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腳印
莆田村的遷徙,肖雨沒有護送,而是將這份重擔交到了有些無所適從的郝富貴身上。
也許是郝富貴第一次獨當一面,所以顯得格外謹慎。
可他殊不知的是,肖雨正在旁邊遠遠地望著。
景文翰曾將莆田村的安危交給了他們,肖雨又怎麼會半途而廢,就算他要去西邊查查原因,但這麼多天都過去了,也不急於這一日。
而且,這其實也是他與村長商量好的。
那時候,當他說出周圍可能有人在監視他們的時候,老者的臉上並沒有一點吃驚。
從那時起,肖雨就知道,這位看似簡單的普通老人或許對這次村裡發生的危機早有預料,只是不曾向外透露。
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肖雨還是獲得了老者一些信任,他透露給肖雨一個信息,那就是莆田村真有一件寶貝,而且是那顏姓城主都甚為覬覦的寶貝!
大膽猜測,恐怕此次危機就是因為這件寶貝。
不過,寶貝具體是什麼,肖雨並未看見,也不知到底是何物,他知道村長對他們幾人還是有些忌憚。
他雖心有好奇,但也只限於好奇。
寶貝,好像誰沒有似的……
最後,肖雨說出了心中的計劃,那就是他們舉村遷徙進東豐城,就算到時候東豐城拒絕,他們也可以在城門外露宿,而從城中獲得食物。
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只要那城主還覬覦莆田村的寶貝,那畢竟大開城門,請他們入內。
這樣一來,可能會導致出了狼窩,又入虎穴,可能會出現城主拿全村人的性命,危險村長交出寶。
那時候,只需要村長說一聲,寶貝在他身上就行!
村長對此,臉色可是終於吃驚了一次,他那雙老眼深深地看著肖雨,好像要看出他內心所想。
但肖雨坦然面對,說著,你只需要這樣跟那城主說就行,不必真將寶貝交給我。
這樣一來,城主明知道這是陽謀,但也不得不往裡跳。
除非,肖雨落在他們手裡,而且他們能夠肯定,寶貝不在肖雨身上!
如此行事,村民們到了東豐城,可能會受到些約束,但安全上面應該沒有問題。
也算是考慮得還算周全!
村長也許是考慮到此計劃的可行性,思索良久后,答應了。
在村門口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老者給了肖雨一樣物品,用明顯不屬於他們這個貧窮村落有的珍貴秀絹包裹著,眾人都猜測,那件東西或許與一直流傳的寶貝有關。
老者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讓給東豐城城主的解釋更加有說服力,畢竟所有人都看到,他給了肖雨一樣不知名的東西。
至於,秀絹里包的是何物,是不是寶貝,除了村長和肖雨之外,那就無人知曉了。
第二,就是老人對肖雨幾人還是有些懷疑。
畢竟肖雨幾人雖然來自浩然學院,但這點無法查證,他只知道,肖雨幾個是那城主請來的。
他會懷疑,這是不是自導自演的一場把戲。
肖雨也理解,如果那東豐城的城主真有問題,那他們還真是沒有什麼信服力。
一路上,肖雨都在暗中護送著,沒有帶著白虎,因為容易驚起鳥群,那樣可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從懷中掏出了那塊秀絹,黑金料子,疊成了巴掌大小,很輕,可以肯定的是裡面放的不是硬物。
「好奇?那就打開看看。」
腦海之內,傳來仙藤的聲音,聽語氣,他也想知道裡面放的是什麼東西。
肖雨猶豫了一會,「這樣不太好吧?」
村長將此物交給了他,可沒有說他可以打開,不過,也沒有說他不能打開。
這一切,都是他的良知在作怪!
