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一隻蟬,嘹亮了整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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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六州地袤物博,官商道四通八達,更有被譽為天下第一糧倉的金陵,商,農,畜業興旺,是武朝最為富庶之地。
西南十二郡的九曲大江岸邊是一眼望不到的泥濘土坑,而青雲六州則是大理石修建的碼頭堤壩,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所以老一輩人常說,要想富去六州,十二郡常坐苦秀才。
沿著岸邊一直往東走六里有一個掛著杏花酒的攤子,來往的商隊百姓陸陸續續在此歇腳。年邁的老掌柜和年輕小二忙著端茶倒水,招呼客人。
酒攤旁的馬廄里拴著一匹骨瘦嶙峋的棗紅色跛馬,垂頭耷耳,萎靡不振,鬃毛泛灰白似一匹垂暮老馬。
姬長夜眉開眼笑,小跑去馬廄,輕撫跛腳馬頭,空閑的左手抓了把草料喂它吃,笑道:「蘿蔔頭,三年未見了,也不曉得多吃點草料,現在這般模樣哪還有母馬青睞於你,楚九奴一直叫嚷著要你生的小馬駒呢。等你長胖了,我騎著你去報仇。」
因跛腳馬愛吃胡蘿蔔,嘎嘣脆,吃的可香了。姬長夜乾脆就叫它蘿蔔頭,簡單好記,很貼切。
三年前,玉清道人帶著姬長夜去氣運連山相談事宜,老一輩們坐而論道,以茶代酒,推杯換盞,小輩們自然插不上嘴。百無聊賴的姬長夜下了氣運山,騎著蘿蔔頭穿行落鳳坡,誰知遇上一夥打家劫舍的匪徒,雙拳難敵四手,要不是蘿蔔頭摔跛一條腿,姬長夜三年前就死了。
離開青雲六州時,沒有大船渡江,姬長夜便把蘿蔔頭留在酒攤,拜託許老掌柜照看,許老掌柜是個愛馬之人,為蘿蔔頭準備的都是上好草料。
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地無糞土不長。蘿蔔頭認主,姬長夜走後,日漸消瘦,沒了往日的威風,當初有多少母馬主動撅腚示好,蘿蔔頭愣是沒看上一眼,反而一蹄子把母馬踹的亂竄。
如今,風水輪流轉,該母馬踹蘿蔔頭了。
蘿蔔頭見到朝思暮想的主人,興奮的在馬廄里蹦跳,長嘶幾聲,瞬間有了精氣神,之後親昵的蹭蹭姬長夜的臉,低頭吃起了草料。
這一動靜吸引酒攤酒客茶客的目光,許老掌柜認出了來人是誰,笑了笑,彎腰接著忙活。
玉清道人走過來說道:「這次回來,把蘿蔔頭帶上吧,西南十二郡我們師徒暫時回不去了。」
姬長夜雙手捧起一把草料,說道:「師傅,能否用千紙鶴傳封書信回去。」
玉清道人一巴掌拍在姬長夜的後腦勺,笑道:
「為師早就給葉丫頭寫了張紙條,告訴她我們的去向,等你想起來,葉丫頭早就嫁作人婦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擺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老天能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對那位姑娘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嘖嘖嘖,酸掉牙了。
難怪葉丫頭總說你是一塊榆木疙瘩,不開竅。」
