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正文]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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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梨趕到宮門口時,正趕上大臣們上朝,她只好垂手低頭的站在旁邊。董安於經過時,看見杜梨站在哪兒,便走上前來。「杜梨?你在這裡幹什麼?」
杜梨忙行禮道:「回大人,我在等扁鵲先生。」
「哦,是誰病了?」
「是我家公主。」
「無邪公主,她怎麼了?嚴重嗎?要不要回稟主君知道?」
「哦,不用!」杜梨連連擺手,「公主只是昨天多喝了點兒酒,有些頭疼,想讓扁鵲先生行行針。」
「哦——,那就好。你等著吧,我上朝去了。」
杜梨長長噓了一口氣。過了將近半個時辰,扁鵲終於背著藥箱出現了。杜梨急忙迎上去,「扁鵲先生,杜梨在這兒等你半天了。」
「你就是杜梨姑娘?有勞姑娘久等了,秦某昨日多貪了些酒,今天起晚了。——姑娘認得我?」扁鵲從懷裡掏出金笄,看了看。
「怎麼不認得,先生兩次進宮,我都在旁邊呢。」
「那——,這——」扁鵲看著手裡的金笄,一頭霧水。「那就請姑娘代你家公主收起來吧。」說著,雙手把金笄捧到杜梨面前。
「公主送出的東西,我可不敢往回收。先生要是不想要,就自己還給她,可別讓我找挨罵。」說著,杜梨已先行往前走了。扁鵲只得把金笄收到懷裡,隨後跟上。過了前殿廣場,從側門又進入一個廣場,正面也是一排大殿,規模比前殿還要大。只見大臣們都在這裡等著,這就是趙簡子與家臣議事的地方。從旁邊順牆根進入另一個廣場,正面的宮殿正是趙簡子的寢宮。夫人們的寢宮分別在趙簡子的寢宮兩側。再後面是太**,公子公主的寢宮在太**的兩側。太**後面是祭祀的大殿,供奉著趙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最後一處大殿倒更像是廟,裡面供奉著天帝神靈。廣場中間有一個很高的祭台,主要是祈雨或祭穀神等大型祭祀活動所用。趙簡子雖說只是晉國的一名上大夫,但他的府邸卻儼然就是一座皇宮。不光是趙簡子的府邸是這樣,智伯氏、韓、魏、中行氏、范氏,全都把自己的府邸建的如同皇宮,可見當時晉國是一個什麼狀態。——從太子殿的大院旁邊,拐進一個大門。裡面是一條巷子,靠北有兩個大門,是兩處三進的大院。外邊是趙無恤的住處,裡面便是趙無邪的秀宮。這裡不像外面侍衛林立,僕從往來,清凈多了。杜梨放慢腳步,回頭看著扁鵲說:「看先生的樣子,有二十?」
扁鵲忙說:「二十有三了。」
杜梨笑了笑,「我家公主十九。——先生為什麼不成家?」
扁鵲一笑,「秦某居無定所,有時還得風餐露宿,有哪家姑娘願意跟著受苦啊。」
杜梨抿嘴一笑,引扁鵲來至中院,指著上房說:「先生進去吧,我去給先生備些瓜果。——我家公主天不亮就等你呢。」說完,徑自到後院去了。扁鵲走上台階,兩邊的侍女忙挑起珠簾。屋內幔帳星羅,香氣繚繞。無邪正斜坐於香床之上,只見她:眉如新月,眼似清泉,面如白玉,唇紅欲滴;裡面穿月白色短衣褲,外面套粉紅色寬袖長裙。真好比天上仙女下界,人間桃花盛開。直看的扁鵲目瞪口呆,臉紅心跳,連常規的禮節都忘了。
無邪輕挪蓮步,上前施禮,「先生終於來了,讓無邪好等。」
扁鵲如夢初醒,慌忙還禮,「秦某失禮了,公主勿怪。——公主昨天說身上有不適,可否講來,秦某也好斟酌用藥,為公主解憂。」
「這……」無邪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好,羞羞答答的猶豫著。
扁鵲看了,以為是無邪病處或在**部位,不好意思開口,忙說:「公主若不方便講,且坐下,待秦某為公主切脈便知。」說著,把藥箱放到桌上,打開,從面拿出脈枕。無邪坐下,擼起一隻袖子,露出半截粉嫩的玉臂,放於枕上。扁鵲也於對面坐下,抬手屈指,搭於無邪光滑柔軟的腕上。然後微合雙目,仔細診查起來。須臾,又換了另一隻手臂。無邪的心裡像揣著個小兔子,撲通撲通亂跳,她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心事,更不知扁鵲會做何反應。萬一他要是拒絕了自己的一片芳心,自己的顏面何存?但如果不說,豈不是白費了心思,又何必叫他過來呢?正自矛盾間,扁鵲拿開了手,「公主,從脈象上看,跳動有力,節奏井然,毫無徵兆;觀公主的面色神情,肌膚水潤,血色正常;且公主起坐行動,活力充沛,毫無病態。或許是因為飲食不當,稍有不適,公主不必擔心。」
「照先生這麼說,我沒什麼病?」
「公主健康得很。」
「唉!」無邪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站起來,「可我老覺得心緒不寧,頭腦昏沉,有時整夜難眠。不知先生可有妙方?」