人有的時候總是很奇怪,當開始對一個事物產生好奇的時候,在沒弄明白之前,他會越來越好奇。
仙藤對於肖雨明明很想打開,可卻是非要等一個像樣的理由,嗤之以鼻道:「那老頭既然只用一條秀絹包裹,那就自然沒想著隱瞞,否則,用個什麼木盒鎖上,不比現在要強?行了,趕緊打開瞧瞧!」
仙藤命令式的發言,肖雨聳了聳肩,只能順水推舟了。
他掀開秀絹的一角,嗯,還是秀絹,待將秀絹完全展開之後,發現裡面有一塊碎布,有些發灰,對摺著,看邊角並不整齊,應該是從哪裡撕下來的。
肖雨拿起那塊碎布,從手感來看,好像是什麼動物的皮,散發出一點淡淡的因長時間儲放而產生的霉味,他抖了兩下,霉味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將他將那塊碎布打開,上面描繪著幾條縱橫交錯的青線,還有一些小型的圖案,有樹,有河。
看樣子,好像是塊地圖。
「這難不成是張藏寶圖?」肖雨忍俊不禁道。
「你手中的這塊碎皮確實有些年頭,上面的印記也並非現畫的,說不定,真與莆田村的那件寶貝有關。
呵呵,本來還覺得,那老頭在眾人面前只是做個樣子,不過現在看來,他真的將部分的線索交給了你。」
肖雨「嗯」了一聲,不再細看那塊碎布,將它重新用秀絹包好,放到了懷裡。
「不再繼續看看?說不定,從這不完整的碎皮當中,興許能發現寶貝的地點也說不定。」仙藤饒有興趣說道。
肖雨開始向前行走,神情堅定,心中肯定道:「不了,本來就是因為好奇,所以才打開來看看,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裡面放的是什麼,那就不需要再看了。」
之後,他留意到周圍有些動靜,立即躲在了一顆大樹之後,仔細辨別了一下。
他現在只能察覺到百米之內的動靜,可這動靜是人還是動物發出,那就分別不出了。
他只能放緩呼吸,靜靜地待在樹后,但同時又心生警惕。
短短的一息時間,彷彿一個時辰那般漫長,但在一息之後,肖雨突然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那是乾枯的樹葉被壓斷的聲音。
儘管可能是什麼動物踩到了,但是那道聲音只出現了一次!
除了是什麼動物正在捕獵,否則不會刻意壓低腳步,但肖雨卻覺得,應該是人!
而且應該是之前在村子周圍監視的那人!
肖雨沒有出手,在不知道來人實力的情況下,貿然出手,萬一對面是個搬山境,那真是廁所點蠟燭——找死。
但是如果說,有人要對莆田村的村民出手,想都不要想,他會立刻衝出去。
不論怎樣,至少得先保住郝富貴!
他雖心善,但也同樣有私心,若是自己人與外人同時有危險,那他肯定是先救自己人,然後再看情況。
要他大義凜然,舍小家保大家,對不起,他做不到!
從那一聲之後,那人好像就消失了一樣,沒有再鬧出任何的動靜,肖雨不免都覺得,會不會真是自己猜錯了。
那其實真是什麼動物發出的聲音?
兩個時辰之後,莆田村的人在依次渡過那條狹窄的木橋,郝富貴倒是忙前忙后的,什麼人腿腳不便,他便上前幫忙。
別看他那身形圓潤,像座小山似的,但在那木橋上可真是健步如飛,穩得很。
可就算如此,還是讓眾人看得一頭冷汗。
那木橋看著,可不是那麼的結實!
果然,當渡過了一半人的時候,木橋上的一塊板子斷開,掉到了河中。
不過,這塊木板並非是郝富貴踩斷的,而是一個頭髮已半白的中老年男子。
木板斷裂,那男子直接踏空,往河裡掉去,好在男子眼疾手快,一隻手抓到了旁邊的木板,這才讓自己沒有掉入河中,但整個身子只靠一隻手支撐著,顯然十分吃力。
頓時,橋上,兩邊的岸上,村民們驚叫連連,大驚失色。
下方就是河流,雖不湍急,但以他乏力的身子來看,要是真掉下去那還得了?
這一幕,都被肖雨都看在了眼裡,他下意識里就想出手救助,但卻被仙藤喝止住了。
「這般急躁,萬一周圍真有人監視怎麼辦?你這一出去,直接就告訴對方你現在已經開始懷疑那姓顏的城主了,你救一人,而讓整個莆田村的人處於危險之中,你可曾想過後果?」
仙藤的教訓,肖雨感觸頗多,他理解仙藤的用意,之所以莆田村舉村向東豐城遷徙,就是為了他能夠安心去找尋那六個人的蹤跡。
如果他現在暴露出去,那無疑在彰顯是了他在暗中觀察。
為何觀察?
還不就是懷疑那顏姓城主?
懷疑什麼?
整件事或許就是由他掌控!
景文翰六個人的失蹤,恐怕也是因為他!
要想解決此事,回浩然學院搬救兵,意義不大,到時候那顏姓城主一口咬定,此事與他無關,那浩然學院總不能殺人泄憤!
現在,只得先找到那六人。
或者,找到那東豐城城主害人的證據!
總之,他現在不能出去!
