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羔羊的吶喊（十一）

哥譚的夜風如此冰冷，讓淚水都快要凍結，當人流眼淚的時候，所見到的所有光芒都變得朦朧又夢幻，像一首悲傷的浪漫詩。滒

坐在大樓邊緣的迪克，感覺到冷風吹著自己臉上的眼淚，快要把皮膚都凍僵，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了異常的腳步聲，沉穩但又沉重。

迪克一回頭，在看到那個漆黑又修長的身影的時候，他本能的抖了一下，但在下一秒，他就發現，那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蝙蝠俠。

本來，面對一個強壯的陌生人，他應該感覺到緊張，可在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迪克卻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他現在寧可面對敵人，也不想面對布魯斯。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比布魯斯要低沉的多的嗓音再次響起。

迪克轉身過去，重新坐在樓頂的邊緣上，他抽了一下鼻子說：「我又不認識你，你管我應該出現在哪裡。」

「他沒教過你，不要把背後留給陌生人。」這個陌生的身影雖然這樣說著，但沒有任何要進攻的意思，他只是緩緩的走了過來，站在迪克的身邊。

「他沒教我的東西多了，我也不用他教。」迪克雙手撐在屋檐上說道。滒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陌生的蝙蝠俠開口說：「蝙蝠俠會令所有人失望。」

「是我讓他失望了。」迪克靜靜的看著樓頂之下的萬家燈火，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我惹他生氣了，讓他感覺很失望，也覺得很傷心。」

「我不知道，是什麼在驅使著我這麼做。」迪克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為什麼，在和他面對面的時候，我內心的負面情緒這麼多，像一片海一樣。」

「我擔心他覺得我笨，但又覺得，他應該早點認識到我比別人笨，我害怕他發現我不如別人，可又覺得他肯定早就認為我不如別人。」

「我怕他失去耐心，但又想知道他失去耐心之後會怎麼對我，我知道惹怒他會令他傷心，可又忍不住看他失去控制，沒辦法再保持他勝券在握的樣子，顯得非常狼狽。」

迪克伸出雙手捂住了臉，聲音像蒙住了一層霧氣：「我想讓他高興，但又在他不高興的時候竊喜，我簡直是全世界最惡劣的壞孩子。」

「這不是你的錯。」陌生的蝙蝠俠開口說道：「在事業與家庭之間，他做了一個錯的選擇，而且從來沒有想過要糾正，活該自食惡果。」滒

陌生的蝙蝠俠轉頭去看迪克，這個小男孩的通紅的眼眶在被冷風吹拂之後，像脆弱又易碎的冰。

「我找不到一個答案。」迪克又輕輕的搖了搖頭說：「為我這些莫名其妙的惡劣想法，為我難以忍住的惹怒他的行為，為我無理又粗魯的表現。」

說完他轉頭，又仰起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陌生的蝙蝠俠，並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一次，陌生的蝙蝠俠沒有在用「我是蝙蝠俠」來回答，他回望迪克，伸手摸到了自己面罩的邊緣，然後將面罩拿了下來。

不出迪克所料的是，那並不是布魯斯，可令他感到震驚的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和布魯斯有七分相似。

只不過他更為蒼老，也更顯得疲憊。

「你有空聽一個故事嗎？」陌生的男人又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一句疑問句，他蹲了下來，腳踩在房屋的邊緣，看著這座城市說。滒

「我的那個世界也有哥譚，只不過，在犯罪上的槍聲響起過後，布魯斯·韋恩死了，托馬斯·韋恩和瑪莎·韋恩活著。」

「但或許，那個時候，我們也死了，只是尚未埋葬，為這個可悲的世界留下了一點想象的餘地。」

「瑪莎接受不了兒子的死亡，她瘋了，割開了自己的嘴角，變成了一個永遠笑著的瘋子，而我，為了復仇，為了消滅罪犯，成為了哥譚的黑暗騎士，成為了蝙蝠俠。」

「數年間，我奔走在哥譚的每個角落，打擊永遠也打擊不完的犯罪，消滅永遠也消滅不完的黑暗，沒有一刻停止，沒有一刻空閑。」

「這樣的日子消磨掉了所有的快樂，也讓那些曾經的美好回憶模糊不清，我變成了整座城市裡最不快樂的人，而瑪莎想讓我高興一點，她希望我笑笑，而方法是割開我的嘴角。」

「我不能讓她這麼做，我在努力對抗她，對抗我曾經最愛的妻子。」

「我曾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永遠，直到有一天我得知，閃電俠巴里可以通過極速奔跑逆轉時間、改變過去，於是，我找到了他，我想讓布魯斯活下來。」滒

「巴里是個善良的人，他同意了我的提議，我欣喜若狂的找到了瑪莎，說我們的兒子就快回來了，說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但後來，我和瑪莎知道，如果那天死的是我們，那麼布魯斯就會成為蝙蝠俠，重複這黑暗又悲慘的命運，瑪莎更加瘋狂了，她也笑不出來了，於是，她就死了。」

