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外援

「魏長官的意思，是將計就計。」把地圖在桌上攤開，有著大和撫子氣質的女性抬了抬鏡架，用手在紙上某個區域畫了個圈。

「讓敵人發動幾次成功的襲擊，使他們產生『龍門防禦脆弱不堪』的錯覺。一旦確認整合運動有大規模調遣兵力的行為，便堵死後路，集中力量將其---」

粉拳重重砸在剛剛劃出的圈內，力道之大甚至讓桌上的咖啡杯都震動了幾下，眼中燃燒著名為憤怒的火焰，打斷了對方發言的陳暉潔銀牙緊咬問道：

「為什麼？」

作為一名成年人，理性告訴她這麼做無可厚非。感染者們飽受歧視與壓迫，許多人甚至在生死線上掙扎，對他們而言只要有一丁點希望，哪怕會將自己引向滅亡，他們也會在所不惜。

在這樣的土壤上，整合運動不愁招募不到士兵，尋覓不到盟友。

與其夙夜提防，不如示敵以弱，抓住機會殲滅整合運動的主力，在揮師北上光復切爾諾伯格，一勞永逸解決麻煩。

但在情感上，陳暉潔難以接受如此安排。

近衛局的幹員是人，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僅僅因為『示敵以弱』，就得蓋上白布被送進焚化爐，這公平嗎？

絕大多數礦石病患者，都是後天在工作或居住環境中被感染，平日里遵紀守法的普通人，僅僅因為『可能通敵』，貧民區就被劃定為戰場，他們將再度流離失所甚至丟掉性命，這公平嗎？

曾幾何時，陳暉潔認為這樣的做法很公平，很合理，甚至會挺身而出維護它。可就在不久前，因為下令在貧民區使用重武器，導致近三分之一區域損毀后，第二天重返現場的當事者才明白那道命令的後果：

牆壁垮塌，棚屋破損，遍地是彈坑與殘骸，處處是哭嚎的傷者與屍體。感染者小女孩背靠消防栓，用絕望的目光注視著往來之人，已經麻木的老者身旁，是已經沒了呼吸的伴侶，衣衫襤褸的男女在廢墟中忙碌，試圖挽救屈指可數的財產。

放眼望去，唯有羅德島，那個之前被她瞧不起，認為是充滿銅臭與貪慾的製藥企業，在貧民區展開著救援行動。以身材嬌小的卡特斯為首，他們搬開廢墟搜尋倖存者，幫傷患包紮傷口，給無家可歸者送去食物與熱水，甚至是冶療礦石病的藥物。

原本堅硬如花崗石的內心，在那天出現了裂痕，陳暉潔頭一次意識到，礦石病患者並非如書本所述，絕大多數是窮凶極惡之徒，犯罪的根源。

恰恰相反，他們中大部分是遵紀守法的公民，是礦石病的受害者。

儘管本人未曾覺察，但如今的她已不願再把貧民區當作累贅，更別提對方的計劃里，儼然將龍門感染者與整合運動划等號，準備將其一網打盡。

「你們不能這麼做，在貧民區交戰會死很多人！」

「我們正在這麼做，陳警官。」以非常隱晦的角度瞥了眼房間一隅的紅衣人，崛北鈴音猶如獲得了某種暗示，態度冰冷回應道：「龍門不屬於感染者，沒必要顧慮他們的安危。」

「你就好好養傷吧，這次行動不用參與了。」

如遭雷劈愣在原地，龍女突然發現眼前的同事是如此陌生。曾幾何時，她還覺得哪怕近衛局多數人反對，崛北鈴音也一定會支持自己。

因為打從她加入近衛局，這位來歷神秘的東國女子就一直與自己有著默契，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她總能意會自己的心思，並給予適當的幫助或建議。

除開偶爾舉止像個男人，她幾乎是完美的參謀，如此存在突然公開表示反對，縱使是有些粗神經的陳暉潔，也不免陷入思緒混亂中。

「但，但是鈴音...」

「沒有什麼但是，我們正在安排下一階段的行動，向你吐露整體戰略已經有些逾越了。」低下頭不再直視龍女，眼鏡娘朝門口指了指。「陳警官，先回去養傷吧。」

悲哀又慌亂朝其餘人投去視線，但不論是苦笑以對的星熊，還是明顯在賭氣的施懷雅，亦或其餘幾位陷入沉默或是撇開目光的同事，都沒有表露贊同支持之意。

覺察到自己處在孤立無援的境地，陳暉潔用力一跺腳，頭也不回朝外走去。目睹對方泄憤般把門帶上，崛北鈴音先是朝紅衣人恭敬行禮，接著繼續之前被中斷的話題。

「第二階段布置如下---」

氣沖沖離開臨時指揮室，望著周圍來去匆匆，或是奔赴貧民區或是從中撤離的部下們，陳暉潔才意識到自己又中了崛北鈴音的計策。「應該留在裡面據理力爭才對，再不濟也得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現在離開不是證明我理虧嗎？」懊惱地用拳頭敲擊太陽穴，當事者正在猶豫是否要動用特權，卻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

「是你？」

「又見面了，美女。」自來熟般打著招呼，博士左右環顧了一圈，這才繼續開口道：「怎麼，被架空了嗎？」

「哈哈，我就知道是這樣！」看到對方神情的變化，鐵面人拍著手笑了起來。「你比我兄弟還不會隱藏情緒呢，真好猜~~」

無論是誰，內心被他人窺視都會有些許負面情緒，更別提當事者還是個暴躁脾氣。「如果你有事和近衛局商量，去指揮所找崛北鈴音吧，她現在是代理組長了。」

「不，我找的是你，女士。」收起弔兒郎當的表情，招呼對方跟隨自己來到臨時營地一隅，博士朝三位奇裝異服者努了努嘴。「幫我們一個忙，事後報酬你可以找米勒拿。」

比起報酬，陳暉潔更在意對方的做法，或者說動機。「我目前因傷停職，但羅德島與近衛局的合作協議並未終止，如果是合理的要求，你們直接向近衛局提出即可，為什麼找我？」

「因為這件事，與羅德島沒關係嘛~」用手撥弄了幾下琴弦，似乎在調音的溫迪抬起頭，嫣然一笑加入了對話。「我們三位要以私人身份進入貧民區，但近衛局封鎖了整片區域。」

估計是認定必須說服對方，一直背負步槍保持站姿的漢娜也開口道：「長官說，讓你帶我們，進去。」

畢竟都簽訂了靈魂契約，某種程度上算是同伴，陳暉潔很快理解並認可了他們的說法。抿著嘴思忖片刻，龍女把視線投向在場最後一人，細長的眉毛不由皺起來。。

「我記得你是...」

「又見面了，警官。」露出爽朗的笑容，身材高挑的紅髮御姐抬起手打了個招呼。「她們幾個都沒空，所以大帝讓我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