此事,那男子一隻手抓著木板,已經逐漸體力不支,而他前後的人都是婦人,沒多大力氣。
木橋狹窄,有力氣的男人根本過不來,已經有一邊的人開始往岸上跑,希望能夠讓出位置。
但還是耽擱了時間,那男子再沒力氣,手指一松,整個人直接向下掉去。
「啊!」
兩邊婦人、孩童發出了驚呼。
突然間,一個龐然大物跳入了河中,砸起了大面積的水花,木橋上的男男女女全都成了落湯雞。
岸邊,一少年瞧著河中的那龐然大物,覺得很是眼熟,待水花盡落,他驚呼道:「是郝仙師!是郝仙師!」
旁邊的人也在這時候認出了郝富貴,但也同時,目瞪口呆,遲遲無法言語。
那道巨大的身影,只是在水中露出了半個身子,已經有三四米的樣子,要是他完全露出水面,那怎麼也得七八米高!
他的手中有一個半頭白髮的人,顯然就是剛剛從木橋上掉下去的男子!
郝富貴在關鍵時候,用上了功法,將身體變大數倍,在那男子即將入水的一瞬間,接住了他。
那男子驚魂未定,不知是出於即將落水的恐懼,還是他此刻被一個巨人握在了手中。
郝富貴也沒有在意,只想著朝岸邊走,但在不經意間掃到橋上的眾人,渾身濕漉漉的時候,腳步邁得稍快了些,河中被激起的浪花也更大了些。
在暗中觀察的肖雨也是吃了一驚,沒有想到郝富貴竟然能變到這麼大。
當時,他跟張評生對戰的時候,只不過兩三米的高度,而現在,近乎是那時候的兩三倍,唯一沒變的就是體型。
之前是圓鼓鼓的肚子,現在的肚子還是圓鼓鼓。
隨後,眾人反應過來,發自肺腑吐出了敬畏之語。
郝富貴滿臉得意,顯然樂在其中。
而這一樂,也是直接給眾人當起了搬運工,原先的一些家當無法運過橋,只能讓幾人繞遠路過來,但現在不用了,郝富貴捧起那輛木輪車就往河裡走……
「這小子,還真是實在!」
肖雨嘀咕了一句,誠懇的評價。
過了木橋,就離東豐城不遠了,肖雨沒有選擇過河,周圍無遮掩,他不想暴露。
而他也沒有離去,此時正是確認剛剛是否有人跟著的好機會。
過河,對他來說必將暴露無遺,而對「他」來說,也是如此。
時間在一秒一秒流逝,肖雨在暗處,等了一刻鐘,內心念叨著:「還不過河?可真夠謹慎的,那我們就比一比,看誰的耐心更好!」
仙藤聽了,在他的神識之內,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明白,肖雨心中所說,並非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他自己的。
顯然,肖雨已經沒什麼耐心了。
又是一刻鐘過去了,這時候,終於有一個人影從另一邊的樹林中走出,那人身著黑袍,面罩遮掩,只見他左右看了一眼,肖雨立即躲到了樹后,然後那人就迅速渡過了木橋。
肖雨露出半個頭,看那男子渡河的時候,腳步輕盈,明明是在木橋上,卻並未發出任何的聲響,看樣子,身手不錯,應該也是修士。
但他卻是看不出那男子是何等境界。
等到那黑袍男子身形遠去,肖雨從樹后出現,想了想,還是渡過河,跟在了後面。
儘管那男子貿然出手的概率不大,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半個時辰之後,肖雨遠遠見到莆田村眾人在城門口等待了一會,然後通通入了城,至此,肖雨也就踏上了返程。
白虎被他丟在了半山路,他要去尋回。
晚間,肖雨帶著白虎沒有回村子里休息,而是選擇了在林中露宿。
他可不覺得,監視這麼一座村子,一人就夠了。
從莆田村眾人入城的那一刻起,他就變成了奪取他們村中寶貝的賊人,他必須不露痕迹,藏在暗中,先將景文翰幾人找到。
這一晚,肖雨沒有生火,大山中的夜晚,還是頗為寒冷的,但好在肖雨的身體夠結實。
黑夜之後,除了寒冷,其實最危險的就是毒蟲。
他可不想與那玩意來個親密接觸,那日林生差點被那綠色長蛇咬到,他可是歷歷在目,聽他們時候談起,要不是他砸死了那條綠長青,恐怕林生就死了。
那條像是竹葉青的綠長青,劇毒無比,要是被咬到,身子會在三息之間,堅硬如石,無法動彈。
若半盞茶的時間還得不到救治,必死無疑!
至此,肖雨多認識了一個新鮮恐怖的事物。
他找了一個相對乾燥的巨石,白日光照的溫熱還未散去,他坐在了上面,好不舒服。
那頭白虎也靠著他躺了下來,露出了肚皮,睡了過去。
肖雨看著這頭白虎,越看越像他以前養的田園犬,在他面前,隨時都能露出肚皮。
肚皮最為柔軟,也是最容易受傷的地方,當動物對人露出肚皮,這便是它展現出的最大信任!
