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獵人與墓地

就在姜眠走神間，一陣熟悉的鈴聲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拽了出來。

他左右尋覓著，最後在身旁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中，找到了自己之前的手機，上面顯示來電赫然是「衛黎」二字。

衛黎是他們刑偵一隊的隊長，四十多歲奔五的年紀，解決案件的經驗相當豐富。此時他打電話過來，估計是從方縉那裡知道了他醒過來的消息，特意來慰問他的。

果然，姜眠一接起電話，那邊便傳來了中年男人低沉的聲音：「姜眠，聽說你醒啦？身體沒事吧？」

「沒事，讓您費心了。」

「呦，這聲音夠啞的啊——最近局子里沒什麼事兒，你趁機好好休息吧。」

姜眠並不想在醫院浪費自己的數日時光，他現在滿腦袋都是問號，急需去將所有的疑惑都挨個查清楚。於是他的語氣中難免帶上了些焦急地問道：「隊長，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你先養身體吧，具體聽醫生的安排，畢竟你也知道……這事兒挺邪門兒的。」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已經微弱了很多。

即便是對於經歷過很多事情的衛黎來說，一個好好的人突然就變成植物人，陷入了長久的睡眠這件事還是挺奇怪的。而且人類有個規律，年齡越大越是對鬼神之事感到忌諱，尤其是這種連醫生都找不到原因的事情。

掛掉電話后，姜眠輕嘆一口氣。神經略微放鬆下來，一股隱約的疼痛如針扎般開始在他的腦中肆虐。

方縉眼看著似乎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姜眠，也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交代。然而在看到姜眠突然之間開始全身冒冷汗，眉頭緊縮的時侯，他硬是將呼之欲出的話吞下了肚子，整個人開始緊張起來。

「你沒事吧？你不會又要昏過去了吧？別啊——姜哥啊！」

「我睡會兒……」

姜眠沖著他擺了擺手，順著床頭把自己的上半身滑進了被窩裡，用被子蒙住了頭。

……

在醫院又待了兩三天，迎接了遠道而來的父母，又迎接了好幾位自己的同事和朋友的探病，姜眠終於在醫生的許可下出院了。

雖然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離開了家三四天的時間，然而事實卻是，他的家中已經有十幾天沒有人居住過了。曾經熟悉的桌椅上蓋著薄薄的一層灰塵，空氣中甚至都開始帶有一股陳舊的氣息。

一邊收拾著屋子，他一邊尋找著曾經的那本筆記。果不其然，直到他將房間的最後一個角落都打掃乾淨，那筆記他一根毛都沒看見。

房門沒有被撬過的痕迹，灰塵覆蓋下的地面也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腳印，或者是有價值的痕迹，一切都和當初他離開家的時侯一模一樣。恍然間，他甚至都在思考那本筆記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畢竟，他連裡面寫了什麼都記不清了。

仰躺在床上，大掃除后已經疲憊不堪的姜眠緩緩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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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了如遠古呼喚的聲音，裹挾著海浪般的流動聲，是種搖籃曲樣的悅耳聲音。

姜眠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一片灰暗的天空，以及……一個驚訝的男人。

「你……」諾登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姜眠，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至於姜眠，則是經歷了短暫的從「啊，原來這不是夢啊」的釋然，到「卧槽，我怎麼又回來了？」的驚訝，最後變為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的淡定。

他看著諾登斯依然是一副驚訝沒有緩過神來的樣子，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又見面了。」

「你……」諾登斯還是在卡殼。

趁著他組織語言的間隙，姜眠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

他的左邊數米遠的地方是一棟高而龐大的建築物，看上面那些熟悉的花紋，應該便是勞倫迪烏斯圖書館沒錯了。至於此時他所處的位置，倒的確是他上次從未涉足過的地方——一片墓地。

一個個冰冷的石碑整齊的排列在他的四周，大部分均有些破舊。而諾登斯所站的位置，正面對著一塊相對嶄新的墓碑。

他……是在掃墓？給誰？

姜眠凝神看向墓碑上的碑文。上面銘刻著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語言，乍一看上去字形有些類似於拉丁文，然上面熟悉的阿拉伯數字依稀可以辨認出，寫的應該是人名與日期。

「這是誰的墓？」姜眠問道。

諾登斯好像緩過神來了，眨了眨眼：「你的。」

「……我還沒死。」

「我也是才知道。」

兩個人面對面沉默了一會兒，諾登斯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去，低下身子撫了撫冰涼的墓碑后，扭頭對姜眠露出了一個微笑：「上一次有人去而復返，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於這個墓碑，就這麼留著吧，它會有用處的。」

明明諾登斯的聲音和語氣一如往常的溫柔平和，姜眠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來了几絲寒意。

他與諾登斯相識不過一天，他並不認為這點時間足以令自己在這位獵人心中成為特殊的存在。一眼望過去，恐怕這片龐大的墓地，每一個墓碑記錄的都是一位飲下諾登斯鮮血，試圖擺脫夢境的入眠者。

渴望回歸現實的他們卻沒有姜眠這樣的好運，他們的夢境永遠止步在了飲下鮮血的那一刻。而習慣了他們去之不復返的諾登斯，亦習慣了為他們立下墓碑舉動——因為他從未想過，那人會再次回來的可能性。

隨諾登斯再次回到勞倫迪烏斯圖書館中，姜眠的到來僅僅引起了少數人間的騷動。不明真相的李天佑只是高興這個地方終於多了個正常人，德洛姆則是初始便露出了和諾登斯一樣的表情。

不過不愧是他，短暫地驚訝后，這位醫生再次陷入了木偶般地獃滯之中。

「你可以在這裡等待黑夜過去，等待你的再次蘇醒，」銀髮的獵人顯然因為姜眠的存在而心生喜悅，他將他帶入了位於圖書館二層的一間略微破舊的屋子中，雖然環境並不算很好，但至少比起一樓大廳的魚龍混雜，要好得多，「這裡以後便是你的房間，你可以隨意使用。」

「謝謝你。」姜眠對他非常認真地道了一個謝。

他能感受到這位獵人發自內心對於他，以及這裡所有人的善意，與保護欲。也許是想起了自己警察身份與他的共通之處，姜眠對他無法產生什麼排斥感抑或是各種程度上的懷疑。

然而，正是這時，姜眠的餘光猛然間瞥到了什麼熟悉又陌生的事物。

他的精神猛地一顫，幾乎是兩步並作一步快速移動到了房間的書架前，注視著和他目光平齊的那一層書。

《夢的解析》《死靈之書》《埃及亡靈書》《論星體投射》《魯拜集》……這幾本書，這順序，他的確從哪裡見到過。

目光順著這一排書繼續向後捋，姜眠的視線最終停在了一本有著棕色外衣，約兩三公分厚的書上。那本書的側面並沒有寫它的名稱，但是這有些似曾相識的質感和外表已經讓姜眠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粗重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從書架中抽了出來，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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