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夜帶著披風那人走來,遙指劉大牛藏身之處。劉大牛大吃一驚,暗道不好,心念方動,那人身法極快,一抓竟已當胸抓來!他適才離劉大牛尚有數丈,不料足下一動,手抓竟已伸到面前,身法之快,直如鬼魅。劉大牛大驚之下,不及閃避,大喝一聲,往那人胸口拍去。那人胸口陡然後縮,劉大牛一掌登時落空,身子離地而起,已被那人拿住胸口大穴。劉大牛如在雲里霧裡,茫然不知所以,這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劉大牛出道以來,還從未被人一招生擒,心中大起頹廢之感,現下想來,仍不知如何破那人一抓。他垂頭喪氣的道:「你武功居然如此高強,怪不得她們片刻既被你所擒。」他此時看清那人摸樣,但見那人面色慘白,四十餘歲年紀,眉毛極淡,似乎被人颳去,左頰一道刀疤斜斜而下,肌肉外翻,極是可怖。劉大牛暗想以這人武功,尚有人能傷他,那自己武功豈非差得更遠?那人眼珠漆黑,瞧來似乎是個漢人,他面上肌肉沒有一絲變化,說道:「你跟著我們幹麼?」語聲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間氣象,劉大牛手足冰涼,道:「你幹麼捉我朋友?」此時其他人圍將過來,那人隨手封住劉大牛胸口穴道,再不理他。一個三十餘歲的瘦子踢他一腳,喝道:「莽艾!」他絲毫不動,那人又踢他一腳,拉著他走入人群。便在此時,山坳外一人叫道:「山坳中的人聽著,快快走出來投降,否則格殺勿論!」他話聲方落,一隻羽箭射來,突的一聲釘在帳篷之上,眾人登時大驚,紛紛拿起短刀,神色憂急。那面色蒼白之人轉眼看著劉大牛道:「是你帶來之人?」劉大牛道:「若是我帶來的,幹麼不讓他們殺了你?」他語氣殊不客氣,所言卻是不錯。那人點點頭,回頭呼喝幾聲,眾人無不凜遵,圍起一個圈子,抄起地上木板之物,顯是隨時準備沖將出去。劉大牛大急,他幾步來到李雪玲身邊,問道:「你們沒事?可受什麼傷了?」李妍插口道:「你是誰?」劉大牛面上仍帶著黑巾,她們並不認識。李雪玲聽到他聲音,身子一震,問道:「大牛哥!?」劉大牛點頭道:「你們怎落到他手中的?」山坳之外那人叫道:「你們再不出來,咱們放箭啦!」臉色蒼白那人雙手一放,眾突厥人忽然打馬,但見數十匹馬四散奔逃,帶起雪花飛舞,那些突厥人緊隨其後,手握彎刀。眾人毫不理會劉大牛三人,山坳之外叮噹啊喲聲大作,顯是動上了手。劉大牛道:「你們能動么?」李雪玲知此人是劉大牛,心中激動,忍不住熱淚盈眶,身子微微顫抖,心中直叫:「大牛哥還是關心我的!他還是關心我!否則怎會追來?」怔愣不知回答,李妍道:「能走。」劉大牛道:「鑽進帳篷,快!」李妍大奇,道:「他們此刻不在,我們怎不逃走?」劉大牛無暇解釋,低聲道:「進去躲起來!」他不由分說頂二人進帳篷,見帳篷中尚有一床,三人縮身躲在床后,平躺地上。李妍躺在床底,劉大牛躺在最邊上,李雪玲躺在二人中間。帳篷中地方不大,三人緊貼身子,不片刻,帳外有人低聲說話,嘰里咕嚕,他一句不懂。顯是突厥人勝了。山坳外面不知是誰?那臉色蒼白之人武功極強,那些人想必難逃毒手,這人是漢人,怎地卻幫著突厥人?帳篷外足音響動,李妍冷汗直流,背後冰涼一片,只覺汗濕重衣,心中突突亂跳,大氣也不敢透一口。李雪玲但覺劉大牛拉住她手掌,心中極喜,渾不在意敵人環嗣周圍,目中定定的望著劉大牛,眼波柔媚,深情之極。劉大牛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欲待讓她轉過頭去,卻不敢發出聲響。數人鼓噪一會,紛紛離去,想是發覺劉大牛逃走,也不敢在此處多做逗留。直到外間靜悄悄的,再無人聲,劉大牛正欲起身,忽聽莎莎聲響,有人奔來,那人似乎查探一番,轉身離去,跟著數人走來,足音竟隆隆聲響,來人怕不有數百人。劉大牛三人暗暗吃驚,不敢起身,李雪玲忽然在劉大牛耳邊輕聲道:「大牛哥,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么?」劉大牛惕然而驚,李雪玲目中深蘊情意,他劉大牛亦非白痴,怎會看不出來?他時時刻意逃避,總覺李雪玲仍是一個小娃娃,仍是那個流著鼻涕,臉蛋兒凍的通紅的小娃娃,不曾想她如今依然長大,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劉大牛對白芷靈前世虧負良多,今世無不想方設法,總想彌補與她,殊不知他心中對白芷靈,僅是愧疚心理,卻從未真正去愛她這個人,反而白芷靈事事不替他人著想,頗有自私之嫌。此刻聽到李雪玲親口表白,劉大牛錯愕半晌,帳篷外人喧馬嘶,說的什麼,他一句也沒聽到,但聽李雪玲小聲泣道:「我只道那日之後,再也無法見到大牛哥,不料天可憐見,大牛哥終於追來,雪玲從今而後,再不願離開大牛哥了!」話聲雖輕,極是堅決。劉大牛苦笑道:「我已有妻子,你難道不知?」李雪玲淚水直流,說道:「我不管,只要能和大牛哥在一起,你去那裡,我便去那裡。」她思緒不禁回到李妍小屋之中,記得那日手掌受傷,李妍要殺劉大牛,李雪玲曾說過相同的話。劉大牛不禁用力握住她手掌,說道:「雪玲,你不後悔?」李雪玲點頭道:「不後悔!」李妍忽然道:「是安祿山?」劉大牛大吃一驚,說道:「什麼?」李妍道:「你聽。」帳外一人大聲道:「他們逃去何方?查到了沒?」聲音沉厚,威猛果斷,正是安祿山。劉大牛驚奇不已,尋思:「大哥怎會尋到此處?對啦,想是他鎮守此地,自然要時時注意周遭行人,這一隊突厥人長相奇異,想瞞也瞞不了,大哥查到他們蹤跡,所以才追來。」當下便欲起身與他相見,忽聽安祿山道:「那兩個刺客屍體可曾找到?」劉大牛心中一動,只聽一人道:「那些突厥人死傷大半,沒有那兩個姑娘。」聽聲音正是蔡希德。劉大牛隱隱想到一事,冷汗流下,不自禁身子微微顫抖,不敢起身。安祿山罵道:「一群飯桶,數十人尚殺不了兩個小女娃娃?要你們何用?」劉大牛聽到這裡,疑惑頓解:「我說那隊人武功怎會如此差勁,卻又時常殺人,原來他們都是御林軍。他們從軍營之旁出來,自然便是大哥命他們來殺雪玲的,可大哥這是為何?