肖雨收回目光,輕嘆了一口氣,隨著望著星空,陷入了沉思。
要是邊上這頭白虎真傷過人以及吃過人,那恐怕很大程度上是留不得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白虎這幾日跟在他的身邊,可以說是相當的溫順,若真到了那一步,誰能忍心?
肖雨只能希望,結局不會那麼壞吧。
但在那之前,得先將莆田村的事情處理了!
天微亮,肖雨就騎著白虎向西而去。
他先是去了那日與林生四人抵達的地方,從白虎身上跳下,開始向西走去。
三個頂尖的獵人,三個修士,行走過後應該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迹,但總歸會有些腳印之類的。
肖雨清楚,距今已經過去了十二日,就算當時有些細微的痕迹,但也大概率被落葉掩蓋了。
而且,期間雖並未下雨,但像昨晚那晚的潮濕環境,一樣會破壞痕迹。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艱難,但如今沒有辦法,只能通過這種大海撈針的手段,找尋線索。
肖雨直接開啟了慧眼,單憑一雙肉眼,是真沒什麼效率。
就這樣,一人一虎在叢林中,勻速向西方行去。
行走了大概三里地的樣子,終於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肖雨發現了一個腳印。
他蹲下去,先是將腳印上的爛枯葉掃去,避免破壞好不容易發現的腳印,所以他的動作格外的輕柔、小心,彷彿是在撫摸嬌滴滴的姑娘,生怕給她掐出水來。
有幾片已經印入腳印中的枯葉,他沒有清理,因為上面有些模糊的花紋,鞋底的痕迹。
但很可惜,除了兩條形似波浪的痕迹之外,看不出什麼,這也就是肖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不然可以通過這個腳印,大概分析出此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不像現在,他只能肯定,這是個人留下來的……
肖雨站了起來,神情有些複雜,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留下來的,早知道,就在他們出去前,先看看他們的腳底板了。」
不過,若是真這樣做了,恐怕會被他們當成變態吧。
之後,肖雨在繼續西行之前,挑過頭,對不遠處正在亂嗅的白虎喊道:「嘿,走了!」
那頭白虎立即昂起腦袋,抖了抖身子,甩落了幾滴毛髮上沾上的露珠,跟在了他的後面。
肖雨憑藉慧眼,確實能看到一些被覆蓋的蛛絲馬跡,但大山很大,要想找到每一個痕迹,實在難於上青天。
所以,他再次丟失了方向。
肖雨有些沮喪地望著左右相似的場景,滿山遍野都是樹!
就單單今日看到的樹木,超過了他二十多年看到的總和,要不是壓力在身,他也不會覺得心煩意亂。
旁邊的白虎,好像能感知到肖雨的心情不太好,它走了過來,用腦袋蹭了蹭肖雨的胳膊。
肖雨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感受著氣黑白毛髮的軟和,這一刻,肖雨也是得到了一絲心靈上的撫慰。
突然間,西邊山頭傳來了一聲虎嘯,
「吼!」
吼聲傳遍整座山頭,林中鳥雀紛紛嚇得飛起,周圍無數動物慌亂逃竄,其中有一隻成年鹿慌不擇路,朝著肖雨這邊奔來,看樣子也是被那聲虎嘯聲嚇到了。
但大山西頭有猛虎,東邊,肖雨的身邊也有!
待那隻鹿見到肖雨身邊那頭黑白相間的猛虎,立即改變了方向,也因此摔了一跤,隨後,迅速爬起身,向南面跑去。
像這種送上門獵物,老虎一般不會拒絕,但也有一些特殊情況,比如說領地里出現了敵人!
而這一次,是反著來。
肖雨帶著白虎進入了別的老虎的領地,雖然不知道剛剛的那聲虎嘯,是不是這座山頭的老虎發現了外來入侵,吼叫以作警示,但白虎卻真的因為這一聲,而變得焦躁起來。
只見其又恢復成原先肖雨初見它時的模樣,百獸之王,真正的威懾力,它向前走了幾步,正好將肖雨護在了身後,而它自己,則警惕前方。
說來也怪,肖雨感受到一頭白虎傳遞過來的善意,還真是有些感動,但也因此,心頭更沉重了一分。
他向前面走了兩步,拍了拍虎背,白虎轉過腦袋看了一眼,隨後又繼續警惕著前方,肖雨笑了笑,帶著些許玩笑語氣說道:「走,我們去見識一下。」
說完,他收起了笑容,向前奔去,面露認真之色。
白虎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