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五回壯士美人同一哭安祿山不放心劉大牛,接二人住回營地,次日一早,忽聽噼啪大作,他走出營帳,但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原來今日已是大年初一。劉大牛受傷不重,門口守衛道:「大將軍命我等伺候大爺,大爺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小人。」劉大牛微笑搖頭,問道:「與我同來那姑娘在那裡?」那守衛道:「大將軍早吩咐過,知大爺醒來定會如此相詢,請跟小人來。」劉大牛暗嘆安祿山智慧過人,跟在那守衛身後,路上遇到一隊隊巡邏將士,紛紛駐足行禮。那守衛道:「昨夜大爺回來之時,大將軍親自相扶,小人們從未見過。」劉大牛愕然道:「原來如此,想是有不少人看到。」兩人走出數十丈,來到中軍大帳,那守衛自行離去。劉大牛走進大帳,白芷靈坐在其中,眼眶通紅,瞧來極是委屈。劉大牛柔聲道:「你怎麼啦?」安祿山哈哈笑道:「還能怎麼?也不知她都問我多少回啦,那淫賊到底去那裡啦?怎地還不來見我?」他故意逼著嗓子說出此話,聽來著實刺耳,然語中關懷之意,竟學個十足十。劉大牛心下感動,走到她身邊,說道:「我一日沒睡,困的緊了,這一日沒陪你,當真該死,不如今日我們好好玩上一日?」白芷靈忍不住淚珠兒滾滾而下,劉大牛又驚又急,伸手亂摸,並無手絹之物,隨手撕下衣衫一擺,手忙足亂的替她擦拭淚水。忽見身上衣衫雪白,穿了一件月白內衫,尋思:「我的衣服什麼時候換的……」正想到此處,白芷靈一拳打來。劉大牛看的極准,以他此時武功,白芷靈這一拳縱然再快數倍,劉大牛也能閃開,但想白芷靈一夜擔驚受怕,挂念自己,是以不閃不避。碰的一聲,打在他右眼。劉大牛明知故問,捂著眼眶道:「你幹麼又打我?」不知何時,營帳中僅剩二人,安祿山也悄悄離去。白芷靈哇的一聲,伏地大哭,罵道:「你這淫賊,從來不知待我好些,都怪你……」劉大牛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連連頓足,說道:「果然是我不好,你別哭,你要打我便打,我絕不閃避……」白芷靈罵道:「我不打你,你是淫賊,沒的髒了姑娘的手!」劉大牛道:「是是是,我是淫賊,你不打我,我自己打自己便了。」說完啪啪聲響,果然猛扇自己耳光,聽著聲音駭人,其實劉大牛手下勁力極有分寸,那有絲毫痛感?白芷靈聽到聲音,抬頭看到劉大牛自毆,叫道:「住手!」劉大牛愕然停下,說道:「芷靈若不開心,定然是我不對,你不打我,我自己教訓自己。」白芷靈滿臉淚水,兀自梨花帶雨,道:「要打你我不會么?你過來!」劉大牛走上兩步,苦著臉道:「先別哭了好么?」他這麼軟語相求,白芷靈只覺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抽噎起來,嗚咽道:「你知道是自己不好?那你幹麼不早些回來?都快吵死人啦,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我?」劉大牛指天誓日的道:「誰說我不擔心你?我心中時時挂念著你,總想快些回去。但我又生怕身上血跡太過難看,嚇你一跳。」白芷靈怒道:「那你昨日怎不怕身上血跡了?」劉大牛嘻嘻笑道:「縱然我立時便死,也要先回去見你一面才成。」白芷靈臉上一紅,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劉大牛此時便是白痴,也知白芷靈對他大有情意,驚喜之下,伸臂抱住她,低聲道:「但願今生今世,我們二人能生死相守。」白芷靈驀然被他抱住,又羞又喜,怒道:「快放開我!」劉大牛道:「芷靈,你可知我和達利對敵之時想的是誰?」白芷靈道:「誰知道你想那家姑娘?」劉大牛嘿嘿笑道:「我果然是在想著那家姑娘,芷靈倒是我的知己。」白芷靈大怒,便欲伸拳打他臭嘴,發覺全身無法動彈,張口往劉大牛臂上咬去。劉大牛吃痛,忙道:「我想的乃是獄丞白大人家的千金!啊喲!芷靈你屬狗的么?」白芷靈聽他轉口,忍不住笑道:「你再胡說八道,瞧我不一口一口咬死你!」劉大牛道:「咬死我倒好,那我二人便能生死不離啦。」白芷靈心中更喜,說道:「那好,快讓我來咬死!」她臉上淚珠仍在,神色調皮,忽喜忽嗔,劉大牛嘆道:「想我劉大牛何德何能,竟能得芷靈垂青,豈非幸運的緊?」他笑道:「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二人如此相遇,我們前世恐怕什麼也幹不了,整日都在回頭相見啦。」白芷靈忍不住撲哧笑道:「你道我和你一般的傻子?這張臉又難看,又是淫賊,我那有空閑整日盯著你看?」劉大牛在心中補上一句:「我們二人可是兩世相遇,豈非更要兩千年的回眸?」白芷靈道:「快放開我,讓人瞧見多是不好?」劉大牛嘻嘻笑道:「我只盼日日與你相伴,理會他旁人說什麼?」白芷靈嘆一口氣,說道:「這次你大哥想必不會讓你離去,你幫他一個大忙,又武功高強……」劉大牛道:「大哥行事豪氣,鎮守一方,能保此地百姓平安,便此一條,我決計無法拒絕大哥。」白芷靈道:「他保護百姓,只因他是鎮守將軍,那你又算得什麼?」劉大牛道:「我助大哥鎮守此處,也想為眾百姓效些微勞,難道我整日撫琴鼓瑟,醉生夢死便是逍遙么?」白芷靈心中極亂,她先前對劉大牛極是厭惡,待行出萬里,劉大牛一路上無微不至的照顧,又對她細心體貼,少女心扉,早覺劉大牛並非想象中那麼可惡,相反而說,他比大多數男子更加珍惜女子。那夜劉大牛徹夜不歸,遠處傳來喊殺之聲,白芷靈獨住黑屋,心中驚怕,不覺想到劉大牛,暗暗祈求他不要跟此事卷在一起,不料次日一早,安祿山來尋,怕什麼來什麼,劉大牛果然參與此事。她得知安祿山也不知劉大牛蹤影,心中憂急,又是惱怒,只道劉大牛渾不顧及她的感受,暗自傷神不已,待見到劉大牛,哪知他連一句話也不跟白芷靈說,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惱怒,當下也不理他,晚上躺在床上,劉大牛身影越來越是清晰,心中思念,嘴上偏偏要強。今日安祿山有意安排,讓二人獨處,劉大牛伸臂抱來,白芷靈倘若嚴詞拒絕,他豈敢無禮?她情竇初開之時,遇到黃絕念。