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在江家爺爺奶奶的再三挽留下，程白蓮如願以償留了下來，還有幸蹭了一頓夜宵。

熬得軟軟爛爛的紅豆薏米粥，裡邊放了紅糖，驅寒助脾的。

江知妍每次回家住，江奶奶總要給她燉一小鍋粥，怕她第二天早上來不及做飯。

這會兒又給程簽熱了一遍。粥冒著熱氣，紅糖加得也毫不吝嗇，喝一口能甜到胃裡去。

程簽心裡正美得不行，一扭頭，對上小江大夫平平淡淡的目光，他立馬繃緊了後頸皮，摸摸鼻子，悻然：「咳，盛情難卻。」

江家雖是個小複式，老人家卻只在一樓起居，二樓空著一間客房，基本不用，可程簽也上不去，爬樓梯對他來說太費勁。

一樓的三間卧室，一間是爺爺奶奶的主卧，一間是江知妍從小到大的房間，更不能讓他住，最後還是把哥哥江行簡的屋子騰了出來。

從程簽決定留宿開始，江知妍就異常得沉默。抱來一套乾淨的床單被子幫程簽鋪好了，回頭見他在四下打量，簡單解釋了一句：「我哥的房間，他平時回來得少。」

程簽擺擺手：「沒事沒事，我不介意。」

剛才他接孫桓電話時離得近，不太確定小江大夫聽到聲兒了沒有，總怕人家已經識破了他蹩腳的演技，只是沒拆穿而已，所以才表現得冷淡。

也或許，小江大夫單純是因為自己留宿這件事不高興了。

這樣想想更喪了呢。

很快程簽又知道她沒不高興，因為只隔了幾分鐘，美麗善良的江大夫就給他送進來一碗黑乎乎的葯。

「家裡有免煎顆粒，現在還燙，你晾一會兒記得喝。」

走了不多久，她又敲敲門，這回送進來一杯熱水，杯底沉著兩塊冰糖。看著程簽把葯一口悶了，江知妍還是不太放心，耐心檢查了一遍房間里的電源插座，把窗戶和窗帘全關嚴實。

公立醫院的醫生私下給病人用藥算私診，犯了醫生大忌，一旦出事，就要往醫療事故里算的。像這樣把人領回家留宿的，江知妍心裡更不踏實。

程簽哭笑不得：「小江大夫，我只是腿疼，還沒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呢。」

江知妍抿了下唇，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事無巨細並不好，太傷人自尊了。她留下句「早點睡」，帶上門離開了。

