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其六

繞著超市裡裡外外仔細轉了一圈，花了柯少嗔一個小時的功夫。

看著門口那個好像意思意思就算了的、不到一米長的招牌，和兩張一左一右貼在自動感應門上，特別遮擋裡面視線的明星海選海報，柯少嗔懷揣著最後一點期望的火苗走向門口的收銀台。

情況還不算太糟糕，只要改善過來就好。

這麼想著的瞬間，他看見章依萊正在那裡拿著一堆餐巾紙和袋子，一一對應著裝填著。亂七八糟雜亂的東西堆滿了收銀台，如同此刻柯少嗔那亂七八糟的心情。

「……」

善果僅存的希望火苗就這樣被少女輕而易舉地熄滅了。

「你在幹什麼？」柯少嗔問。

「嗯？這個？」章依萊舉起手裡的東西和柯少嗔殷切說道：「這是我找到的新工作呢！只要把餐巾紙疊好裝進袋子里，一百個就能拿到五塊錢！」

「……」

「反正我站在這裡沒事做，正好可以利用這些時間來干別的事呢！」

「……」

對方似乎是一副「我好棒吧，要不要誇獎我呀，誇獎我一句吧」的表情，但柯少嗔忍了好久才把破口而出的大罵給生生咽了回去。

章依萊還不知道自己正在煽風點火，拿火柴去刺激一碰就炸的□□引線，隱隱有些自得的語氣炫耀道：「我動作可快了，一個小時可以疊三百個呢！」

「……」

去你妹的三百個，去你妹的一個小時收入十五塊錢。

柯少嗔表情有點綳不住了，他語氣乾巴巴的說：「哦，是這樣啊。」然後道：「既然這樣，那來給我調整一下貨物的擺放位置。客人進來后最常買的文具用品還有飲品放的位置太外面了，我們把它調到裡面來。」

雖然這種事放在未來幾天，招了更多的員工后再來慢慢干也不是不可以，但柯少嗔實在是忍受不住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情的樣子，便把這件事稍稍調整到前面了。

「嗯！好呀！」章依萊麻利地放下手裡的工作，跑出收銀台站到柯少嗔面前，完全忘記了自己才是「前輩加上級」的立場，好奇問道：「不過，為什麼要把客人最常買的東西放在裡面呀？不是應該反過來放嗎？」

柯少嗔：「這樣他們進裡面買東西的時候，就會路過其他的展示櫃。說不定就會順手買點什麼了。像現在這樣把他們需要的東西直接擺在門口，他們進來買好東西直接走了，就沒辦法利用人家難得的上門機會。」

章依萊用了足足半分鐘的時間去理解柯少嗔話里的意思，領悟后的瞬間，眼睛里染上了閃閃發光的佩服神色，對柯少嗔豎起了大拇指：「對呀！是這個道理！嗔哥你真聰明！這都能想到！」

柯少嗔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被人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誇獎過，反而感覺有點諷刺。所以也不輕不重地嘲諷了一下對方：「章依萊你也很聰明啊。」

怎料對方完全不吃這套高級的嘲諷手段，面上一紅，傻兮兮地羞澀低下頭：「哎呀……我哪兒有……遠遠比不上嗔哥你啦。」

「……」

受到對方天然呆反甲攻擊的柯少嗔內心默默扣了一點血。

「而且不是說好了叫我依萊的嗎，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叫你嗔哥哥呀，雖然我真的好想這麼叫的說……」

「……」被嗔哥哥三個字噁心到，強忍住自己揪住對方衣領咆哮出聲，然後痛打另一人格一百八十拳的慾望，柯少嗔默默點頭：「嗯。」

雖然章依萊這人有點思想簡單，還具備二傻屬性，但工作起來真挺麻溜的。見對方跑上跑下推著推車不斷運貨擺貨的樣子，勤勞、認真，承擔著一個二十歲左右年紀的女生不應該承擔的高強度勞動工作，兩個多小時了不喊苦不喊累，沒有半點怨言，讓原本還挺看不上對方的柯少嗔稍微改變了一點看法。

他甚至還破例和這個女生聊起了家常。

「——你除了超市打工和那個疊紙巾，另外還有三個不同的工作？」柯少嗔道：「你很缺錢？」

章依萊點了點頭，大大咧咧地說道：「嗯！還要養我的三個弟弟呀~他們還小，都是會花錢的時候呢。」

柯少嗔微微一愣。

「是……這樣啊。」

倒也沒多少同情對方處境的意思，因為比女生此刻情況還要凄慘百倍的傢伙，柯少嗔不知道見過多少。對方現在有手有腳，身體健康年紀也輕，居住環境安全，沒有生命危險，完全沒到需要被人憐憫的地步。

「我們之間算遠親，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所以不能不幫他們呢。」章依萊言語間完全沒有半點的負面情緒，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樂觀積極：「五個工作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完全忙得過來！做菜吃飯用一小時，睡覺洗漱用三小時，打掃衛生用一小時，其餘時間全~~~都可以拿來工作，感覺日子過得特別的充實呢！」

「……」柯少嗔：「是嗎。」

這生活節奏，和他以前在另一人格高壓控制下過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他不需要花一小時打掃衛生這點了。

忽然有點同病相憐，柯少嗔把章依萊在自己心中排名倒數的地位稍稍往前挪了幾名，道：「養活三個弟弟不容易。」

「嘿嘿，還好啦。」察覺到柯少嗔那少之又少的憐憫意思，章依萊不好意思的羞澀道：「比起以前，現在這樣好多了，所以沒關係的！」

柯少嗔隨隨便便點了點頭，當做回應，正想說點什麼，卻看到章依萊忽然看向遠方，驚聲大叫一嗓門「哎呀呀！」，一副慌裡慌張，錯失五百萬的表情，邊摸褲兜邊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往外邊跑。

由於對方表情過於驚恐，柯少嗔出於好奇跟了上去，看著章依萊衝到收銀台前，拿出遙控抬頭調整掛在遠處天花板的液晶電視頻道，然後手裡用力攥著一張紙條，像捧著什麼大寶貝一樣，目不轉睛盯著屏幕前的6+2彩票出獎畫面。

「……」

竟然還真和五百萬有關係。

雖然早就覺得眼前這人思想簡單，但沒想到竟然簡單到這種地步。莫非真覺得自己堅持買彩票就能種頭獎嗎？神情專註到這種地步，簡直是想錢想瘋了。

一連串中獎數字都被機器一一隨機挑選了出來，柯少嗔看著少女十分誇張地長嘆一口氣，肩膀肉眼可見地往下大幅度垮了下來，知道眼前這人是真的異常失望。

安慰對方——這種事情對柯少嗔而言實在是過於詭異，所以他刻意沒去搭理這人，選擇性跳過了章依萊企圖中獎一夜暴富的事件，說：「我去吃飯了。」

章依萊連忙打起精神看向柯少嗔，連連點頭：「嗯嗯，多吃點，吃好點哦。」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的。內心嫌棄的柯少嗔微笑回應：「你也是。」

「嘿嘿，我要去自己做菜啦，雖然買不起什麼好菜就是了……不知道三個弟弟會不會不喜歡吃，最近青菜太多被他們嫌棄了呢。」

柯少嗔話都沒聽她說完就已經走出門了。

「每天宅在樓上玩遊戲，都不願意下樓來。明明嗔哥你為我們準備的超市裡有那麼多的好吃好玩的——咦？嗔哥，你已經出去了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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