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記恐懼的人
寂靜的圖書館中,從遠處逐漸傳來了巨鍾搖擺的響聲。
德洛姆的聲音伴隨著沉重的鐘聲在姜眠的耳邊響起,聲浪有節奏地拍打著他的耳膜。然而,姜眠卻彷彿對於這個辭彙無甚了解,德洛姆原本還想看好戲的神情頓時變得無味了起來。
「別告訴我你沒聽說過。」
「聽到是聽說過,只是……這不是一個文學作品衍生出來的東西么,」自己似乎破壞了方才有些神秘的氣息,姜眠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如果冒犯了你們的話,我很抱歉。」
在姜眠二十幾年的人生中,他遇到過不少信仰宗教的人。不可否認的是,宗教確實是令人向善的事物,他能給予人們心中一個高而充滿善意的道德標準。然而凡事皆有兩面,狂熱的宗教徒相信是絕大多數人都不想招惹的存在。
「不用擔心,」德洛姆彷彿看穿了姜眠在想什麼般,居然露出了一個弧度很小的微笑,說道:「這裡的人都不信仰那位支配者——當然,除了他。」
他將眼神緩緩放在了不遠處的人影身上。姜眠循著他的視線過去,發現德洛姆注視的方向,赫然便是那自稱為他們守護者的,銀髮的獵人,諾登斯。
這位身著百年前歐洲風格獵人服裝的男人,擁有著完全不似獵人般兇惡的面容。精緻的輪廓,溫順的眉眼,捲曲而打理整齊,梳在腦後的馬尾……他看上去儼然一個歐洲宮廷中的王子,哪裡有半分的兇惡氣息。
此刻,他正靠在一個書架前,和坐在椅子上的一位女性聊著天。雖然姜眠聽不清他們在談論什麼,光看錶情和動作,可見他們談的還是挺投緣的。
「他……」姜眠頓了頓,緩緩將視線從那人的身上挪開,向德洛姆問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守護者。」
「守護者?」
「對,這個夢境的守護者,那位舊日支配者的僕從。」
處理傷口的最後一道工序結束了,德洛姆將手中還沾著血的棉花球丟到旁邊的垃圾桶中,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同時,隨手熄滅了那盞用來消毒的酒精燈。
登時,本就不算明亮的環境中,最後一絲暖色的光芒也消失了。
「總之,自我成為入眠者以來,他就一直存在了。他從那些怪物的手下救下了不知道多少人,其中一部分人還活著,一部分人卻死了——我比較幸運,我活到了現在。」德洛姆的語氣平平淡淡,彷彿又恢復了最開始見面之時,那副機器人般的獃滯樣子。
遠處的燈火照亮了圖書館最為中心的大廳,盞盞油燈立在那些雕刻著花紋的長桌上。有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有人靠在周圍的書架前,還有些人乾脆或坐或卧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姜眠第一次如此直觀的以一幅畫面看到了眾生百態。
有身著華貴宮廷禮裙的金髮女人,只是那衣服卻顯得破舊不堪,禱告般手中緊握什麼事物;有蓬頭垢面而看不清面容的流浪漢,那沾滿深褐色污漬的,破破爛爛的衣服,隱約能看出是一套制服;還有穿著正裝,如同職場精英般的男人,永遠低著頭盯著面前光滑的桌面,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走神……
跨越了時間,跨越了空間。面前圖書館的每一隅角落,都像是一個微縮的《十日談》,他們每個人都擁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故事。
那我呢?我又有什麼故事?
姜眠一瞬間陷入了沉思。
他其實也還年輕,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從大學畢業沒多久。之所以當初報考警校,投身警察這個行業,也只是憑藉著心中的一腔熱忱罷了——也許其中還有點兒《無間道》的功勞。
這麼幾年來,他破獲了不少或大或小的案件,光看履歷的話,已經算得上是前途相當光明的了。只是誰能料到,前一秒他還在認真的查著一起新案子,下一秒,他就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德洛姆說他肯定是回不去了,但是他的故事才剛剛走了個開頭,就這麼草草結了尾,姜眠感覺很不公平。
至少,得讓我搞清楚我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鬼地方的吧?
外面的天色似乎更暗了幾分,他見諾登斯手中舉著一個燭台,向他這邊走過來。諾登斯身體的右側掛著一個銀色的螺旋手杖,如果他沒認錯的話,幾小時前,這位守護者就是用這個手杖刺穿了山羊人的身體。
「傷勢怎麼樣了?」
諾登斯將燭台放在姜眠身邊的桌子上。瑩瑩的燭火在空中跳躍著,昏黃的光芒投射在了他們二人的臉上。
「還不錯,德洛姆醫生的技術挺好的。」姜眠沖他笑了笑,又扭頭看向了德洛姆,才發現他不知道何時已經眯著眼睛垂下了頭,似是進入了小憩。
「我平時有什麼傷勢也都是找他處理的,他的醫術一直在進步。」
可能是害怕打擾到德洛姆的休息,諾登斯略微壓低了聲音。同時為了防止姜眠聽不清他說的話,而更向前靠了幾分。
姜眠這才發現,近距離觀察下,在吸血鬼身上或許會讓人感到嗜血可怕的赤紅雙眸,放在這人身上卻絲毫沒有令人恐懼的感覺。
天生具有親和力的人真可怕……就連姜眠這個經常犯職業病,喜歡懷疑別人的人,都對面前這個男人很難升起負面情緒。
「請問,這個地方,一直都是這樣的么?」姜眠將視線放在了那些互相之間毫無交流,如同一尊尊兵馬俑般的人身上,問道:「這樣……沉悶。」
「白天還好,大家都懼怕黑夜。」
黑夜……的確,他剛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便不算明亮,在經過了這麼幾個小時后,天已經完全暗淡了下來。假設外面布滿了那種可怖的怪物的話,那麼黑夜的確是令人恐懼的存在。
似乎是將姜眠微蹙的眉頭當作了對於黑夜和怪物的害怕,諾登斯露出了一個微笑,道:「不用擔心,勞倫迪烏斯圖書館是絕對安全的,只是那些人……他們習慣了恐懼。」
「有辦法可以離開么?」
「嗯?」
沒料到姜眠會突然之間問他這個問題,諾登斯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他注視著面前這人的面孔和眼神,察覺到他根本無法從中感知到哪怕一絲的恐懼。
這時候,諾登斯方才猛然間意識到——這次的這名入眠者,也許和數年前的那人一樣,是與眾不同的。
於是,話到了嘴邊,他硬生生地將其吞了下來,而是改口道:「如果有的話,你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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