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平行世界②
元弘之前隱覺自己不對勁時,還有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現下,他拉著這個初次相見、連名字身份也不知道的女孩兒,在池邊杏林里逃一般地飛跑時,心中已然十分確定,他是不對勁,豈止是不對勁,他簡直是瘋了,一邊覺得自己瘋得厲害,還一邊不停地加快腳步,生怕明郎從后追上來,生怕她與明郎相見,然後,然後……
然後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是心中有個聲音,如驚雷滾滾,警告他萬不可坐看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這聲音,似比父皇的御命還厲害,攪亂了他全部的理智,令他只知心急如焚地帶著這女孩跑離,想把她藏到一個明郎找不到的地方、誰也找不著的地方,讓明郎見不著她,讓她也見不著明郎,眼裡只看得到……只看得到他元弘一個人……
如瘋了般、不受控地拉著女孩兒發足狂奔的元弘,被奔跑過程中,自己內心湧現出的奇怪想法,深深地震驚了,他正越發驚顫迷亂時,被拉著跟跑的女孩兒,又在旁不停地問他,「為什麼要跑啊?你是在躲那個叫喊『六哥』的人嗎?他是壞人嗎?」
元弘本就憂急迷恍地方寸大亂,被連連問得更是心慌不已,一個分神,竟沒注意腳下有個泥坑,生生一腳踩摔了進去,原就灰頭土臉、衣袍污髒的他,這下更是狼狽不堪,兩手污濁,面上濺滿泥點,衣裳更是沾滿了濕泥,整個人如是尊泥人,獃獃地跪跌在泥坑裡,一動不動。
身後一聲高過一聲的「六哥」,越發近了,可跪跌在泥坑中的元弘,仍是沒有匆忙站起跑離,他的手這樣地臟濁,怎能再去牽她純白無暇的縴手,他現下這樣狼狽,在她眼中,應是很噁心的吧……
彷彿已經聽到她鄙夷嫌棄的聲音,「真噁心」,就像是在無數次糾纏他的噩夢裡,曾一次又一次地真切聽過,元弘難堪地闔上了雙眼,好像這樣就可不聽不看,逃避現實,可在闔目的黑暗裡,漆黑的噩夢像牢網一樣,拖著他直往深淵下沉,那一聲聲的「真噁心」,還是不斷地在他耳邊迴響,那樣的嫌惡冰冷,令他在這春日暖陽下,遍體生寒。
周身骨血,在無邊無際的噩夢陰影籠罩下,正似一寸寸地發冷時,忽有一隻溫熱的小手,牽住了他污濁無溫的裹泥臟手,元弘睜開了雙眼,暫離了那漆黑無邊的噩夢,見燦爛的春日暖陽下,女孩兒容光似雪,雙眸粲然若星,她緊牽著他的手,欲拉他站起,關切的眸光,好像是在說,快起來跑啊,你不是不想被人追上嗎?!
他的手那麼臟,他都不敢碰她,可她卻毫不在意,緊緊地牽拉著他的手,拉他從泥坑中站起,拉他發足往前跑去。
微暖的春風中,一樹又一樹的紅雲明霞,自他們身邊匆匆掠過,被拉著奔跑的他,在後望著她緊緊牽他的手,望著她細碎的鬢髮顫如蝴蝶,望著她不時地回身笑著看他,心中似有什麼,跟著她的笑容被點亮,不由主動握緊她的縴手,大步越跑至她的身前,在前牽帶著她,一同奔跑在這春日的暖風中。
再聽不到一聲聲呼喚著的「六哥」了,隱蔽的假山群內,他牽著她,一步步地向前方明光處走著,而她邊依著他走,邊小小聲地再次問道:「你為什麼要躲著那個喊『六哥』的人啊?」
元弘實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一直沉默到聽她問「你不想見那個人,是因為你很討厭他嗎?他是和你打架的人嗎?」時,才終於開口道:「……不是……不討厭……」
……不但不討厭,還是他唯一的朋友……可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都說兄弟之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願和明郎分享所有,願為明郎抵禦危險,為何會在這樣一件本該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如此執拗到瘋狂,如此惶恐而又堅定地不想讓明郎見到她,也不想她見到明郎……
元弘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女孩兒同樣也很困惑,好奇地望著他問:「既不討厭,那是為什麼啊?」
元弘無法回答,因為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女孩兒看他再次沉默,也不追問了,只輕輕地道:「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娘親說,有些人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告訴別人的。」
明明連對方的名字身份都還不知道,可卻不想讓她這樣想自己,不想讓她以為自己不想和他分享「秘密」,元弘默了默道:「不是不想告訴你,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也不知道?」
