序卷 白鶴臨川 第二章 風動
墨玉鎮有處古宅,在十幾年前便已荒廢,而在幾天前,古宅內卻來一位低調的客人。
他平日里早出晚歸,從不惹人注目,可今日卻破天荒的在中午回來,進到一處隱蔽的房間后,便從懷中取出一張奇異的黃紙,平鋪在書桌上,以手指做筆,以真氣為墨,在黃紙上寫下七字:「墨玉鎮白髮少年」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異樣,一道劍氣破門而入。
「你可真有耐心,要是晚動一會,我估計還發現不了你。」
「閣下也有些本事,明明已經轉身離開,卻還能察覺到我。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陵川。」
「在下卓飛燕。僅僅憑剛才的一道劍氣,我就知道不是陵兄的對手,還請陵兄高抬貴手,」卓飛燕從腰間解下一張九天盟的令牌,說到,「來日,九天盟必有厚報。」
「九天盟?腰上別個牌子就成九天盟的人了?」陵川也從懷裡拿出一張一模一樣的的令牌,譏諷道,「九天盟哪都好,就是收的人太多,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混進去。」
卓飛燕見陵川不肯讓步,當即下定決心,轉身去拿桌上的黃紙,
陵川亦是明白了他的企圖,向前踏出一步。利劍出鞘的一瞬,方圓沉寂無聲,唯有一道游龍般的劍光一閃而過,眨眼間,劍已刺入卓飛燕背後。
卓飛燕身形一頓,頓時感到胸口一陣冰涼,之後,就是血肉被撕開的痛苦,但他卻沒有就此停手,而是用盡最後的力氣抓起黃紙,打入一道真氣,隨後,朝天一甩。
那張黃紙化為一道光芒,朝著東南方飛去,轉瞬間,已離開了陵川的感知範圍。
「真是了不起,」陵川收回劍,感慨道,「道純的人,都像你這樣嗎?」
卓飛燕對陵川的話絲毫不感到意外,他倚靠桌角勉強站著,冷漠道,「你既猜道我的身份,就應該也明白,道純之人,從不畏生死。」
「嗯,不畏生死,不錯,可你們不該把這種品質,用在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身上。」
「他是個孽種,上蒼不會允許他的存在!」
「如果上蒼不允許他存在,他又怎麼會出生?怎麼會長大?」
「這不過是上蒼的憐憫罷了。」
「哼!」
一道劍光劃過,卓飛燕只感到天旋地轉,隨後,便看到自己癱軟的身體。
「一堆白痴。」
陵川在卓飛燕身上又搜出一張黃紙,這種黃紙是用特殊的方式煉製,材料也很難收集。只要寫上字后,注入真氣,就能飛到提前布置的陣法中。
「寫些什麼?」思考片刻后,他用卓飛燕的方法寫下了幾個字,「用誰落款呢?我想想,就用太皇天的天君吧,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陵川滿意的看著紙上的內容。
「別讓我找到你們——武君」
隨後,便將黃紙打了出去。
……
墨玉鎮郊外一個小村落內,千城正在貼著牆倒立。
陽光均勻的打在他身上,汗水順著臉頰流到他眼睛里,難受的讓他睜不開眼。
「爺爺,我給你扇扇子吧,捶背也行。」
「住口,我不讓你停,你的雙腳就不能沾地。」
「明明是千鶴惹得禍,為什麼只罰我一個?」
「千鶴不過是個七歲孩子,他哪裡懂得這些道理。」
「這些道理到底是什麼道理啊,我也不懂啊。」
「我說的話就是道理,沒道理也是道理。」
「千鶴,千鶴你說話啊。」千城見老頭子那走不通,便去找千鶴說情。只見千鶴蹲在牆角,用一塊破瓦片在地上勾勒著一隻奇形怪狀的鶴,他聽到千城的呼救后,默不作聲的轉了個方向,繼續畫另一隻。
「千鶴,你給我等著!」
「再加半個時辰!」
一陣敲門聲響起,千鶴丟下瓦片,飛快的跑去開門,卻在門外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禁皺起眉頭,「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拜師。」
「千鶴,讓他進來。」
老爺子躺在搖椅上,氣定神閑的搖著蒲扇,顯得十分愜意,開口便問道,「年輕人,你要收徒?」
「沒錯,我與千鶴甚是有緣,望前輩成全。」
「什麼樣的緣分。」
「非善非惡,眼緣比較好。」
「你夠格嗎?」
陵川輕聲一笑,不急不緩道:「我當然夠格,或者說,這世上比我還夠格的人,數不出五個。」
「嗯,聽起來挺靠譜。」
「什麼靠譜不靠譜的,我不拜,我要和千城在一起!」千鶴稚嫩的聲音在院子迴響,倒立的千城嘿嘿一笑,卻不免惋惜,他雖然嘴上不服陵川,卻也清楚,這傢伙也是有些本事的,如今自己的弟弟被自己絆住了腳,他心中又怎能好受。
「你哥也一同拜在我門下。」
此話一處,便是老爺子也有些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他將千城叫道身邊,斬釘截鐵道:「跪下,磕頭拜師。」
千城卻跪在老爺子面前,磕頭道,「爺爺,我不能走,我們兩個,總得有一個陪著你的。」他說到後面,聲音已有些發顫,眼淚也止不住的向下流。
老爺子看著跪在地上的千城,平靜道:「孩子,實話告訴你吧,你也是我撿的。我孤單了一輩子,連個兒子都沒有,又哪來的什麼孫子。」
