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趙翎緩步走至趙意晚身後,手搭在鞦韆繩上微微用力,趙意晚輕輕睜眼復又閉上,眸中的涼薄一閃而過。
「皇姐可還好?」
「如你所見,還沒死。」
空氣又安靜了下來,只剩鞦韆因搖晃而發出嘎吱聲。
趙意晚閉著眼斜靠在鞦韆上,仿若睡著了一般,趙翎手上的動作越發緩慢,好似是在晃著搖籃。
「皇姐知道朕要來。」照風傾的性子定是恨不得時時盯著這裡,可他來了這麼久,院子里連一個下人也沒看見,顯然是被刻意支開了。
趙意晚睜開眼,勾起一抹譏笑:「蘇栢大張旗鼓的尋金人,順天府三番五次搜查臣相府,蘇栢多次派人刺殺風傾,昨日府里又來了六個郎君,皇帝心思縝密耳目眾多又深諳帝王之術,不可能鬧到如此地步還不知本宮在何處。」
「蘇栢風傾的手段騙騙三司那些蠢貨也就罷了,又怎能瞞得過皇帝。」
當她得知風傾被留在宮裡時,便明白趙翎忍不住了。
「皇帝是來抓本宮去宗人府的,還是斷頭台的?」
趙翎手一僵,而後鳳眼微瀲,緩緩道。
「不過是無用之功,何需麻煩。」
趙意晚訝異:「怎是無用之功,上次本宮就差點被你砍頭了。」
趙翎低笑一聲:「可皇姐不是越獄了。」
趙意晚癟癟嘴:「要不這次你直接送本宮去斷頭台,或者就地殺了?」
趙翎莞爾:「若真如此,這江山恐要變姓了。」
「呵~誰有本事從你手中奪江山呢。」趙意晚嘲諷道:「有風府做後盾,誰敢造次。」
趙翎沉下臉,陷入沉默,過了好半晌才道:「皇姐不必為三司開脫。」
趙意晚一愣,而後笑道:「本宮罵他們蠢,何來開脫之說。」
趙翎勾唇:「三司自請緝拿皇姐歸案,朕以三代侯爵懸賞,滿朝文武大動干戈緝捕皇姐,可城內所有畫像卻與皇姐半點邊都沾不上。」
「都城皆知宗人府的地道延伸至城外,可偏偏所有人馬都在城內大肆搜捕,直至蘇府傳來消息,蘇大人接了阿姐過府後,滿朝人馬又開始出城搜捕。」
趙意晚面色平靜的偏著頭,似是聽不懂趙翎在說什麼,又似是渾然不在意。
趙翎倒也不在乎趙意晚的反應,又道:「若皇姐死在朕手中,縉國必亂。」
世人皆知嘉俞三十九年驚月公主與西寧一戰而揚名內外,卻甚少有人知曉,嘉和年間的國泰民安,繁榮鼎盛也是驚月長公主一手治理。
外人不知,朝內眾臣卻瞞不了,所以即使長公主再風流肆意,任性妄為,也不能將她卓然的功勛抹殺。
他將她困在宮中那半月,眾臣一邊高喊著要將長公主斬首,一邊卻先後遞辭官書,無一人為長公主求情,卻壓迫之意甚濃,
將人囚禁尚且如此,若皇姐真死在他的手上,他怕也沒什麼活路了。
趙氏血脈一斷,介時群龍無首,必是一場因爭奪皇位而起的腥風血雨。
趙意晚不以為意:「本宮倒還沒這般本事。」
「那便是皇姐低估了自己的聲望,皇姐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風府早已退了。」
趙意晚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趙翎停下手中動作,走到趙意晚面前負手而立,緩緩道:「在皇姐越獄后,風府家主自請辭官,除了風傾,風府所有在朝為官者盡數歸隱。」
趙意晚猛地看向趙翎:「你答應過本宮不為難他們!」
趙翎輕笑,回頭看著趙意晚,眼裡帶著些許無奈和落寞:「他們所有人跪在石階下,逼朕恩准辭官的。」
