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生難求 逍遙不易

第五章 長生難求 逍遙不易

單廬氣勢洶洶而來,面色黑沉而去。

王則卻不十分在意。

他不知此人如何巴結上的祁正谷,可終究不過一奴僕,道基不成,凡人而已。

哪怕有些恩怨,也不必太過掛心,保持警惕,免得此人使壞也就是了。

眼下要事,一是要確定時辰,免得誤了陸鏡生委託。

二個則是找到趙元,詢問祁正谷相召目的,心裡有幾分準備,才是正經。

王則也不拖沓,草草用乾糧填了填肚子,又到百丈岩處確定了時辰,算得距離與陸鏡生定好的一月之期,只過去了兩日。

也便定下心來,朝著趙元居所而去。

趙元同為赤霞觀記名弟子,洞府所在,環境比之陸鏡生住處自是差之不離。

只是要為簡樸一些。

他不曾建什麼樓宇,只在山中開闢了一處岩府,府內更是僅留下一老僕伺候。

只因趙元為人不好講究,平日也能耐得住清苦修行。

王則昔年願隨趙元上山,一個是因為機會難得,其次也是看好趙元這性子,不會招惹太多麻煩。

身為護衛,趙元這樣的主家,自然再好不過。

只是趙元脾性雖然溫和,相處起來舒服,也有缺點,就是為人優柔寡斷,沒什麼擔當。

一旦遇事,麻煩也是不少。

早年王則不得已出手教訓單廬,不乏此中原因。

此番趙元甚至沒有與王則打招呼,便直接准許祁正谷命單廬來尋王則做事,也能顯出幾分心氣。

別說王則只是趙元護衛,並非主僕。

即便他真是趙元奴僕,任由他人越過自己,直接命令安排自家從仆,趙元此舉,未免也有些不妥。

行不多時,王則便來到了趙元洞府所在。

問了老僕,了解趙元此時並非修行之中,方才入洞拜見。

不一會兒,便也在一間靜室之中,見到了趙元。

趙元年紀要比王則小上兩輪,他十六歲赤霞觀修行,如今也不過二十八歲的年紀。因為築基的早,哪怕到了近乎而立的年紀,瞧著也只是個二十左右的青年人。

其人身形矮瘦,將將七尺身長(一尺23厘米),模樣清正,面呈玉色,頜下一縷短須,氣質溫潤。

雖是峨冠博帶,道袍在身,卻不像修家中人,倒更像是山下的凡俗士子。

王則走入凈室之時,趙元正凝眉盤坐一書案之前,以毫筆書畫,不知是描繪符籙,還是習字靜心。

趙元道基有成之人,雖不似王則一般,有過江湖搏殺經驗,常年在積雲山上修行,也未曾煉過什麼鬥法手段。

但先天元炁煉身,靈覺一道,卻也不差。

王則剛一踏入凈室之中,他便也抬頭看來。

見是王則,他眉頭舒展,面上浮上幾分笑意,「王叔。」

「公子。」王則微微拱手。

他與趙元一同上山十二載,平日雖因趙元修行緣故,並非日夜相隨,但關係也是十分密切。

又因王則穿越者出身,經歷不少,自趙元少年時便在旁護衛,二人之間不似主從,更像叔侄。

所以倒也不必如何恭敬。

王則話剛落音,未等再說些什麼,便見趙元放下手中毫筆,問道:「王叔此來,當是為了祁師兄之事吧?」

見王則點頭,趙元有些無奈道:「我知道以王叔性子,不從我處得到確信消息,輕易不會聽人安排。本想遣人隨祁師兄那下人同去尋你,沒曾想這人火急火燎,卻先去尋王叔了。」

王則對趙元此話,並未太出乎預料。

二人相處多年,互相之間的性格、處事自然都有了解。

他對此也不計較,只是問道:「卻不知祁仙師召我所為何事?他乃是赤霞觀入門弟子,身份不凡,與我之間一如雲泥,常理來說,本不該有什麼交集才對。」

問清楚祁正谷相召自己的原因才是緊要,若只是小事也還罷了,可牽扯祁正谷這個赤霞觀入門弟子,王則就怕事情並不簡單。

趙元道:「不是什麼大事,此番祁師兄命人傳信於我,說是聽說王叔你淬鍊金鐵之精的本事,想要借王叔之力,祭煉一樁寶材而已。」

這麼簡單?