迪克靜靜的聽著，就像真的在聽一個故事，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男人的時候，沒在他臉上看到任何悲傷的神情，只有一如既往的麻木和疲憊。

「巴里有一個敵人，他叫他極速教授，他跑的也很快，並能穿梭宇宙，我和巴里想要阻止他作惡，而在最後關頭，他將我帶出了我的宇宙。」

「他說，他要將我送到一個新的宇宙，親眼看看自己的兒子是如何被黑暗折磨的。」

「他成功了，於是，我來到了這裡，來到了一個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的世界。」

「而在這個世界，我早就已經死了，與瑪莎一起死在了犯罪嫌疑人的槍響之下……是的，我是布魯斯的父親托馬斯·韋恩。」滒

「他不該成為蝙蝠俠。」托馬斯的語調終於有了一些波動，變得更為低沉了。

「世界不需要蝙蝠俠，哥譚的黑暗騎士改變不了任何事，他應該回到布魯斯的生活當中去，終結那些可能發生的悲劇，當一個普通人，或者一個好父親。」

托馬斯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迪克的臉上，迪克抿著嘴，露出了一絲猶豫的表情，沉默了一會之後，他開口說道。

「有的時候，我感覺很委屈，布魯斯好像一點也不了解我，可能，我的才能的確不足以讓他重視。」

「以前，他可能是沒有選擇，他需要一個助手和繼承者，他遇到了我，所以就把我帶回去了，可現在，他遇到了更好的，他也的確應該重視他們，培養他們，這樣他就能有一個更好的繼承人了。」

「至於我……」迪克微微的歪了一下頭說：「我也不應該再賴在這裡，我應該回布魯德海文，去當一個小鎮男孩。」

「可我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就是因為我不甘心，我的父母根本就沒能力調查我祖父死亡的案子，他們只是普通的雜技演員，如果有人拿槍指著他們，他們躲不過去。」滒

「我想跟隨蝙蝠俠學習，在學到本領之後，為我的祖父報仇，保護我的父母。」

「如果這樣說的話，我何必在意布魯斯是否重視我呢？我只把他當成教我本領的老師就行了。」

「所以，我也會思考，自己是否想要的太多，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沒有義務撫養我，我不應該惹怒他，不應該跟他鬧，更不應該在我自己犯了錯誤之後跑出來，活像一個哭鬧不休的嬰兒。」

「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呢？」迪克輕輕的問自己。

「因為你愛他。」托馬斯開口說道：「你愛他，所以你想知道，他是否也愛你……可他讓你失望了。」

托馬斯低頭看著迪克說：「蝙蝠俠想要挑選一個優秀的助手，但他不明白，在努力培養一個繼承人的時候，他會錯過更多。」

「錯過那些全世界最寶貴的東西，錯過別人對他的愛，也錯過曾經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的他對別人的愛，這將會是完全的悲劇。」滒

「這個世界的罪惡，不會因某一個人而完全消失，如果有人以此當做目標，甚至放棄所有的愛意，那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迪克的手突然攥緊了，他的喉結動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希望他不要那麼孤獨。」

「可蝙蝠俠註定孤獨。」托馬斯的嘆息飄向遠方。

「你是來說服我的嗎？」迪克轉頭盯著他的側臉問道：「你想讓我去說服他，不要再當蝙蝠俠？」

「你很聰明。」

迪克的心裡升起了一股被利用的憤怒，但他又突然想到，面前的這個人是布魯斯的父親，比他更了解布魯斯，也比他與布魯斯更親密。

迪克站了起來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會被你利用去對布魯斯說些什麼，我們兩個吵架也只是我們的事，和你無關。」滒

托馬斯站了起來看著他的背影，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就算我不利用你，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這些道理的。」

下一秒，他朝著高樓之下墜落過去，隨之而來的是閃著寒光的蝙蝠鏢，只差幾厘米就劃破他的皮膚。

托馬斯從高樓躍下，沉入樓梯側面的陰影里，隨後又用鉤索盪起來，開始在樓頂之間跳躍。

另一個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影追在他的身後，只不過，托馬斯的奔跑在陰影之中，而另一個蝙蝠俠飛躍在霓虹之間。

兩道黑影接連跳上韋恩大廈的樓頂，托馬斯已經戴上了面罩，因此，蝙蝠俠看著這個一模一樣的自己，感覺到了一陣恍惚。

「你是誰？」

「我是蝙蝠俠。」滒

說完這一句之後，托馬斯再度跳下大樓，可蝙蝠俠沒有去追，因為他被他腦海中判別真假的答案震驚了，一時無法行動。

「咔噠」一聲，門鎖被打開，裹著披風的身影出現在了昏暗的問詢室之中，托馬斯拿下了面罩，走到了桌前坐下，而他對面，是一雙灰色的眼睛。

「你看到結果了嗎？」灰色的眼睛眨了眨。

「你說的對，我不是個好父親……他也不是。」

「你想阻止他嗎？」

「我必須阻止他，而你要幫我，這也是在幫你自己，這就是我找上你的原因，席勒教授，或者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