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下青山都一樣
剛回到李府,就見到府里丫鬟下人冒雨忙作一團,未等李清風出言,一雙有力的臂膀便把他擁入懷裡。
總管家許金武留下油紙傘,笑著向府內走去。
在李府能如此大膽熊抱李少爺的除了李白茶,還能有誰!李清風貪婪吸了一口姐最愛的茉莉香粉,掙開道:「姐,府里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我長大了。」
相貌和李清風有七八分相似的李白茶皺眉環顧,大聲道:「誰敢看。」
丫鬟下人紛紛埋低了腦袋幹活,慌亂之中把擦過的地方又擦了一遍。
身著一件略顯簡單素白色長錦衣的李白茶捏了捏弟弟的臉蛋,笑道:「看看,哪裡有眼睛?倒是弟弟的這雙桃花眼看哪家女子都深情。咋的,小鳥長大了就不是我李白茶的弟弟了?你身上哪塊地方我沒看過,你左邊屁股上有塊紅色胎記,小時候撒尿還要我給你脫褲子,給你把…………」
李清風見勢不妙,趕緊捂住李白茶的嘴,小時候的窘迫事差點全被姐吐露出來,看著丫鬟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景象,直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放下手,苦笑道:「姐,小時候不懂事,不能作數的。」
李白茶拍了拍弟弟肩膀道:「無妨,誰小時候沒幹過一點缺德帶冒煙的事,就拿你的狐朋狗友王為仁來說,為了逃學,往學堂宋先生茶杯里放春_葯,好傢夥,當天夜裡胭脂樓的粉頭費老勁成功讓宋先生半月下不了床,你們瘋玩了半個月。楊玉明嘗到甜頭,有樣學樣回去給他爹下春_葯,結果差點把他爹送走。還有你…………」
李清風撐開油紙傘,拉著李白茶向府內走去,打斷道:「姐,你在京城上學,顧先生怎會讓你提前回來?」
李白茶整理了下弟弟的衣裳,輕聲道:「顧先生去拜訪老友,在京城閑著也是閑著,乾脆回來看看你和娘親。」
李清風笑問道:「姐,聽說京城有位雨姓公子為了博你一笑,做出在書海執筆怒過十八亭的壯舉,京城到滄州幾千里路,那位雨公子怎麼不噹噹護花使者?」
談及雨姓公子,李白茶頓時皺眉,不屑道:「一個徒有虛表的人渣罷了,有女子瞎眼看上他便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李清風愣道:「衣冠禽獸!」
李白茶輕嗯了一聲,憤慨道:「姓雨的經常拿銀子買女奴豢養府中,以皮鞭,腳鐐,烙鐵,蠟燭,木馬等各種刑具滿足他那變態嗜好,玩厭倦了之後便把女奴丟進獸籠當作猛獸嘴裡血食,說他是人渣都抬舉他了,應該是雜碎。也不知書海十八亭的十八位先生是不是眼睛瞎了,竟讓他獨佔鰲頭。」
李清風聽后倒一口涼氣,滄州城裡仗著祖輩余陰肆意妄為的膏粱子弟和那姓雨的相比之下,簡直如同聖人,隨即皺眉道:「京城富庶,書海又是天下讀書人嚮往的聖地,難免不會滋生蛀蟲,姐,等去京城時把公孫羊帶上,那姓雨的再敢打你主意,殺了他。」
李家祖父在世時,救過重傷垂死的公孫羊,並給了些盤纏讓他回家鄉養病,江湖武夫本就以三江五湖為家,死在哪裡就葬在哪裡,天下青山都一樣!
公孫羊沒有接盤纏,反而跪在地上雙手呈上一口斷刀,許諾祖父在哪,哪就是他的家。之後公孫羊便如同祖父的影子,腰間一口斷刀護了祖父三十年!
祖父死後。
公孫羊一夜瘋魔,拿兩條鎖鏈自鎖肩胛,鎖鏈末端綴著兩顆千斤鐵球,在李府禁地後院抱著祖父靈牌。
畫地為牢,為祖父守靈二十年!
整個李府,只有總管家許金武能進後院給公孫羊送平日吃食,曾有下人好奇只打開門縫隙,一口末端連著鎖鏈的斷刀頓時躍出牆頭,如蛟龍出海,氣勢十足。
瞬間,那擅自開門的下人便身首異處,血涌如柱!