黃絕念儒雅瀟洒,偏偏佳公子,她迷迷茫茫,一心挂念黃絕念,以為那便是愛情。不料那日忽然跳出一個淫賊,遇到劉大牛,她心中的愛情竟是如此不堪一擊。劉大牛容貌醜陋,但悉心照顧,數次捨命相救,為了她身上之傷,不遠萬里,來到大西北求醫,白芷靈心中極是感念,因此一顆心兒,魂縈夢繞的放在劉大牛身上,她道:「你怎麼說我都聽你的,不論怎樣,以後我都跟著你。」劉大牛狂喜之下,大聲道:「再過幾年,這裡若是毫無戰事,我和你一起回去,去見見岳父大人。」白芷靈但覺頸中熱氣噴來,心中突突亂跳,罵道:「什麼岳父……大人?小淫賊,滿口胡說八道!」劉大牛正欲取笑幾句,安祿山哈哈大笑道:「小淫賊,岳父大人不在,你如何相見!?」白芷靈羞憤欲死,掙扎著從劉大牛懷中掙出,臉色通紅,話也說不出來,掩面奔出。劉大牛苦笑道:「大哥怎地有心情開小弟玩笑?」安祿山神色一沉,說道:「我來帶你去見兩個人,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沉迷女色?」他這話上次分別時曾說話,那時劉大牛尚不以為然,此刻初嘗情愛滋味,當然更不放在心上,道:「大哥帶我去見何人?」暗想安祿山何等身份?這人只怕來頭不小。安祿山笑道:「兩個小賊,賢弟既然無事,不妨和我走一遭。」劉大牛道:「今日大年初一,大哥怎地還忙公事?不若你我兄弟二人去喝一杯?」安祿山愕然道:「是呀,我倒忘記此時,走!我們兄弟喝上一杯。」相攜而去。忽忽十餘日,劉大牛想到李雪玲姐妹,早暗自查探,那有二人蹤跡?問那有朋客棧老闆,居然說從未見過二人,劉大牛心中擔憂二人,尋思:「難道她沒認出我?不可能,她沒認出我怎會離去?那她又怎不在此等我?」這些日子和白芷靈蜜裡調油,又甜又膩,仿若形影不離,當下也不刻意打聽二人,知李妍江湖經驗老道,那夜李雪玲劍法神妙,二人想來不會有什麼危險。但覺李雪玲下手狠辣,與心中溫柔委婉的摸樣相去甚遠,反而暗暗責怪她心狠手辣。這一日,忽見士卒奔走,往偏帳奔去,劉大牛心中大奇,說道:「我們跟上去瞧瞧。」白芷靈面色暈紅,當即攜手而來。劉大牛認得,這偏帳正是史思明所居之處。史思明傷勢沉重,一直未醒,此時帳中聚了數十人,安祿山赫然也在其中。劉大牛搶上幾步,叫道:「大哥,怎地這麼多人?」安祿山神情肅穆,點頭道:「史將軍醒來啦!」劉大牛大喜,但見史思明眼神明亮,不住亂看。劉大牛喜道:「史將軍,小子劉大牛拜見。」史思明苦笑道:「劉兄名震西北,恕在下無法起身。」劉大牛按住他道:「將軍何出此言?將軍神勇無敵,小子欽佩無比,豈敢讓將軍起身相迎?」安祿山道:「史思明,你可知罪?」帳中武令珣、李歸仁、蔡希德、尹子奇、安守志等人均在,各人面色沉重。史思明道:「末將知罪!」劉大牛大吃一驚,說道:「大哥……你……」安祿山朗聲道:「史思明不尊將令,私自改變戰法,按軍法當如何處置?」武令珣沉吟一會道:「回將軍,主將不尊將令,當凌遲處死,家人充軍,子女杖斃。」劉大牛更驚,叫道:「大哥!」安祿山揮手道:「史將軍勇猛殺敵,這裡誰能不見?只是軍法絕不容情,史將軍,你有何話說?」李歸仁早想到史思明必死無疑,心下不禁惻然,跪下道:「將軍,請念在史將軍這些年來一直追隨將軍左右,饒他一回。」其他數人跪下都道:「請將軍饒他一回!」劉大牛又悔又恨,忍不住心中悲憤,怒道:「大哥,當日你救史將軍,難道便存了殺他之心?」安祿山喝道:「二弟!我安祿山但教有一絲私心,天打雷劈,天地不容!」他面色鐵青,劉大牛道:「史將軍究竟如何不尊將令?你說給我聽!」史思明嘆道:「當日葫蘆口激戰,大帥命我回防敵人右側騎兵,我卻直衝達利大帳而去,以至達利騎兵直衝而入,殺的我軍大亂。如此罪行,凌遲已是輕的。」安祿山閉目吸一口氣,朗聲說道:「眾軍聽著!」劉大牛聽到這裡,已知無可挽回,臉色漲得通紅,牙齒緊咬,那能說出一個字來?但聽安祿山接著道:「史思明,身為前鋒將軍,罔顧軍令,私自改道,白白犧牲數千人,罪大惡極。」他雙目環視,眾將不敢與他對視,紛紛垂下頭去。劉大牛憤然道:「大哥,當真無可挽回么?」安祿山毫不理會,道:「縱然軍功卓著,也不能凌駕軍法之上。不過如此處死史思明,未免便宜了他。」史思明苦笑道:「末將一時衝動,害得一千餘健兒喪命,縱然凌遲,果然便宜了我。」白芷靈輕聲道:「小淫賊,你救救史將軍啊!」劉大牛能有什麼法子?安祿山道:「史思明擅自改道,雖然無功,卻也讓達利大吃一驚,才有後來送信勸降之舉,也因此能定下滅達利之計。如此一說,史思明豈非又立大功?」眾人聽他口風一轉,俱都大喜,齊聲道:「史將軍果然又立大功。」安祿山微笑道:「令珣,我們大唐軍法中,可有不讓人戴罪立功這一條?」武令珣大聲道:「沒有!大凡罪大惡極者,若能戴罪立功,必有大元作保,杖一百,留作后觀。」他於大唐律法似乎極熟。劉大牛驚道:「大哥,史將軍傷勢未愈,這一百軍棍下來,豈非活活將他打死?」史思明卻想:「我縱然頂不住一百軍棍,妻兒老小總會無恙,豈非比抄家滅族強上百倍?」當下說道:「末將甘願領罰!」安祿山揮手道:「先不忙領罰。」問道:「大元作保為何意?」武令珣道:「只需有二品以上官員作擔保人便可。」安祿山點頭道:「史將軍人品大家信的過么?」眾人齊聲道:「信的過!」安祿山道:「那好,執事兵何在!?」賬外二人大聲答應,安祿山道:「史將軍一生忠義,此番犯下大惡,我身為主帥,難辭其咎!便一力作保史將軍,那一百軍棍,便由我領!」他這話一出口,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劉大牛熱淚盈眶,叫道:「我替大哥接下一百軍棍!」史思明哽咽道:「大將軍,史思明罪該萬死,豈敢讓大將軍傷身勞神?」他轉頭對李歸仁道:「扶我起來,我自己去領一百軍棍!」李歸仁道:「大將軍仁義治下,大哥不可讓大將軍失望啊!」安祿山道:「史將軍傷勢未愈,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受半點傷。」他昂然走出偏賬,執事兵分兩旁而立,安祿山爬在地上,喝道:「執行軍法!」劉大牛足下一點,衝上去道:「誰敢打他!?」安祿山道:「二弟,帶兵之人,令出如山,你膽敢敗壞我軍紀么!?」劉大牛叫道:「這一百軍棍可不是小數,大哥便讓小弟代勞!」說著便要拉安祿山起來。安祿山大怒,喝道:「拉開他!執行軍法!」白芷靈伸手拉住劉大牛道:「大哥心意已定,你何必阻攔?」劉大牛怒道:「這一百軍棍下去,大哥焉有命在?