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醫鬧的事件一耽擱,孫桓開車到了蘭致新苑后,天已經大黑了。
江爺爺看了看錶,八點半了,客氣了句:「麻煩你了小程,上樓喝口水歇歇吧。」
助人為樂的程雷鋒立馬把自己還要「找個小公園遛彎」的借口拋到了一邊,應得一點都不客氣:「好嘞!」
單元門前有一級台階,程簽又給大小江大夫現場演示了下無障礙輪椅是怎麼爬台階的。
他腿腳不好,倒跑得比誰都快,趕在江知妍前邊把電梯摁了,手貼在感應門上等著他們。
算是個挺紳士的舉動,偏偏他臉上笑得蕩漾,有那麼兩分招搖勁兒。江知妍默默看著,沒作聲。
這麼活生生個大小伙兒進了家門,江奶奶一時有點懵,介紹了半天才聽懂,為什麼一個病人跑來家裡做客了。
在社區診所當慣大夫的江奶奶算是江家最熱情的人了,她在街坊四鄰都和善的場所中呆久了,看誰都像自家孩子,尤其是看見程簽這樣年紀輕輕便被疾病所擾的帥小伙,同情心又暴漲了好幾個點。
不過三分鐘,茶水瓜子果盤都擺在程簽面前了。
「來伸個手,奶奶給你把把脈。」
程簽忍不住笑,這見人就診脈的習慣倒是如出一轍,典型的江氏特色。
「年紀輕輕,怎麼把身體折騰成這樣啦?這大冷天兒的穿這麼少,秋衣也沒穿一件……加絨的?加絨也不行,薄薄一片,哪裡御得了寒?」
「寒為陰邪,最損陽氣,你們這些年輕孩子呀,天天熬夜玩手機電腦。上個月我還看過一個姑娘,病好幾年了,一著風,全身皮膚髮木,颳風下雨天都不敢出門,也是受了涼……」
「小程平時呼吸是不是不好呀?鼻炎?……哎對了!這是肺脾氣虛,你面白無華,舌淡,稍一運動容易累,都是因為這個。等你吃完妍妍開的幾服藥,我給你把這肺虛治治,秋天天干氣躁,正好是該養肺的時候。」
老人家也不用誰應答,自己往下說,在程簽天靈蓋上輕輕拍了下。
「這地方叫囟門,新生兒的天關,年紀大的老人都知道。小時候這塊地方傷了風受了涼呀,體質就偏寒,長大一傷風就要生病,新寒與故邪湊一塊,輕則感冒,重則生惡血、閉經絡。你這個寒痹也是這個理。所以說呀給新生兒洗澡,一定要避開囟門,出門就得帶戴帽子。」
程簽愣愣地聽了一耳朵育兒經,心說這麼邪乎,小時候的一次著涼影響自己一輩子容易生病?
