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長公主(十七)
回到將軍府。
月上柳梢,園外海棠木枯枝幹撕破天空,將天上的星星裸露在瀝青里。
謝淳音正在房間里翻看那本小札。
一面想著一定要將這個小札藏起來,不管季錫會不會恢復記憶,這都要藏起來。
——你要問為什麼不燒掉?
——當然是因為捨不得嘛。
就算是季錫自己可以不看,但是謝淳音自己也想時不時拿出來陶醉一下。
當然,這都是謝淳音自己心裡的想法,她是萬萬不可能說出來的。
要是讓季錫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嘲笑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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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季錫剛進來,就看到謝淳音抱著小札笑得像是一隻偷了腥的貓。
隨後,謝淳音抬頭一見到是他,立刻將小札藏在身後。
「將軍,咳,將軍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啊?」
謝淳音雙手背後,臉色不自然地乾笑著問道。
季錫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嗓音低啞,「我不能早點回來嗎?」
頓了頓,他似乎覺得自己的反問也有些好笑,微低頭輕笑了一聲,「這麼早回來,當然是因為想念公主殿下了。」
謝淳音後退,將手裡的小札塞進書架里,歪著頭保持鎮定看著他,「是嗎?我也很想念將軍啊,我對將軍可是一個時辰不見就如同時隔三秋啊。」
季錫輕笑,伸手將謝淳音拉過來攬在懷裡,眉梢輕挑,唇息流連在謝淳音的脖頸間。
「公主殿下知不知道,只要殿下一緊張,身子就會下意識挺得僵直?」
室內燭光驚艷,讓面前男子氣息好似顫抖在她的心尖。
謝淳音抿了抿唇,烏鴉睫羽輕顫,垂下了
「是嗎?沒有啊。怎麼會?」
季錫挑眉,「沒有嗎?那剛剛公主殿下手裡......」
「我手裡什麼都沒有!」
欲蓋彌彰的掩飾。
謝淳音說完,也發現自己反應有點激烈了,懊惱地嘆了口氣。
季錫捏了捏她的臉頰,覺得她最近臉上的肉感好像好了點,不自禁又捏了捏。
謝淳音笑著,臉頰兩邊有淺淺的酒窩出現。
「將軍,用過晚膳了嗎?」
季錫還沒有,他低聲問:「公主再陪我用些?」
謝淳音露出笑顏,「好啊。」
一邊心裡暗自慶幸,還好還好。
將軍還是很好騙的嘛,也不知道他這樣是怎麼管好那麼大的軍隊的。
季錫回頭,那本小札分明躺在兩本大書中間,很醒目的立在那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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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坐在桌子前,謝淳音不停地給他夾菜。
「將軍多吃點,將軍辛苦了。」
季錫好笑,「怎麼今天這麼熱情。」
謝淳音歪頭疑惑,「熱情點不好嗎?」
季錫「嘖」了一聲,有些不相信地問道:「難道公主有求於我?」
「我沒有!」謝淳音為自己證明。
「那便沒有吧。」季錫點頭。
相信的這麼輕易,讓謝淳音剛剛為自己醞釀好的一番說辭都沒有什麼用處了,突然感到有些無趣。
她百無聊賴的戳著碗里的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
「你今天怎麼和以往不同啊?」
季錫挑眉,「哪裡不同。」
「往日里你都不是這般態度了,怎麼說呢?就是感覺.....你好像和我們剛成婚有點像了。」
季錫笑著回望她。
謝淳音指著他,「你你你——」
「嗯?」
「你真的想起來了?」
「不算是想起來了,只是神佛將我的記憶還給了我。」
「嘁——我才不相信呢,皇兄幼時便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神佛的。」
「哦?」
「真的啊,他說神佛其實就是人們對於美好的一種嚮往,如果給人們美好的是他,百姓就會認他為神佛。」
季錫頓了頓,笑著問道:「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謝淳音歪頭想了想,「我覺得有道理。」
「就是你看啊,百姓信仰皇權,是因為在皇權的統治下,百姓的生活安居樂業——當然,這是在皇帝不昏聵的情況下。」
「百姓叫皇帝天子,就是將皇帝神化,在神化的條件下,皇帝是可以給予人所有人們想要的——其實我覺得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
謝淳音抬眸,對上季錫的目光,停了一下,看到他鼓勵的笑容,繼續說:「人們與其在渾渾噩噩下生活,有個信仰是很好的。」
「當皇帝其實很辛苦,百姓看不到,我卻知道皇兄其實是很辛苦的。」
「只是百姓皇兄神化了,就覺得皇兄身在高位根本不會受苦,就算是辛苦也是應該的。」
「我之前告訴你我不喜歡無為主持,就是因為他將皇兄的苦難視為一種必經之路,還說我以後只要指給一個夫婿,用來鞏固皇權就好。」
謝淳音說著,皺了皺鼻子,看起來煞是可愛。
季錫輕笑著捏捏她的鼻尖,「所以我是需要被鞏固的權利?」
謝淳音想了想,手指捏著筷子的動作無意識緊了緊,「如果我沒有喜歡上你,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嫁給你,但是我當時求皇兄問問你的。」
「雖然我很反感無為主持說的這些,但是他說的其實也有道理。如果能兩全就再好不過了。」
季錫摸了摸她的臉頰,「如現在這般就好。」
謝淳音眼睛眯成月牙,「對啊。」
「那麼親愛的公主殿下,你剛剛是不是說,是你主動向皇上說問我想不想娶你?」
謝淳音:「......」
——狡猾的大豬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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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齊副將趕來。
「將軍,末將有事稟告。」
他站在外面敲門。
季錫正在寫公文,謝淳音坐在距離書房不過幾步距離的軟塌上抬起頭疑惑地望向他。
「進來。」季錫收起公文,看向走進來的齊副將,「何事?」
齊副將躬身,「將軍,今早發現,胡姑娘在自家院子里瘋了。」