此地全靠大哥一人支撐,如他有什麼不測,突厥軍隊來犯,誰能抵擋!?」眾人聽了不由一怔,尹子奇道:「劉兄所言甚是,我看不如由我等來代大將軍接下軍棍。」安祿山怒道:「你們還想不尊將令?誰想試試便來!」他以軍法相壓,眾人登時不敢再說。兩名執事兵點一點頭,噼噼啪啪,雙棍如雨點般落在安祿山屁股上,大聲數道:「一,二,三……」劉大牛淚水終於忍不住滾滾而下,坐在地上,白芷靈道:「大哥仁義無雙,你該替他高興才是,他是天下奇男子,偉丈夫,你又豈能阻他全義?」劉大牛剔然而醒,說道:「不錯!大哥仁義無雙,我替他高興!」不到盞茶時分,執事兵數到六十,軍營中數百人呆若木雞,沒有一絲聲響,但聽啪啪不斷。安祿山初始還能忍受,到得後來,汗出如漿,已自昏暈在地。史思明大驚,叫道:「住手!快住手!你們這兩個狗腿子,難道真要打死大帥!?」李歸仁大喝一聲,將那兩名執事兵一手一個,抓起來擲出丈余,喝道:「你們犯上謀亂,還想不想活啦!?」那二人大吃一驚,翻身拜倒,磕頭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尹子奇怒道:「難道你們不知他是大帥?竟敢下此黑手,居心叵測,來人呀,拿下二人!」那兩名執事兵魂飛天外,磕頭如搗蒜,不住叫道:「將軍饒命……」眾士卒轟然答應,早覺那二人棍棍到肉,極是心中不忿。這倒當真冤枉那二人,若非鐵面無私之輩,豈能坐上執事兵之位?他二人心中對安祿山極是欽佩,也知軍法絕不容情,棍下只知犯人,從不知官職大小,因此一棍一棍下來,安祿山屁股皮開肉綻,鮮血飛濺,受傷著實不輕,此時才打了七十二棍,尚有二十八棍未打完。劉大牛叫道:「趙維歡!趙維歡在那裡?快來!」當下兩名御林軍疾奔而去,趙維歡片刻及至,俯身查看一番,說道:「大將軍只是皮外傷,一時疼痛難忍暈過去啦,好生休養些日子便能無礙。」他啰啰嗦嗦說一會,劉大牛道:「快些敷藥!」趙維歡答應一聲,別看他說話絮叨,手下裹傷竟是不慢絲毫,十個手指靈巧之極,不片刻包上繃帶。安祿山忽然醒來,苦笑道:「二弟,打完了么?」劉大牛不忍他再吃苦,衝口道:「打完了,大哥,你好生養傷。」安祿山微笑道:「大家散了!」史思明掙紮起身,搶上幾步,跪下道:「大將軍,您千金之體,末將……末將……」說到這裡,忍不住語聲哽咽,數次激戰,他被人險些開膛破肚不怕,險些被人大卸八塊也不怕,而此刻,居然流下淚來,這鋼鐵一般的漢子,語不成聲,說不出話來。眾人無不熱淚盈眶,劉大牛伸手抱起安祿山,說道:「大家都回去歇息!日常訓練可別忘了,我帶大哥回去。」安祿山虛弱之極,兩句話說完,頭一歪,昏暈過去,劉大牛不敢碰觸他傷處,讓他爬在床上。趙維歡一路跟來,開出一個調氣補血的方子,劉大牛叫來丫鬟,前去抓藥,他伸掌按在安祿山後心,默運真氣,助他療傷。白芷靈在一旁替安祿山擦去汗漬,眼看一個龍精虎猛的大漢,居然被折騰成如此摸樣,不禁心下惻然。劉大牛想起那兩名執事兵,心想:「大哥之傷怪不得你們,你們若因此喪命,卻顯得大哥心胸狹隘。」當下道:「芷靈,你先照顧大哥,我去去便來。」白芷靈答應一聲。劉大牛走出賬外,武令珣等人站在一旁,史思明竟也立於賬外,見他出來,問道:「大將軍怎樣?可睡下了嗎?」劉大牛道:「大哥累啦,大伙兒還是不要打擾他。」眾人答應一聲,卻是誰也不肯離去,劉大牛無奈道:「芷靈在此照應,眾位哥哥還不放心么?」史思明道:「大將軍代我領罰,若不見他起身,叫末將如何安心?」劉大牛道:「史將軍不必掛懷,想我與大哥出生入死,仍自誤會與他,此時慚愧不已,但大哥確是睡下,史將軍傷勢未愈,還是多歇息的好。」他接著道:「不知那兩個執事兵關在何處?此事並不怪他們,還是放了他們。」眾人適才情急,此時想來,確是不怪那二人,蔡希德道:「我帶劉兄去!」劉大牛道:「眾位若不放心,不妨進去看看,只是莫驚醒大哥!」眾人均道是極。劉大牛隨蔡希德一路往西,來到關押犯人之處,令人放那二人出來,眾守衛兀自憤憤,對那二人拳打足踢,待劉大牛看到二人,已自鼻青目腫,那有適才威風?忽聽左側一個帳中有人喝道:「你們到底要關我們到何時?要殺便殺,瞧本姑娘會皺皺眉頭?」劉大牛心中一動,問道:「這是何人?」蔡希德道:「聽說是那晚行刺大將軍之人,兩個小妞兒極是潑辣,大將軍偏生命我等好生照看,當真奇怪,這兩個刺客,立時殺了便是,幹麼留著麻煩?」劉大牛大吃一驚,面上不動聲色,說道:「蔡大哥,不若你先回去,小弟隨便走走。」蔡希德嘿嘿笑道:「兄弟若想著那兩個小妞兒,可要小心些。」說到這裡,他哈哈一笑,接著道:「不過這兩個小妞兒當真漂亮,老蔡一生之中,可從未見過如此美女!哈哈!哈哈!」劉大牛氣往上沖,不好發作,陪笑道:「小弟心中便是好奇,想去瞧瞧。」蔡希德道:「好!兄弟年輕力壯,人不風流枉少年,你放心,老蔡一定守口如瓶,決計不讓白姑娘知道。」劉大牛鼻子差點氣歪,尋思:「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成淫賊了。」當下也不辯解,嘿嘿邪笑數聲,蔡希德露出恍然之色,彼此似乎心照不宣,遠遠走開。劉大牛來到帳篷之前,說道:「你們先下去,我進去瞧瞧。」守門二人早見過劉大牛,彎腰陪笑道:「大爺要審問這二人么?要不要小人伺候著?」劉大牛臉一沉,道:「站得遠些,別讓其他人過來。」那二人見馬屁拍在馬臉上,哪敢多言?但聽一人在裡面喝道:「好小賊,終於忍不住啦!瞧姑娘會怕了你們?進來!」劉大牛哈哈笑道:「我便是小賊,也是一個不錯的小賊,自然也不怕你!」他走進帳篷,入眼二人一坐一立,面含怒色。站著那人嘴角上翹,下巴尖削,依稀便是李妍。另一人目如亮星,肌膚白膩如雪,身穿黃衫,容光照人,不可逼視。二人均帶手銬腳鐐,想必安祿山為防止二人逃脫,是以特意關照。李妍愕然道:「是你!?」劉大牛笑道:「是我!」李妍怒道:「你待怎地?」劉大牛尚未說話,那黃衫少女身子顫抖,問道:「你……你……」劉大牛心情激動,但見黃衫少女神情又驚又喜,他那裡還有絲毫懷疑?道:「雪玲?」那黃衫少女目中滾下淚珠,哭道:「大牛哥!?」劉大牛忍不住伸臂摟住她,低聲道:「雪玲不怕,有大牛哥在,誰也無法傷害你。」李妍錯愕半晌,兀自愣神,吶吶的道:「你果真便是劉大牛?」李雪玲一邊哭一邊道:「那招雪之靈氣除了大牛哥,還有誰知道?」原來劉大牛傳李雪玲殘陽真劍之時,看到其中一套變化,戲言取個名字「雪之靈氣」,以李雪玲之名命名,意為李雪玲自己的武學。