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牆倒眾人推?
當忠義無雙的兵部侍郎鄺埜的話音落罷之際,營帳內,有那麼一瞬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當事人王振,愣神一下眨了眨眼過後,當即便是怒極而笑。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濃眉大眼的老東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當著他的面,打起了他的主意!
難道他不知……
然而還不待王振做出何種反應,先前跪地不起的御前護衛大將樊忠,竟也是緊隨其後,叩首大聲疾呼道:
「陛下,事涉生死的軍機要務,豈可聽信宦官口中讒言!」
「臣,懇請陛下降旨誅此奸賊!」
隨著樊忠慷慨激昂的應和,早就看王振怎麼不順眼的武勛,當他們發現安然坐於椅子上的英國公闔眼額首,沒有任何錶態以後……
一點都不嫌事大的這群匹夫,也隨之跪地,叩首請願。
反正在這些武勛看來,現如今正值皇帝御駕親征之際,抱著皇帝不會把自己怎麼樣的心態,就算不能誅殺王振這奸賊,落一落他的面子,也是極好的。
只要此行獲得一二戰功,即便返回了京城,只要大家合起伙來抱團在一起,也不懼他王振如何權勢滔天。
畢竟大明立國還未有一百年,在場之人,哪一家沒有先輩跟隨過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還有先帝打過仗!
正因如此,別管是仰仗祖蔭,還是有真材實料……
現如今的這些武勛,就如同這大明朝一樣,可謂是正值大好年華!
...
隨著半數以上的武勛跪地請願,內閣曹鼐與戶部尚書王佐對視一眼過後,他二人沒去搭理那些還處在搖擺不定狀態下的同僚,當即便跪倒在地,加入了叩首請願的隊伍。
到了這個時候,還處在愣神狀態下的王振,看著多半數跪倒在地的文武大臣以後,他的心裡,也有點發毛了。
隨著皇帝親政,憑藉著皇帝的寵幸,他自然是水漲船高大權在握。
在京城那地界,把持著廠衛的他,藉助這倆軍政特權監察機構的威懾力……
對外,他可以飛揚跋扈;在朝堂內部,他還能到處收乾兒子。
只不過,因為專權的時間太少,這也導致他的實際根基相當差。
往日在京城內部,由於烈火烹油的態勢,倒也看不出什麼。
然而現如今,處在大軍出征之際,情況就有點不一樣了。
當時為了慫恿皇帝御駕親征,他著急收上來的那些乾兒子,絕大部分都是監察御史類的言官,或是六部當中品階不高的臣子。
再加上此次能夠御駕親征,對於皇帝而言,已經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所以說,在隨軍人員安排這一方面,皆是由太后、內閣還有六部商議過後定奪下來的名單。
當然了,即便是這樣,此次隨軍前來的九名監察御史中,還是有過半的人員與王振牽扯頗深。
很可惜的是,由於涉及到軍機大事,能來營帳內參與商討的,卻是沒有幾人。
這便導致了,目前營帳內,能真心實意和王振保持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人,是寥寥無幾的。
至於佔據不到半數的,那些還處在搖擺不定狀態下的臣子……
他們要麼是沒有聽出皇帝的題外話,要麼就是聽出來了,因為擔心雷聲大雨點小,生怕王振事後報復,這才未直接跪地請願。
不過這些人當中,也不乏精明之輩。
他們忽然意識到,自打皇帝起了個頭以後,截止到目前為止,中途還不曾經打斷過任何人的諫言。
這一點,在他們的眼中,可是帶著非同尋常的意味。
僅是在一瞬間的思慮過後,營帳內,再度有幾人跪地叩首,高呼請願誅殺王振這一奸賊。
...