江爺爺坐一邊優哉游哉聽著,不認同,也不爭辯,盤著兩隻古玩核桃聽戲曲。
江奶奶比江爺爺大兩歲,師從一位十九世紀末尾出生的草藥郎中,這位郎中專內科,民國時期在北方地區闖出了挺大的名聲。
只是江奶奶拜師的時候,師父年紀已經大了,腦子跟不上,教的東西不成體系,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也從不記錄醫案,只在看病的時候讓學生站旁邊聽,學會多少全靠學生悟性。
江奶奶算是其中悟性佳的,可學得雜且偏,遠遠比不上江爺爺這樣有祖有根的中醫之家正統。中醫四大古籍里的經典方劑她沒背下幾個,攢下的偏方卻不少,開藥也習慣劍走偏鋒,上到頭痛腦熱,中間五臟六腑,下到腿病腳氣全能治。
在九幾年中醫逐漸往規範化方向走的時候,江奶奶這類中醫就不吃香了,早早地退了休,去了社區診所任職。可惜社區里都是些感冒發熱咽喉痛的小病,沒她什麼用武之地,多少算是點遺憾。
平時醫理一溜一溜的,江爺爺還能樂呵呵聽一耳朵,江知妍就不行了,她這樣正規學院教出來的,聽奶奶講醫理就難受得不行,總想反駁兩句。一定要她描述自己感覺的話,就像英語專八對面坐著個日式英語,不為錯,但全程雞同鴨講各說各話。
老人家空有一肚子偏方,苦於沒人念叨,今天正好碰上一個程簽,無知無畏,從江奶奶那兒聽了一耳朵的五行經絡心肝脾肺,時而認真點頭,時而皺眉思索,就差捧個小本本做筆記了。
等江知妍站在窗邊啃完一個蘋果以後,程簽和江奶奶的初次會晤才初初告一段落。
程簽四處掃了眼,瞧見她,轉著輪椅過來,「小江大夫我走了啊,明天見。」
江知妍點頭:「我送你下樓。」
她剛要穿外套,夜幕中倏地閃過一道白光,隨後轟隆隆落下一連串驚雷,震得玻璃都顫了兩下。
沒等江知妍反應回來,瓢潑大雨已經落下來了。
兩人望著窗外的雨簾,一時沒回過神來。
江奶奶「哎呀」一聲:「昨晚天氣預報就說有大雨,我給忘了。這麼大的雨,小程你怎麼走啊?」
程簽腦子轉得沒那麼快,還算老實:「沒事,我司機在樓下等著。」
外邊的雨幾個呼吸的功夫就下得越來越大了,敲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幾人忙關窗戶。江奶奶又一次客串起了社區知心奶奶:「拿把傘吧,拿把長把的大傘。唉,這麼大的雨打傘也沒用,上車得淋個透,要不小程留家裡住一晚上吧。」
蘭致新苑是零幾年的老樓,停車場不在地下,而是露天的,程簽從輪椅下來再被扶上車,一下一上是肯定得淋個透。
他低咳了一聲,對上江知妍平靜的視線,慢騰騰開口:「我覺得,奶奶說得挺有道理的……」
話剛落,手機鈴聲應景地唱起來。
「接電話啦,您的桓叔叔來電話啦~接電話啦,接電話啦,再不接電話他又要去找爸爸媽媽告狀啦~」
鈴聲是程簽自己錄的,捏著嗓子的怪腔調,又娘又騷。程簽臉皮一抽,對上小江大夫探究的視線,尷尬地想直接掐了電話。
卻到底是接起來了。
孫桓:「少爺,我把車開到樓下了,離單元門挺近的,應該淋不了多少雨。我上樓去接你?」
程簽:「什麼?雨太大,走不了了?」
孫桓愣了下,沒聽明白:「能走,我跟門房說了聲,把車開樓下了。」
程簽睜著眼睛說瞎話,聲音還特地大了些:「什麼?天氣預報說今晚十一點前雨不停?那怎麼辦?」
孫桓:「???」
這都是啥啥啥?
程簽苦笑,做了個黛玉頭疼的嬌弱表情:「我怎麼能淋雨呢,我這又感冒又胃病的,今早上才剛退了燒,病還沒大好,一淋雨肯定要糟。」
孫桓:「……」
程簽掐著數默數了幾秒,裝作無奈:「那……行吧,你開車回吧,我自己想想辦法。」
他剛掛電話,江家爺爺奶奶便一齊出聲留客:「小程你別走了,病著呢可不能淋雨。」
善良的爺爺奶奶渾然不知他的騷操作,江知妍呢,對程簽的認知還只停留在「一位對自己有好感的病人」層面上,也壓根沒想到他是傳說中「見人說鬼話的賣慘小白蓮」。
程簽掛了電話,一臉的無奈、愧疚與窘迫,他轉著輪椅回身,望了望複式公寓樓上樓下的四間卧室,視線又飄回江知妍身上。
咧嘴笑了。
「要不,我再留個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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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有點急事,沒有更新,對不起大家~正好快要入V了,會連著三天雙更補上,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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