這一招大悖武學常理,是以江湖上僅此一家,別無分號。李雪玲頭埋在劉大牛胸口,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不住道:「大牛哥,你這些年去那裡了?怎也不來尋我和妍姐姐?」劉大牛心神激蕩,哽咽道:「這些年苦了你啦,你們怎會在這裡?快和我說說。」他坐在一旁。李妍怒道:「你這無情無義的小子,我們尋訪你十餘年,原來你竟跑到西北來啦!你怎對得起雪玲?她整日以淚洗面,你知道他為你吃多少苦么?」劉大牛看著李雪玲面上淚痕,輕輕替她擦去,柔聲道:「我那日見你劍法奇特,隱然便似殘陽真劍,不是叫你去有朋客棧等我么?你們怎會跑來這裡?」李雪玲慢慢止住哭聲,面上忍不住喜悅,清麗無雙,道:「我那日認出大牛哥,當即便想去有朋客棧等你,不料一隊官兵衝來,不由分說,在路上截住我們,他們人多,我和妍姐姐打不過,被他們捉來這裡。」劉大牛皺眉道:「你們一出那酒便被捉來了?」李妍道:「還用想么?定是安祿山這狗賊所為。」劉大牛怒道:「住口!安祿山是我大哥,你不準罵他。」李妍大怒,罵道:「我罵他怎麼啦?他害死我爹娘全家,我不僅要罵他,還要在他身上戳個透明窟窿!」李雪玲身子一顫,問道:「大牛哥,安……安祿山怎會是你大哥?」劉大牛將二人結拜之事說了,接著道:「你們恐怕上了別人大當,我大哥仁義無雙,豈會害死你們爹娘?此事定然有些蹊蹺。」他左肩突出一塊,歪頭拱肩,李雪玲輕觸他肩膀,目中淚珠兒滾滾而下,哽咽道:「大牛哥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肩膀是怎麼回事?誰這等狠心?」劉大牛將黃絕念之事說了,李雪玲兀自心中難受,道:「那大牛哥臉上的傷從何而來?」劉大牛不願說是自己所毆,抓住李雪玲之手,說道:「你別僅顧著我,你們二人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李雪玲臉上一紅,神色忸怩,那裡還能說出話來?李妍插口道:「安祿山是你大哥,你自然替他說話。」轉向李雪玲道:「玲兒,今日的劉大牛,已絕非我們相識的劉大牛啦!如今我們姐妹二人既落他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李雪玲仰首看著劉大牛,說道:「我信大牛哥!」這句話毫不遲疑,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劉大牛胸潮澎湃,微笑道:「雪玲信我沒錯!」李雪玲道:「大牛哥這些年都去那裡了?我和妍姐姐打探到城北大獄,便沒有你的消息,你那時藏身何處?」劉大牛道:「你們怎知我身陷牢獄?」李妍道:「你大鬧府衙,徒手闖出府衙大牢,震動長安,誰人不知?不過沒人能說出你名字而已,我們一打聽,還能猜想不到是你么?」原來劉大牛從牢中逃出,眾獄卒視為奇恥大辱,一個小小頑童,都能在府衙大牢來去自如,那麼他們這一干獄卒豈非憑空擺設?獄丞大人震怒之下,嚴密封鎖消息,誰若敢多說一個字,誅滅三族,是以劉大牛後來回去,才沒有多少人知道。照理說世上無不透風之牆,眾獄卒縱然不說,也總會有流言傳出,哪知李妍此時發現一個秘密,因此對劉大牛打聽的少了,竟而不知劉大牛身陷牢獄十年之久。劉大牛苦笑道:「我身陷牢獄,倒累的你們也跟著一起吃苦。」李妍道:「雪玲其時年歲不大,日日吵鬧,煩也煩死我啦,整日總說:『大牛哥怎還不回來?』我無法回答,她便又哭又鬧……」李雪玲聽她說起幼時,臉上一紅,低頭道:「大牛哥吉人天相,自然逢凶化吉,倒是我多心了。」她面色暈紅,艷麗不可方物,劉大牛不敢直視,也不敢再摟著她,說道:「當年我在獄中,倒非那時逃走,而是住了十年之久。」李雪玲奇道:「住了十年?我們怎聽說你只在大牢轉了一圈?」劉大牛道:「世人以訛傳訛,自不足信。」當下將身陷牢籠之事說了,此事說來驚險無比,李雪玲聽到危機處,小臉煞白,不自禁拉住劉大牛手臂,待聽到劉大牛終於治好白芷靈之傷,鬆一口氣,問道:「白姐姐在那裡啊?」李妍道:「想不到你際遇不凡,吃足十年苦頭,也算是陪著玲兒。」劉大牛道:「究竟是誰告訴你們我大哥之事?」李妍道:「此事你要問我……」忽聽一人在門外喝道:「小淫賊,你這麼久不回去,躲在這裡幹麼?」聽聲音正是白芷靈。李妍忍不住笑道:「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你淫賊之名更加響亮。」李雪玲臉上一紅,小聲道:「大牛哥不是淫賊。」她如今十五歲有餘,早已是個亭亭玉立的青澀少女。劉大牛哭笑不得,說道:「剛才提到她,她便來了,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正欲出去支開白芷靈,話音未落,白芷靈跨進帳篷,她做夢也想不到帳篷中竟有兩個絕色少女,李雪玲兀自抓著劉大牛手臂,三人目瞪口呆,一齊目注白芷靈。白芷靈愕然半晌,臉色忽然通紅,忽然又是鐵青,咬牙切齒,目中淚珠兒滾滾而下,眼見這兩個少女一個比一個漂亮,年歲又小,她心中悲痛之下,極力忍耐,不願哭出聲來。她久候劉大牛不來,心中挂念,當下出去尋找,武令珣說劉大牛與蔡希德出去放人,蔡希德站在一旁,滿臉苦水,他心中認為劉大牛定然胡天胡帝,也知白芷靈和劉大牛關係,欲待不說,白芷靈威逼利誘,他忍不住嘆一口氣,將劉大牛給賣了。白芷靈一路尋來,隱約聽到帳中有女子聲音,驚怒之下,直闖而入,那兩個守衛如何抵擋的住?劉大牛暗道不好,忙走上去拉住她道:「你別誤會……」他若不說話,白芷靈還能忍耐的住,這一開口,白芷靈尖叫一聲,怒道:「好啊!好你個淫賊!」只覺心中刺痛,竟是無法忍耐,啪啪兩掌,扇在劉大牛臉上。劉大牛不敢閃避,急道:「你先聽我說!冷靜點!」李雪玲數年沒見過劉大牛,此刻一見,居然有人當她面毆打劉大牛,怒氣上沖,斥道:「你這女子好生無禮?快放開大牛哥!」她這麼一開口,無疑火上澆油。白芷靈大怒叫道:「大牛哥也叫上啦!好!你放開我!」劉大牛那肯放開她?心知她此刻情緒激動,當下轉向李雪玲二人道:「我過些時候再來!」匆忙抱起白芷靈,往他營帳奔去。路上眾官兵目瞪口呆,均想這位大爺忒也猴急,青天白日竟敢抱著娘子往家趕。自此流言蜚語不斷,香艷者有之,猓褻者有之,版本不一而足。白芷靈又羞又怒,雙手亂抓,哧的一響,在劉大牛面上抓下兩道血痕,她掌中見血,登時不敢亂打。