王則微怔,不過話說回來,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他平日沒少憑著白陽劍訣的手段在積雲山賺外快,祁正谷因此尋上們來,也是正常。

只是回憶起單廬來時的態度,他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念頭一轉,他又問道:「那替祁仙師傳信之人,可是叫單廬?」

趙元點頭,「確是此名。」

不過他反應也快,想到王則性格,若是無關緊要,不會故意提起一個傳信僕從的名字。

不由皺眉道:「王叔,莫非這人有什麼問題么?」

聽到這話,王則不由想起了此前與單廬相見,其人提及自己記性比趙元要好的事情,心下不由一嘆。

看來趙元果然是不記得單廬這個有過恩怨的人。

不然只怕也不會輕易便替自己應下祁正谷的委託。

想了想,王則提醒道:「不知昔年朱魯雲之事,公子可還有印象?」

王則提起了當年單廬所伺候的那位赤霞觀記名弟子。

趙元點了點頭,他或許不記得單廬這小小僕從了,但朱魯雲乃是與他一般的赤霞觀弟子,有過交集,自然不可能沒有印象。

王則嘆道:「單廬便曾是朱魯雲僕從,昔年公子與朱魯雲的恩怨起由,便也是這單廬。」

趙元一愣,「這單廬,便是當年仗著朱魯明身份,與我爭買水月碧沉砂的那人?」

王則點了點頭。

「竟是這惡奴?!」

趙元仔細回憶,果然很快在腦海里把單廬的面目和當年那個惡奴的面貌重合了起來。

面色頓時微沉。

他脾氣是好,可當年因為這事兒,他與朱魯明生了不小衝突。後續還因此事引發了不少麻煩,他此時想起,心中都還有幾分芥蒂。

王則見趙元神色,適時將單廬去他住處之時的種種表現道了出來。

趙元一聽,略做沉吟,隨後道:「不過一小小僕從,總不至於能左右祁師兄心思,來找你我的麻煩。王叔是怕這單廬算計?應當不至如此。」

「雖不知此人如何攀附上了祁師兄,可以祁師兄身份,斷然不會替一個奴僕與我作難。」

說到這裡,趙元不知想起了什麼,猶豫一會,才道:「祁師兄身為赤霞觀入門弟子,背後的祁家也是勢力不俗。此番相求,有理有據,卻也不好拒絕。若是無故推拒,只怕吃罪。屆時別說王叔你了,便是我也不好與家裡交代。」

王則皺眉。

隨即心下一嘆,趙元性格便是如此,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足以依靠。

不過有了趙元這話,他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趙元分明清楚王則的擔心,卻依舊說出了這麼一番話,顯然心中自有衡量。

並不想為了王則的猜測去得罪祁正谷。

就算王則再多說些什麼,不過也是壞了二人之間的情分罷了。

王則能在積雲山上等到今日築基機緣,趙家與趙元這些年的幫扶也是十分關鍵,

因此趙元雖然無意幫他什麼,但王則也沒想繼續讓趙元為難。

……

至於眼下是否應該為了不橫生枝節,直接與趙元擺脫關係,然後自行拒絕祁正谷請託,對王則來說卻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即便是他不奢求獲得赤霞觀弟子身份,有心另覓仙途,此時也不是得罪祁正谷的時候。