隨著一陣微風拂過,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被太陽曬得,出了一身細汗的王振,望著下面黑壓壓跪倒的一干文武大臣之後,他是怎麼也沒想到……
連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不過是行軍改道這麼一件小事而已,怎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御駕親征之際,又逢群臣激憤之時,到了當下這個節骨點,雖是狂妄但還不算太傻的王振,可不敢保證皇帝是否會聽信了這些臣子的請願諫言。
二話不說便跪倒在地的他,狠狠磕了幾個響頭的同時,嗷的一嗓子哭訴道:
「陛下,你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您是知道的,奴婢行事,絕無半點私心。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您著想吶!」
裝可憐博同情呢,王振已經做了。
只不過讓他有點心涼的卻是,往日屢試不爽的打親情牌的絕招,目前看來…貌似有點失效了。
整個營帳內,除了下面此起彼伏的請願聲,翹起耳朵靜候仙音的王振,都不知過了已有多長的時間……
然而讓他心拔涼拔涼的卻是,慘已經賣了,但是呢,他竟然遲遲未等到皇帝喊他起來或是恕他無罪的言辭。
到了此時,這個大明朝第一代專權宦官的心裡,終於是徹底慌亂了起來。
司禮監掌印太監,其一身權利,皆是來自皇帝。
失了皇帝的寵幸,這絕對是一件比死都難受的事情。
這一點,王振可以說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讓他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究竟是在何時何地,做了何種事情,才惹得皇帝厭惡?
還是說,就在剛剛自己出去看了眼隨行的兩箱金銀財寶的時候,有人偷偷向皇帝講了自己的壞話?
不然的話,如此短的時間內,皇帝怎會無緣無故厭了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被皇帝所惡,口乾舌燥狀態下的王振,其滿頭驟然浮現出來的豆粒般大的汗滴,因為身體顫抖的緣故,一顆顆地砸向了木板。
...
「陛下,御駕親征乃是涉及到國本的大事,非同兒戲!」
注意到皇帝到了此時還未開口,心中有所頓悟的英國公,趕在成國公朱勇行動之前,起身連忙進言道:
「老臣知曉陛下欲效仿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還有先帝那樣,征討殘元舊部,為這大明江山定下萬世不敗基業……」
「然,軍機大事要慎之又慎,馬虎不得一絲一毫!」
「在征討蠻夷戎狄這些事上,老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至死不休……」
「而老臣所盼望的,只有一件事情…希望陛下可以仿照先帝那般,三思而後行!」
言語落罷,年近七十五的英國公張輔,也如這營帳內的其他人一樣跪地叩首。
雖說他不像其他人那樣,直接請願誅殺王振,但這老傢伙講出來的言語,稍微一思量,其中便大有文章。
年輕的正統皇帝,是個什麼脾氣性子的,單單是以了解程度來衡量的話,整個大明朝,怕是沒有一人,能比得上自小陪伴於皇帝身邊的王振。
但若論起對皇帝這種區別於凡夫俗子的生物的研究,英國公張輔,自認自己還算數得著的一號人物。
關於此次御駕親征前前後後的一切,作為三軍定心針的張輔,他又怎會不知!
事件起因嘛,算是國舅爺張克儉劫殺牧民,奪其財產,而後又被反殺,繼而引出了太皇太后張氏欲為弟弟報仇,這才有了皇帝的御駕親征一事。
不過結合得到的各種消息來看,張輔總結出一個觀點,那就是……
生於深宮之中,且從小長於婦人之手的正統皇帝,在剛剛迎來親政的時候,恰好碰到了瓦剌人侵犯大明邊境。
為了快速證明自己的能力,提升自己的話語權……
年輕皇帝欲效仿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還有先帝那般征討殘元舊部,這很合情合理,無可厚非。
既然如此,那麼站在這一角度考慮問題的話,張輔認為,先前皇帝講出來的「一切當以軍機大事為重」的這一言辭,便絕不是隨口說說的客套話而已。
雖然不是很清楚這個剛親政沒多久的年輕皇帝,為何欲借臣子的手治罪或是除掉大太監王振……
但張輔心裡很清楚,在北狩蠻虜這件事上,皇帝的真實想法,應該不像先前他表現得那樣隨意。
況且,自己剛剛所言,明面上,與王振也沒多大的關係啊。
即便自己猜錯了皇帝的意思,即便王振可以大難不死,這與他張輔又有何干呢?
「臣等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至死不休!還望陛下三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