他不是已經放過雪玲么?怎地又偷偷追殺二人?」蔡希德低聲道:「聽說突厥人中有個極厲害之人,那人掌力猛烈,兄弟們傷在他手下的不少。」安祿山道:「是誰?」蔡希德道:「末將還未查出,不過此人受傷甚重,縱然逃走,亦無大患。」安祿山沉聲道:「這幾日嚴密查探周圍百餘里範圍,若發現此人,立時殺了。還有,二弟一夜未歸,我懷疑他與此事有關,那兩個小女娃娃先不要管她,注意隱藏行跡。」他走出幾步,來到帳篷之旁,伸掌按在帳篷之上,劉大牛幾乎伸手可以觸及。但聽安祿山低聲又道:「知道此事之人,一個不留!」蔡希德低聲答應,轉身而去。安祿山語聲冷漠,手段狠辣,劉大牛心中突突亂跳,這那裡還是那個他熟悉的大哥?只覺手足冰冷,幾乎忍不住衝出去質問他。強吸幾口氣,壓下胸中怒火,聽賬外眾人慢慢離去,劉大牛這才起身。李妍冷笑的看著他道:「他縱然未殺我爹爹,也絕算不上是仁義無雙。」劉大牛拉下面罩,隨手拋在地上,冷冷的道:「此時還言之過早,待我回去問過他才知。」轉身便要出賬,李雪玲搶上一步,拉住他道:「大牛哥,也許大將軍只是心急罷了,不過……」劉大牛道:「不過怎樣?」李雪玲低頭道:「我聽到他聲音便怕得緊。」劉大牛嘿嘿冷笑道:「你殺起人來可一點也不手軟,難道那時便不怕啦?」李雪玲一雙清亮的眼睛望著劉大牛道:「大牛哥,這麼多年沒見,你不知多,我若不下手狠些,只怕六年前早已身亡,臨死還要……還要……」李妍大聲道:「我們兩個姑娘家,不殺那些人,難道等落在他們手中,被他們炮製慘死么?」劉大牛無言以對,心知二人行走江湖不易,當下也不說話。李雪玲拉住他手道:「大牛哥若不高興,雪玲日後便不殺人,聽大牛哥話。」劉大牛此時縱然怒火萬丈,也該化作繞指柔,溫言道:「其實你們兩個小姑娘家,確是不易,只是你要記著,人的生命是平等的,沒有誰生來該死,他也是一日一日長大的,我們不喜歡他,討厭他,離他遠些便是,不能隨便殺人,知道么?」李雪玲尚未回答,身後一人道:「這番高論我倒是首次聽聞,不過小子言語新奇,道理確是不錯。」他聲音極冷,彷彿從地底鑽出,外間大雪雖冷,此人聲音更是讓人毛骨悚然。李妍尖叫一身,她穴道未解,無法動手,跨出幾步,來到劉大牛二人身邊。面前正是臉色慘白那人,他自右肩斜下,直至腹間,一道長約尺余,深有寸許的刀傷,瞧來驚心動魄,內腑似乎也在流出,他竟能支撐著不倒下去,性情之剛烈,委實可敬可怖。李雪玲雙目不敢看他,那人道:「你小子倒也聰明,我只道你早已逃走,不想你竟躲在此處。不錯,頗有膽識。你過來!」劉大牛道:「什麼事?」那人道:「到此刻你還怕我?」劉大牛心想:「你成這個樣子,我伸手一推你便倒了,又有何懼?」走上兩步,站在那人面前。那人一動不動的看著劉大牛,劉大牛也看著他,但覺他眼神中神色複雜,似喜似憂,心下茫然不解。過了足盞茶時分,那人微笑道:「你練的身法是『千里追風』么?」他微笑起來面上肌肉絲毫不動,只口氣中嘿的一聲,此話出口,劉大牛大吃一驚,問道:「你怎知道?」那人喃喃道:「我怎知道?我怎知道?昨夜你跟著我,當我沒瞧見么?我雙眼未盲,你那麼大個人,喝足半夜西北風,可舒坦的緊?」說到這裡,他再也支持不住,翻身倒地,肚破腸流。劉大牛不及細想,便欲解救那人,身子一動,僅能蹲下,發覺穴道仍是未解,不禁大急,叫道:「喂,你快起來,解我穴道!我來救你。」那人低聲道:「你學過千里追風,身上怎會沒有混沌內力?」劉大牛奇道:「混沌內力?」那人接道:「你內力頗為奇怪,似乎是殘陽真訣。」他說到這裡,目中閃光,大聲道:「你是虛凌心的弟子?」他伸手一抓,手指掐住劉大牛咽喉,劉大牛絲毫無法閃避,但覺他手一伸,咽喉便已掌握在敵人手中。出手如此駭人聽聞,他重傷之下,仍是快捷無論,劉大牛面色漲的通紅,但覺他手上力道越來越弱,那人接著道:「虛凌心這混蛋,他說過絕不收弟子,想不到我卻信他!」李雪玲大急,眼看劉大牛臉色通紅,她上身無法動彈,情急之下,伸足往那人臂上踢去。那人手抓一松,變抓為掌,指尖指出,正是李雪玲足上「中封穴」。這一下變招之奇,認穴之准,若非數十年功夫,絕難辦到。李雪玲發足踢去,但覺足踝一麻,腿上酸軟,便欲跪倒在地。她身子一倒,劉大牛側身跨出一步,這一步極巧,正好擋住李雪玲下落之勢,讓她不至於滾倒在地。這一步看似極巧,其間眼力、時間、勁力拿捏的恰到好處。否則力道大了,李雪玲必往一旁滾去,力道小了,便把劉大牛也會壓倒。那人眼光仍在,低聲喝彩,目中竟而含淚,說道:「虛凌心啊虛凌心,想不到你徒兒如此了得,你雖破誓言,卻也將你的功夫傳下,江湖中不日再傳出殘陽真訣,你聲名必然大噪,卻也死能瞑目。」劉大牛知這人定然和虛凌心相識,說道:「小子劉大牛,虛凌心傳我功夫之時,只說與我結成好友,並未行拜師之禮。」那人目中透出冷意,道:「你沒拜虛凌心為師?」劉大牛道:「小子絕不敢欺瞞前輩。」那人忽忽喘氣,雙目神色複雜,說道:「那好,你快跪下磕頭。」劉大牛道:「小子身上穴道未解,如何磕頭?」那人證道:「你爬下來,我給你解。」李雪玲仍靠在劉大牛肩頭,他若爬下,李雪玲勢必一起爬下。劉大牛面有難色,說道:「雪玲身子不能動,此番非滾倒在地不可。」那人急道:「別管她,快些爬下!」他目中又喜又急,不住催促。李雪玲道:「大牛哥不必理會我,先照前輩的話做便是。」那人點頭道:「不錯,我重傷難治,必死無疑,還會害你么?」劉大牛身子一伏,那人隨手一掌按在劉大牛臂上,他但覺一股暖意充斥全身,被封穴道登時解了。劉大牛又驚又佩,抱起李雪玲,輕輕將她放在床上,道:「前輩武功驚人,晚輩簡直無法想象。」那人道:「你跪下給我磕頭。」他轉眼便死,劉大牛欽佩那人武功,心想磕幾個頭有什麼大不了?當下磕三個頭,正欲起身,那人道:「不夠,還差六個。」劉大牛茫然道:「你幹麼定要我磕足九個頭?」那人道:「我年紀比你大的多,此時生命垂危,你便多磕幾個頭,又能少去什麼?」劉大牛心下起疑,道:「你說這些廢話幹麼?我還是先看看你傷勢。」那人大急,道:「你先磕頭,否則別來看我傷勢。」劉大牛嘿嘿冷笑,說道:「你自己不知自愛,我還懶得管這閑事。」那人嘆道:「我少不了你好處,小子,我做你祖父有餘,這有什麼丟人?」劉大牛道:「只磕六個頭么?」那人道:「只磕六個。」