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壹☆接受命令
蜂蜜水冒著熱氣,祝願問P.N,「什麼意思?」
「讓你解酒的意思。」
華麗的空中別墅堆滿酒瓶,蜂蜜是唯一能找到的健康食材,P.N環顧挑高開闊的party區,前方巨大的玻璃窗可俯瞰曼谷的夜景,後方大理石島台擺著打碟機,左側的撞球桌上幾顆目標球沒入袋,根據滯留的位置可以推測打球技術挺爛。
「一桿清台很難?」
喝完極總親手沖的蜂蜜水,祝願原本有點兒感動,見他明知故問,心說通訊錄給他備註禁止感動可太貼切了,嘴上自然不肯認輸,眼睛不眨地吹牛,「我打斯諾克清台率基本為零,黑八那就更簡單了,一手全收是必須的。」
「哦,原來你是國手,失敬」,P.N憋住笑,眼睛向右看,發光雲石樓梯旁的整面牆壁上安裝著透明亞克力酒架,擺滿各色酒具和葡萄酒,「在這裡談工作你精神能集中嗎?」
祝願抬頭,垂掛的四層水晶燈璀璨明亮,光源充足,不懂P.N啥意思,「不在這裡談,在哪裡談?」
「書房。」剛剛祝願喝酒喝得興起,視線一直向酒架飄,P.N擔心她待在這裡會縱酒。
「極總,你覺得我像讀書人嗎?」祝願從口袋摸出一根早就準備好的白板筆,走到玻璃窗前,寫下一行白色字跡:佟少民—連越—魏學林,然後指指自己鍾愛的B&BLtalia單人椅,「坐,沒有書房也不影響我發揮專業精神。」
P.N依言坐下,笑笑,「開始吧。」
祝願握筆把佟少民三個字圈起來,點了點,以示強調,「我飛去帕敢見魏競舟那次發生的事你很清楚吧?「
P.N掩唇咳嗽了聲屏回笑意,故作嚴肅道:「嗯,你談了筆大生意,感覺良好沒帶保鏢,出去玩的路上,被魏學林的人五花大綁到霧松河下游的紅翡礦。」
揭人不揭短,大哥你知道的也太清楚了!祝願囧了下,挽尊,「這麼說當時你派去跟蹤我的人全程目擊到了?就算中局不利,我憑藉機智勇敢很漂亮地克服了危機,不僅如此,還套到一條消息。」
P.N用鼓勵的眼神示意她繼續。
「我和魏學林友好地結束對話后,他接了一個電話,稱呼對方董秘,態度恭敬,看樣子和他通話的人大有來頭,連越估計想炫耀人脈增加籌碼,向我透露此人在中國G市手眼通天,我根據聽到的去查,G省台前數得著的人物沒有叫董秘或者說擁有董秘頭銜的人,G市混黑道且能量不小的大哥不姓董,姓董的都是小魚小蝦,怎麼看都不符合。」
P.N問:「哪個dong?」
祝願說:「草字頭董,現在回頭想,是我先入為主了,不是董秘,而是單人冬,佟秘。」
「你得出結論的根據是什麼?」
「我分析了監控視頻資料,連越和內地來的人在香港碰面,兩人談到G省的夜店,說規模很大很時尚」,講到這裡,祝願加上五個字圈起來:黛蘭俱樂部,「要說G省最大最火最潮的夜店是哪裡問我就對了,別說G省,全世界地標性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G省么,排在第一位的夜店就是位於G市黃金商圈最貴地段的黛蘭俱樂部,會員制,非常私密,所以客人玩得多麼瘋狂都沒關係,反正不會傳出去。」
「警方清查娛樂場所,黛蘭俱樂部每次都能躲過,當警察前,我也是那裡的常客,有次走錯包房,裡面的人在吸毒。這說明什麼,說明黛蘭俱樂部的老闆能擺平,還說明有□□。目前黛蘭俱樂部換了法人,但實控人是佟少民,他在政法系統工作過,提前退休前是某領導辦公室主任,外界稱為大秘,人不在其位了,佟秘的外號卻保留下來。更加令我確信的是趙廳說他左腿受過傷,仔細觀察視頻中那個人起身時的動作,左腿使不上力,確實有點毛病。」
