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落荒而逃
曾經在監獄里顧岑幻想過無數次再次與傅琛重遇的情形,幻想過自己可能成為一個商業精英,踩著高跟鞋穿著一身高貴的職業西裝,不屑一顧的從他身邊洒脫的離開,或許還有那麼一天她身著體面的挽著一個優雅帥氣的男人,雲淡風輕地在他面前打招呼。
可從來都不是這種,顧岑親眼目睹著傅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在逛商場,男帥女靚,而自己卻像一個從貧民窟出來的落魄女人。
她單薄如紙的身型險些站不穩,視線落在了那個漂亮的孩子身上,眼眶漸漸氤氳模糊。
同樣是傅琛的兒子,她的孩子就在剛剛出生甚至連母乳都沒喝過一口的情況下被送去了孤兒院,她連他的樣子都沒來得及看一眼,更別說奢侈的抱抱他。
恨意在顧岑心底滋生,他過得那麼好,而她卻是那麼落魄不堪。
顧岑逃了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匆匆忙忙轉身與迎面而來的客人撞個正著,客人手裡的可樂幾乎是一滴不剩的從頭到腳淋到了她身上。
中年婦女眉眼刁鑽,雙手插著腰,橫眉豎眼氣急敗壞地指著灑落滿地頗為狼藉的薯條和可樂說道:「你走路都不長眼睛的么,給我賠!」
她身前大概十幾歲的男孩子因有人撐腰也在頤指氣使地讓她賠錢,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看熱鬧的群眾。
顧岑如芒在背地感受到那男人譏諷嘲弄的神情,她垂下手,手指顫抖又慌亂的好幾次才打開她洗得泛白的帆布包,從裡面拿出僅有的三百塊錢,一股腦兒的塞進了女人的手裡,落荒而逃。
顧岑回到家蜷縮在沙發角落裡,室內暖氣明明很足,她的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剛剛那兩人云淡風輕的話語字字像把刻薄的尖刀,進耳朵里一把,就硬生生在顧岑的心上剜上一刀。
女人:「以前高高在上矜貴如斯的顧大小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可真是可憐。」
男人語氣頗為寵溺:「你呀,真是心地善良,她有今天也算是她罪有應得。」
顧岑將頭深深埋進膝蓋里,咬得牙關發酸,恨意源源不斷蔓延似與這漫無邊際的黑夜相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急促緊密的門鈴音,打開門一看,馮清清手裡拎著幾個名品袋子頗有些焦急地現在門外。
「岑岑,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見顧岑眼角泛紅濕潤,急忙扔下手中袋子,雙手握緊顧岑手臂,神色緊張的等待顧岑的回答。
顧岑遞給馮清清一雙全新的拖鞋,用盡量看不出情緒的語氣說道:「睹物思人罷了。」
馮清清見顧岑沒有細說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她總覺得監獄生活和家庭巨變足已改變一個人,哪怕僅僅只是兩年。曾經眼波流轉彷彿閃耀整個星河的人,此刻眼底已經灰死一片。
她想到今日目的,有些心疼地岔開話題:「岑岑你快試試我給你帶的新衣服。」
更衣室鏡前的她把當季走秀最新款限定露背連衣裙擺放在胸前,曾經人人說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品牌如今卻似油條配拿鐵般違和。
枯黃乾癟的身材彷彿能在衣中跳舞,微微側身,鏡子里出現條條蜈蚣狀紅黑色的疤痕幾乎爬滿整個後背,每一條都是刺眼的腥紅。
她真,不適合這些的。
把衣服重新疊好放進口袋裡,離開更衣室就迎上馮清清迫切的目光。
顧岑唇邊湧上了一絲笑意:「謝謝你,清清,衣服很漂亮。」她不忍拒絕,這是馮清清知道自己要去見孩子而保留的體面。
只不過蓋彌彰的修飾只會顯得她更廉價的可憐。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顧岑便起床洗漱,時隔好久沒有化妝,她在畫眼線時手都在顫抖,最後只能用左手按扶住右手才勉強畫好。
腮紅和唇膏稍稍讓她顯得不那麼狼狽,又用水沾濕微微翹起的短髮,顧岑望著鏡子里不會太蒼白落魄的面容才稍稍舒口氣。
計程車里顧岑眸子空洞地望向窗外,心裡像有一張巨鼓似的咚咚直跳,她不斷鬆開又攥緊濕re的掌心,直到司機師傅告訴她前面就是孤兒院時才晃過神來。
手裡提起兩包零食和兩個玩具,怯怯地步伐彰顯她忐忑不安的內心,可如泉水般綿延不絕澎湃的思念又催促她馬不停蹄的來到幼兒園門口。
「您好,一年多前在江城監獄抱過來的那個孩子……」
女人眼眸躲閃聲音暗啞如蚊蠅般,這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你是那孩子的?」
「我是他媽媽。」顧岑在院長對視的眸光中並沒有看出絲毫的鄙夷,她眼眶些許氤氳,原本懸到嗓子眼的內心稍稍放下來,至少在院長這裡她沒有看不起她的孩子。
院長瞭然,帶著顧岑去孩子房間,顧岑知道孩子名字叫默默。這一路上她的心跳聲很響、很重、很亂,半晌后她終於站在了房間前,一門之隔她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院長手搭在門把上,微微側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頗有些凝重地說道:「這孩子有些認生,你可能需要多花些時間與他接觸。」
門打開的時候,顧岑見到房間里有不少三五成群在做遊戲的孩子,打量著身型幾乎都是三歲以上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在哪裡呢?
院長習以為常地指了指窗檯下一個角落裡,「默默在那裡,去試著和他接觸看看吧。」
視線望過去就見到一個垂下頭黑乎乎的小腦袋,雙手環住自己的肩膀,下巴搭在了膝蓋上,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蹲在角落裡。
顧岑整個人怔愣地站在門口,準備分給孩子們的零食袋整個散落在地上,眼尖的孩子們蜂擁而上幾下就把零食都搶走,可顧岑眼裡只有那個小小的腦袋。
顧岑身形搖晃踉蹌著腳步走近那個孩子,每走一步彷彿地上都有尖銳的稜角往她身上扎,扎了太多箭了,身上的血洞止不住的往外潺潺冒血。顧岑能感受到自己肉眼可見消磨下去的血條,她險些站不穩摔到在地上。
她雙手扶著牆緩緩蹲下身子,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放緩,抬起手想摸摸他的頭,可又怕驚擾了稀世珍寶只好慢慢放下手來。
「默默……」出口是不易察覺的顫抖,「阿姨給你帶了玩具,你看喜不喜歡。」
男孩微微瞥了眼顧岑手裡的玩具,幾分之後又垂下眼眸整個人不吭一聲不知在想著什麼。
顧岑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她輕聲軟語哄了快二十分鐘,默默也僵持了快二十分鐘。
她垂頭喪氣地敲打有些發麻的雙腿時,耳膜處傳來磁性,溫柔又慵懶的聲線,如同沐浴在沙灘的陽光中般溫暖舒適。
「默默小朋友你在幹什麼呢?」
默默嚯地抬頭,眸光晶亮晶亮的。
顧岑側首順著聲線望過去,只見一個身穿水洗牛仔外套的大男孩,單手插兜兒,頭頂著暖橘色的光線,灑在他修長挺拔的身上,好似覆蓋上了層淡淡的金光,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