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人間煙火氣 第四章 周到收徒
「周先生,寶哥,你倆可算回了啊!」
走到那熟悉的巷口,就見街道上站滿了各道眼熟得身影。
大傢伙兒一見周到二人,便樂呵呵的促了過來,不斷起鬨著。
「今兒個可是阿包阿貝的大日子,怎的你倆,當家的和角兒都想偷摸摸的哈?!」這是一位熱心大爺。
「今個才看出來周先生,就是跟偶們生的不一樣,高高壯壯的,還俊啊!怪勾大姑娘的……」這是一位熱心大媽。
「寶哥,你還躲怎的?」這是一位熱心大哥。
「莫不是怕吃塌了他家東屋的房子罷!」
這是一位熱心群眾……
然後,又是一陣鬨笑。
平日間一毛不拔的鐘嫂子今天可算是讓大家開了眼,招呼街坊四鄰家的女眷從中午直忙活到了旁晚。
只在院中便鋪了六張大席面,餘下三張擺不下,只得擺到對門周到小院中。
周到在自家小院兒東屋門前擺下木凳,就這麼笑呵呵地坐著。後方左右,還有兩張凳子保駕護航——一個是老爹,一個是寶爹。周到大喇喇地坐中間,派頭十足。
『沙潭裡』辦這過師禮,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門——頭一回。小小的沙潭裡,是真沒有人懂得這份禮該咋置辦起。
今兒個大清早,寶哥便偷偷問了伍沔,伍沔又偷偷問了周到,周到二話不說就詢問了李白,李白倒是滔滔不絕。
自學生備六禮束脩該如何登門,到先生請龍頭大哥孔夫子像,然後該如何參拜仙人,弟子幾跪幾叩,師傅訓話、講規、賜名、勉詞。再到細枝末節該何人唱禮,如何入席,親朋見證,學生唱尊師如父等誓詞,開宴止。
只聽得周到一陣心虛,心說這得多大的排場,自己那幾斤幾兩也配。請大哥像?好像這會兒還沒有孔夫子,那拜誰?
天地?這牛皮吹得大了,如來佛祖?好像還沒出生,玉皇大帝?在這也不出名啊,沒人認識。自己算是個什麼行當?祖師爺是誰?難不成拜金庸,古龍,羅貫中?
還有那六禮束脩金,可真怪麻煩破費的。
李白也不管他,只是道:這倆好孩子你得分我一個傳了衣缽。
後來也是周到琢磨了半晌,才反過味兒來。
這地兒都是苦哈哈也沒啥人會置辦,乾脆自己一拍板,自己的禮自己定。
這不,今兒個就硬拉著伍沔給他當了司儀。簡單交代了自己師門該走得啥流程,就這麼定下心來,穩穩地在門前坐了。
眼看定的吉時已到,望著自家小院看稀罕圍滿了的街坊四鄰,他心道這地方竟有些小了。
土院牆上有孩童爬上去打打鬧鬧地坐著,小院外的巷中還有個兒高的沒擠進來,扒著牆抻長腦袋往他這看。
周到還有點小緊張……
「咳!」伍沔也有點底氣不足,咳了聲給自己打氣,然後扯著嗓子喊了聲:「吉時到!請……啊不是!弟子執禮。」
「哈哈哈哈。」
頭一句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此時已凈了身子的阿包阿貝姐弟倆,一步三搖慢悠悠的,齊著身子——入了周到的門。
二人穿著白色的寬大布袍,長發上系著嶄新的紅色長綢。
二人雙手舉在胸前,左手併攏五指。右手並四指,而拇指按著左手手心,手心貼合胸膛。
在那手上還系著乾瘦脩肉條掛在身前。
二人望著周到,目不斜視,平日里笑盈盈的臉,此刻也嚴肅了起來。緩慢的步伐間,此刻這兩個孩子竟還有了些許虔誠神聖的味道,一時震住了場面,無人再低聲說笑。
俗話說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姐弟倆本就長得合眼,今天這大日子又是身乾淨素樸打扮,簡直就像一對出塵的金童玉女。
怕是周到今天剛收徒,來日就有人踏著門檻給二子說親來了。
待姐弟倆來到周到身前,伍沔樂呵呵的唱道:「弟子誠心敬禮——」
二人連忙將手上掛著的精幹瘦肉捧在手中獻上。
周到樂呵呵的剛要伸手去接,身側老爹倒是利索,麻利起身接過二人獻上的師禮,嘿嘿嘿的又坐了下去。
姐弟二人低著腦袋抿嘴,想笑也不敢笑,只是將臉蛋憋得紅彤彤的。
「嘻嘻。」「哈哈哈……」
人群中無論大人小孩又是一陣鬨笑。
「咳!」周到伸出的手拿到嘴邊輕咳了聲。
伍沔趕緊又憋著笑唱道:「收!」
然後他把臉一板,仍舊強撐著,唱:「今有名師周到!尊老善鄰,學識淵博,德高望重,素有賢名——」
拖了個大長音,伍沔又接著唱道:「鍾家有二子,孝道聰慧,勤勉好問,心向周學……」
周到心中不由嘀咕:【這個老伍,咋還給自己加上戲了?也沒這個詞兒啊。】
李白:【許是伍兄真通曉師禮!】
「……鍾家二子,今欲借良辰,此後願執弟子禮,虔誠投拜周門!望鄉親見證,師長垂憐,收偶入門,膝下侍奉——」
周到也不做他想,乾脆仍就這般大喇喇的坐著,笑呵呵道:「收!」
伍沔又道:「行拜師禮——跪!」
二子一齊跪下。
「叩!」
二子齊齊磕頭。
「平!」
二子平起上身。
周到笑吟吟的剛要說一句:好孩子,起來吧。
哪料這伍沔又給自己加上了戲:「再叩!」
周到:「……」