姬長夜摸著蘿蔔頭,苦笑道道:「小竹子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俏姑娘,說不喜歡那是騙鬼的話,畢竟徒兒和小竹子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殺熟,不太好。」
玉清道人吹鬍子瞪眼,真想一巴掌把徒兒扇回西南十二郡把葉丫頭娶了,怒道:「學堂里的教書先生白教你了,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中意的姑娘才能到你的床上去。」
姬長夜反駁道:「俗話還說,兔子不吃窩邊草。」
玉清道人咬牙問道:「你是兔子嗎?葉丫頭是草嗎?」
姬長夜搖搖頭,神色複雜。
玉清道人撫須,冷靜道:「俗話說,不想吃天鵝的癩蛤蟆,不是好癩蛤蟆。不想拱大白菜的豬,不是頭好豬。」
姬長夜轉頭瞪了師傅一眼,輕聲道:「徒兒若是癩蛤蟆,師傅豈不是老癩蛤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抓抓摸摸。」
玉清道人啞然失笑,未曾想到一時嘴快竟把自己給繞了進去,嘿嘿一笑,搓手道:「徒兒,你看啊,日上三竿,日久生情,日落西山,一日一夜,一日千里,哪一個不比兩情長久時,抓抓摸摸要好。」
姬長夜眨眨眼,好奇道:「其他的徒兒都能理解,一日千里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玉清道人看了眼周圍,小聲道:「一品靈主,會飛哦。」
他娘的,是個狠人。
師傅能說會道,懂得挺多,或許是切身體會也不一定。喂蘿蔔頭又吃了些草料,姬長夜拍拍手,轉身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輕笑道:「難怪師傅現在窩尿打濕鞋,一直穿草鞋。」
玉清道人笑容一僵,抬手作勢就要打,見姬長夜一溜煙跑去酒攤剛好空出的長條木凳上坐下了,訕訕收回手掌。
許老掌柜客氣迎了上去。
玉清道人搖搖頭,嘆息一聲,「年輕不知精氣貴,老來窩尿打濕鞋啊。美人好是好,腰是殺人的刀,不看吧,又想,看了吧,費命,進退兩難喲。」
酒攤上,
許老掌柜客客氣氣道:「兩位恩人還是老樣子,六兩沉缸老酒,一疊酥花生,一盤醬牛肉?」
姬長夜想了想,笑道:「許老,多二兩新釀杏花酒。」
酒數陳的香,最勾漢子嘴。
沉缸酒,醇厚馥郁,最讓老人想。
而沉缸老酒最烈,最辛辣,師徒二人獨愛這一口。
「好嘞,恩人稍等片刻。」許老掌柜退走打酒。
玉清道人環顧四周,除了來往的商隊外,就屬肩上扛著大大小小行囊的普通老百姓最多,風塵僕僕,拖家帶口,只是在酒攤稍作休息,便接著趕路。
酒菜上齊,姬長夜拉著許老掌柜坐下一起喝酒,三年未見,要多謝許老掌柜照顧蘿蔔頭,二兩新釀杏花酒就是給許老掌柜準備的。
許老掌柜滿是褶子的臉上笑開了花。
酒攤子現在不忙,年輕小二一個人能招呼過來,許老掌柜也不再推脫,擦了擦手,笑著坐下。
三人先舉杯,說些家常,相互問候一番。
玉清道人放下酒杯,指了指路上背著大小行囊的尋常百姓,問道:「老許啊,他們這是去哪?」
許老掌柜眼裡閃過一抹愁容,解釋道:「九曲鎮,上陽崗,淮南城都出現殺人如麻的鬼怪,一夜之間屠殺商賈,官老爺一家滿門,雞犬不留,可謂是血流成河,斷肢殘骸遍地,去收屍的人都說那是修羅地獄般的景象,恐怖嚇人。殺人的鬼怪,官府不敢去抓,附近的幾個城鎮都傳開了,鬧的人心惶惶,他們都是去兩耳山避難的。平頭老百姓過日子不易,好不容易支起個酒攤子,眼看好日子有了些盼頭,竟出了這檔子事,過幾日,小老兒也要去兩耳山避難了。」