「千城知道,千城一直都知道。可我即使不是您的孫子,您不也養了我十四年嗎?」
「唉,千城啊,世間冷暖,人生百態,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情』字令人抓狂,又難以割捨,讓人誤入歧途,卻又是驅散迷霧的良藥。」
陵川站在一旁,心中百感交集。
「你也該出去看看了,看看天有多寬,地又多廣。最重要的是,你要保護好你的弟弟。你明白嗎?」
「我…我明白了。」
那日,天格外的藍,看起來像個好日子,陵川也收了平生僅有的兩名弟子。
拜別之際,他又問了一遍老爺子,「前輩確定不和我們一起走?」
「老了,不想挪窩了。」
「那怕是有的折騰了。」
「一把老骨頭,隨他們折騰去吧。」
最後,陵川恭敬道:「生死不過眨眼間,受罪的卻一直是活著的人,望前輩珍重,有緣再會。」
老爺子像平日一樣搖著蒲扇,輕描淡寫道,「怕是沒緣了……」
……
太皇千里金鼎城,東西晴雨分明,南北不現邊際。
城池中心處,天君府赫然獨立,威震四方,又逢日落之際,大殿上的金瓦折出夕陽的光暈,如同翻滾的火雲。
武君坐於殿上,手中杯盞輕搖,若有所思。
殿下早已空無一人,卻裝滿萬千愁雲。
夏良拿著一張黃符紙,快步進入大殿,「君上,卓飛燕又傳來了一份消息。」
「是剛傳來的嗎?」
「不,好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只是當時,看管陣法的人都趕去了墨玉鎮,才沒有發現。」
「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武君接過符紙,打入一道真氣,紙上的字也漸漸顯示出來。
看到上面的內容后,他微皺英眉,明顯有些不悅。
夏良接過紙后,驚慌的跪在地上,「屬下未能及時發現,遺漏了如此重要的信息,請君上責罰!」
「你也不必自怨,怪我太急切,抽調了太多人。」
「君上,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查清寫下這消息的人。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信口胡說,還是已經知曉了君上的身份,他去到一個凡俗小國中的小鎮,是偶然,還是早有預謀……」
「命運最是捉摸不透,思慮太多,只是徒增困擾。」武君輕扶額頭,慵懶道,「既然這上面出現了本君的名字,本君就不便出面,讓雲揚去解決吧,唉,本君今日也有些乏了。」
「君上既要治理一方天地,又要操勞這些瑣事,確實該保重身體。」
「本君還沒有這麼嬌貴,世上也從無瑣事……亦或者,世間諸事,皆為瑣事。」
……
墨玉鎮外幾十里的官道上,千城趕著一輛平板馬車,馬車上,千鶴與陵川並排躺著。
在出發前,陵川就已經幫千鶴掩蓋了獨特的氣息,還將他的白髮變成黑色。
忽然間,陵川察覺到空中異樣,不禁皺起眉頭。
「師父,你在看什麼?」
「看白痴唄,天上飛了一大群,就像蒼蠅一樣。」
「我怎麼看不到?」
「以後你就能看到了。」陵川坐起身來,鄭重說到,「千鶴,答應為師,以後,一定替為師將這些白痴狠狠修理一頓。」
「為什麼要我來,師傅不能自己來嗎?」
「我看見他們就煩,煩的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千鶴猛地坐起來,握著拳頭說:「行,我以後一定狠狠修理他們一頓,不過,那些白痴到底是什麼人?」
「他們以後會主動找你挨揍的。」
……
墨玉鎮郊外的小村莊上,村民被集中安置在郊外。
老爺子的家雖被圍得水泄不通,他卻是毫不在意,繼續躺在搖椅上乘涼。
天君府的修行者分出一條路來,一名儀錶不凡的劍客,背著一把用黑布包著的劍,只露出了古樸的劍柄。
他走到老爺子面前,恭敬道:「老前輩,晚輩是天君府傅雲揚……」
「這裡的村民都沒事吧。」
「晚輩將他們全部都安置好了,用的理由是天君府拿人,那些凡人也沒有抵抗。」
「你做事倒也算周全,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你們要找的人,是我收養的小孫子,是羽族金曈鶴尊與花都舞洛靈的兒子,亦是你們口中所言的孽障。那個叫卓飛燕的細作,也是我殺的,嘿嘿,我還偷偷用武君的名字發了個假消息,現在看來,倒是歪打正著了。」
「他人現在何處。」
「你說我孫子,呵呵,不知道!」
「既然如此,就莫怪晚輩無情了!」
傅雲揚並沒出劍,只是以指代劍,向前點出三下,三道劍氣也頗有試探之意。
「哈哈哈,出手這麼輕,沒吃飯嗎!」老爺子坐在搖椅上,蒲扇輕輕一扇,天地陡然生變,似有萬鈞神風,鋪天蓋地而來!
這座小村落瞬間就被掀翻,遠處的村民躁動不安,不停的詢問在前面的情況。
包圍天君府兵被吹的七零八落,傅雲揚雖穩住身形,卻也向後滑出數丈。
「前輩……到底是何人。」
老爺子緩緩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
「玄陽,千道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