劉大牛道:「好!」爬下咚咚聲響,磕足六個響頭,那人目中極喜,說道:「我叫無敵上人……」劉大牛「啊喲」一聲大叫,問道:「你是無敵上人?」無敵上人道:「不錯,你去過那山洞,定然也見過混沌決內功,你為何不修鍊混沌決?」劉大牛道:「我有殘陽真訣足矣,幹麼練那麼多?」無敵上人道:「虛凌心以為殘陽真訣便是天下內功之最,他錯啦,其實說起內功,天下又有那派心法比的上混沌決?你舍珠玉而取糟糠,愚不可及。」他蒼白的面上漸起一片暈紅,想是迴光返照。劉大牛道:「我修鍊殘陽真訣數十年,豈能說棄便棄?」無敵上人大聲咳嗽,道:「閑話少說,你日後多去洞中修鍊武學便是。如今你既行過拜師大禮,已入我無虞堂門下,我以第十二代掌門的身份,命你接任第十三代掌門。」劉大牛嚇一大跳,站起身道:「我什麼時候加入無虞堂的?」無敵上人道:「你適才拜我們下,自然加入無虞堂。」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柄彎曲小劍,道:「此劍名曰馴龍劍,乃我派歷代掌門印信,你跪下奉接。」劉大牛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你連我名字也不知道,便這麼把掌門之位傳給我?你是不是腦子壞了?」無敵上人毫不理會他無禮之言,說道:「虛凌心把殘陽真訣傳給你,這人雖不是東西,眼光頗為獨到,我信他得過。」劉大牛道:「無虞堂我從未聽過,幹麼去做掌門?你以為我定會聽你話?那你可錯啦,你先前擒住我朋友,後來與我為敵,我此時不一掌打死你,已經便宜你。」無敵上人道:「虛凌心所覓傳人,定是俠義之人,必然心腸閃亮,這一點我絕不懷疑,他和我同年學藝,師兄弟四十餘年,後來雖……」他一口氣轉不上來,忍不住大聲咳嗽,至此彌留之際,劉大牛不忍他再傷心,雙手接過馴龍劍,說道:「我答應你,做這無虞堂掌門便是。」無敵上人大喜,只是面部肌肉壞死,微微抽動,道:「如此……如此……我……」頭一歪,便此氣絕。李雪玲柔聲道:「這位前輩說的果然不錯,大牛哥是個善良的人。」那馴龍劍打造極巧,長約五寸,劍身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何物所鑄,劉大牛湊近觀看,但覺一股森寒之氣逼來,暗暗驚奇,隨手往旁邊木棍斬去,突的一聲,那木棍並無二致,此劍並非削鐵如泥,想來僅是信物而已。劉大牛來到床邊,說道:「我不會解穴,怎辦才好?」李妍忽道:「穴道十二個時辰自解,還是等等。」她本想說:「我們被封乃是神藏、環跳、懸鐘諸穴。」但想這幾處穴道位置要緊,男女授受不親,豈能讓他推拿解穴?劉大牛不疑有他,但見李雪玲又羞又喜,面色暈紅,艷麗不可方物,他心中突突亂跳,不敢再看,轉身出去。來到賬外,吸一口冷氣,心肺間清爽之極,劉大牛左右一張,那些突厥人鍋灶尚留在此處,當下也不客氣,自行造飯,不多時香氣飄動。李妍在房中聞到香味,出來一看,訝道:「你居然會做飯?」劉大牛道:「有何奇怪?」李妍笑道:「我從未見過男子做飯,你倒是第一個。」劉大牛道:「人只有相處時間越長,才能顯示出深厚內涵。」李妍細細咀嚼此話,嘆氣道:「想不到你短短兩句,道出無數人心中所想,若說你不識字,恐怕無人相信,我此刻都覺你是一個飽讀詩書之人。」她走上兩步,在劉大牛身旁坐下,接著道:「你何時成親的?」劉大牛心中一痛,他此時最不願提及此事,心中似乎虧欠白芷靈良多,又覺不該辜負她。但見李雪玲明亮雙目之時,又忍不住心中愛憐,當真是難以取捨,不知該如何是好,皺眉不答。李妍道:「自從那日你們二人均願為對方去死,我已知道,此生你們二人絕不會分開。誰知世事難料,十年不見,物是人非,你竟已成家立室。」劉大牛嘆道:「我絕不能辜負芷靈,她是我唯一的妻子,絕不會有第二人!」這番話他說的既狠且堅定,彷彿是在回答李妍,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李妍道:「你該告訴玲兒,別讓她彌足深陷。」劉大牛目注鍋中翻滾馬肉,咬牙切齒的道:「你們二人如今無妨了么?」李妍道:「再有幾個時辰,穴道自會解開。」劉大牛道:「好,你們穴道一解,早些回中原去,我此生絕不再見她!」說完這話,他轉身走出幾步,抬頭望天。李妍嘆一口氣,低聲道:「玲兒會跟我回去么?」劉大牛身子一顫,不敢回答,更不敢回去見李雪玲,今時今日,早沒有年幼時的洒脫。兩人均默默不語,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鍋中馬肉兀自翻滾,二人心思也如鍋中馬肉一般,翻翻滾滾,那能平靜?這日晚間,劉大牛不敢入賬,睡在外面,李妍也不來叫他。李雪玲呼喚幾聲,劉大牛全當聽不到,毫不理會,忍不住心酸落淚,只得強自忍耐。次日一早,劉大牛不待太陽出山,獨自離去,他連話別也不敢去,生怕一時心軟,無法離開。走在路上,足下吱吱直響,四下里數百具屍體,殘肢斷臂隨處均是,想來昨日戰事慘烈。與眾突厥人對敵之人,身穿御林軍服色,屍體竟有數百人,劉大牛暗自咋舌不已,無敵上人果然厲害。他離安祿山軍營不遠,辨明方向,往東南而去,心中猶豫不決,尋思:「我到底問大哥不問?大哥顯然有何計謀,我此刻問她,豈非見疑大哥?大哥仁義無雙,前些日子我誤會他存殺史將軍之心,現下難道又要相疑?」他心下舉棋不定,足下踢到一物,嚇一大跳,待看清是兩個突厥人屍體,苦笑道:「我現下武功縱然不高,能勝我的人也不多,怎地如今草木皆兵,隨意一個物事也能嚇我一跳?劉大牛啊劉大牛,你何時膽子變的這麼小了?」遠遠一人叫道:「大牛哥,你去那裡?等等我。」劉大牛果然嚇一大跳,那人聲音嬌嫩溫柔,正是李雪玲,他愕然回頭,李雪玲飛步奔來,身後跟著李妍。她足下如飛,片刻及至,呼呼喘氣道:「大牛哥怎不說一聲?我起來便不見你人,你難道這般討厭雪玲?」說到這裡,目中淚水滾動,劉大牛苦笑道:「我一個人悶的緊,出來走走。」李雪玲顯是不信他所言,伸手拉住他道:「雪玲陪你說話。」李妍緩步而前,微笑搖頭。李雪玲看到地上屍體,說道:「是突厥人。」劉大牛俯身查看,但見一人滿臉鬍子,正是薩栗木提。