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寂寂長夜,啟明星已經出來了,無聲懸在東邊深邃藏藍的天幕上。
安靜的室內,蠟台燭火跳動,照亮了坐榻旁一小塊地方,穆寒一雙淺褐色的眼眸映著燈火,剔透似琉璃珠。
韓菀心一定。
因突髮狀況而生的隱隱焦灼,因一宿未眠而帶來的神疲,忽就消散了。
這是好事。
這次意外的發現,其實是一件好事。
曹邑宰和栗氏的私通並不會因她的意志而改變,危機一直存在著,她意外提早發現,才能掌握更多先機。
韓菀精神一振。
豁然開朗,低迷一掃而空,心定了,思緒更定,「我們不能急了。」
急不得。
急也沒用。
現在還是早期,慢慢來,要有耐心。
他們首先要做的是熟悉商號事務,熟悉后才能收攏人心一步步逼迫曹邑宰。
都是需要循序漸進,需要時間去做的事情。
心急反而只能平生弊端,有害無益。
飯要一口一口,路要一步一步走,韓菀再次告誡自己。
她已徹底平靜下來了,對穆寒笑了笑:「穆寒,我們回總號吧。」
不知不覺,長夜過盡,天都快亮了。
韓菀下了坐榻的步級,推開東邊的窗格,沁寒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啟明星之下,天際隱約泛起一線魚肚白。
她回頭沖穆寒一笑。
穆寒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情緒高漲,但見她精神奕奕疲態全消,他亦不禁高興,「好!」
韓菀喚人備水,她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衣裳,跪坐在妝台前,讓侍女給她重新束起長發。
身心舒展,精神飽滿。
天已亮了起來,晨光映著雪色,韓菀立在廡廊的台階上,穆寒也梳洗重新換了一身衣裳,正立在她的身後。
她回頭沖他一笑,提起裙擺快步往外。
……
韓菀今日來得比平時都早。
和穆寒互相鼓勵之後,兩人立即投入公務。
約莫小半時辰,韓仲丘和韓曄也來了,先過來韓菀這邊一趟。
四人開了小會,韓菀隱下監視和涉及前世不能說的事情,將進展告知二人,包括曹邑宰或與外人連同,證據指向栗氏。
對方所謀,毫無疑問,韓氏商號。
手段,裡應外合。
所以目前,他們要先儘快熟悉商號大小事情,下一步再設法對付曹憑及其黨羽,以求徹底掌控韓氏。
要做的很清晰,很快說完,韓仲丘和韓曄匆匆就回去了。
韓菀和穆寒繼續。
兩人進度都很快。
穆寒跟隨韓父多年,對商號架構本來就很熟悉,近幾年韓父又有意識讓他接觸商事,指點教導。很多事情他本來就會,差的只是實踐。
他能被韓父選中,本身潛力和能力都強,觸角敏銳舉一反三,韓父說的理論和例子,他一看就能靈活套到實際應用上去。
他進度比韓曄快多了,已開始理事了。
至於韓菀,她其實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韓菀自小和父親親近,很愛去書房尋他玩耍,去得多,話題難免有涉及,然後韓父驚喜發現很有天賦,曾孜孜教過她一陣子。
可惜後來不教了,她自小定下婚約,人生規劃和這個無關,會一些將來不被家下人蒙蔽就可以了,興趣太大有害無益,於是母親就拘她回去彈琴讀書管家理事了。
再有就是上輩子父親去世后,她人雖進了侯府,但對商號也很關心,尤其中後期,她漸漸發現商號不對勁,一顆心幾乎都是撲到上面去了。
商號架構和韓氏產業類別等等方面她其實是很清楚的。
韓菀有底子,她唯一短板是不夠深入了解。因曹邑宰的阻撓,她很多事情只知道表面,不清楚詳具,個中關竅更是無從了解。
這個穆寒都可以給她補上。
韓菀不明白的就問他,穆寒回答往往簡明扼要但一針見血。
韓菀豁然開朗。
上輩子和曹邑宰苦鬥,她曾認真去分析過曹邑宰每一個決策。
以前想不透的,現在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兩人進展都很快,韓仲丘也是,他本來就另經營一份家業的,一理通百理用,作為韓氏嫡子他眼界也不缺,他稍稍了解一下商號運作就能同時嘗試理事了。
