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白朗本以為水清紗會很高興地一躍而起,然後瘋狂撒花慶祝,沒想到她卻說:「算了吧。」
「你不想回去嗎?」白朗忍不住問,「你不用勉強,我不看重這些。」
水清紗笑了:「那家務怎麼辦呢?」
「家務找人做就行,都能解決。那些富太太的聚會,不想去就全部推了。」
「這怎麼行呢?」
「我只是覺得,」白朗說出了真心話,「你想做什麼就應該做什麼。我不想將你束縛在你不喜歡的事情上。」
「我不想騙你,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回公司做遊戲,」想了想,水清紗放下了本子,也很認真地看向白朗的眼睛,「但不是現在。現在,和你的婚姻才是最重要的。」
白朗心裡猛地一窒。
「我不是一個太聰明的人,我沒有辦法同時做兩件事,」水清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微低下頭,一縷長發落到了臉頰處,「而我既然和你簽了兩年的合約,我就一定要對得起這份合約。」
「……」
「而且,你還是我的朋友,朋友就該兩肋插刀。你太辛苦了,我怎麼都要在這兩年裡好好幫你經營,陪你走下去。」
「……」
「你也不用擔心我!」許是覺得氣氛太凝重,水清紗還開了個玩笑,「也就只有兩年嘛。前些年做遊戲太累、也太趕,很多基礎都不紮實,正好趁這兩年積澱一下。多好呀!總之你別擔心啦。我沒有怪你,我也沒有勉強,我說的都是真的。」
「……」
良久的沉默之後,白朗低聲道:「只是一份為期兩年的工作嗎……」
「是啊,」水清紗笑著說,「你看,只有兩年而已,一點也影響不到我的!」
她什麼都不懂。她還以為他是在安慰她。
白朗心裡忽然劃過一絲抽痛,像是經年的傷疤忽然被人硬生生撕開一般。他以為那傷口已經癒合了,但新出現的疼痛提醒他,一切從來都在。
白朗忽然說:「我們打一局遊戲吧。」
他向來面癱,此刻情緒雖然明顯有點低落,但在刻意地控制之下,也沒有引起水清紗的懷疑:「好啊。」
兩個人撿起手柄,又來了一局。
快要開始的時候,白朗忽然按了暫停鍵,「怎麼了?」
「光玩遊戲沒有意思,來點賭注?」白朗簡潔地說。
白朗語氣中隱藏的挑釁刺激了水清紗的腎上腺素:「來什麼!」
「真心話大冒險,一局定勝負。」
水清紗想了一下:「可以,但得由我來選擇玩什麼。」
「沒問題,」
「這可是你說的。」水清紗躍躍欲試,她揉了揉手腕,「你完了!」
十分鐘之後。
「那什麼,三局兩勝?」
半小時后。
「五局三勝吧,公平點。」
一個小時后。
「……白先生你至於嗎!你是不是輸不起!」
「輸不起的是我嗎?」白朗幽幽地說,「一直在改規則的不是你嗎?」
「……就是你啊!」
這麼多天下來,水清紗和白朗開過的黑也算是不可勝數了。根據她的觀察,這傢伙的確是個遊戲高手,經常能把她虐的片甲不留,十局裡十局全吊打也是常見——其實她長期做遊戲,從小也愛玩遊戲,技術是不差的。
但阿喀琉斯也有腳踝嘛,不慌。
水清紗專門選了個白朗最弱的遊戲類來比賽。根據她的觀察,白朗在這個遊戲的勝率不能超過百分之二十。就算第一局撞到了那百分之二十,只要耍個賴,整成多局多勝制,她就贏定了!概率學她學得可好了!
可誰知道現實就是教做人。
「老實說,」水清紗摸摸鼻子,「你平時真的不是故意輸然後釣魚嗎?」
「別掙扎了,」白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快來履行賭約。」
水清紗也不是輸不起的人,她之前瘋狂掙扎,主要還是覺得這概率不科學,總想為科學正名。但輸了就是輸了,認輸就是了。
「放馬過來吧!」水清紗大喝一聲,閉上了眼睛,「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白朗望著她不斷扇動的睫毛,勾了勾唇角:「我選擇……」
大冒險吧。
他一開始想的就是這樣。借著一個遊戲,將那些心底深處隱藏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那些情緒被他鎮壓於深淵深處太久,已經到了再不釋放就要焚化他的地步了。
他會選擇大冒險,然後要求水清紗吻他。
左右他們在婚禮上都吻過,這不算什麼的,不能算趁人之危。
她本來就欠他的,他在看不見的水清紗面前冷笑,想這是他應得的!