眼見眾官兵側目,頭也不敢抬,低聲道:「求求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劉大牛嘿嘿笑道:「我說話你信么?」白芷靈怒氣上沖,道:「不信!」劉大牛未料到她如此乾脆,愕然道:「你不信我便抱著你。」幾步趕回營帳,放下白芷靈,他靜靜坐在一旁,也不說話。白芷靈心中突突亂跳,想起適才羞人之舉,面紅耳赤,只覺手足無措,劉大牛偏又不發一言,她忍不住道:「喂!」劉大牛雙目索性閉上,頭枕雙臂,靠在一邊。白芷靈頓足道:「你怎麼解釋?」劉大牛睜眼道:「我怎麼解釋你都不信,還解釋什麼?」白芷靈大怒,一拳打來,劉大牛伸手抓住她,目注白芷靈雙目,說道:「你如此信不過我么?我們二人千辛萬苦走到一起,難道你如此輕易便能對我起疑?」白芷靈咬牙道:「我明明看到那……那女子拉住你!」劉大牛道:「她是我妹妹。」白芷靈哭道:「誰信你鬼話,你道我如此好欺么?」劉大牛嘆一口氣,將與李雪玲如何相遇,二人如何逃下終南山,如何相聚一年,全不隱瞞,都說一遍,最後才道:「我一直只當她是我親妹妹,心中從無二念,你若不信,教我劉大牛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白芷靈聽完,見他面色誠懇,心中雖將信將疑,也不免信他多點。劉大牛道:「當年李妍要我二人幼小之時定親,便因為如此,八年來我可自由出入牢獄,卻從未回去探望過她們。」白芷靈道:「那李雪玲嬌美如花,你豈會視而不見?」劉大牛伸臂摟住她,白芷靈掙扎幾下,見無法掙脫他懷抱,罵道:「你欺悔完別人,又來欺我?」劉大牛道:「今生今世,我眼中僅你一人,難道你現下仍自不知?無論那個女子,無論她有多漂亮,我只知道,你才是我一生相伴之人。」白芷靈心中極喜,幽幽的道:「日後若有別的女子糾纏與你,你如何處置?」劉大牛嘻嘻笑道:「你看看我長相,除了你個傻蛋,還有誰會看上我?」白芷靈撲哧一笑,道:「別的不說,那李雪玲便保不定。」劉大牛道:「在我心中,雪玲從來都只是我的小妹妹,甚至可說是女兒,我心中豈會對她有一絲歪念?我二人自幼出生入死,她早將我當做唯一親人,我也是一般,爹娘去世已久,她也是我親人。」白芷靈道:「這話可是你說的,若以後你負我,便……便……」劉大牛接道:「便讓你一口一口咬死。」白芷靈笑道:「好!」經此一事,二人心中更加貼近一步。說到情濃處,白芷靈面紅耳赤,吃吃而笑,劉大牛心中記掛李雪玲,道:「大哥捉來雪玲二人,想是惱恨二人行刺他,待大哥醒來,我去向他求情。我們先去問問雪玲,究竟是誰挑撥她們來行刺大哥,也好讓大哥知道,有人恨他入骨。」白芷靈怒道:「你又想去找那狐媚子?」劉大牛道:「不是說了么?她是我小妹子,你怎還是放不下?」白芷靈忽然柔聲道:「大牛哥,你重情重義,我心中只有歡喜,豈會阻攔你救她?只盼你別忘了靈兒。」她比劉大牛稍長几歲,這一句「大牛哥」喚來深情無限,劉大牛心中大動,幾乎骨頭也輕幾分,正色道:「我縱然說的天花亂墜,你若不信,也是無法,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白芷靈跳起來道:「好,我們走。」當先走出們去,腳步輕快,顯是心情大好。劉大牛苦笑搖頭,跟在她身後。路上眾官兵看到二人,不免側目,白芷靈面色羞紅,不敢再與劉大牛並肩而行,退後兩步,裝作若無其事,隨處遊覽。豈知她不裝倒好,這一做作,面色潮紅,眉梢眼角水汪汪的,眾官兵亦非痴獃,暗自嬉笑不已,白芷靈反而全無所覺。來到關押二人之處,那兩名守衛暗自打量白芷靈。劉大牛渾若未覺,白芷靈雙眉一豎,怒道:「看什麼!?」那兩名守衛嚇一大跳,劉大牛道:「進去。」支開二人,李雪玲道:「大牛哥。」劉大牛指著白芷靈道:「這位便是白姐姐,我妻子。」白芷靈驚喜交集,劉大牛這麼說,顯是要二人心中明白。她出身官家,禮數自不能少,斂衽道:「雪玲妹妹遠來是客,有什麼事來尋姐姐。」李妍冷笑道:「我們兩個客人如今正是階下之囚。」劉大牛叫守衛進來,取下二人手銬腳鐐,陪笑道:「大哥想是誤會你們,你們先委屈幾日,待大哥醒來,我去求他。」李妍怒道:「還求什麼!?讓他殺了我們便是!」李雪玲神色凄然,說道:「大牛哥還是走,我和妍姐姐殺不了安祿山,大不了一死而已。」劉大牛愕然半晌,道:「適才不是說過么?你們只怕上別人大當,怎又提此事?李妍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李雪玲道:「大牛……劉大哥心意我們領了,妍姐姐查到安祿山殺我爹爹,想必不是空穴來風,我……我……」她稱呼一變,劉大牛心中突的一跳,走上兩步,白芷靈拉住他道:「讓玲兒好生想想,我們不如明日再來。」劉大牛嘆一口氣,說道:「雪玲,盼你知道,你我二人同生共死,我早已當你是世上至親之人,你……」他說到這裡,接不下去。李雪玲淚水悄然滾下,閉目不敢看他。李妍道:「明日你們也不必來,我們姐妹無法報仇,正如玲兒所言,有死而已。」劉大牛暗嘆一聲,出門而去。白芷靈跟在身後,心中大喜,尋思:「看來那雪玲果真對他大有情意,此番他一言明,雪玲當即改口,看來日後不會在糾纏他了。」這一個「他」字,指的自然是劉大牛。當夜劉大牛鬱郁不歡,想破頭也不知李雪玲為何變的冷淡,轉念又想:「她對我冷淡有何不可?豈非正好了卻我一樁心事?」他暗自苦笑,回去探望安祿山,見他醒來,神情虛弱,兀自大笑而談,渾不在意屁股疼痛。次日他沒去尋二人,不知如何應對,似乎不敢相見李妍姐妹,日日與安祿山飲酒談笑,眉上心間,不免頗有愁容,無計迴避。白芷靈只作不見,這幾日極盡乖巧,劉大牛心下感嘆,知她心中所想,暗地裡愁思襲人,面上卻如春風拂面。這正是劉大牛前世性格,許多他無法解決之事,便會想要逃避。忽忽半月有餘,劉大牛不敢去探望李雪玲,心中總是記掛,這一日,白芷靈忽道:「我們一起去求大哥,放了雪玲。」劉大牛道:「你不生氣?」白芷靈笑道:「我既知你心中只有我一人,還生什麼氣?雪玲不管怎麼說,也是你妹妹,她這麼沒有自由,你做兄長的能安心么?」劉大牛忍不住長呼一口氣,道:「你能如此為我分憂,我……」白芷靈道:「我不想你以後恨我。」此情此景,劉大牛還能說什麼?當下二人尋到安祿山。上前見禮,安祿山屁股仍隱隱作痛,扶起二人道:「怎地今日有空?」他笑容中滿是取笑之意,白芷靈登時大羞,這段時間二人形影不離,總是出雙入對,宛若連體嬰兒。