許老掌柜知道兩位恩人武功高強,三年前的一個雨夜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他早就被山匪殺了,於是好言道:「兩位恩人若是為了官府賞金去抓兇手,聽小老兒一句勸,還請兩位恩人儘快離開此地。聽說那鬼怪長的凶神惡煞,有三頭六臂,腳踏黑雲,江湖上那些飛檐走壁的大俠高手死了一個又一個,被找到時,頭都沒了,死無全屍。」
玉清道人,姬長夜相視一眼,市井傳聞,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每個人再添油加醋一套說辭,謠言便是如此來的。
師徒二人剛出虎口又入狼窩,雖然知道青雲六州靈徒猖獗,沒想到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
姬長夜給許老掌柜倒上酒,笑道:「許老還請放心,修道之人可不在乎那些黃白之物,我和師傅去清揚觀訪完友人就走。」
許老掌柜長鬆一口氣,只要恩人不是去抓兇手就好,囑咐一句,「兩位恩人路上需要盤纏,可去兩耳山找小老兒。」
玉清道人撫須道:「好說,好說,老許啊,兩耳山下有一處山澗,山澗里有兩顆相鄰的枯樹,枯樹後面有一個隱蔽山洞,你藏在那裡安全,記得多帶些清水乾糧。」
來了兩波商隊,許老掌柜告罪一聲便起身招呼,見桌子長凳不夠,玉清道人和姬長夜起身讓出位置,不耽誤許老掌柜賺銀子,揮手道別,牽走了蘿蔔頭。
看著玉清真人往氣運連山相反的方向走,牽馬的姬長夜問道:「師傅,我們不去氣運連山?」
玉清道人抖抖衣袖,吃著臨走時抓的一把花生米,輕聲道:「既來之,則安之,九曲鎮,上陽崗,淮南城相隔不遠,順手誅殺了這邊的靈徒,等你凝聚出功德塔,到了氣運連山,楚九奴那小子還怎麼笑話你。」
蘿蔔頭拿頭蹭蹭姬長夜,等姬長夜轉頭時它跪下前蹄,嘶叫一聲,露出幾顆大板牙,示意姬長夜騎上去。
姬長夜會心一笑,拍拍蘿蔔頭,牽動韁繩道:「等你長胖了,我再騎著你狂奔。」
似乎能聽懂話的蘿蔔頭四蹄齊動,搖晃馬頭,安靜跟在姬長夜身後。
讓開路給來往的商隊,姬長夜轉頭道:「師傅,青雲六州形勢本就嚴峻,我們又會把閻羅天子引過來,無疑是雪上加霜。如果氣運連山知道了,會不會拿我們去點天燈!」
玉清道人拍掉肩上飛塵,無所謂道:「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閻羅天子是我們師徒招過來的。」
下了沿江官道,踏上羊腸小路,抄近路去上陽崗,偶爾能遇見逃難的村民,都是家有婦孺老幼,走的慢些。
姬長夜說道:「如果閻羅天子親口說出來呢?」
玉清道人輕撫鬍鬚,自通道:「閻羅天子是冥府五殿王,存世萬年,很在乎它的那張老臉,自然不會主動說出它要殺的人反而從它手底下逃走,誰會蠢到自己打自己臉。」
說的很有道理,還得是師傅啊。
聽君一席話,少讀十本書。
活的越老,人越精,大概說的就是師傅這類人。
姬長夜打趣道:「師傅,你自己打自己臉的時候,徒兒拉都拉不住。」
玉清道人手一抖,拔掉幾根鬍鬚,疼得齜牙咧嘴,哼哼道:「休要瞎說,為師為人正直,品德兼備,備受百姓敬仰,誰見了為師不豎起大拇指讚歎一聲好。真有說為師壞話的,便說明那人沒眼光,被豬油蒙了心,好壞善惡不分。」
姬長夜連忙點頭稱是,見玉清道人橫眉豎眼,掛在嘴邊的話又給吞了回去。泥陀山附近的十里八鄉,隨便一打聽,罵玉清道人的比比皆是,返觀玉清道人聳聳肩無所謂,常把「不遭人妒是庸才」這句話掛在嘴邊,洋洋自得。
也只有葉綠竹這丫頭,愛屋及烏,一直捧著玉清道人。
而葉綠竹嘴甜,玉清道人打心眼裡喜歡這個丫頭。
那年,一隻蟬,嘹亮了整個夏天。
玉清道人被狗咬,哀嚎聲嚇得山上飛禽走獸不敢出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