趙意晚身子一僵,趙翎不會拿這事騙她,且這種事也騙不過,她只需要隨意一探就可知真假。
所以,他們自願辭官怕是真的。
風府百年世家,鐘鳴鼎食,風家主乃兩代帝師,久負盛名,整個大陸不知者甚少,如此威望怎能說退就退。
「你為何不將人留住!」趙意晚頗有些惱怒,她自入獄后便有意不再過問朝事,蘇栢不會拿這些事讓她煩心,風傾更不會。
所以這麼大的事,她竟此時才知。
趙翎苦笑:「帝師以性命相逼,朕如何留。」
趙意晚再次怔住。
拿性命相逼,這不像是帝師的性子。
「朕登基后,帝師對朕說若還有得選擇他定不會選擇朕,勤王陰鬱小家子氣沒有帝王的肚量,肅王過於弒殺性子暴躁顧不了大局,譽王懦弱撐不起江山,所以,朕是唯一的選擇。」
趙意晚氣笑了:「像是帝師會說的話。」
「但不是還有本宮嗎,你如何成了唯一的選擇。」
趙翎唇角抿了抿,沉默良久后才道:「帝師說,皇姐心有天下,不該困於一方宮牆。」
趙意晚輕嗤了聲:「說的好聽,不就是因為歷朝歷代未出現過女帝,怕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么。」
心有天下?呵……將死之人如何談天下。
且她如今,只盼了結恩怨好入地長眠。
「皇姐應當知曉風府為何而退。」趙翎接不下去,岔開了話題。
趙意晚漫不經心的道:「帝師深謀遠慮,本宮如何能猜透,本宮也甚是好奇,風府正是權勢滔天之際如何捨得歸隱。」
趙翎輕笑:「皇姐心智非常人可比,豈能猜不透。」
頓了頓,趙翎收了笑容,緩緩道:「帝師說,對皇姐出兵是為犯上,也是不敬,更是不該。」
「輔朕登基,愧對先皇太后在前,愧對先皇在後,更無顏面對皇姐,是以,風府除風傾外滿門歸隱,以此向長公主贖罪。」
趙意晚低著頭,面無表情。
趙翎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趙意晚,一字一句道:「帝師還讓朕轉告皇姐,若皇姐有召,風府必回。」
即使是先皇,也得不到帝師這句承諾。
可她趙意晚能。
帝師這句有召必回他不是很清楚其中的意思,既然對皇姐如此衷心,許下這般承諾,當初何不直接擁護皇姐稱帝。
大約過了半刻,趙意晚才抬起頭,盯著趙翎:「皇帝來此,所為何事。」
視線相對,猶如刀光劍影的交鋒。
上位者的對決,氣勢分毫不讓。
趙翎氣場全開,鳳眸微眯,帶著尖銳的稜角,帝王之氣甚濃。
趙意晚即使此刻柔弱如浮萍,可曾浴血沙場,斡旋朝堂的氣度卻並未因此減弱,那雙平日散漫不羈的眸子猶如帶著刀子一般,讓人遍體生寒。
片刻后,趙翎挪開視線。
曾叱吒風雲的長公主遠不是龍椅還未坐穩的少年皇帝能比的。
「朕想知道,帝師此言何意。」
看起來他是最後的贏家,可實際上他永遠也比不過趙意晚。
在父皇面前是,帝師是,朝臣亦是。
趙意晚周身的寒氣還未完全消退,聲音帶著涼意:「皇帝不必為此多慮,本宮既已放棄,便不會捲土重來。」
「至於帝師此言。」趙意晚勾唇:「其實,你大可不必告知於本宮。」
「本宮與帝師生了嫌隙,於你不是更有利。」
趙翎沉著臉:「在皇姐心裡,朕便是這般陰險小人?」
「噗~」趙意晚驀地笑彎了眼:「陰險小人倒也不算不上,不然帝師定會棄了你,排除萬難輔佐本宮登基,成歷朝歷代以來第一任女帝。」
難得得趙意晚一句好話,趙翎面色好看了些,然下一刻便聽趙意晚道:「但真小人卻是一定的。」
趙翎黑著臉,偏過頭。