「……我選擇真心話。」
算了,這就是趁人之危,這不君子。
但白朗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放棄的原因,到底是道德感更多,還是單純只是怕水清紗會因為他的乘人之危對他失望。
沒想到白朗會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水清紗睜開了眼睛,有些困惑地望著他。
玩遊戲本來就靠的近,幾乎可以說是並肩而坐。而水清紗轉過身的時候,距離就更近了。忽而被這麼望著,白朗飛速地斂下了眸子,發現眼角又瞥到她如同蔥管一般的指尖時,便輪到他頗為狼狽地閉上眼睛了。
「真心話,我想問的是……」白朗飛快地嘟囔了句什麼,因為聲音太含混,水清紗沒有聽清,「什麼?你想問什麼?」
白朗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我想問的是,你現在討厭我嗎?」
「現在?討厭?」水清紗很驚訝,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我怎麼會討厭你呢?不,我一點都不討厭你,我不可能討厭你的。你是我的朋友啊。」
「嗯……」
「不是,白先生,」水清紗哭笑不得,「你神神秘秘醞釀了半天,就為了問我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
自然不是。
原本的問題是「你還討厭我嗎」,這是一個現在完成進行時的句子,起點在過去,延伸到現在。可等到脫口的時候,他卻自作主張地砍掉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過去,留下了顯而易見的現在。
現在的水清紗自然是不討厭他的,他不是無知無覺的植物,他能感覺得出來。如果問題只關涉現在,那答案必然不會讓他失望。
可過去呢?他永遠無法釋懷的過去呢?
有一件白朗永遠都不會承認的事。
他不會承認,當年那場邀約其實不只是單純的會面,那場邀約是表白。
因為太過於對遊戲感興趣,繼而太過於對設計師感興趣。想盡辦法摸到設計師所在的學校,「不經意」地擦肩而過之後,他卻發現,自己好像對這個設計師一見鍾情了。
那個時候她在學校參加一個院學生晚會,因為被朋友起鬨,專門畫了很精緻的妝,站在台上唱歌。她唱得很開心,可下面的人都笑得直打跌,她很困惑地偏著頭,烈焰紅唇微微咬著,牙尖落下一點紅痕。
她的一切他都喜歡。
可是他的一切,她卻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厭惡至極。
九成。
如果他問了,那就有九成的可能失望;如果他不問,那雖然心裡始終忐忑,卻終究留著一成的希望。這就好像薛定諤的貓,在觀測之前,貓死還是貓活都有可能,可一旦觀測,一切都定下來了。
他當然知道薛定諤的貓不是這麼用的,可鴕鳥起來的時候,倒是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白朗忽然感覺肩膀一重,偏過頭,才發現水清紗因為白朗始終沒有回答,已經等到睡著了。
情趣酒店,自然是窗帘一拉就不見天日的。為了營造氣氛,兩人一慣會在玩遊戲的時候拉上窗帘關上燈,好享受那種一片黑暗中只有一點光的專註感。
但在不玩遊戲的時候,這種環境也就很催眠。
水清紗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睡得有點不舒服,白朗扶了扶她,讓她睡得能更好受點,又小心翼翼地從旁邊拿了一床薄毯,輕輕地披在她身上。在整個過程中,他脖子一直不敢動,生怕驚醒了水清紗。
水清紗的喉嚨里發出了舒服地咕嚕聲,似乎是在獎勵他的體貼。
「算了,朋友就只是朋友吧。」
白朗嘆了口氣,偏頭看著她,忍不住又輕輕地笑了:「還有兩年,總能不是朋友的。」
這麼想著,生活忽然又變得沒那麼苦澀了。是啊,還有兩年呢,來日方長。
關了遊戲機和顯示屏,白朗靠在床沿,和水清紗一起沒入了無邊的黑暗。
***
不知道過了多久。
水清紗揉了揉眼睛,從夢中清醒過來,然後就驚呆了。
一個是因為她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趴在白朗的肩頭睡著了,另一個是……
靠!她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趕快看了下時間。還好,還有半個小時,並沒有過那個人給定的時間。
白朗還在睡。他睡得很沉,呼吸沉穩地沉浮著,面色恬靜。
水清紗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拿上自己的外套,在黑夜裡盡量盲梳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客房。
「成功了。」
關上了房門的水清紗鬆了口氣,繼而又提上了那口氣。
她拿出手機,調出簡訊界面。有一個陌生號碼發給過她一條簡訊,雖然號碼她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號的主人是怎麼搞到她的手機號的,但她絲毫不會懷疑號碼的主人就是方綬瑰方色魔,因為這條簡訊就是方色魔看向她的同時,出現在她的手機上的——
「想知道白朗的股價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今晚十點到一樓toriko餐廳找我。」
「不見不散,我的水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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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沒有更新,因為去合場。後天有哦~
【小夥伴們:20200624會入V,當天三更,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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