幽暗的假山石洞內,元弘對望著女孩兒驚訝的目光,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不知道,你就跑啊?」女孩兒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雙眸粲漾笑意,貝齒如糯,「你真好玩~」
她鬆開了他的手,笑著朝明光處跑去,「快過來啊,這裡有水潭~」
假山群內別有洞天,陽光漫灑,數道紫藤蘿如瀑般懸挂石壁,底下一泓幽潭,猶有錦鯉游曳,真如山間溪潭,清澈見底,可清洗污濁手面。
他走至她的身邊,走至光影搖曳的明亮處,才看清她那原本乾淨無暇的小手,已因他污成何等模樣,心下歉疚的他,看她蹲身撩水清洗雙手,想從袖中拿帕子給她擦拭濕手,手才剛觸碰到自己袖口,即意識到自己的手也還臟著呢,用這手給她遞帕子,還不得遞塊臟帕子,遂忙先蹲下|身來,趕緊洗自己的兩隻黑手。
他尚未洗完,她即已洗凈,自袖中取出自己的帕子擦拭,他悄眼瞄看,見那雪白的帕子,用料講究,做工精美,帕角以青碧色的絲線,綉有一個小小的「蘅」字。
自在杏林望見她非宮女打扮,身上衣裳首飾不凡,他便猜她是皇親郡主縣主抑或是世家大族的貴女,此刻見了這一「蘅」字,猜測這是她的芳名后,有意再猜她的身份,可實是猜不出來,他不了解這些貴族閨秀,平生有所接觸的貴女,唯有明郎的雙生姐姐。
元弘這廂默默思量,那廂女孩兒也注意到他在悄盯著那「蘅」字看,落落大方地直接告訴他道:「這是我的名字,我叫薛蘅。」
被察覺到小眼神的元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但她笑著道出的一個「薛」字,也立叫他立醒覺了她的身份,放眼朝中,最受父皇器重的薛姓官員,是年輕有為的定國公薛昱,聞聽薛昱膝下有一愛女,她看起來只比他小一兩歲而已,也正與定國公的女兒年紀相符,應就是定國公府的千金吧。
雖按理說,皇子公主身份高貴,但他和妹妹嘉儀不同,雖擔著皇子公主的名分,但實際處境不及這些貴族子女,尤其定國公府的千金,更是貴女中的貴女,猜知身前女孩兒身份的元弘,心中泛起些難言的滋味,正低頭默默時,面上忽有濕意襲來,清清涼涼的,不僅沁爽舒身,連澀澀躁躁的心,也似隨著這清涼溫柔的撫觸,悄悄地靜了下來。
紫藤花搖曳的光影中,是那女孩兒薛蘅,在拿沾了水的帕子,輕輕擦拭他的臟臉,見他抬眸看向了她,毫無顧忌地笑對他道:「你只洗了手,還沒擦臉呢。」
靜得很,只有身旁潭水,偶因鯉曳漾起的漣漪,魚兒在水中游來游去,也似游進了他的心裡,游撞得他心亂不已,眼望著身前女孩兒認真擦拭的動作,整個人僵得動不了,一顆心也砰砰直跳,在她執帕的手,掠擦過他的鼻尖時,幾乎要跟著屏住呼吸。
當她溫柔擦拭的手忽地停住,微歪著頭,定定地望著他時,元弘的呼吸真要停了,強抑著緊張,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麼了?」
薛蘅望著身前男孩擦臉后的「本來面目」,甜甜笑道:「你長得很好看啊!」
似被她粲然無暇的笑容眩住,又似被她真摯的童言驚住,暗鬆了一口氣的元弘,定在那裡,心裡細細密密地如有螞蟻在爬,止不住地有隱秘的歡喜往上涌,有話要對她說,可竟有些不大好意思看著她說,只能低了頭道:「你……你也很好看……」
他剛低下頭,就被她以指抬頜,女孩兒認真道:「還沒擦完呢。」
她很認真,如是在做一件重要的大事,直將雪白的帕子,陸續洗了三遭,才算為他擦拭乾凈,元弘亦認真道謝,發自肺腑,名為薛蘅的女孩兒笑道:「不用謝,要不是你,我還在樹上下不來呢,該是我謝你才是。」
手洗乾淨了,臉擦乾淨了,可身上污髒的衣裳,她就沒辦法幫這男孩弄乾凈了,薛蘅暗想,這男孩應是被人欺負了,娘親說,做人雖需持慈悲之心,但也應通曉世事複雜,人心趨利,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想來宮中更是如此的,不知爹爹可有辦法,幫幫這個男孩,她想了想,問他道:「你在哪裡做事啊?」
元弘一時沒聽明白,而薛蘅見他不語,以為他沒聽懂,傾身靠前,更加直白些問出心中所想,「你是哪裡的小宦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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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同學對正文有點點誤解,說一下下~
阿蘅沒有和明郎許來生,沒有和明郎約定來世再愛之類的,明郎和她隔有家仇,她不可能去和明郎約定來世再做夫妻之類的,明郎也不可能明知有血海深仇,還和溫蘅去開這個口為難她,問她來世能不能再在一起,明郎臨終前,只是問,來世能不能相識,相識的意義是很廣泛的,普通的點頭之交,萍水相逢等等等等,他只是想再與她相見,雖然心底希望更多,但也不敢奢望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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