他驚奇之下拉起薩栗木提,見他胸口一隻羽箭直插而入,方位奇特。劉大牛嘿嘿冷笑,左右一張,面前一片樹林,靜悄悄的無一絲聲響。他給二人使個眼色,轉身大踏步走入樹林。走出幾步,但聽身後金刃劈空聲響,劉大牛身子忽然一轉,抓住二人,拉到身前,隨手擋出,噗噗數聲疾響,那二人身中數箭,頭一歪,登時斃命。這二人正是薩栗木提,手中兀自握著彎刀。李妍二人反應奇速,縮身躲在樹后,但聽突突數聲,也不知有多少人彎弓射箭。劉大牛躲在兩具屍體之後,縱身來到二人身邊,叫道:「何方朋友?便請現身相見!」話聲激蕩,樹上積雪簌簌而下。李雪玲道:「定是突厥人。」劉大牛笑道:「自然是突厥人,此人我認得,之前與他一起來的白山。」李妍道:「江湖上言道:『逢林莫入。』我們還是退出去。」劉大牛道:「要回御林軍大營,此路乃是必經,我退那裡去?」李雪玲道:「我去引他們出來。」她話一說完,絲毫不停,縱身而去。劉大牛大吃一驚,叫道:「等等我!」他話聲未落,對面箭下如雨,李雪玲一柄長劍舞的滴水不漏,劍刃隨意撥擋,身子忽而隱身樹后,忽而躍前數尺。劉大牛凝神看去,左右均有敵人,他將薩栗木提二人屍體擲往右側,身子跟著往右奔出。幾步來到李雪玲身邊,道:「躲起來!」李雪玲叫道:「我來助你!」劉大牛伸手抓住兩隻羽箭,反手擲出,啊啊兩聲慘呼,兩人翻出樹外。他千里追風身法使出,渾若足不點地,頃刻間奔至右側突厥人之前,樹后隱藏五人,他大喝一聲,雙掌翻飛,掌下絕不留情,那五人來不及反應,俱都了賬。左側數人大驚,紛紛疾射數箭,劉大牛手掌回撥,盡數一一打落。那幾人心中駭然,轉身欲逃,劉大牛一掌印在一人後心,那人噗的一聲,鮮血狂噴,身子仍自前沖丈余,方才倒地。其餘幾人駭然變色,劉大牛衝上去,一掌一個,又都了賬。李雪玲額頭見汗,道:「想必沒人了……」話音未落,一箭自劉大牛身後射來。這一箭極是毒辣,劉大牛正自聽李雪玲說話,渾沒注意身後有人突襲,待到發覺,箭尖相去不過數寸,李雪玲情急之下,伸臂拉開劉大牛,身子前沖,噗的一聲,那箭慣胸而入,透背而出。李雪玲登覺渾身發冷,胸口劇痛傳來,身子一軟。劉大牛大悲之下,忽覺身後又是兩箭射來,雙箭之到,快如閃電,劉大牛生平所遇之人,除烏克拜外,從未見過。他手中扶著李雪玲,足下一點,往左縱去,但覺后心刺痛,垂目下往,胸口透出一截箭尖,跟著右肩劇痛,他兩箭竟是一箭也未閃避的開。李妍大吃一驚,先前見二人得勝,不料頃刻間奇變陡生,二人均各身受重傷,滾倒一旁,她大驚之下仗劍而前,一面提防林中冷箭,一面查看二人傷勢。李雪玲目中含淚,靜靜的看著劉大牛,微笑道:「大牛哥,我們快死了么?」劉大牛傷處劇痛,聽到這句話,他心中反而頗有喜悅之意,伸手撫摸李雪玲臉頰,笑道:「想不到我們二人十年後,仍是要死在一起。」李妍看清二人傷勢,又驚又悲,喝道:「何方鼠輩?快出來!」她身子一閃,往左奔去,呯碰數聲,一腳一個,踢出三人,那三人連滾帶爬,不住亂叫,高鼻深目,滿臉胡茬,一望便知是突厥人。其中一人臉色黝黑,正是烏克拜。李雪玲眉頭微皺,說道:「大牛哥,我冷的緊。」劉大牛掙扎著移動手臂,想要抱著她,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居然無法拉近李雪玲半分,他無奈之下,苦笑道:「到陰世便不會冷啦。」李雪玲道:「大牛哥,你實話告訴我,今日你是不是想不告而別?」劉大牛道:「此刻還問這些話幹麼?」李雪玲但覺力氣一點一滴的消失,目中漸漸露出散渙之色,低聲道:「我便是想知道,大牛哥願不願意我做你的妻子?」劉大牛腦中轟然一震,李妍哭道:「先別說啦!快看看有沒有救?」此間並無一人,方圓數十里荒無人煙,二人連身子也無法移動,誰能救他們?烏克拜人兀自拜服於地,不住磕頭求饒,李妍瞧的心煩,隨手制住幾人穴道,急道:「劉大牛,難道你沒有自救之法?你不是很聰明么?快想法子?這箭能拔出來么?」她情急之下,語無倫次,劉大牛身中兩箭,若一拔出,只怕立時氣絕無救。李雪玲咳嗽幾聲,想是傷處疼的厲害,說道:「大牛哥,雪玲真的好想再和你一起去划船。」劉大牛心中大震,此時白芷靈早拋諸腦後,從懷中掏出鍾馗泥人,道:「我一生一世也無法忘記雪玲,我只恨為何不能早些想通,早些……我願意娶你做妻子。」李雪玲聽到這句話,登時大喜,伸手接過鍾馗,二人手掌握在一起,她一口氣轉不上來,雙目一閉,嘴角兀自淺笑盈盈。劉大牛悲痛已極,叫道:「雪玲,來世大牛哥定然和你一生相守。」李妍目注二人如此真摯感情,淚水橫流,泣不成聲。劉大牛哈哈長笑,聲音忽然一頓,便此氣絕。李妍痛哭出聲,怒道:「你們怎能如此死了?你們才多大點年紀?當年你們幼小之時,都能熬過來,怎地現下越活越回去?快起來!劉大牛你快起來,雪玲!你教姐姐怎辦才好?」第六回悔將冰雪誤生涯便在此時,林中緩緩走來三人,李妍一躍而起。當先一人年歲不大,十歲年紀,眼眶深陷,鼻子挺直,辮子胡亂盤在頭上,手中握著一把彎刀,乃是一個突厥少年,他身旁尚有一個突厥老者。左側那人臉色蠟黃,神色俏皮,又瘦又小,唇下偏有兩批小鬍子,乃是一個三十餘歲的瘦小漢子。那十歲的少年走到劉大牛身前,眼看二人雙目緊閉,嘆一口氣道:「英雄終究還是與我為敵,我實在不想殺你。」李妍聽到此處,驚怒之下喝道:「是你殺他的!?」長劍一起,往那少年咽喉刺到。左側那瘦小漢子彎刀劈到,直砍李妍肩頭。李妍縮身閃避,刺他小腹。那漢子彎刀一挑,當的一聲大響,擊在李妍劍刃。李妍但覺一股大力撞來,長劍把捏不住,脫手飛出。那少年面現訝色,說道:「雅不思,你也會這等神奇法術?」那漢子目注劉大牛道:「學過。」他手下如風,砍去劉大牛與李雪玲身上突出箭尖,伸手入懷,摸出兩粒黑色藥丸,撬開二人牙齒,但見二人並不吞咽,雙掌按在二人頰車穴上,緩緩按摩。李妍又驚又喜,知這人伸手救援,張大了口,也不知說什麼好。那少年神色一變,說道:「你要救他們?」雅不思道:「這二人並無惡意,我們誤會他們。」他嗓音奇特,又沙又啞。那少年嘆道:「你救,這人確是英雄,我從未見過比他還厲害之人。」