「公主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只要放寬心胸,自然就好了。想得太多,誰都會這樣。」
「先生說的容易,可如何放得寬心啊!」
扁鵲略想了片刻,說:「公主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妨找個貼己的人講出來就好了。久聚於心,只怕將來會真的做出病來。」
「貼己的人,我哪有什麼貼己的人。——恕無邪唐突,先生是醫生,無邪願將先生當作知己,不知先生可願聽無邪傾訴?」無邪說到這裡,不覺心裡有些不安。
「承蒙公主信任,公主如果覺得方便,秦某願為公主分憂。」
無邪轉過身去,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我雖貴為公主,實際上在宮裡等同庶人。我母親是人家當作禮物送給父君的一個婢女,因為有些姿色,才有了我和弟弟。但婢女就是婢女,那些出身高貴的夫人都欺負她,連父君也不拿她當人。母親終於抑鬱而死,接下來就輪到我和弟弟了。我弟弟雖然發奮,胸懷報國之志,可有什麼用?父君能重用他嗎?我就更別說了,連別的宮裡的侍女僕從都看不起我。如今到了該出嫁的年紀,用不了多久,父君就會隨便給我指一個什麼王公大臣,我這輩子豈不是就徹底完了?只怕將來和母親一樣的下場。無邪不求榮華富貴,但願能獲自由之身。倘或我中意之人不棄,我寧願脫下這公主的華衣,做一名平頭百姓,隨他行走天涯!」
扁鵲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公主身在宮中,只怕身不由己。凡事還是想開些,不要作踐自己的身子。公主,秦某還有事,就不打擾了。這笄子,交還公主。」說著,從懷裡掏出金笄,雙手捧上。
「先生若是不棄,這笄子你就留著吧。」無邪因說了那一篇話,不覺傷感,眼角閃著淚花。
「如此貴重之物,秦某如何敢收。」
「你我既為知己,先生何必這樣說。」無邪面帶憂傷,聽了扁鵲剛才的話,她已經不打算說出心裡想說的話了。
「哈哈哈!」這時,無恤和杜梨突然挑簾進來。原來無恤過來看姐姐,剛走到門口,被杜梨攔下了。杜梨悄悄告訴了他無邪的心事,無邪是無恤最親的人了,他當然希望姐姐將來能找個如意郎君。於是,兩人便躲在窗外偷聽。無邪始終沒有講出她對扁鵲的情意,外邊的杜梨早就急的抓耳撓腮了。聽到這裡時,她再也忍不住了,推著無恤撞了進來。「扁鵲先生,怎麼,我這才進來,你就要走啊?」無恤說著,給扁鵲抱拳施禮,扁鵲也忙還禮。
杜梨徑直來到扁鵲面前,「扁鵲先生,我家公主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難道你還不明白?」
扁鵲低頭不語。其實,他何嘗不明白無邪話里的意思,只是,再怎麼說,無邪也是趙氏家的公主,怎好讓她隨自己風雨天涯?再者,趙簡子怎肯讓一個堂堂公主下嫁他這布衣百姓?就算公主有情有義,到頭來也只怕是竹籃打水。與其將來痛苦,還不如不要開始。假如無邪是一個平常百姓家的女兒,那該多好。
「真是木頭!」杜梨氣呼呼的說,「莫非,你嫌我家公主配不上你?」
扁鵲連連擺手,一時竟不知何言以對。他扭頭看了看無邪,無邪背過臉去,低低的抽泣著。
「哈哈哈!」無恤笑道,「先生,難得我姐姐一片情意,先生若也有意,就把笄子收起來;如無意,就請放到桌上。」
扁鵲看著手裡的金笄,又看看傷心的無邪,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趙無恤走到姐姐身邊,拉著她的手來到扁鵲面前。「我知道先生所慮何事,無恤一定儘力勸說父君。倘若父君堅決不答應,你就帶姐姐回去齊國,到時我幫你們離開。無恤只求先生善待姐姐,不要辜負了她!」
扁鵲沒有說話,收起金笄,給趙無恤深施一禮。
無邪破涕為笑。
杜梨拽了拽趙無恤的袍袖,「公子,我請你到前邊吃茶去。」
趙無恤會意,跟著杜梨出去了。
此後,扁鵲時常進宮,以為公主看病或找無恤閑聊為由,與無邪相聚。
一天,忽然有一個人來找扁鵲。原來是魯國一名上大夫得了怪疾,幾乎魯國的所有名醫都看過了,毫無起色。經多方打聽,終於得知扁鵲的下落,於是,急忙派人來請。細問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位上大夫也曾與扁鵲有過交往,扁鵲在魯國時,這位上大夫對扁鵲的衣食住行多有關照。於是,扁鵲欣然答應。當日便進宮與無邪道別,無邪乃識大體之人,當然不會阻攔,不過是囑咐些貼己的話而已。——兩人灑淚而別。
當時,誰都沒有想到,扁鵲這一去就是一年。這一年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等他從魯國回來,趙無邪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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