P.N看著落地窗上的白色字跡說:「假定你的結論正確,宋老被殺這條線上的嫌疑人基本齊了,對嗎?」
代替回答,祝願簡單畫了個思維導圖,由宋景明書記被殺導出佟少民,「他有充分作案動機,無論在體制內,還是做生意,違規違紀或非法經營都可能進入紀委的調查視野,為了避免東窗事發,佟少民對案子牽頭人宋景明書記實施暗殺。」
接著導出吳尼哆、連越,魏學林,「佟少民和連越、魏學林是隱秘的利益聯盟,可以說一損俱損,三人共同策劃暗殺宋景明書記,於是派出殺手吳尼哆,由在G省關係網深厚的佟少民接應,吳尼哆得以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去。」
祝願最後總結,「至於佟少民上面是不是還有人,根據百分之百法則,得出的最優解不會改變。」
P.N微笑,「我沒有異議,不過你偏科有點嚴重。」
祝願秒懂,「法則比人文類書籍簡潔,我喜歡簡潔。」
「還有其他的疑點嗎」,P.N稍頓,問道,「特別是和我相關的。」
祝願本不想討論的,既然他提起,她點點頭,寫下疑點和猜想。
1、宋景明與陸離失聯的原因。
2、宋景明彌留之際的話,計劃失敗,有黑……
「疑點一,什麼計劃,疑點二,黑什麼,黑幕?那是必然的,黑警呢?此外,宋景明書記曾對趙廳說你單方面切斷聯繫。」說完,她看著P.N,「這些疑點需要你給出解釋。」
「宋老派我潛伏金三角執行守夜人計劃」,P.N想起那位樸實的老人,惘然若失,「等待時機將沙惕武裝販毒集團連根拔起,他沒說錯,的確是我主動切斷聯繫。」
「你懷疑警方有內鬼泄密?」祝願馬上意識到問題所在。
P.N欣慰,「你呢,怎麼不懷疑我變節?」
祝願搔搔臉頰,「呃,我懷疑過,而且第一時間想到這種可能,那個守夜人計劃是吧,密不透風,單線聯繫,除非一方切斷,否則不會失聯,為什麼卧底切斷聯繫呢,大概也許叛變了,所以老實講監視你正是為了解疑,再就是你真變節了,我現在還能好端端活著嗎?」
P.N坦率道:「我變節了,大概率送你一顆子彈。」
兩人相視一笑,帶著釋然。
「宋景明書記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引起你警覺?」祝願問。
P.N回憶,「我發出情報,警方掌握先機,提前部署行動,絕對會抓到大魚,結果卻相反,同樣的情況發生兩次,宋老和我都意識到哪裡出了岔子,他建議我們暫時不要聯絡,直到找出泄露消息的人。」
祝願想了想說:「會不會是執行層面走漏風聲?」
「我堅信我這邊沒情況,一個卧底有情況,意味著死亡」,P.N頓住,眉頭深鎖,一種悔恨莫及的表情凝在他臉上,「但我太自信了,等待上級命令前,沒按老規矩靜默,私自將情報交給劉青山。」
「站在你的立場,我充分理解」,祝願將不解的部分說出來,「但為什麼是劉青山?」
「因為宋老說過,一旦我們信息聯絡不暢,可將情報交給G省的緝毒特情人員劉青山。」
「宋景明書記和劉青山認識?」
「宋老資助劉青山上學,他說兩人雖不常見面,卻情同父子,我可以信任劉青山。」
祝願把劉青山的名字加進思維導圖,前後想了想說:「你對我講過,劉青山得到情報,趕去雲南邊境與你見面時,不慎暴露身份,最終落到沙惕手上。而告密者你就差明說是我們警方內部的人了,那個人是誰,在寮國磨丁你趕我回國那一晚,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他死了,那個出賣劉青山的人是他老同學,也是你同僚。」
祝願慢慢消化這個消息,「同僚的話,他是警察……出賣老同學,肯定圖點啥,那應該好吃好喝活過得滋潤著呢,怎麼會死!?」