劉大牛神色絲毫不變,說道:「大哥,我來求你一件事。」安祿山沉吟道:「你有何事求我?」劉大牛道:「大哥還記得殺達利那晚么?」安祿山皺眉道:「賢弟已見過那兩個刺客?」他其實早知劉大牛去見過二人,只是一直隱忍不言。劉大牛道:「這二人……」安祿山打斷他道:「這二人行刺與我,我斷然不能放二人離去,賢弟休要多言。」劉大牛錯愕半晌,吶吶的道:「大哥卻是為何?」安祿山道:「此二人竟敢行刺我,我放她們離去,豈非憑空又多兩個敵人?那女娃娃劍法狠辣,手段狡猾,讓人想來著實頭疼,我若知有人整日價要取我項上人頭,豈不坐立難安?」劉大牛急道:「大哥放心,但教她們離去,小弟作保,定然不許她們再來!」白芷靈插口道:「大哥有所不知,那二人乃是大牛哥的妹妹,曾經一同出生入死過。」安祿山奇道:「果有此事?」揮手道:「帶那兩個刺客來。」一名親兵疾奔而去。劉大牛道:「實不相瞞,她們二人與我自幼相識……」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安祿山越聽越奇,待劉大牛說道:「那黃絕念兩度誘我上鉤,我終於不敵……」門外一人大聲道:「大將軍,刺客待到!」安祿山道:「帶她們進來!」劉大牛忍不住站起身來,但見李妍二人手足無恙,昂然闊步。半月不見,二人面容憔悴,身子瘦削,更增楚楚之意。劉大牛心中激動,住口不言。安祿山道:「你們認得我二弟?」李妍怒道:「一個淫賊,我們豈會不認得?」安祿山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受何人指使?快快說來,免遭皮肉之苦。」劉大牛道:「大哥!」安祿山擺手道:「大哥自有分寸。」李妍道:「爽爽快快殺了姑娘便是!」李雪玲輕咬嘴唇,容色更顯蒼白,目中淚水滾來滾去。劉大牛欲待叫二人坐下,白芷靈插口道:「大哥,這二位姑娘連日吃苦,想是累的狠啦,不如讓她們坐下說?」安祿山哈哈大笑,說道:「賢弟呀賢弟,那日初見二人之時,你不住替她們說好話,大哥當時心中便既起疑,暗中擒下二人,好生照看。若非你一番言語,她們豈能活到現在?」劉大牛又驚又喜,拜倒道:「大哥神機妙算,小弟豈能及上萬一?」安祿山道:「要放她們不難,只消她們說出是誰指使,我難道不會去尋那人?嘿嘿,你大哥豈會為難兩個小女娃娃?」劉大牛躍起身來,快步走到李妍面前,問道:「你聽到了?你說!」李妍神色驚疑不定,她不知安祿山是當真要放她,還是做戲誘她說實話,心中拿不定主意,道:「你認得家父么?」安祿山淡淡的道:「你是說李旭林?你怎不想想,我是何等身份?不客氣點說,李旭林算個什麼東西?」李妍大怒,轉念一想:「他說的也不錯,他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和爹爹八竿子也扯不上關係。」越想越對,暗暗責怪自己魯莽,道:「李光弼呢?你認識么?」安祿山道:「知道。你們受他指使而來?」李妍道:「受他指使也不錯,但我二人從未見過他。」劉大牛道:「卻是為何?你們怎會以為大哥殺了你爹爹?」李妍此時心下再無絲毫懷疑,情知上當,道:「那日我去城北大牢打聽你行蹤,路上碰到一人,那人便是白衣服的傻子。」白芷靈插口道:「白衣服的傻子?」劉大牛笑道:「此人名叫黃絕念,當年打的我毫無還手之力。」白芷靈心中突的一跳,說道:「黃公子溫文爾雅,你們怎能如此羞辱他?」李妍不理會她,接著道:「我見過他,知他與劉大牛有仇,料想劉大牛此番失蹤,只怕與他有關。但見他跟一個滿臉鬍子的人匆匆往南奔去,其時午飯時分,他們行色匆匆,我跟了上去。」劉大牛道:「滿臉鬍子大人是不是身材魁梧,三十來歲年紀?」白芷靈道:「不錯。」安祿山道:「怎地又出二人?」劉大牛道:「這人名叫王希然,當年……當年……唉,不提也罷。」他既放下仇恨,不願再提。安祿山見他面色沉痛,暗暗留心,揮手招過一個親兵,吩咐幾句,那親兵奔出賬外。李妍接著道:「他們二人一路往南,轉過幾個彎,忽見一個地痞調戲婦女,那二人絲毫不見,匆匆離去。他們二人均是官府中人,碰到這等事情居然不顧,我可按捺不住,伸手救下那女子。二人奔的遠了,遠遠只能看到背影,我不敢耽擱,跟二人而去。他們來到一個別院,我仔細打量,那府門上掛著『中書令府』」安祿山嚇一大跳,說道:「難道是李林甫!?」李妍道:「我不知那人叫什麼,但見白衣服的傻子對哪人極是恭敬。我偷偷潛在屋頂,但聽白衣服的傻子道:『張大人叫小人們來請示大人,下一步該怎麼做?』另外一個渾厚的聲音道:『勞張大人費心啦,那批銀子現下在何處?可查出來了么?』白衣服的傻子……」白芷靈皺眉道:「大牛哥不是說過么?他叫黃絕念。你叫他黃公子也好,或者直呼其名也罷,幹麼老是罵他?」李妍嘻嘻笑道:「我偏要叫他白衣服的傻子!你不服氣么?」白芷靈氣往上沖,垂眉不語,雙拳縮在袖中,恨不得衝上去打李妍兩拳。李妍接著道:「白衣服的傻子道:『銀子想必讓他們轉移啦,咱們查探數月,竟是毫無線索。』那渾厚聲音道:『那你們跑來幹麼?是吃飽了沒事幹?』白衣服的傻子……」白芷靈忍不住怒道:「他叫黃公子!你再敢叫他白……白……瞧我不饒你!」劉大牛苦笑道:「李妍你還是別故意氣芷靈。」李雪玲淚珠兒滑落,雙肩微微抖動,李妍伸手抓住她肩膀,怒道:「我怎麼說是我的事,你這淫賊那管的著?」安祿山哭笑不得,這一幫小年輕婆婆媽媽,要緊的話一句沒說出來,卻不停的爭風吃醋,著實混賬。他道:「你繼續說。」李妍道:「白衣服的傻子道:『若無要事,小人萬萬不敢來打擾大人。』那渾厚聲音道:『恩,。』白衣服的傻子道:『聽說撫遠大將軍回來啦,這次李家一鬧,撫遠大將軍插手查探,咱們那批銀子也……』渾厚聲音吃了一驚,道:『安祿山竟也回來,他不得聖上召見,私自回京,竟有這麼大的膽子?』白衣服的傻子道:『撫遠大將軍手握兵權,小小李家想在他老人家面前弄鬼,自是死路一條。』渾厚聲音道:『他們何時進城?』我聽到這裡,才知道家人居然是被撫遠大將軍所殺。」安祿山微笑道:「我若想殺你們李家,不必動手,僅一句話便可。不過你實在有些高看李旭林,別說是他,便是御台史李軒亦,我都不屑見他。」李妍聽他說的殊不客氣,大聲道:「你不屑見我爺爺,我爺爺難道會喜歡見你?」劉大牛道:「黃絕念說什麼你便信什麼?你江湖是如何闖蕩的?」李妍道:「我自然不會聽他一面之詞,那日他要殺你和玲兒,豈非也是我的敵人?」安祿山道:「那你為何不先殺那人報仇?」