——未來大舅哥的房間真樸素啊。

程簽四下觀察了一圈，心裡這麼想著。

房間是典型的直男風，擺設很少。床頭柜上放著兩本金融書，還有一本厚厚實實的冊子，封面挺舊，黑漆布底子，面上一行燙金字，寫的是「人間四月天」，像是個筆記本。

程簽翻開瞄了眼，倒是意外地從裡邊看到了江知妍的照片。

原來不是筆記本，是她的相冊。

程簽來了精神，噌噌翻了好幾頁，耳朵捕捉到客廳江知妍跟奶奶說話的聲音，他心虛了一秒鐘，跳到門前把門鎖了，又趴回去從頭翻起。

相冊整理得很好，是按照江知妍從小長到大的順序排起來的，側邊零零散散記錄了時間和事件，出自不同人的筆跡。

剛出生的嬰兒知妍，還沒成人小臂長，被包在襁褓里，眼睛淺淺睜開一條縫。配字是溫溫柔柔的一句：「寶貝，歡迎你！」

一歲多時學會走路的小知妍。

配字——【啊啊啊寶寶好棒！】

五六歲大的她愛上了出門玩，照片里戴著頂大草帽，哭得稀里嘩啦。身後鐵網內的一隻大猩猩搶了鏡，正哧哧笑著看她。

——【動物園，妍妍被猩猩握了手，嚇哭了。】

程簽笑了聲，手指點了點照片上哭得臉皺成個猴兒的小朋友。

打她上了小學開始，照片慢慢多起來了，已經能隱隱看出如今的眉眼輪廓，而相片的記錄者也漸漸從父母變成了哥哥。

小女孩苦大仇深地捧著碗的樣子。

——【第一次喝中藥的妍妍。】

小女孩戴著紅領巾，舉著一張橙色獎狀。正好遇上換牙期，缺了一顆門牙，仍敢咧著嘴傻笑。

——【校級三好學生獎狀。妍妍真棒！】

或者單獨一張素色箋紙，上邊密密麻麻寫滿字。

——【妹妹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呸！】

程簽眯眼細瞅情書上邊的字，什麼「你的芳姿，你的麗影，日夜縈繞在我夢中，使我難以忘懷。」

什麼狗屁倒灶的破詩！

程簽學著未來大舅哥的語氣，也「呸」了聲。

……

相冊整理得很細緻，幾乎是江知妍從小到大的成長史，裡邊零零散散出現過家人的臉，大多時候卻都是她一人。

都說照片是最好的見證者，程簽一頁頁地翻過去，感覺非常奇妙，像隔著時空追溯到了她的成長軌跡。

照片里的人物漸漸成了型，成長軌跡清晰明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乏善可陳。

——一個家庭和睦、生活富裕、成績拔尖、哭笑都張揚的漂亮姑娘，被家人捧在手心，寵成珠玉。

一本相冊四五十頁，程簽全程痴漢笑，對這個護妹狂魔大江大夫挺感興趣的。心裡想，有這麼一哥哥，也難怪小江大夫挑男朋友的眼光高。

相冊中間空了很多頁，他還以為沒了，只是因為相冊內頁是透明的塑料膜，後邊還有兩張照片透了過來。

程簽翻到那兒去看，原來最後一頁拍的是畢業證書，還有一張博士服特寫，整整齊齊疊成豆腐塊。

大學里講江知妍唯一一張真人照片是在校門口拍的，大一入學的時候。她拉著行李箱，戴了頂專門拿來凹造型的漁夫帽，眼裡的笑比日光下的高曝光還要晃眼。

是程簽從來沒在她臉上見過的笑，又甜又俏皮，特招人疼的那種笑。

程簽多看了一會兒，把照片從內頁夾層中小心抽出來，戳開手機相機，拍了最後這張。

他把相冊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來來回回翻了兩遍，突然福至心靈般地明白了這本相冊的違和感到底在哪兒。