「平!」
「三叩!」
周到:「!」
伍沔似是感覺良好,聲音不由更洪亮了些,拉著長音唱:「平!起身!禮畢——請師長訓誡——」
周到這才笑盈盈的說:「咳!那個。」
一時被伍沔搞得忘了詞……
「哈哈哈……」
得!又是一陣大笑。
「我這一門,沒有名字,祖上也沒什麼有名望的祖師。」周到如是說:「我倒有一好友,與我亦師亦友受益頗多,嗯,跑題了。我周到也沒收過什麼徒弟,身上的學問也沒有多大。不過只要我會的,你們姊弟倆肯學,我自是肯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們可還滿意?」
姐弟倆聽著周到似是平日間就說過的話,抿著嘴,眼睛都笑彎了:「弟子滿意!」
然後周到又似模似樣的說了句:「我這一門,沒那諸般戒律,只此三條門規,你們從今往後定要好生遵守。」
他故意將臉板起道:「一!孝敬父母,保護家人。」
「孝敬父母——保護家人——此規!可執否——」
伍沔扯著嗓門唱了聲,把周到嚇了一個激靈。
「執!」阿包阿貝回道。
「二,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此誡!可執否——」
「執!」
「三,勿違心意,逍遙自在。」
「無為心意——逍遙自在——此道!可執否——」
周到欲哭無淚:大哥,你念錯了!
姐弟倆仍是認真的答道:「執!」
「生者父母,教者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入得周門,便為周子——此禮!可執否!」
「執!」
「請師父賜名——」
【賜名?!此條不是作廢了嘛,還賜?】
周到一時無語,笑容僵硬在臉上。
【我來,我來。】李白一時激動道。
「咳。」周到清咳了聲,喚道:「阿包。」
「弟子在。」阿包立刻咧嘴回道。
周到沉吟了一番,遂道:「你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阿包眼珠子咕嚕嚕一陣亂轉,大聲道:「偶要當官,大官!」
「哈哈……」「呦呦呦呦——」
鄰裡間又是一陣起鬨,就連身旁一直靜若處子的阿貝也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直是讓阿包整張臉立時從脖子根兒紅到了耳朵垂兒。
然後他低著頭,泄氣般地喏喏道:「那,那偶還是做個小官吧……」
周到也止不住噙著笑,扭頭左右看了眼。只見身後坐著的鐘阿寶和身旁站著的司儀伍沔老臉都笑紅了。
李白恰此時道:【胥!】
周到深深地吸了口氣,緩了緩笑意,隨手拍了下阿包的腦袋,遂道:「既然你想做個胥官,那我就給你一個胥字,你可還滿意?」
阿包當下也聽不懂,只是叫著:「滿意滿意,弟子滿意!」
「咳!」老伍咳了聲,又唱:「子——胥——」
「阿貝!」周到又喚道。
阿貝止住笑意,硬是板起臉,裝作一副嚴肅的樣子看著周到:「弟子在!」
周到又問道:「你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阿貝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這才道:「弟子愚笨,弟子一時想不出將來有什麼打算……弟子,弟子現在只想學好算術,還有照顧好爹爹媽媽。嗯,還有師父,嗯,還有老爹。」
【好孩子啊。】
周到十分滿意:「你父親名諱一寶字,寶者少見,奇珍也。你名喚阿貝,貝者殼也。你瞧,在你爹爹眼裡,你已經是這全天下最珍貴稀缺的美麗貝殼了,你這名字太好了,師父也愚笨,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給你……」
他輕笑著:「我也想叫你阿貝,你還滿意嗎?」
此時阿貝眼睛亮晶晶的像極了一彎月牙,心中無限歡喜:「滿意!滿意!弟子歡喜!!」
伍沔遂唱:「子——貝——」
周到又剛想著開口禮成吃飯。
此時,伍沔似是酷愛上了司儀這威風的職業,又給自己加了個唱:「子胥!子貝!誓——」
「即——生者父母,教者師父,周門弟子當待師如父——此禮,可執否——」
「執!」
周到心道:【還有完沒完,咋又來了一遍?這是加戲吧,這絕對是老伍給自己加戲了!】
李白:【……】
「鍾父!誓——」
鍾阿寶安逸的坐在凳上,此時還正樂呵呵的瞅著眼前這一雙出息的兒女,乍一聽伍沔唱詞,心道:這還得讓偶最後壓場呢!
「即——生者父母,教者師父,周門授業不得干預——此禮,可持否——」
鍾阿寶當下挺胸仰頭直挺挺笑道:「持!」
伍沔心滿意足地沖鍾阿寶點了下頭,又唱:「師父,誓——」
「即——生者父母,教者師父,周門授徒當遵禮循教——此禮,可持否——」
「持!」
「禮——成——」
周到聽罷,哪敢逗留,立刻雙手一揮:「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