李妍道:「那知我聽到後來,白衣服的傻子道:『其實李旭林死得冤枉,誰讓他幹麼勾搭城東那女子?』渾厚聲音道:『李旭林勾搭誰於此事有關?』但聽另一人道:『他勾搭誰不好,偏偏勾搭撫遠大將軍相好的……』」安祿山聽到這裡,嘿嘿笑道:「這二人牛皮吹的忒大,居然把我扯進去啦!」李妍道:「另一人道:『他膽敢勾搭撫遠大將軍小妾,咱們自不答應,不說撫遠大將軍尚不知情,咱們幾人既知此事,當然放他不過。想來撫遠大將軍日理萬機,那有時間應付這等小事?我們做下屬的不能為主上分憂,要來何用?』白衣服的傻子撫掌道:『不錯,再說李旭林竟敢吞沒李大人的銀子,豈非膽大包天?』」劉大牛嘆道:「那黃絕念武功不在你之下,內力只怕還在你之上,你偷聽這麼久,他會絲毫沒有所覺?」李妍愕然道:「我那麼小心,他豈能知道?」劉大牛道:「想來他是故意做戲,引你來找大哥報仇,他雖殺不了你,但你若尋大哥報仇,武功縱然再強一倍,也是必死無疑。如此一來,他兵不刃血,借大哥之手,除去你這個令他頭疼的敵人。」李妍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大聲道:「他……他說那夜動手之時,曾見安祿山座下將領。難道這一切都是騙我的?」劉大牛道:「他若見過大哥座下將領,他自己豈非也在現場?要報仇你也當下殺他才是。」李妍怒道:「這人姦猾無比,說道去尋什麼李光弼,然後身子轉得幾轉,不見人影,我尋他數年,始終找不到他。」安祿山笑道:「那人騙過你,知他自己參與其事,怎會不躲起來?」劉大牛接道:「你尋不到他,從他口中知道大哥乃此事主謀,當下便不遠萬里來到西北,想行刺大哥。這一來不論成功與否,你定然不能再活著回去,黃絕念僅用幾年時光,徹底除去一個大敵。而你全然不知他從中搗鬼,甘願為他利用。」李妍道:「他既想殺我,幹麼不自己動手?」劉大牛道:「想來他心中沒把握殺你,定是發覺你跟蹤他,忽然起意,引你來西北。你不聽那渾厚聲音之人,之前和之後所言頗有差異么?」安祿山笑道:「不錯,他之前說道:『那你們跑來幹麼?是吃飽了沒事撐的?』後面又說道:『李旭林勾搭誰與此事有關?』前一句他顯是頗不耐煩,而後一句又對此事頗感興趣,你不覺他變化太大么?」李妍道:「我以為他聽到撫遠大將軍回城,心中吃驚,這才對此事留心。」安祿山哈哈笑道:「我便是回城,誰勾引我小妾,知道此事的人,有一個殺一個,有一千殺一千,我豈能容他們二人活著?」白芷靈嘿嘿笑道:「總罵別人是傻子的人,說不定自己才是傻子。」李妍大怒,但想她所言不錯,自己果然是個傻子,竟被黃絕念欺騙數年之久,忍不住悲從中來,坐倒在地,低聲抽泣。李雪玲伸手扶起她道:「現下明白還不算晚,你一直不肯告訴我,若是早些說出來,我們二人一合計,說不定也不必來西北。」劉大牛道:「雪玲,你們……你們打算怎麼辦?」李雪玲道:「小女子衝撞大將軍,大將軍要如何處置我們?」安祿山揮手道:「誤會既已說清,看到二弟面上,我豈能為難你們?二位但請自便。」李妍兀自怔愣,李雪玲斂衽道:「多謝大將軍。」二人慢慢走出,竟不看劉大牛一眼。劉大牛心中悲痛,白芷靈道:「兩個都是傻子,讓人家利用還不自知。」劉大牛氣往上沖,道:「芷靈你說什麼?」白芷靈微笑道:「沒什麼,大牛哥,我們要不要去送送玲兒?」她巧笑嫣然,劉大牛登時不好發作,點頭道:「大哥,我去送她們。」安祿山兀自沉思,揮一揮手,也不說話。眼看二人消失與軍營之外,這一去不知何日能再相見,劉大牛心頭沉重。他八年忍住不去探望二人,但此刻相見之後,登時記起幼時一點一滴,想要忘卻,豈有這般容易?白芷靈俏立雪中,身子纖巧,劉大牛嘆一口氣,二人轉身回去。這一日到晚間,劉大牛久久不能成眠,腦中思來想去,儘是李雪玲的影子,卻非如今亭亭玉立之姿,而是那一個梳著衝天小辮,活潑可愛,彷彿有無窮精力的李雪玲。但聽梆梆聲響,打過二更,劉大牛振衣而起,獨自一人隨意走動,恍惚間來到關押李妍二人之處。那守衛仍認得劉大牛,帳中已然無人,他們二人守在外面。劉大牛苦笑道:「此處沒人,你們還守什麼?」一個年歲稍小的少年陪笑道:「小人職司如此,縱然無人,也不能偷懶。」劉大牛笑笑不答,走進帳篷恍惚間,李雪玲似乎遙遙奔來,叫道:「大牛哥,我們去猜燈謎,好不好?」劉大牛喃喃道:「好,好。我們去猜燈謎。」話音方落,帳篷中漆黑一片,那有半個人影?忽然瞥到一物,劉大牛俯身拾起,借著火光,但見那物眉目栩栩如生,豹頭環眼,鐵面虹鬃,極是威武。劉大牛驚奇之下問門口守衛道:「這是何物?」那守衛道:「回大爺,此乃民間小藝,鍾馗泥人。」劉大牛登時怔住,這鐘馗顏色幾乎褪盡,身上頗有殘缺,顯是年深日久,想到那年元宵之時,李雪玲指著一個泥人道:「大牛哥快來,我要鍾馗!」劉大牛忍不住目中含淚,忽聽外面莎莎聲響,想是有人深夜趕路。劉大牛大奇,問道:「今日尚有訓練?」那少年笑道:「小人那能知曉這等大事?不過夜裡訓練極少。」劉大牛心中一動,縱身躍起,往聲音傳來之處奔去。他身法快疾,不一會奔到近前,借著月色,但見一行數十人,黑衣黑巾,悄悄趕路。劉大牛眼見事有蹊蹺,不敢大意,尋思:「你們這幾人竟敢來偷襲大哥?豈非活得不耐煩?我且跟上去瞧瞧,看你們到底幹麼?」他身法輕靈,存心跟著那數十人,當真輕若靈貓,渾沒聲息。那數十人一路往南,直奔縣城而去。劉大牛大感奇怪,尋思:「難道他們不是來找大哥麻煩的?」那數十人忽然一頓,遠處似乎有一人奔至,一人輕聲道:「點子還在么?」又一人道:「還在,兄弟們看的極緊。」前一人道:「走。」眾人輕手輕足,來到縣城,街上那有半個人影?這一行人行事詭秘,三言兩語間,似乎要去搶劫,他既撞上,豈肯不管?但見那群人不時有人奔來相會,黑暗中不知尚有多少人在趕來。劉大牛暗暗驚疑,瞧那些人身法,武功當是不高,這麼一來,人數縱然多些,他也絲毫不懼。數十人到得後來,已有二十餘人,這些人行走之間,配合無間,似乎經常合夥出行,彼此間早已熟極而流。他們來到一個客棧,劉大牛遠遠跟著,但見那些人絲毫不停,四下圍起客棧,小二出來喂馬,一個黑衣人伸手抓住他,刀光一閃,那小二登時了賬,連慘呼也沒叫出一聲。劉大牛驚怒交集,尋思:「這些人是幹什麼的?下手這般狠辣?」那人殺掉小二,手法乾淨利落,出刀部位極准,顯是老手。他一動手,身後數人跟著動手,客棧中但凡有活動之人,均被黑衣人悄悄殺了。劉大牛看到這等怪事,心中突突亂跳,跟隨一個落單黑衣人,伸掌擊昏那人,換上他衣衫,面上蒙著黑巾,跟在眾人身後。