與陸鏡生道契在前,他不完成契約,身死不過呼吸之間。

若是陸鏡生已死,那還好說,王則如今便可拿了赤霞法印,下山完成委託。

此後天高海闊,不必惦記拜入赤霞觀的機會,自可另覓前途。

反正他如今道基有成,日後逐漸調養肉身,補全根基,也還有七八十年可活。

他靠著四五十年的時間,等來築基機會。

有這七八十年的功夫,誰也說不准他是否能在別處尋得更上一層樓的機緣。

可陸鏡生此時還沒死,還與王則定了一月之期,要做最後一搏。

王則總不能上門打殺陸鏡生,強行下山去。

不說這麼做是否合適,只說在積雲山上殺赤霞觀弟子,王則只怕下輩子都別想再有。

因此他必須還要在積雲山上等上大半個月。

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足夠祁正谷這樣的人,對他這沒有身份的野道做出種種報復了。

就算趙元看在昔日情分,略做回護,以現在的這種態度,也不可能真箇替他出頭。

哪怕趙元願意,他背後的趙家,只怕也不會答應。

思及此中種種,王則心下多有無奈。

說來倒也正應了此前他用來警醒自己的那句《菜根譚》箴言。

『順境不足喜,逆境不足憂,前人誠不欺我。』

「既是如此,王則這便去見祁仙師了,公子保重。」王則拜道。

這一拜,也算是提前與趙元告別了,經過此事,王則也有幾分清醒。這積雲山上或有無上大道可求,卻未必適合他。

此番若承陸鏡生委託,下得山去,興許他也不會再上山來了。

「……」趙元見此,有些慚愧,微垂眼帘,張了張嘴,終究嘆了口氣,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顯然他也清楚,以王則的性格,若不是有一定的把握,不會輕易做出單廬會找麻煩的推斷。

奈何人不由己,他無法拒絕祁正谷的請託,只得任由王則退離了靜室。

……

「長生難求,逍遙更是不易。道基得築,雖非凡類,放眼大千,終究螻蟻。慎思慎行,從來如此。」

趙元洞府之外,王則抬頭看著積雲山漫天雲霞,不由搖頭。

不過很快,他還是按下了心中種種愁緒。

念頭一轉,心下自語道:「我如今僅有不過初成道基之境,不說沒有元真法門,即便有,那也不知何時才能道基圓滿。尚需在此境打磨不短年月。」

「今日之事,倒是給我提了個醒,積雲山這玄門清正之地,尚且諸多蠅營狗苟。日後我若下山修行,少不了也要與各種修行人士打交道,比起積雲山來說,倒時再有交鋒,便是死生大事了。」

「我本想著正法得修,白陽劍訣有損臟腑根基,不宜再做精鍊。」

「可現在看來,道基之境,不足為憑。哪怕白陽劍訣對人身有損,卻也不能放棄。甚至不僅是白陽劍訣的修行不能懈怠,還得趁著還在積雲山的這段時間,多掌握些護道法門才好。」

當然,這種道理,王則之前也不是不明白。

畢竟來到積雲山之前,他可是經歷過不少江湖搏殺的。

只是在積雲山這玄門地盤待了十二年,山中雖也有一些複雜人事,可就像前世的大學和真正的社會,總有不小區別。

積年累月,適應了積雲山環境,難免也就少了這方面的警醒。

此番祁正谷之事,算是給他敲響了警鐘,讓他得以找回了昔年江湖生存的心境。

仔細說來,此番雖遇難事,到也算是有得有失。

……

「在下王則,受祁仙師所召,特來拜見!」

離開趙元所在,王則也沒回自己住處,直接就來到了祁正谷洞府拜見。

他往日修行耗費不少銀貨,並無什麼積蓄,可謂孑然一身。

洞府之中,除了些許衣食,再無其它,哪怕此番真要應下祁正谷委託,祭煉什麼寶材,倒也不必再回住處作什麼收拾。

不過他是個謀定後動的性子。

自覺此行或有幾分不順,若是真遭了算計,自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絕不能便宜了單廬。