P.N站起,走到玻璃窗前,從祝願手中拿過白板筆,寫下一個名字:夏鯤。
「那個人的名字?」
「對,夏鯤和劉青山是警察學院同期,劉青山到達中緬邊境時,先去醫院看望老同學生病的孩子,多年未見,兩人喝酒敘舊,他沒談工作上的事,但同為緝毒警察,夏鯤約莫能猜到老同學從G省趕來為了什麼,於是把這條消息賣給出價最高的沙惕,同時以照顧女兒為由從公安局離職,沒多久傳出劉青山犧牲的消息,夏鯤秘密去了G省,然後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祝願盯著夏鯤兩個字琢磨,「他……會不會也換了身份?」
P.N搖頭,「夏鯤父母早逝,妻子和他離婚,他是唯一能照顧女兒的監護人,你知道他為什麼出賣劉青山嗎?」
「你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為了錢。」
「為了給得白血病的女兒籌措治療費」,P.N寫下幾個英文字母,「CCML,兒童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得了這種病離不開醫院,資金充足才不會因費用問題延誤救治,夏鯤很愛女兒,只要他活著,不可能丟下孩子不管。」
玻璃窗上的人名互相產生聯繫形成一張蛛網,祝願一手抱臂,一手托著下頜思索,一種合理的推測在她腦中成形。
「極總,你不是主動切斷聯繫,而是不得不為之,對嗎?」
P.N瞥她一眼,目光投向窗外的燈海車流,沒說話。
祝願猜下去,「情報等同作戰,成功傳遞出去,才不會貽誤戰機。三年前,為傳遞消息,你啟用了一枚閑棋,可這枚棋子被對手封了,更確切地說是『雙吃』,折了劉青山,你這枚深埋在敵方虎口的冷子也不敢妄動,被迫進入靜默期,而宋景明書記得知劉青山犧牲,恐怕只能想到你那邊出事了,之後宋景明書記離開禁毒崗位,你們二人徹底失聯,一直到今年他被吳尼哆狙擊,繼而發生車禍,命懸一線時才承認守夜人計劃失敗,他說有黑……姑且猜是黑警,因為有內鬼在,守夜人計劃怎麼可能成功呢。」
「會查到底嗎?」P.N仰望斜掛的細月,輕聲問。
「會!」
沉默中,手機突然震動。
「誰的?」祝願身上沒帶手機,看向P.N,「快接啊。」
P.N下巴朝放在中島的手機一努,提醒她,「你的。」
「哦」,祝願跑過去接聽,是趙偉光,趙廳長。
「趙廳,您別說話,先聽我講」,她迫不及待把宋景明書記案子的想法和推測一股腦兒告訴趙偉光,「夏鯤出賣劉青山又在G省失蹤,我感覺不是個案——」
趙偉光打斷她,「佟少民之外還有人,紀委正跟進調查,他們要查誰絕對不露聲色,所以暫時只能跟你說這麼多,還有你們局刑事支隊破獲了一樁白骨案,經法醫鑒定,受害人身份被證實是夏鯤。」
祝願大吃一驚,「我去金三角前,聽說姚隊接到報案,說廢棄工地發現一具白骨,當時男女還沒確定呢,兜兜轉轉線索都串到一起了,看來真應了那句話,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趙偉光下達指示,「小祝,帶上你搜集的證據儘快回國,以便將來在審判中指控罪犯。」
祝願愣了下,隨即應道:「是。」
「關掉外放,把手機交給陸離」,趙偉光吩咐。
「哦,好,好的」,祝願一臉疑惑,手機被P.N拿走,他關掉揚聲器,走遠幾步接聽。
祝願見狀小聲抱怨,「什麼呀,我接電話外放聲音,他接聽電話躲遠遠的,一點都不講義氣。」
雖然明知P.N不過聽命行事,但心裡還是有點不痛快。
不聽就不聽,誰稀罕!