雅不思手掌按摩一會,但見二人緩緩將藥丸吃下,心中一松,知二人算是撿回一條性命,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包,裡面尚裹層油紙,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挑出一指甲蓋藥膏,塗抹在二人傷口處。李雪玲傷口在後心與前胸。雅不思毫不顧忌,李妍欲待發作,但想他正在施救,此等小節,也顧不得了。那藥膏果具靈效,二人傷處血流登緩。李妍心神激蕩之下,忍不住坐倒在地,抽抽噎噎的哭出聲來。雅不思抱起劉大牛,說道:「抱上那女子,若沒有名醫診治,他們仍是必死無疑。」李妍不敢耽擱,抱起李雪玲,與雅不思並肩而行。那少年站在身後,不知如何是好,轉眼看到烏克拜三人,問道:「他們怎地都不動?難道中了邪術?」雅不思足下快疾,說道:「他們被點中穴道,無妨。」他身法又快又疾,雙手橫抱劉大牛,瞧不出他身材瘦小,力氣卻是不小,奔行之際,又快又穩,絲毫不碰觸劉大牛傷處。李妍暗自驚異,初時還能跟的上,奔出數里,已覺心跳氣喘,落後一丈,勉強才能跟上。雅不思眉頭緊皺,不一會奔回縣城,徑直往東,來到一個大院,踢開房門,叫道:「趙維歡,出來救人!」呼喝幾聲,院中靜悄悄的,那有人在?雅不思心下大急,出門而來,迎面一隊官兵走來,正是御林軍。雅不思大吃一驚,轉身回屋,不料那隊官兵眼尖,一人叫道:「突厥人!」眾官兵疾步奔來。雅不思暗呼糟糕,李妍驚道:「怎麼?」雅不思道:「快跑!」他足下一點,躍上屋頂,眾官兵不會輕功,紛紛大喝,彎弓搭箭,疾射而至。二人手中橫抱一人,僅憑身法,如何閃避?那一隊官兵二十餘人,羽箭破空而來,籠罩丈許方圓,雅不思足下發力,踏破屋頂,身子直墮而下,宛如憑空消失,李妍跟著躍下。李雪玲受到震蕩,忍不住呻吟一聲。李妍驚喜交集,適才親眼看到她氣絕身亡,此時聽到她聲音,如何不喜?雅不思毫不停留,踢開房門,門外數名官兵把守,齊聲喝道:「留下命!」雅不思踢起一張桌子,眾官兵紛紛閃避,他身子跟著往後,斜退而出。官兵中一個少年叫道:「啊喲,是劉大爺!你快放下劉大爺!」雅不思身子一頓,說道:「你認得這人?」那少年正是執事兵一人,他鐵面無私,在安祿山屁股上棍子輪的厲害,上司生怕得罪人,因此堅決不再要他,無奈之下,他只有加入步卒。但劉大牛曾救他性命,他心中極是感激,劉大牛身受重傷,他以為那突厥人心狠手辣,竟將劉大牛殺害,怒喝一聲,叫道:「你殺了劉大爺,大將軍絕不放過你!」他身旁眾官兵聽說劉大牛在那人手中,登時投鼠忌器,圍成一圈,防止此人逃跑,一面派人飛報安祿山。雅不思嘿嘿笑道:「我要殺他,早已動手,豈會等到現在?」那少年道:「劉大爺受傷很重么?」李妍道:「這位兵大哥,他們二人受傷極重,此刻正尋大夫診治,我們絕無惡意,盼你放我們離去,否則這二人性命難保。」那少年一聽,登時頗為躊躇,劉大牛重傷昏迷,胸前血跡斑斑,一望便知,若是放這二人離去,大將軍追問下來,他一個小兵豈能擔當?沉吟道:「大將軍片刻及至,二位若當真未劉大爺好,便在此等候片刻。」劉大牛呼吸微弱,時斷時續,委實不能再等,雅不思沉聲道:「這二人若不及時醫治,必死無疑,那能再等片刻?我們來找趙維歡,不然你去找他回來,先行醫治二人,我陪你在此等候。」那少年道:「趙大人尚在營中,豈能說到便到?」雅不思大怒,喝道:「那我們一起去軍營,這人絕不能再等!」那少年與眾官兵小聲商議一會,點頭道:「你走前面!」雅不思昂然而出,眾官兵跟在身後。一行數十人,聲勢浩蕩,往御林軍大營走去。劉大牛呼吸慢慢變長,斷絕時候加長,雅不思心中大急,李妍滿頭大汗,不住道:「玲兒呼吸將絕,怎辦才好?」雅不思小心放下劉大牛,從懷中摸出先前那藥丸,喂二人各服一粒,此時藥效遠不如先前,他焦急道:「此葯僅能吊一次性命,此刻再服,已然無用。」李妍哭道:「難道當真無法救得二人?」雅不思左右一張,看到一輛馬車,奔過去將劉大牛放在車上,解下韁繩,叫道:「那位官老爺和我同去?」一名四十餘歲的伍長道:「我跟你去。」李妍躍上馬車,雅不思一聲呼嘯,疾奔而去。那馬車主人聽到聲音,出來查看時,眾官兵如狼似虎,瞪他一眼,那主人登時不敢說話。馬車奔出數里,遠處數十騎奔來,當先一人看到馬車,叫道:「前面可是二弟?」李妍叫道:「快叫趙維歡來,劉大牛快死啦!」那人正是安祿山,他身後跟著數十人,馬行甚速,頃刻間將雅不思等人圍住。一個矮胖老者下馬道:「老朽正是趙維歡,讓我瞧瞧。」安祿山看到劉大牛胸口傷處,神色大變,怒道:「是誰?趙維歡,救不活他,你便跟著一起去!」他在下屬面前從未說過如此狠話,想是急的狠了。趙維歡答應一聲,不敢怠慢,看清二人傷勢,眉頭越皺越緊,忽然似想到什麼,喜道:「大將軍莫急,這二人死不了。」李妍聽到這話,心神一松,昏暈過去。她適才一直神經緊繃,大喜大悲之下,心神激蕩。此刻知二人再無生命之險,已自無法支撐。安祿山看著雅不思道:「你救他回來的?」雅不思笑道:「今日不知會否下雪?」安祿山道:「便下雪又如何?」雅不思道:「下雪不知會否傾盆?」安祿山笑吟吟的道:「先生高論,再見!」雅不思縱身離去,安祿山望著他背影,見趙維歡已穩住二人傷勢,說道:「回營救治二人!」眾騎轟然答應。劉大牛失蹤兩日,白芷靈心中憂急,她一個弱小女子,毫無辦法之下,只能求助安祿山。忽然聽說劉大牛歸來,大喜之下,又覺劉大牛絲毫不顧念她,怒氣上沖,便欲好好教訓他,但見劉大牛面如金紙,呼吸時斷時續,目瞪口呆之餘,不禁哭道:「他……他……是怎麼回事?」安祿山無暇解釋,道:「看來二弟遇上極厲害的對頭,這次傷勢著實不輕。」白芷靈又驚又悲,跟在一眾人之後,來到軍營邊緣的一個小賬。趙維歡不敢稍停,運指如風,除下二人身上斷箭,替二人裹傷上藥,一切忙完,在左側拿出一物,遞給一個親衛,說道:「搗爛熬汁,藥渣千萬不可丟棄。」那人答應一聲,白芷靈搶過那物,叫道:「我去!」隨著話聲,人已出賬而去,心中奇怪:「大哥為何安排在此處醫治?難道是怕顛簸加重傷勢?」。安祿山道:「怎地二弟面色仍是不見好轉?」趙維歡爬下道:「劉爺受傷極重,若非小人前些日子得一株靈藥,縱是華佗扁鵲復生,怕也無法醫治。」安祿山嘿一聲道:「我是問你二弟為何不見氣色好轉?你醫術怎樣我不知么?」趙維歡道:「劉爺失血過多,心臟曾停過片刻,若非此前有補氣靈藥吊命,早已不治。