他此前有過販賣《白陽劍訣》的心思,此外還跟在趙元身邊,學過些許不入流的符籙小術,也都記錄下來,由是貼身頗藏了幾卷修行文本。

眼見如今情況,不適合在帶在身上,於是將包括《子午凝炁訣》、《白陽劍訣》這類已經牢記於心的修行秘術文本都銷毀了去。

此外他與陸鏡生所立道契,牽扯不小,到了他人地盤,終究不合放於身上。

不過其上有『照心鑒』印記,毀之不得,便也覓地埋藏起來。

如此心無後顧,方才來到了祁正谷洞府。

……

祁正谷居所環境,又要強過趙元與陸鏡生。

修行所在的的小樓異常精緻不說,還能得見小樓上方一塊自崖壁突出的巨石上,建了一座青玉涼亭。

排場實在不小。

提及此事,並非王則心有羨慕。

只是見此地景象,心有所得。

積雲山中三觀弟子,並非身份越尊貴,修行所在便越是有排場,不少人也是一心苦修的存在。

王則得見祁正谷此地精緻樓宇,卻能大致推斷出這位赤霞觀入門弟子性格。

少不了是一個比較講究麵皮,亦或是好享受的人物。

如此脾性,最易受身旁小人追捧,蒙蔽視聽,做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來。

正好,他門下單廬,便是這麼個小人。

這消息對王則而言,並非小事,難免上心幾分。

「王則?」祁正谷僕從不少,王則剛自報家門,便有一名管事模樣的老者來見。

掃了幾眼之後,沒有多問,點了點頭道:「隨我來吧。」

王則也不多話。

不多時,便跟隨這老者登上崖壁石棧,來到了那一座孤懸青玉涼亭之外。

正見涼亭之中,一名身著白底金邊道袍的道人背對他所在方向,盤坐當中。

道人身旁,一圓胖道人一動不動,靜立亭角,赫然便是伺候著此前替祁正谷向王則傳信的單廬。

很顯然,這白衣道人,便是祁正谷無疑。

見祁正谷似在修行,不管是王則還是那管事老者,都沒敢隨意開口。

等了半晌之後。

王則卻見庭外雲霞之中,一隻仙鶴躥出,玉翅輕舞,捲起靈光一陣,而後化為一隻巴掌大小的玉環,被祁正谷抬手拿在了掌中。

法器!

王則見此,心下微動。

他在積雲山這些年,雖說不曾接觸過祁正谷這般身份尊貴的人物,法器的存在還是知道的。

轉念便有幾分艷羨,他雖借白陽劍訣,煉得吐氣飛丸的本事,卻並沒真正接觸過法器。

法器之流,威能莫大,神通萬千,是修行之人護道防身所必須,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掌握如此仙寶。

也就在王則心自琢磨的時候,一旁那管事老者卻是對著亭子恭敬拜道:「稟老爺,王則帶到。」

話落音,王則便見祁正谷不急不緩的站起,轉身看來。

他也是這時才得見祁正谷長相。

其人身材頎長,頗為高大。模樣也是清俊,裝容整備,面白無須,一身貴氣,頗有幾分仙家弟子氣象。唯有一雙略顯陰沉的狹長眼睛,有些突兀。

「王則見過祁仙師。」見祁正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王則不敢輕慢。

不過祁正谷並未立時回應。

一雙細眼打量了王則幾眼,方才淡淡道:「你就是王則?可知我今日召你來此,所為何事么?」

王則微怔,拜問道:「來時我家公子有過提點,說是仙師瞧上了在下一手洗鍊金鐵之精的微末本事,想讓在下幫著祭煉一些寶材。」

「呵~」

祁正谷聞言,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事,輕笑一聲道:「你那點旁門微末小術,還入不得我眼。」

聽到祁正谷這話,王則憑空升起幾分不好預感。

果然,沒等他開口,便又見祁正谷問道。

「說說吧,前日你在陸鏡生靜室,與那老道談了些什麼?」

此話入耳,王則心下不由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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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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