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別

那個長夜終盡，我什麼都沒能做到，換句話說，一開始就不會有什麼用。我雖然是個老頭子了，不過如這般半夜盯著蘋果看，也只能逗笑自己了。不過確實也還有點用，至少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了。我不覺得自己很偉大，如果不是為了孫子，我會毫不猶豫的接受這一切。可縱然我如今不接受了，渺小的我也不能阻止任何事。時間是不跟人講道理的，無論是正推，還是倒流。我沒能阻止妻子的死亡，也不能阻止孫子終有一天會不存在。可我無法釋懷啊，痛苦不是應由大人來承擔嗎？讓一個個小孩去接受悲劇，我不能接受啊。不過，甚至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消失，無人哀悼，他們自己都不會悲傷。會哀痛的只有我而已。往好處想想，或許只有我一個人在倒退，其他人早已在我死後，哀悼了我，現在正在幸福的生活著，在那個我永遠不會知道了的未來。

自那之後，我每天依然整天呆在圖書館，但已經看不下書了。來這裡也只是逃避現實，我實在無法面對孫子，越是陪伴，越是感情深厚，我就越是痛苦。因為我知道他終會消失。但同時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於是我對於未來的希望轉變為了一種恐懼。我終於明白，比起得到，我更懼怕失去。

終於，我也不知道這種日子持續了多久。我始終無法從恐懼中走出來，面對世界。我幾乎不跟家人見面，每天早上丟下一句有很急的要緊事就出去了。他們也並不懷疑，因為我從來沒什麼要緊事，所以偶爾有一次也沒什麼。況且也不會有用到我的地方，我的去留他們更沒理由挽留。

於是，也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我的恐懼還是發生了。一通電話打來，我知道該來了，需要找我也不會是其他事。「喂，爸，你現在在哪？」電話那一頭很急促的說到。「在圖書館，怎麼了？」我如此回答，盡量隱藏我顫抖的聲音。「圖書館？你去那做什麼？算了，不管了，反正你快點來醫院，老婆她要生了！」「真的！？我現在就到！」我刻意裝的很興奮與激動，似乎有點太刻意了，不過激動的兒子並沒有感覺到異常。

在手術門外，兒子走來走去，我坐在椅子上，面色緊張，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只是一直擦汗。兒子注意到我的異樣，急忙跑過來。我以為他要盤問我原因，但他說「爸，沒必要這麼緊張，更應該高興點，你就要抱孫子了!」我盡量抑制住自己，但是聽到孫子兩個子時，我與時間靜止了，似乎是一瞬間，與孫子的點點滴滴，稚嫩而活力的聲音，燦爛而純粹的笑容，他曾是我養老生活中的唯一一點生機。當回憶結束，眼中一片漆黑，但是突然腦中迴響著一個聲音「爺爺，你才不老，你還年輕呢！」事同願違的，回憶一滴滴順臉頰流下。我擠出笑容「哈哈哈，確實，太令人高興了，我就要抱孫子了！哈哈哈！」兒子也笑了。

手術很成功，孫子的母親躺著，兒子在旁邊抱著孫子。兒子笑著說：「老婆，爸爸剛才都激動的哭了呢！」說完將孫子遞給了我，我接過來，他瞪著大眼睛看著我，隨後面露了笑容。

「爸，你看，孫子對你笑呢！」

在某個人的明天，他會慢慢長大，會學會說話，也許會當上班長，甚至在成人後成為傑出的人士。在我的明天，我會慢慢年輕，會見到妻子，也許也會當上以前沒能當上的班長，甚至去努力活著。但這兩趟相背而馳的列車，在此瞬間，是相遇，亦是永別。他笑著，我也笑著。以此作為告別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