他出手快捷,身法輕靈,眾黑衣人竟未發覺。數十人來到二一間客房,眾人愈加小心,足下輕靈,似乎房中便是大敵。此時客棧中再無一人走動。離那間客房尚有丈余,忽然嘩啦啦一聲大響,劉大牛嚇一大跳,待看清只是一張桌子之時,黑衣人悶哼一聲,最前面一人翻身倒地,咽喉兀自冒血。跟著劍光閃動,刷刷兩劍過處,又有兩人倒地。客棧中燈火昏暗,只見一人身材嬌小,掌中長劍如靈蛇一般,左點右刺,剎那間連殺三人,劍勢之快,全然令黑衣人無法閃避。眾黑衣人大吃一驚,紛紛合圍,抽出長刀,與那人戰在一處。劉大牛看清那人劍法,心中激動,那人正是李雪玲。李雪玲長劍閃動,片刻間又殺四人,劍法狠辣,迅若閃電。眾黑衣人單刀猛砸猛砍,全然不成章法,便似潑皮打架,渾不理會敵人掌中長劍。便在此時,劉大牛身後冷風悚然,他合身往前撲出,李雪玲一劍刺來。劉大牛側身閃避,單刀一起,往後砍來。身後那人咦了一聲,手腕微抖,刺他左肩。劉大牛心中暗罵:「我是自己人,我們先打在一起,眾黑衣人逃去怎辦?」他右抓一探,搶進身後那人劍光中,勁拿敵人手腕。身後那人大吃一驚,長劍一轉,刺在劉大牛身旁那人咽喉,叫道:「好功夫!」聽聲音自是李妍無疑。李雪玲劍下絕不容情,片刻間黑衣人僅剩四人,她一邊出劍一邊道:「你們是什麼人?快說!」這一個「說」字出口,手臂下滑,在一名黑衣人腿上拖下一道。那黑衣人身子一顫,單刀橫削而至,李雪玲冷笑道:「憑你也來殺我?」她身子一閃,劍尖點在那黑衣人手腕,那黑衣人單刀拿捏不住,脫手落地。劉大牛揮掌逼開李妍,低聲道:「且住!」李妍身子一頓,呼呼喘氣,但覺此人內力渾厚,掌力猛惡,身法快捷,實是生平從所未遇,怒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姐妹和你們有何冤讎?」劉大牛道:「我是誰卻不能告訴你!」不敢讓二人知道,生怕李雪玲誤會。李雪玲刺死其他三人,留著那腕上中劍黑衣人,劍尖指他咽喉,問道:「說,為什麼殺我們?」那黑衣人極是悍惡,眼看二十餘人死亡殆盡,他前沖一步,往李雪玲劍尖撞去。劉大牛喝道:「收劍!」李雪玲愕然道:「什麼?」手中一沉,劍尖已刺穿那黑人脖子,她「啊喲」一聲,說道:「我還想逼問他是誰派來的,這下可不成了。」李妍道:「足下武功驚人,咱們之間當真便有解不開的梁子?」劉大牛逼緊咽喉,嘿嘿兩聲,那敢答話?身子忽然一閃,往後縱出。李雪玲早在注意,見他身子一動,叫道:「往那裡走?」一劍往劉大牛胸口刺來。這一劍快疾,劉大牛若不擋駕,決計無法倖免。他單刀擲出,當的一聲,李雪玲但覺手臂酸麻,大是難受,身子一頓,劉大牛人影早已不見。她獃獃望著門口,李妍走上來道:「這些人是怎麼回事?明明是來殺我們的,單此一人,我姐妹萬萬不是敵手,何必賠上數十條性命?」李雪玲道:「此間情由我也不知,但那人明明勝過我們,幹麼又走了?」李妍挑開一個黑衣人面罩,那人四方臉型,面色黝黑,雙目緊閉,卻從未見過。她道:「這裡死這麼多人,我們還是走,不能等到明日。」李雪玲點頭道:「恩。」二人回房收拾包袱,黑夜中往東而去。雪地上兩人身影慢慢消失,出城而去。劉大牛從暗處出來,奔進房去,將黑衣人面罩全拉下來,這些人均三十餘歲年紀,他個個不識。仔細查看黑衣人手掌,但見他們指節突出,右手粗糙,顯是慣於握刀。他扒下眾人衣服,眾黑衣人內衫也無奇特之處。劉大牛尋思:「到底是誰?誰要殺雪玲她們?她們來此只為找大哥報仇,此刻既知被人欺騙,自當回去中原,那人仍不死心,還要殺了二人?」轉念又想:「這批人武功差勁,然揮刀間猛惡之極,若非時常殺人,絕難做到,此地難道還有什麼門派不成?」他思索一會,不得要領,正欲去逼問先前擒住那黑衣人,忽聽一聲驚呼傳來,似乎便是李雪玲。劉大牛大吃一驚,足下一點,往聲音傳來之處奔去。靜夜中朔風忽忽,劉大牛足下如飛,奔出數十丈,左右一張,那有半個人影?此時月明如晝,積雪映照下,纖毫畢現,何以李雪玲、李妍二人憑空消失?他深怕二人遇上麻煩,足下不停,在方圓數裡間奔回來去,心中不住大罵:「劉大牛啊劉大牛,你這白痴!明知有人要害她們,你怎地不看緊些?此番她們二人若有什麼不測,你乾脆死了陪她們。」他轉了兩圈,身子忽然一頓,尋思:「此地遼闊一片,雪玲縱然會飛,我也能瞧見影子,此刻她們二人全然不知所蹤,除了北面那片林子,還有什麼地方可藏?」想到這裡,暗罵自己白痴,往那片林子奔去。奔出數十丈,果見地上散落一物,劉大牛撿起一看,乃是一個女子珠花。當此半夜之時,除了李妍二人,那裡還有女子?他心下大喜,奔出數里,但聽馬嘶聲響,劉大牛心知追對方向,聽聲音人數不少。他不敢大意,輕輕繞將過去,那一隊人有四五十騎,人數著實不少,靜夜趕路,也不點火把,一路往西,不知走向何處。劉大牛運足目力,沒看到李雪玲二人,心下大是焦急,適才那聲驚呼惶急,二人定然遭擒,為何卻不見她們?真是奇哉怪也。忽聽一人道:「放開我!」聲音尖銳,正是李妍。劉大牛又驚又喜,但見李妍身子一閃,竄上一匹馬背,伸掌擊下馬上乘者,忽然身後一人趕到,那人伸手抓去,李妍毫無閃避之能,那人手指連顫,點她數處穴道。劉大牛看那人出手,只覺這人手法溫柔,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心中稍安,知李雪玲定然也被那人擒住。那人頭戴披風,身材高瘦,不發一言,看不清摸樣。這一行人行色匆匆,徑向西行。劉大牛跟在後面,一時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上前挑戰,還是暗中救走二人,心中又想知道這一伙人為何捉李妍。那一隊人走到天亮,尋一處山坳休息,他們均是高鼻深目,頗似突厥人。劉大牛驚疑不定,尋思:「昨夜是漢人,今日又是突厥人,雪玲怎會得罪如此大來頭的人?此人能令漢人突厥人同時效命,手段厲害,李妍萬萬不是對手。」這群人有男有女,年紀大者不過五十,年紀小者十五六歲。劉大牛欲如昨夜一般混入眾人之中,那隻他和這些人長相差異太大,一眼便能瞧出,因此熄了此年。見眾人埋鍋造飯,他腹中飢餓,抓起一把雪,一股涼意充斥胸間,盤膝而坐默運真氣。此時眾人搭造簡易帳篷,各人不時談笑幾句,劉大牛充耳不聞,全然不懂。李雪玲二人立在中間,二人手足難動,想是被人封住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