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常思豪大笑:「有理有理。」荊零雨道:「本姑娘說話,向來有理,此次當然也不例外。」廖孤石道:「舉例舉什麼例不好,席上進食之時,豈有,豈有說那東西的道理?未免太過骯髒!」荊零雨問道:「哥哥,我知你愛極了身上這柄鶯怨毒,劍之一物,君子佩之,以示高潔,請問劍可骯髒?」廖孤石道:「劍當然不骯髒。」荊零雨道:「劍之一道,貴乎一誠,必以真心待劍,尊劍敬劍愛劍,方可馭劍,劍乃通靈之物,非此不能人劍合一,可見劍道一途,絕非是骯髒的了?」廖孤石點頭,卻不明白她為何說起這些。荊零雨道:「劍道乃武道一支,武道亦與天道人道相合,所謂大道歸一,最終都落在一個道字上。《莊子·知北游》中記述過東郭問莊子的故事,他問莊子道在哪裡,莊子說道無處不在,在螻蟻,在稗,在瓦甓,最後呢?」
廖孤石與她兄妹二人在盟中之時,經常在一起讀書寫字,《莊子》更是讀熟了的,自然張口就來,說道:「在屎溺。」荊零雨拍手笑道:「招啊!莊子說道在屎溺,道不骯髒,可見屎溺也是不髒的了,那麼我在席間說說,又有何妨?」廖孤石哼了一聲,心想原來你繞了個大彎子,還是在強詞奪理。斟了一杯酒托在手裡,冷哼道:「好,屎溺不臟,那不妨你就去取些當飯吃,說不定香得緊呢!」常思豪心想他總是冷個臉,難得能說這麼個笑話,不禁大笑。
荊零雨卻不理這茬,轉向常思豪和蒼水瀾,面上帶著神秘:「兩位哥哥,你們可知道天下第一威風的劍客是誰?」
常思豪不知江湖事故,只好搖頭,蒼水瀾道:「天下第一威風的劍客么,那自是我盟……呵,是百劍盟中修劍堂的主持者,一天劍徐秋墓徐老劍客。」荊零雨搖頭:「徐老劍客威風是夠威風了,只不過他的威風是帶在身上,從來不耍,威風不耍,自然也就不算威風了,你再重猜。」
蒼水瀾道:「若不是他,那便是鄭盟主嘍?」荊零雨還是搖頭:「鄭盟主的威風,只可當此人的一半還少。」蒼水瀾道:「聚豪閣閣主長孫笑遲,人稱無敵,也是大劍客的身份,如今幾乎一統江南,手下武士怕有數萬之眾,你是說他么?」
荊零雨笑道:「長孫笑遲如今聲勢浩大不假,但他在江南收伏的全是些小幫小派,龍蛇混雜,說得不好聽些,都是些烏合之眾,多而不精,人心各散,不把這些人整肅好,他的威風暫時還耍不起來。」
蒼水瀾皺眉道:「那麼是秦家老太爺秦浪川?」荊零雨道:「秦老太爺乃是快人一個,豪氣十足,威風卻少。」蒼水瀾道:「嗯,海南無憂堂的總堂主吳道,身手奇高,傳說已窺至接天之境,你說的莫非是他?」
荊零雨道:「無憂堂原根在江南,與蕭府、聚豪閣有鼎足之勢,只是吳道迷於丹道玄幻一途,見聚豪閣勢大,竟不與之相抗,退居海南,繼續弄他的神仙之事,身邊大將,除了忠心耿耿的生死八魔,余者幾乎散盡,這等人物,自身武功再如何厲害了得,又豈有半點威風可言?」
蒼水瀾道:「東廠副督公郭書榮華,代馮保提督廠事,手下曹呂曾康四大檔頭,身份都在大劍之列,可算得威風八面。」荊零雨道:「郭書榮華獨好男寵,噁心之極,不男不女的談得上什麼威風?曹向飛、呂涼、曾仕權、康懷這四人,腐身官家,一呼百應,能在大臣頭上作威作福,威風卻是臭威風,不值一提。」
蒼水瀾又舉了諸如西涼大劍燕凌雲、東海碧雲僧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幾位大劍,荊零雨仍是一直搖頭,廖孤石雖未說話,卻也在費盡心思搜索枯腸,可就是想不出哪有這麼一個威風的劍客來。蒼水瀾又說了幾人名姓,仍是不對,嘆口氣道:「那我可再也想不出來了,不知此人在江湖上有什麼事迹?怎地連我都不知道?」
荊零雨道:「我給你提示一下也無妨,天下第一威風的劍客,自然要做出天下第一威風的事情來,比如剛才,這人就幹了一件他這輩子最威風的事情,便是讓他那活潑漂亮,楚楚動人的表妹,吃屎喝尿呢!」
此言一出,大家這才知道她在拐著彎寒磣廖孤石,又笑了一場。
常思豪為解廖孤石尷尬,錯開接前面的話題說道:「我聽說過莊子死了老婆,卻敲盆唱歌的故事,不想他還說過道在屎溺這麼有意思的話,那麼什麼又是道呢?」荊零雨道:「道可道,非常道,妙之又妙,玄之又玄……」廖孤石道:「你的念法有誤,應該念作:道,可道,非常道才是。意思是道這一事物,可以說出來講明白,但是又不是用一般的表達方式來講。」荊零雨道:「那用什麼表達方式來講?」廖孤石痴愣半晌,說道:「這個便難說了,就像我們習武之人,便可從對方的招式中感覺到對方的內心,了解對方的性格,心情,很微妙,意會的雙方,就像心有靈犀。」
荊零雨問道:「那你從蒼大哥招式中看出他有傷心事便是意會到的了,蒼大哥,那你從我哥哥的劍法中意會到了什麼?」蒼水瀾略一沉吟,道:「廖兄弟劍法中所蘊者,乃是一股冷冽剛氣,執著倔強,又顯得過於孤清。我記得他小的時候,在盟中時就常自己一人單獨玩耍,雖也有時和眾多玩伴一起,卻合而不群,就算是站在許多許多人里,仍是顯得孤零零的。事隔多年,這股勁仍在劍裡帶著。」荊零雨笑道:「一半對,一半錯,我哥哥比較孤僻倒是有的,不過他用的可是鶯怨毒,它若可稱是世上第二軟的劍,便再沒有一把劍可稱第一,軟劍使出來又怎會有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