小人現下不過替他處理傷處,根本傷勢仍需那株靈藥才能痊癒。」安祿山道:「一株靈藥能治兩個人么?」趙維歡道:「綽綽有餘。」安祿山想到劉大牛看李雪玲時目中神色,微笑道:「那你用心治。」轉身而去。賬外諸將紛紛勸慰,安祿山擺擺手,自行而去。史思明得劉大牛之助,才能逃過生死大劫,此刻劉大牛生死未卜,他心下焦急,見安祿山自行離去,沖入帳中,喝道:「他怎樣?」趙維歡才送走一個安祿山,不料身子還未站起,又來一個惡煞,嘴中發苦,爬下道:「不出兩日,小人不敢說他能縱躍自如,最不濟也能下床走路!」他說的肯定,史思明登時大喜,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好!趙大夫醫術精湛,本將軍自然信的過,你好好醫治,我少不了你好處。」趙維歡被他一掌拍得肩頭劇痛,額頭冷汗直流,心知肩頭定然讓他一掌拍腫,頭垂的更低,大聲道:「為將軍分憂,小人榮幸之至!」不過片刻,白芷靈端著藥罐回來,趙維歡先用汁水敷劉大牛傷口,心知李雪玲乃是年輕少女,不敢動手,請白芷靈代勞。又用藥渣擠壓他傷口處脈絡,最後才喂他喝下藥水。大凡不便之處,總讓白芷靈代勞,白芷靈心中惶急,倒放下與李雪玲仇視之心,悉心照顧,但見二人神色大好,面色頗顯紅潤,大喜之下,不禁坐在劉大牛身旁默默垂淚趙維歡識趣離去,白芷靈不住替劉大牛擦去冷汗,他眉頭緊皺,似乎極是疼痛,白芷靈恨不能代他疼痛,又是憐惜,又是惱怒,迷迷糊糊中,劉大牛喃喃低語,說的什麼,白芷靈全然不懂,輕聲道:「你這麼不聽話,幹麼老是留我一人擔驚受怕?這兩日不回來,果然又去尋這狐媚子,大牛哥啊大牛哥,你不知道在芷靈心中,你有多重要麼?」她臉上一紅,咬牙道:「這女子水性楊花,一望便知是克夫像,大牛哥好好一個人兒,豈能讓她害了?」劉大牛神智迷糊,那能聽到她說話?白芷靈道:「自古有言,紅顏禍水,這女子害人不淺,大牛哥,今日便讓芷靈幫你做個決定。」說到這裡,她深呼一口氣,站起身來,便欲解去李雪玲傷口處藥水,轉眼看到李雪玲嘴角淺笑盈盈,那眼角眉梢之中,仍自深情無限,關懷之意極濃,彷彿情到深處,施然恬靜,充斥喜悅幸福之感。白芷靈從未見過如此神情,不禁望的痴了,尋思:「這丫頭果然是個美人兒,她越是我見猶憐,大牛哥越是彌足深陷,罷了罷了,大牛哥醒來若知此事,怕要恨我一世,我何必讓大牛哥傷心?」白芷靈坐回劉大牛身邊,聽他呼吸一起一落間,慢慢沉穩,她驚累半晌,大覺疲憊,伏在劉大牛身邊,迷迷糊糊中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但聽一人叫道:「雪玲快跑!」這一喝聲音極大,白芷靈嚇一大跳,一躍而起,驚道:「什麼!?」帳中並無一人,四下寂靜,唯聽火把獵獵作響。她心中暗笑:「我太過思念大牛哥,夢中也能聽到他呼喝。」念頭尚未轉過,劉大牛叫道:「好賊子,出來!」他雙拳緊握,不住揮舞,雙目卻是緊閉。白芷靈又驚又喜,又氣又急,抓住他雙臂,輕輕放回被中,道:「大牛哥,你現下已回來啦,敵人早都跑了,那還有人?」忽聽身旁李雪玲道:「大牛哥,我做你妻子……」這句話含含糊糊,白芷靈仍是聽清,頓覺手足冰涼,雙眉一豎,衝到李雪玲身前,罵道:「我才是大牛哥的妻子,我不許你叫他大牛哥!」李雪玲臉色通紅,額頭汗如雨下,一會嘻嘻而笑,一會神色愁苦,兀自昏迷。白芷靈越看越怒,隨手扯下李雪玲身上繃帶,抓她起來,叫道:「你說!你離我們遠遠的,大牛哥是我的!你不準跟我搶,你不準……我不許你這麼做!你這狐狸精,你和大牛哥有什麼情分?她不過幼時救過你,你幹麼記得這麼久?我們不遠萬里,幾番出生入死,相依為命,你憑什麼來搶我大牛哥?」她越說越激動,拋下李雪玲,衝到劉大牛身邊,抓住他手臂,哭道:「大牛哥,你以前跟我說的都是假的么?難道你騙我?你說這一生有我足矣,你還說一生絕不負我。」劉大牛身上傷處震蕩,似乎甚是疼痛,眉頭皺的更緊,雙目卻是無法睜開。白芷靈忽而咬牙道:「劉大牛,你千方百計騙我傾心,此刻想要棄我而去么?我堂堂獄丞千金,跟你一起受苦也罷了,你怎能如此欺我?難道我尚比不上一個鄉下小丫頭么?」說到這裡,她面色鐵青,怒道:「那小丫頭有什麼好?你說!」劉大牛迷迷糊糊,白芷靈看到他面上傷痕,心中柔腸百結,輕輕放下他,雙目神色複雜,替他蓋好被子,以手支顱,幽幽的道:「你知道我在雪山之時為何不修鍊武功么?那時我只怕傷勢一好,你便會離我而去,大牛哥,芷靈真的捨不得離開你。翻下山崖之時,你護住我要害之處,自己卻摔得遍體鱗傷,我們翻山越嶺,你一路背負,芷靈心又非鐵打,豈能看不到這一點一滴?你是大英雄,大豪傑,芷靈願一世跟隨你,你知道么?」這一番話說來,直令聞者心酸,她神情幽怨,眉梢眼角,深蘊情意,劉大牛此時倘若醒著,只怕早已淚如雨下。賬外黑暗一片,雪水慢慢消融,夜間仍是極冷,遠處點點燈火,巡邏隊伍不時來去,遠遠避開此帳,想是安祿山有意安排。劉大牛迷糊中道:「芷靈,我對不起你……」白芷靈心中突的一跳,她心情本來慢慢平復,這句話一聽,但覺怒氣上沖,咬牙道:「大牛哥,日後你縱然怪我,芷靈也是迫不得已!」她面色一沉,轉身除去李雪玲身上藥水等物,轉眼看到一柄小刀,當下拿在手中,低聲道:「雪玲,盼你別怪姐姐,姐姐定然厚葬與你。」心下一恨,舉刀往李雪玲胸口傷處刺下。忽聽賬外一人幽幽嘆道:「好狠毒的女子,你便殺了她,劉大牛會愛你么?」白芷靈面色煞白,叫道:「是誰?」她這一叫聲音響亮,遠處巡邏士兵聽到聲音,紛紛過來查看。賬外那人欺身而入,伸手點出,白芷靈雙肩一麻,身子無法動彈。那人渾身黑衣,身材瘦小,一雙眼睛亮如朗星,奪下她手中小刀,說道:「感情之事豈能勉強?我之前總覺你們二人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料這次走眼啦!」他言外之意似乎認得二人,白芷靈道:「你認識我?你是誰?李妍么!?」那人不答,眾官兵越奔越近,那人一手一個,提起劉大牛與李雪玲,縱身奔出,辨明方向,往北而去。白芷靈叫道:「你帶他去哪裡?回來……」靜夜中呼聲凄厲。那人手中帶著二人,足下運勁,往北疾奔,身後馬蹄聲遙遙傳來,那人折而往東。