「瘋了?」季錫皺眉。
就連謝淳音都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想起昨晚季錫回來得遲了些,也不知道和這件事情有沒有關係。
「是的將軍,胡姑娘嘴裡一直念叨著什麼騙了她,什麼系統,面容癲狂,很奇怪的模樣。」
要說齊副將今天也是嚇了一跳。
原本是要去找胡秀敏說說之前在軍營的事情,最好問問她是怎麼猜到北戎的手段,結果就發現她瘋了。
最關鍵的是——她瘋了也就算了,嘶吼聲幾乎能穿破別人的耳膜。
也是平時見到她都是溫聲細語,乖乖巧巧的模樣,現在突然這樣,就變得非常非常不可理喻。
外面再次傳來丫鬟的聲音。
「將軍,皇上身邊的於公公來了。」
季錫頷首,對齊副將說:「你先去將胡姑娘看管起來。」
齊副將:「是。」
季錫往外走,又回頭看向謝淳音,見她面容有些擔心,笑了笑,說道:「別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
謝淳音放下書,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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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錫走到正廳,於公公正站在原地。
見他走過來,笑著說道:「季將軍,皇上知道了胡姑娘的事情,特意讓咱家過來找你問個清楚。」
季錫抿唇,聲音溫沉冷靜,「我親自去稟告。」
於公公臉上笑容不變,「那邊跟咱家一道走吧。」
季錫頷首,跟在於公公身後往府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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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皇宮時候,外面突然飄起了雪花。
正是一年盡頭,就快要到除夕了。
雪花潔白晶瑩,飄飄揚揚落在人的肩頭。
風倒是沒那麼勁了,只是徐徐吹著。
皇宮紅牆金瓦下的人行色匆匆,見到於公公和季錫皆停下來行禮,之後繼續忙忙碌碌離開。
一直到養心殿。
於公公道:「將軍先在這裡等候片刻,容我進去稟告。」
「有勞於公公了。」季錫溫聲。
於公公笑笑,轉身走進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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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於公公走出來。
「將軍,皇上讓您進去。」
季錫頷首,「多謝於公公。」
於公公靜默候在一旁,不再跟著他一道走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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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
皇帝正在看奏摺,聽到季錫的腳步聲也沒有抬起頭。
只是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季錫跪下,低著頭說道:「回稟皇上,昨日胡姑娘給我賠罪,特意留下我吃了晚膳,之後我便發現她給菜里下了葯,只是當時已經吃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就醒了過來,而且想起了之前的記憶。」
「隨後胡姑娘就好似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開始胡言亂語,只是沒過幾分鐘,她就突然倒地不起。」
皇上停下自己的動作,抬頭看向他,「哦?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雖然大明整體信佛,但是皇帝自己其實是不相信的,從昨晚謝淳音的話里就能聽出來。
今天季錫所說的話,實在是挑戰自己的三觀。
季錫低頭沉聲,「臣所言皆是事實。」
皇帝走到他面前將他扶起來,動作隨意,又轉身看向自己的椅子。
「朕並未不相信。只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奇異了些。」
季錫不語。
他知道皇帝只是感嘆一句,並沒有要自己給出答案。
所以自己也當做不知道樣子,等著他繼續吩咐。
皇上站了一會兒,喚了於公公進來。
於公公:「參見皇上。」
皇上擺了擺手,「去將胡秀敏帶過來。」
於公公:「是。」
頓了一下,看於公公快要走出去,又說道:「不要驚動其他人。」
「是。」
於公公走出去后,皇帝才轉頭看向季錫,臉上帶著清雋的笑容。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出皇帝其實還只是一個剛滿三十歲的俊秀男人,他的面容偏向儒雅,只是平日里穿著朝服的威嚴壓得整個人多了幾分老氣。
「和永安最近怎麼樣?」
季錫臉上多了些隨性的笑容,「很好。」
「永安的身體不太好,若是你有納妾的心思,想必永安也不會阻攔。」
季錫搖頭推拒,「倒是不必,我季家還沒有因為子嗣而納妾的特例。」
皇帝有些不贊同,溫言勸道:「那是之前,你季家滿門忠烈,若是在朕這裡絕了后,便是百年之後到了地府,朕也不好和高祖交代。」
季錫立刻跪下,「皇上萬歲。」
皇帝有些無奈,臉上還帶著笑容,修長清俊的身姿和季錫看起來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氣質。
「不必如此,朕說的是心裡話。」
季錫嘴角微微勾起,「臣知道皇上的意思,只是這一生只要公主殿下一人便已足夠。」
「孩子的問題,臣曾經遊學結識了一個人,想必他也是有辦法的吧。」
「哦?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才?」皇帝有些好奇,他自幼長在宮裡,之後雖然做了皇帝,對於民情卻並沒有完全的感受到。
季錫眉眼微深,嘴角噙著笑意,「是故想再告假一月,臣帶公主去看診。」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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