此事一度成為李府丫鬟下人的夢魘,都說後院住著一個吃人怪物,好幾年才得以平息。
李白茶停下腳步,抬手捏了捏弟弟臉頰道:「你難道忘了許老的囑咐?」
李清風皺眉,拍掉李白茶的手道,撓撓頭笑道:「只顧姐的安危,把這茬忘了,府里只有會莊稼把式的護院,帶去京城恐怕還不夠那姓雨的塞牙縫,我若是能學武,便能護姐的周全,膽敢傷我家人者,不管好壞,殺了。」
「殺了」,輕飄飄的兩個字,李清風說的乾脆,李白茶聽的心裡感動,挽著弟弟的手臂,笑魘如花,弟弟真的長大了。
到了走廊,李白茶拿過弟弟手裡的油紙傘,收起傘面放在一旁,拍了拍弟弟衣裳上的水霧,伸出潔白手指點了下弟弟額頭,輕聲道:「爹娘明言禁止不得下入江湖,不得上入朝廷,只為求個平平安安,穩穩妥妥。你啊,書不好好讀,又無心跟爹學從商,想學武,只有等下輩子咯。那姓雨的不用擔心,膽敢亂來本姑娘踩爆他的卵_蛋,讓他知道無雞之談的由來。」
李清風小聲咕噥,「知道了。」
………………
議事廳里端莊坐著兩位衣著華貴的女子,面如桃瓣,都顯精緻,輕聲細語交談時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走進議事廳,李清風禮貌微笑坐下。
兩位女子目光灼灼,似虎_狼。
李清風如坐針氈,神色不自然。
李白茶被這兩位同窗好友逗樂了,開口道:「京城這麼多公子少爺也沒見你們如此饑渴?收斂一點,別嚇著我弟弟。」
然後,李白茶起身,向弟弟挨個介紹隨她來滄州遊玩的同窗好友。
十分詳細。
李清風一個頭兩個大,強擠出一抹笑容回應。
周雅妮攏了攏耳邊髮絲,先對著李清風眨了眨眼,再拉著李白茶坐下怪罪道:「小白白,你對我們藏著掖著,是不是討打,你看呀,弟弟的眼睛多好看,我能看見星辰大海,日月山河,無一不是我念想的郎君。」
李白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酸死了。
坐在另一邊的葉子淇眼眸至始至終沒離開過李清風,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輕聲道:「京城那些公子哥哪有弟弟好看,他們只顧貪圖享樂,床上功夫能堅持半柱香都算他們厲害!我看弟弟走行如風,手臂擺動有力,定能征戰持久,一個時辰,或者兩個時辰,想想都美死了。」
李清風苦笑,喝了口茶水壓驚,眼神飄向別處,心裡暗嘆:只許佳人弄身姿,不許男兒說虎詞這句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咧。
姐的兩位同窗好友,皆生猛,都不凡。
李白茶站起身擋在好友面前,雙手叉腰,吃味道:「一口一個弟弟,一口一個弟弟,叫的比我都順口,咋的,拿我當外人了?」
周雅妮伸手拉開李白茶道:「別擋著我看弟弟,等會兒再與你說話。」
葉子淇對著李清風勾了勾手指,柔聲道:「弟弟,姐姐問你,能堅持兩個時辰嗎?能的話,姐姐把心都給你喲。」
周雅妮不甘示弱道:「弟弟,跟姐姐走,姐姐不僅把心都給你,此外別的招式也會喲。」
葉子淇翻了個白眼,「玉人品簫盤大龍。」
周雅妮一拍茶桌,「美人倒垂楊柳蔭。」
葉子淇不甘示弱,「千樹萬樹菊花開。」
周雅妮起身,「觀音倒坐蓮花台。」
葉子淇跟著起身,「……………」
…………………
好傢夥,若不是知道面前兩位口中虎詞不斷的女子是姐的同窗好友,當真會誤以為是哪家胭脂樓里的粉頭。
李清風獃滯。
李白茶看著兩位好友欲要大打出手,沒去勸解,陰沉著臉怒罵了聲「見色忘友」,便拉著弟弟離開會客廳。
夏季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李清風回過神,苦笑道:「姐,京城女子如此生猛嗎?」
李白茶撇了撇嘴,指了指弟弟褲襠,認真道:「弟弟,姐再給你找個乖巧的媳婦,你一定要捂住了,別上了她們的當。」
李清風輕嗯一聲,轉身向馬廄走去,沿途去了趟廚房拿了兩壺酒,兩碟小菜。
馬廄養馬的丁盛秋是個鬍子拉碴的老頭,放著府里的新衣裳不穿,一年四季都穿的破舊,不修邊幅很隨意,府里丫鬟下人都不待見他。
丁老頭左臉上有道兩寸長的傷疤,聽他說被馬踢的,看著不像。
出了李府,來到一間由青瓦房改建的馬廄,放下酒菜,李清風坐下招呼道:「丁老頭,是不是饞這一口純白釀了。」
丁馬夫搓了搓手,露出一口大黃牙,小跑過來,不顧手上髒兮兮,直接抓了一塊醬牛肉就往嘴裡送,拿起酒壺灌了口純白釀,滿足道:「天底下,唯有馬匹和酒不可辜負。」
李清風把筷子遞給丁盛秋,笑道:「饞吧,派人給你送酒你不喝,非得我送你才喝,什麼講究?」
丁馬夫憨厚笑道:「少爺送的酒,才是天底下最好,俺喝著順喉。」
李清風無奈道:「今天到正月我都可以天天來,純白釀讓你喝個夠,過了正月,我便要走了,丁老頭,我吩咐人送來的酒,要喝,不然就去饞吧。」
丁馬夫手裡動作沒停,憨厚道:「少爺要出遠門,沒馬可不行,俺要跟著少爺出門。」
李清風眼睛一瞪,笑道:「你去幹啥?」
祖父死後,除了留下一世清廉或許可以萬古流芳,此外也留下了三個人,總管家許金武,瘋魔公孫羊,馬夫丁盛秋。
一個精,一個瘋,一個憨。
吃水不忘挖井人,爹娘也從未虧待過他們。
丁馬夫滿是油膩的手在破爛衣裳上擦了擦,指著馬廄里的五六匹高頭大馬得意道:「俺會養馬,也會牽馬。」
李清風搖頭道:「你知道我去哪?」
丁馬夫撓撓頭道:「俺不知道。」
李清風翻了個白眼,「你不問一下,萬一我去逛勾欄你也去?」
丁馬夫左右看了一眼,小聲道:「俺替少爺把門,保證沒人知道。」
李清風被氣樂了,指了指丁老頭穿的衣裳,說道:「你見過誰家少爺出去尋花問柳,帶著一個破衣爛衫的人。」
丁馬夫咧嘴傻笑,「這身衣裳是李大人買給俺的,穿了幾十年,縫縫補補捨不得扔,俺還要穿著進棺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