奔出一陣,忽見山勢起伏,離追兵遠了,他縱躍如飛,絲毫不停,往山中疾奔。忽忽數里,遙遙奔上一座雪峰。今夜一彎殘月,星月爭輝,山頂北風呼嘯,那人長發隨風飛舞,看清地形,往左側縱下,一路滑下山坡。他藝高人膽大,但覺身子越來越快,一眼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這山坡尚有多長。片刻之間,那人看到坡底,他手臂一揮,拉開胸前衣襟,碰的一響,身後鼓起一個大包,足有丈余,宛若降落傘,吃住風勁,那人勢子登時緩了,滑出數丈,已立在雪地。此處山谷窪地,谷中已有水流之聲,花草頗有綻放之勢,那人放下二人,取下面巾,臉色蠟黃,竟是雅不思。他換下黑衣,從一旁草叢之中拿出一件淡藍長袍,樣式顯是漢服。他換好衣衫,提起二人,來到一個山洞。洞中乾草食物,一應具足,看來他準備的頗為周到,放下二人,雅不思足下一點,往南奔去。這山洞隱蔽頗深,此處亦無人煙,二人直躺到次日晚間,李雪玲雙目一睜,怔怔望著洞壁,身上傷處劇痛傳來,她皺眉道:「有人么?」四下一張,看到不遠處劉大牛,心神激蕩,掙扎著爬過去,身上傷口撕裂,她忍不住忽忽喘氣,叫道:「大牛哥!快醒醒!你怎樣?」劉大牛仍自昏迷,李雪玲歇息一會,爬到劉大牛身旁,聽他呼吸沉穩,大喜之下道:「大牛哥,我們沒死,這下可好啦……」目中淚光盈盈,身上傷處劇痛也不覺難忍,並排躺在劉大牛身側,仰望洞壁,忽喜忽嗔,疲累之下,昏昏睡去。又過兩日,李雪玲已能走動,劉大牛兀自未醒,她焦急之下,束手無策,全然不知身在何處,渾身無力,否則早背負劉大牛回去。這一日北風凜冽,天色陰沉,不一會飄下雪花,隨風輕舞飛揚。劉大牛神色一日好過一日,藥力慢慢發撒,呼吸綿綿不覺,一呼一吸間隔極長,顯是內力深厚。李雪玲反而不再擔心,知劉大牛醒來已是遲早之事,悉心照顧,日日低語說話,明知劉大牛不會回答,平日不敢說之話,反而能一吐而快。她手中握著那鍾馗泥人,面上喜悅不禁,道:「大牛哥,娘說元宵許願極是靈驗,十年前你不知所蹤,那一年我便許願,望能早日見到大牛哥,今日果然應驗,你說這虛無縹緲之事,能當真么?」她接著道:「妍姐姐總笑我傻,我便是不信,大牛哥待我那麼好,豈會拋下我不顧?原來你身在牢獄,以至無法來探望我。」忽聽莎莎足音聲響,李雪玲一驚之下,站起身來,她手中無劍,心想若是野獸,那可如何是好?悄悄奔到洞口,往外張去,但見遠處奔來六騎,冒著風雪趕路。那幾背上各負包袱,腰間鼓起,顯是暗藏兵刃。背負長弓,高鼻深目,乃是突厥人。李雪玲驚疑不定,她曾眼見突厥人兇狠,這幾人直奔山洞而來,她心中突突亂跳,想到劉大牛,驚慌之下,奔入洞內,將劉大牛搬到洞中一角,伸手抓起稻草,堆在他身上,轉身出洞,欲引開眾突厥人。那幾人片刻間來到洞外,李雪玲「啊喲」一聲,衝出洞口,發足狂奔。那幾人嚇一大跳,一人叫道:「姑娘慢走!」腔調純正,乃是官話。李雪玲奔出數丈,遲疑道:「你叫我?」那人身子瘦小,正是雅不思,他下馬走上兩步,說道:「大牛兄是我救來的,姑娘切莫誤會。」李雪玲驚疑不定,目中滿是狐疑之色,但想他若存心刁難,自己無劍在手,不能搶幾人腰間彎刀么?當下回身道:「你是誰?幹麼救我們?」雅不思身後幾人均下馬而來,一個少年道:「我叫利百蒂,黑臉這位是我族人,烏克拜。年紀大些是我叔叔,艾合力伽。剩下三人是我的衛士。」李雪玲不敢走近,道:「你們想怎樣?」雅不思皺眉道:「大牛兄醒了沒?」李雪玲尚未回答,但見洞口一人扶壁而立,笑道:「這麼多好朋友在,小子豈敢不醒?」這人正是劉大牛,他看到利百蒂、烏克拜二人,神情一肅,道:「原來你們二人也在,你過來!」李雪玲驚喜交集,叫道:「大牛哥!你總算醒來啦!」身子衝上兩步,伸手扶住劉大牛,忍不住淚水橫流。利百蒂、烏克拜二人對劉大牛極是崇敬,心中也驚懼劉大牛神力,利百蒂笑的頗不自然,道:「英雄醒來啦!想來英雄命不該絕,當真可喜可賀。」劉大牛指著烏克拜道:「你不過來么?」烏克拜不懂他所言,但神色總會看,他先前射劉大牛不死,後來雅不思居然救了敵人,心中早忐忑不安,此刻劉大牛站在面前,便那麼站著,烏克拜已極是驚恐,張大了口,忽然拜倒在地,不住磕頭,聲淚俱下,嘴中不住唧唧歪歪。雅不思聽一會,已大致明白,烏克拜殺劉大牛不死,生怕劉大牛尋仇,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他走上兩步說道:「大牛兄既然已醒,何不讓大夥都進洞說說?這大雪紛飛,如此豈是待客之道?」劉大牛仔細打量他,並無絲毫印象,尋思:「這人居然認得我?他是什麼人?」側身讓在一旁,道:「請進!」洞中地方不大,這數人進去,頗顯狹隘,李雪玲劉大牛二人站在一旁,其他六人站在一旁。烏克拜不敢抬頭,退後一步藏在利百蒂身後,其他三名衛士心中大是奇怪:「烏克拜乃是族中有名的勇士,怎地如此懼怕這少年?」那三人不懂,未知既是危險,三人不禁踹踹。利百蒂乾笑兩聲,說道:「英雄這些日子過的可好?那日小人不告而別,實在是……實在是……」劉大牛笑道:「想必你身有要事,趕去處理。」利百蒂大喜,撫掌道:「英雄果然智慧過人。」雅不思插口道:「大牛兄傷勢如何?」劉大牛暗暗留心,他再也不信突厥人,察覺內力充盈,渾厚之中帶著湃然之感,尋思:「我內力似乎又有進境,這是怎麼回事?這段日子並沒刻意修鍊啊。」他不知趙維歡將天下至珍之藥用以救他性命,那藥物千金難求,補氣活血同時,增加內腑機能,疏通脈絡,是以才有湃然之感。他身上傷處結痂,此刻內力既厚,傷處也不是那麼難忍,說道:「朋友若想試試,不妨便劃下道兒!」雅不思躬身道:「大牛兄不可誤會,在下對大牛兄只有欽佩,豈敢有一絲加害之意?那日適逢其會,看到二人勢危,不忍大牛兄英年……那個,效些微勞,大牛兄如此身子既然康復,小人這便告辭。」說完轉身欲行。劉大牛道:「閣下是誰?我好像不認得你。」李雪玲小聲在劉大牛耳邊道:「這人說他叫雅不思,也不知是不是真名字。」劉大牛伸手拉住她,道:「突厥人兇殘暴虐,殘殺漢人無數,閣下不是突厥人么?豈會無故救我這豬狗不如的漢人?」他臉上滿是敵意,說話間足下一動,不經意堵住洞口。雅不思怡然不懼,笑道:「大牛兄定要見疑,雅不思無話可說,權當在下救一頭野狼回來。」