韓菀很高興,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月內他們就能熟悉商號到一定程度,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她心情很不錯,也不覺得困,午膳后沒睡午覺,把穆寒叫過來,兩人趁著這點空閑,再商量一下監視的事情。
按照計劃,用各種借口離開郇都的府衛明天就會陸續折返,由明轉暗,悄悄進入監視位置。
「栗氏總號,栗竺府邸,各個門戶,還有他的心腹家臣管事也放個人盯著,……」
韓菀細細看著,穆寒考慮得很周詳,該放的位置都放人了,「可惜我們在栗氏沒什麼人。」
一般商號與商號之間,大都會放些眼線以了解對方動向的,韓家在栗氏也有,但這些都是尋常眼線,深入一些的消息就探不到了。
現在加人,有些晚,不過肯定比不加好。
韓菀提筆添上一句,「這個我們先挑了人再細細商量。」
「好。」
兩人說定,韓菀擱下筆繼續看。
如今書寫用的是簡和帛,竹簡粗苯,不合適隨身攜帶,故穆寒用的是帛。絹帛價高,字寫得比竹簡小,韓菀挑起了燈。
穆寒安靜等著。
兩人坐得很近,燭光柔和,照在她的側顏上。肌光似雪,頸項弧度優美,他視線所及,瑩白的耳廓映著暈黃燈火,粉嫩剔透,他甚至能清晰看見細細的絨毛。
這是冒犯。
穆寒目光微微一頓,他立即垂眸,並無聲往後退開一些。
「穆寒?」
她喊了他一聲,穆寒收斂心神,「主子?」
韓菀看完了,將絹帛疊起,「這安排不錯,暫時先這樣,後續有需要咱們再調整。另外曹邑宰那邊,雜役我想再多放兩個人,我讓溫媼留意人選。」
「那卑職先留意一下合適位置。」
「好,……」
兩人正商量著,忽聽到腳步聲,院門的守衛攔著停一下,隨後快步走過來。
韓菀頓了頓,什麼事?
阿亞引了個人進來,定睛一眼卻是前頭店面的夥計,韓菀訝異,夥計伏身拜,「稟主子,楊世子來了。」
「就在前頭。」
……
楊於淳來了,進總號詢問韓菀,鋪面管事不敢怠慢,自己招待著,趕緊打發夥計入內通稟。
楊表哥來做什麼嗎?
據她所知,他剛結束城外大堤修補,前兩日才回城的,公務堆積忙得家都沒空回。
不過不管怎麼樣,韓菀立即起身,略略整理,匆匆往前頭去了。
總號的店面和后署有幾道門分隔,絕對不會讓顧客誤闖,韓菀繞過門,從連通店面的後房門一出去,便見立在門檻后的楊於淳。
午膳時分,鋪面沒什麼人,他一身藏青綴深紅的高品官制袍服,交領右衽廣袖長袍,十分厚重,他肩寬頎長撐得起,愈發襯得面如冠玉,極具威儀。
不過他身上披著的狐裘斗篷並沒解下來,人就在門檻後站著,看著倒像匆匆過來一趟馬上就走的樣子。
「楊表兄?」
韓菀輕喚一聲,走近一看,更像了,楊於淳精神倒不錯,只和上次相比,他臉上明顯添了疲色。
楊於淳聞聲轉過身來,頷首:「菀表妹。」
韓菀並沒猜錯,楊於淳還真是匆忙過來一趟的。他這個位置,多的是人想討好結交,楊於淳未婚妻北上郇都不少人知道,前天深夜他才回城,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訴他,韓氏之前剛將兩個大貪瀆的管事送進官衙,據說還是韓大女郎命送的。
他很忙,問了問得知韓氏平穩無礙,一直到今日中午百忙中抽空回家一趟,這才從母親嘴裡知道始末。
韓菀不但是他的未婚妻,還是他親表妹,從侯府出來后,他便先繞道過來一趟。
容色端麗,行止優雅,韓菀極美,只和上次侯府所見相比,她少了幾分仕女的嫻靜內斂,步履利落,大方從容。
楊於淳上前幾步,頷首,二人互相見禮。
「公事再忙,表兄也要記得休息才是。」
「無妨。」
韓菀瞄一眼他眼下青痕,對於楊於淳其人,她還是很佩服,關心一句,她就問了:「楊表兄,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楊於淳說話間略略端詳了韓菀,見她精神奕奕臉色頗佳,顯然之前那兩個管事並未對她造成負面影響。
他點了點頭。
「前日回城,聞聽韓氏貪瀆管事投入大獄之事。」
簡短說明,他又問:「商號之中,可有為難之事?」
孫氏和楊夫人解釋過,曹邑宰勢橫,家裡無人,故如今韓菀掌印理事。孫氏怕楊家不喜,再三強調只是暫時的。