她轉身去了觀景露台,懶懶靠著欄杆,打開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銜在唇邊,慢慢吞吐著煙霧,仰頭看寥落的星空。
「陸離。」
「趙廳長。」
「你想過沒有,沙惕玩完,三和幫群龍無首,會變成什麼局面?」
P.N沒應聲。
「當然不能再出一個沙惕二號,三和幫需要一個鎮得住的人物。」
P.N預感自己會接到命令,他平靜地做好準備,「您請說。」
「守夜人,執行破曉行動,取代沙惕。」
「是!」
「守夜人,以後我是你的上級,請你和我直接聯絡。」
「是!」
P.N的兩次回答都簡短有力,對於上級的命令,不問因由,無條件服從,這就是軍人,意志如鋼鐵一般,不退縮,不動搖。
五年過去了,不見光的日子還將繼續,趙偉光有些不忍,嘆口氣說:「控制三和幫相當於在金三角打下一塊陣地,我們必須守住,監控毒情,維護黃金特區治安,結束動蕩無序的局勢,為一帶一路營造安全穩定的貿易環境。」
「趙廳長,我明白。」
「陸離」,趙偉光換了稱呼,「好樣的」,他由衷說,「你放心,我們會抓住內鬼,也會進一步整肅隊伍,情況會變好的,我堅信這一點。」
「我也堅信」,P.N輕輕笑了聲,想起什麼,向趙偉光請示,「祝願那邊……」
「請務必對她保密。」
「是。」
祝願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偏頭瞟了眼,「悄悄話講完了?」
P.N走到她旁邊,反身靠住欄杆,低頭點了支煙,卻不急著吸,盯著猩紅的煙頭,無聲笑了笑,「我這五年的經歷還是要交代的。」
祝願將信將疑,「我都寫成書面材料彙報給趙廳了,交代什麼,多此一舉。」
「你什麼時候回國?」
「就這兩天吧」,祝願側過身,端詳暗影中P.N冷峻的面孔,想追問到底,又把話咽回去,改為輕鬆的語氣,「我本打算和你一起抓了沙惕再回國,看來沒法參與了,上面催得急」,頓了頓,安慰自己,也安慰P.N,「沙惕走了不錯棋,與譚氏集團切割,卸掉所有明面上的頭銜,一個純粹的黑老大,那還不容易搞嗎,無論跟緬甸軍方聯手,還是黑吃黑,都不必顧慮沙惕在政界的影響力,脫下合法的馬甲,哪國政府都不會承認和黑幫有關係。昔日座上賓,今日階下囚,充分有這種可能,所以不用著急,穩妥地推進吧。」
P.N轉過臉,靜靜與她對視,眼中漾著笑意,「你說的對,我也這麼認為。」
「糯康製造湄公河慘案,殺害中國公民,警方把他弄到回國審判真的費了挺大的勁兒,沙惕.瓦拉里洛不同,這些年明裡披著合法商人的皮,暗裡做的事也滑不溜手讓人摸不到證據,畢竟他並不介入毒品出境后的環節,但也不是毫無辦法,沙惕盤踞在金三角這個三不管地帶,解決他的手段完全可以不拘一格……總而言之,我不用擔心,對嗎?」
祝願緊緊盯住P.N的眼睛,向他要一個保證。
P.N從她眼神里讀出不安和彷徨,「對」,他微笑著說,平淡中帶著堅決。
祝願點點頭,如釋重負,將快燃到盡頭的煙湊到唇邊,深深地吸了口,趁機調整情緒,從衛衣兜里摸出一張卡片,「拿著,這是我私人電梯的卡片,不管怎麼說,我比你先離開,這間公寓的使用權交給你了,以後來曼谷有需要的話,就住這裡吧,在我看來你的安全屋也沒多隱蔽,這裡就不同了,鬧市區,四通八達,便於藏身,也便於撤離。」
P.N沒客氣,接過黑色的卡片,開玩笑活躍氣氛,「投桃報李,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勞的嗎?」
「幫我安排一下蝦嘎和尼萊」,祝願用一貫不認真的調調說,「其他保鏢隨從解約的解約,遣散的遣散,花錢雇的嘛,好打發,我就怕我這一走歸期不定,他倆在三和幫待不下去。」
「放心,在我手下當差,沒人敢動他們。」
祝願離愁別緒來的快去得快,馬上振作精神,樂觀起來,「走吧,進屋開香檳,提前為你慶功。」
P.N依著她,看她行動力驚人地叫來龍蝦生蚝佐酒。
「乾杯!」
祝願邊喝酒邊絮叨,「其實我仔細想了想,你真的很壞。」
P.N隱隱發笑,聲音溫柔低沉,「我不否認。」
「你說自己做事有目的性,沒錯,不僅如此,還步步為營。」
「哦?」
「你帶走嬋美,並沒有急著找譚明智做交易,而是觀察他能不能上位,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也不配跟你談條件,時機到了,三和幫年輕一輩在東枝馬場聚會,你帶著嬋美故意讓譚明智發現,試探他還記不記得妙妙丹,第二次,譚明智接任董事長,嬋美現身晚宴,江山美人都擁有,人生才精彩,你簡直吃准了譚明智的心思。」
「沒錯。」
祝願的指控,P.N一概微笑著承認,讓人頓感無趣,她聳聳肩,說實話,「你只是為他們搭建了一個舞台,戲是他們自己演,你沒逼迫嬋美,她有選擇的自由,包括我,你不止一次給我機會離開,雖然但是,我希望你壞到底。」
「為什麼?」
「因為壞人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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