劉大牛哈哈笑道:「你若想我知恩圖報,那你想錯啦!我劉大牛從不將此等小恩小惠放在心上,今日若不說出個好歹,各位便留在此處!」雙掌一推,李雪玲縱出洞外。利百蒂大急,說道:「英雄不可誤會,我們今日並無一絲惡意,聽雅不思說英雄在此養傷,過來探望而已,不日我們北去,再也不會來此啦!」劉大牛嘿嘿笑道:「那好,你們將兵刃拋出來!」艾合力伽不懂幾人所言,然氣氛怪異,他常自征戰,豈能感覺不出來?轉身低聲吩咐幾句,身後三人無不凜遵。烏克拜忽然彎弓搭箭,怪叫一聲,直指劉大牛。其他三個衛士學樣,各抽弓箭,對準敵人。李雪玲大吃一驚,叫道:「大牛哥快出洞!」劉大牛哈哈一笑,身子忽然竄上前去,揮掌拍向烏克拜。烏克拜大驚,手中一送,箭如流星,疾射而至。不料那箭不待射到劉大牛面前,竟被他剛猛無匹的勁力盪了開去。他身子不停,伸手一抓,提起烏克拜,閃身出洞。這幾下揮掌拍敵,伸手抓人,縱身躍退,無不快若閃電,眾人只覺眼睛一花,劉大牛已提著烏克拜立在洞外。此時方突的一聲,烏克拜射出那箭釘在洞壁,箭尾兀自顫動。利百蒂大急,叫道:「大家先別動手!」他話未說完,身後三名衛士三箭齊出,直指劉大牛。李雪玲縱身搶上,伸手奪利百蒂腰間彎刀。劉大牛揮掌一一打落三箭,將烏克拜擲入洞中。雅不思只覺勁風撲面,烏克拜來勢猛惡,他臨危不亂,知若伸手去接,雙臂定然齊斷,當下伸掌擊在烏克拜腰間,讓他直衝之勢變為上飛。碰的一聲,烏克拜撞在洞壁,嗒一聲摔在地上。這一摔極重,烏克拜忍不住吐口鮮血,面如金紙,那能爬起來?利百蒂不會武功,打鬥經驗老道,往左閃去,李雪玲一抓登時落空,她一抓變掌,直切而下。雅不思哈哈笑道:「大牛兄不覺奇怪?你們二人醒來便在此處,我又是如何知道?」劉大牛心中一動,駐足不前,道:「雪玲住手!」李雪玲遠遠無法做到手法如意,聽到聲音,手掌已切到利百蒂腰間,相去不過數寸。雅不思伸手推利百蒂一把,他踉蹌退出兩步,李雪玲一切又已落空。劉大牛暗暗喝彩,這一推時間拿捏之准,極是難得。那三名衛士大叫一聲,彎刀往李雪玲頭上砍落。劉大牛駭然變色,他此時身在洞外,離幾人兩丈有餘,危機中渾然天成全力而發,搶入洞中,叫道:「雪玲快退!」雅不思身子一擋,隨抓隨擲,將三人彎刀擲出洞外。劉大牛掌力猛惡,雅不思三人均各閃開,他雙掌快如閃電,啪啪啪三聲,在三人身上擊出一掌,那三人豈能抵擋?倒撞而出,胸口肋骨齊斷,連話也說不出來,口中冒出血泡,已自斃命。艾合力伽大悲之下,雙臂抱來,劉大牛身子一閃,讓開尺余。艾合力伽一撲落空,一拳猛擊而來。他似乎不會武功,足下虛浮,拳上無力,他面色猙獰,雙目盡赤,咬牙切齒的摸樣極是可怖。雅不思手掌在他肩頭一搭,艾合力伽全不有主,身子滴溜溜轉個圈子。那三人偷襲李雪玲,在劉大牛看來死有餘辜,但見三人殘陽,心下仍不免惻然。李雪玲驚魂稍定,立在他身邊,滿是敵意,瞪著幾人。雅不思嘆道:「想不到因此卻害他們三人性命,大牛兄啊,我實未想到你是如此不講情理之人。」利百蒂拉住艾合力伽,不住呼喝,想是告訴他:「這人厲害,我們打他不過。」劉大牛怒道:「不管是誰,膽敢傷害雪玲,我絕不手軟!」李雪玲極是感動,說道:「大牛哥,適才我能閃避得過。」劉大牛不禁苦笑,說道:「恩,你武功高強,這幾人原不足道。」雅不思道:「此地荒山野嶺,若非相救之人,我們又豈能尋到?大牛兄若是見疑,在下還是離開的好。」劉大牛想明此點,已知此人所言不差,不過這人乃是突厥人,兩人間民族大仇極深,豈能無故相救?劉大牛伸手一指烏克拜,說道:「你們救我?若非此人,我豈能受傷?」他哈哈一笑,接著道:「烏克拜啊烏克拜,若正面對敵,便是十個烏克拜,我劉大牛何懼?」他語氣狂妄,豪氣逼人。利百蒂等人深知他能力,倒不覺他狂妄。雅不思撫掌道:「大牛兄武功高強,在下等人自然信的過,那日僅是誤會而已,此時多做糾纏,豈非無趣?」劉大牛道:「我好像不認得你,你幹麼救我?」雅不思道:「大牛兄神威凜凜,如此一條好漢,在下怎能忍心不救?」劉大牛道:「我殺的豈非都是突厥人?你不為族人報仇么?」雅不思低頭道:「說出來大牛兄別笑話我,我只覺人與人之間當和平相處才是,何必你殺我,我殺你的?難道大家握手做朋友不成么?當真是有掘祖墳的深仇大恨么?」他這一番話極是真誠,利百蒂笑道:「雅不思所言甚合我心。」劉大牛道:「你這幾位朋友豈非也要報仇?」雅不思看艾合力伽一眼,說道:「其時這些年無所謂的仇怨越積越深,當真要誰去說,又能說出多大仇怨?只是我們自己,總在重複先輩生前所作之事。焉知百年之後,天下不會均是一家人?」劉大牛聳然動容,這人此刻能說出這些話,胸襟之豁達,見識之淵博,他不禁肅然起敬,深深一揖道:「先前小子魯莽,不想兄台竟有如此抱負,委實可敬可佩。」雅不思苦笑道:「什麼可敬可佩?在下不過一個可憐蟲而已,心中所想簡單,若要做到,豈能憑空胡談?」劉大牛道:「只要兄台有此心思,日後自然會越來越多,等到一日,天下人均是如此心思,那時豈非正如兄台所云:天下均是一家人!」三個衛士橫屍在地,他們既非艾合力伽親人,他悲痛一陣,也算過去,劉大牛手段狠辣,艾合力伽心中驚懼,不敢再去衝撞他,但覺這人一掌打死三個勇士,力氣大得驚人。幾人談到後來,雅不思從包袱中取出食物,尚有一瓶酒,數人席地而坐,飲酒吃喝。這些人均是殺人如麻,渾不在意邊上躺著三具屍體,吃喝正酣。雅不思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玉簪,遞給李雪玲道:「姑娘容色絕麗,在下身無長物,這個小玩意便送與姑娘。」那玉簪通體渾圓,溫潤如意,質地粗糙,顯是便宜貨。李雪玲欲待不接,忽見劉大牛神色一變,伸手抓過玉簪,問道:「你這玉簪從何而來?」雅不思奇道:「大牛兄竟認得此物?」劉大牛撫摸著玉簪尾部一處缺口,心中突突亂跳,說道:「這玉簪是芷靈的,那日我不小心磕掉一塊,天下僅此一枚。」雅不思身子一震,站起來道:「只怕不妥,大牛兄跟我來!」他轉身出動而去,眾人不知發生何事,跟在身後。劉大牛不敢騎馬,跟在雅不思身後。李雪玲騎著三名衛士中一人坐騎,遙遙往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