這個楊於淳顯然也知道了,他沒露出什麼不喜之色,反問韓菀可需要幫助。
他此來目的,就是看一看韓菀情況,並順帶為她撐腰的。他的出現就是一種震懾,另外有需要再給她解決困難。
楊於淳言簡意賅,但韓菀一聽就懂了,忙道:「無妨,是有些許難事,但我能解決的。」
「如此便好。」
楊於淳頷首,掃了店內一眼,見管事夥計神態恭敬,韓菀隨行護衛精神飽滿,便沒再說什麼。
這麼一環視,自然沒落下穆寒,實際上,楊於淳第一眼就看見他了。
穆寒高大健碩眉目深邃,早年血腥打滾,后護衛韓父也見過不少紅,再如何沉靜內斂,那種氣場都還是在的,且不同於其他護衛貼牆肅立,穆寒就侍立在韓菀身後三步,非常顯眼。
東陽君府興盛數代,且還是王族出身,有高手正常,楊於淳頷首,既然韓菀已安排妥當,那他就不需要再叮囑了。
他道:「若遇事,表妹可遣人送口信予我。」
楊於淳事情很多,這趟繞道還是百忙抽身,見韓菀無礙,便告辭了。
「好,謝表兄。」
「不需言謝。」
楊於淳和韓菀在前頭說話,穆寒安靜侍立,楊於淳剛才打量他,他知道,他抬眼靜靜看著前頭的楊於淳。
高大威儀的青年男子,面如冠玉,放緩聲音在說話。韓菀抬頭微微笑,「表兄慢些。」
男俊女美,高貴優雅,對面而立,優美幾可入畫。
穆寒沉靜眼眸不變,靜靜侍立,見韓菀舉步往外,他跟在她身後。
「表妹不必遠送。」
楊於淳讓韓菀止步,翻身上馬,頷首,馬蹄聲嘚嘚,掉頭往衙署方向而去。
韓菀目送。
吐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楊於淳是特意過來的。
兩人其實不熟。
因為責任。
楊於淳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誒,拖得越就越不好,看來還是儘快解決了才行。
……
楊於淳來過之後,韓菀就沒怎麼說過話,入夜歸府時,她邊往裡走,邊出神。
穆寒默默跟在她身後。
直到回了酈陽居,韓菀才回過神來,她回頭對穆寒笑道:「快回去洗漱吧,今兒早些歇。」
昨夜一宿沒睡,才覺眼睛發澀。
「是。」
穆寒應是,目送韓菀入了房,他立了片刻,才轉身退下。
東廂書房早已使用,他的起居用品從竹舍挪了過來,很近,也很快。
韓菀入浴房的時候,他已整理完畢回來了。
他抱劍立在內室門外。
侍女僕婦們忙著整理,邊弄邊低聲說話,今兒楊於淳來過,話題自然是他。
「世子爺形貌俊美,年輕有為,和我們主子真真郎才女貌!」
「是啊!」
「也不知主子們什麼時候成婚?」
「快了吧,楊郎君都二十有三了,……」
穆寒聽覺靈敏,入耳清晰,他深得主子信重,再寡言少語也有人搭話,有侍女問他:「穆衛你說是不是?」
以往這些閑話,穆寒甚少回答。
不過今日,他輕聲:「是。」
……
穆寒說的是真心話。
他目光看向內室,煙藍門帘縫隙中,透出一絲融融暖光。
他從不允許自己冒犯她。
他只盼能守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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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幾經轉折,終於找到機會投奔過去的時候,卻發現——
她穿的似乎是一本同人文。
……
紀棠以為她要去力挽狂瀾,結果被反派帶著往勝利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而且,這個反派不僅比龍傲天更像龍傲天,他還是個醋王。
在第n次被借口按頭壁咚之後,她怒了——
「滾!你CP不是我!!」
……
「你為我赴湯蹈火,我必不負你這番心意,我們生死相許,禍福相依,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殿下,我說我只是想找個主子,您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