「趙翎,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間有血海深仇。」趙意晚收了笑容,徐徐道:「你母妃害母后與阿弟一屍兩命在先,你害皇兄英年早逝在後,如今又廢我武功緻使我即將命喪黃泉,到了這般地步,你還扣著我的侍女府兵,呵~」
「趙翎,你這般心狠手辣不留餘地,還指望我誇你不成。」
趙翎驀地睜大眼,盯著趙意晚:「什麼命喪黃泉!」
他只是讓狼林廢了她的武功,何來命喪黃泉之說。
趙意晚瞧著趙翎略帶驚慌的表情,嘲諷一笑:「怎麼,你不知道狼林廢我武功時傷了我的心脈,我已時日無多了么?」
趙翎整個人僵住,面上是掩飾不住的慌亂:「不!不可能,狼林下手自有分寸。」
那半月太醫每日把脈,直到確定無礙他才放她離開的,若有損傷心脈,太醫不可能查不出來!
趙意晚懶得與他去爭執,說了這麼久的話,她已很是疲乏了。
「信與不信由你。」
「若不是來殺我的,亦或是沒有其他事了還請自便。」
趙翎直直盯著趙意晚,不出聲。
他還是不信,她時日無多。
廢她武功,是想除去威脅,入宗人府,也沒有半點虧待於她,賜死的聖旨只是給那場謀反一個交代。
但他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他知道救她的人很多,所以就算上了斷頭台,她也死不了。
可現在她告訴他,她時日無多了。
還是用這般淡然涼薄的語氣,與從前張揚鮮明提刀要砍他的長公主大相庭徑。
「若你覺得愧疚於本宮,便放了連芮與府兵。」趙意晚漫不經心道:「能看他們安然無恙,本宮也能走的安心些。」
趙翎負手立在趙意晚面前,背後雙拳緊握,他寧願相信她是在騙他放了連芮。
「連芮在風傾手上。」
「咳~」趙意晚早就知道連芮在風傾手上,只不過想聽趙翎親口證實。
一陣輕咳後趙意晚微微蹙眉,還來不及拿帕子捂著,喉中的腥甜便已毫無防備的溢出口。
一絲鮮紅掛在毫無血色的肌膚上,顯得格外扎眼。
「皇姐!」趙翎一個箭步衝到趙意晚面前,驚慌失措。
趙意晚抬眸,懶懶的瞥他一眼,穩了穩氣息才道:「如此,你該相信了吧。」
趙翎只覺胸腔酸脹得發疼,不應該的,皇姐不應該是這般模樣。
「皇姐。」
聽出皇帝語氣里微微的哽咽,趙意晚臉色驀地沉了下來:「趙翎,本宮與你說最後一次,日後莫要喚本宮皇姐!」
「本宮的阿弟還未出世就被你母妃害死了,聽你喚一次皇姐,本宮的恨意便多一分。」
趙翎咬著牙,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你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本宮將死已不再會是你的威脅,你大可放心。」
「且餘生,本宮亦不想再看見你,咳……咳~」
趙意晚又接連咳了好幾聲。
趙翎下意識伸手去扶,卻被趙意晚側身躲開。
「趙翎,如今你是九五之尊,亦是趙氏最後的血脈,坐了龍椅……便要擔起這個重任,若是……有朝一日趙氏江山毀在你的手裡……到了地獄……本宮定不會放過你!」
趙翎正要說什麼,卻被趙意晚抬手打斷:「本宮看著你心裡就來氣,血氣翻騰后就想多吐幾口血,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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