入學照和畢業照中間應該夾著很多照片的，好幾張內頁都有輕微的拉扯痕迹，薄塑質的夾層很容易壞。

應該是專門把大學部分的照片抽走了，只留下了畢業兩張，硬生生把大學前後割裂了開來。

程簽想不通是為什麼。

這樣的，一個從小到大規行矩步，每一步都走得扎紮實實的女孩子，家庭和睦，生活富裕，大一入學的時候還是個明媚張揚的姑娘，幾年的時間，性情徹底翻了個個兒。

她拋下了敞亮的前途，選擇了一個小城市。每天雷打不動六點起床，七點到醫院，在小花園裡打太極，晚上七點半到家，十點準時睡覺。

沒有社交，沒有寵物，沒有愛好，沒有解壓渠道，也沒瞧出身上有什麼負能量。

假設每天她說了三千句話，程簽毫不懷疑其中2990句都是說給病人的，剩下的十句說給保潔員和食堂大媽等等閑雜人等的「謝謝」、「借過」一類。

沉浸工作，拒絕社交，不苟言笑，還意圖在萌芽階段掐滅所有的異性好感，就差在腦門上蓋個「生人勿近」的戳了。

和照片里開朗愛笑的姑娘彷彿不是一個人。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呢？

程簽又一回這麼想。

照片上的小江大夫似乎在對著他一個人笑，眼睛里光彩熠熠的。

*

清晨鬧鐘一響，江知妍雷打不動地六點起床，穿著睡衣走過衛生間的時候，她又夢遊一樣退了兩步，看到了廚房裡的高個子男人。

頭個反應是「這誰？」

很快地變成了「哦，留宿的程先生」。

——他在幹嘛？

——哦在做飯。

程簽正在廚房煎雞蛋，戴著耳機，似乎在聽歌，還跟著節奏一起搖擺。看那頻繁扭動的腰，想來聽的還是硬搖一類。

江知妍剛起床，還沒醒過神，愣愣地站廚房邊上看了會兒，觀摩程簽用電餅鐺攤蔬菜餅。

邊上煮的小米南瓜粥咕嘟咕嘟冒著泡，已經能聞得到香味了。

再配上他越跳越騷的舞姿，場景極為魔幻。

「你……做什麼呢？」江知妍問。

程簽聽著聲，腰跟發條壞了似的，一秒定住，又徐徐落回來，假裝自己是抻了個懶腰。

他摘了藍牙回頭，聲音挺亮堂：「小江大夫醒了啊？」

江知妍：「你醒這麼早？」

程簽：「有點認床，晚上沒怎麼睡好，就早早醒了。」

江知妍又問他：「那你怎麼在做飯，不是有昨晚的紅豆粥？」

程簽笑了聲：「紅豆粥裡邊糖加多了，有點膩，早上吃這個胃會不舒服。正好我閑著也是閑著，順手做了個早飯。」

攪好的菜糊倒進電餅鐺中，無油，菜餅慢慢地捲起邊來，餅皮微黃后再翻個面，沒一會兒就熟透了。

他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白芝麻，細細撒了一圈。

江知妍看笑了，分不清是調侃還是驚訝：「你這樣的，竟然還會做飯？」

「你這樣的」，程簽動作一僵，被這四個字引出了許許多多條猜測——你這樣的什麼呢？

「你這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少爺，竟然會做飯？」

「你這樣穿褲子穿鞋都得別人幫忙的真血栓假殘疾，竟然會做飯？」

「你這樣吃頓燒烤都把自己吃到發燒的蠢蛋，竟然會做飯？」

程簽甚至連「你這樣壓榨孫助理的惡毒少爺」，這種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混進去了。

腦子裡給自己捶了個死亡四連，程簽面上卻只猶豫了幾秒鐘，反問她。

「我哪樣的？」

「就是，富二代。」

江知妍想了想措辭，難得升起了點逗他的心思。

「我以為富二代家裡應該是那種有一排菲佣管家，一日三餐吃的是營養師搭配的國宴私房菜，穿什麼衣服要從百八十平米的衣帽間里挑，衣褲鞋襪全是高定，每天最大的糾結就是出門開勞斯萊斯還是法拉利。」

「小江大夫。」

程簽慢吞吞接了句話：「你對我們醫藥行業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江知妍：「什麼？」

「這些年醫藥行業查得很嚴的，我們任星怎麼說也是國有參股公司。雖說我爸持股不少，但公司里的個人持股不等同於個人資產，他每個月給自己開的工資是六萬多，無獎金無提成，普通A輪企業的CEO水準。」

「我上學時候每個月生活費八千。我人生頭一輛車都是拿自己攢了十來年的壓歲錢買的。」

「我最早玩的賽車你知道是什麼嗎？新車試駕賽，就是哪家SUV出新車前會做些活動預熱，從報名的非職賽車手裡抽幾個來試駕，越野、雪地什麼的。後來自己做了點副業，才有閑錢玩車的。」

程簽頓了頓：「我家吃的也不是國宴私房，山珍海味，十頓飯里三頓大米兩頓面，晚上喝粥早上牛奶。」

江知妍：「……這個月薪，是刨掉了隱性收入么？」

國內十大知名葯企之一的創始人，給自己開的工資不足同等級公司CEO的十分之一。

這麼……嗯……清廉？

大概是清早迷迷糊糊起來，接連受到思維衝擊，江知妍表情沒平時收斂。

程簽人精，把她的微表情猜得透透的，不由斜眼：「小江大夫，你作為一個專業的醫護人員，能不能對祖國的醫藥行業多點信心？」

江知妍愣了半晌，後知後覺，自己這是被教訓了？

不由哭笑不得：「行行，怪我。」

程簽的臉由晴轉成了大太陽天，端著盤子走過來，黃澄澄的幾張小餅切成了適合入口的寬條，邊上點綴了幾瓣甜瓜，幾樣小菜混搭拌成一盤，還有一小碟從冰箱里翻出來的南花豆。

江知妍對他冷臉不起來了，說了聲謝謝。

他拌的小菜挺好吃的，不是江家一貫的口味，江知妍頻繁夾了幾筷子。

又一次伸手時，筷尖突然被程簽夾住了，一小瓣皮蛋掉回盤子里。

江知妍不明所以，一抬眼，對上他視線。

「小江大夫。」

程簽定定看著她。

「你有男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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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下章就要入V啦，我努力保六爭九。入V前五天評論都有紅包掉落，請多多支持～

另外安利一下自己的接檔文，放在專欄里的現言《你怎麼天天不開心》，每天都不太開心的喪系小仙女x賊陽光賊正能量的學生會主|席，重度喪系少女治癒史。

文案：

S大建校五十周年，「新一屆校歌原創大賽」如火如荼，要求參賽歌曲「真實反映當代大學生精神面貌」。

180多首參賽歌曲校內投票環節，大二女生徐萌萌以一首《小喪鬼》高居票榜之首，詞曲深入人心。

-我不會撒嬌，也沒人疼愛。

-恐懼社交，重度拖延癌。

-想見的boy不敢告白，喜歡的東西怎麼也買不回來。

-每天躊躇滿志，也沒人對我有期待。

-負能量全都得自己憋回來。

-世界那麼大，也沒人給我一口求生奶。

冷淡rap風，負能量爆棚。

頂著頭上「真實反映大學生精神面貌」的參賽要求，這首歌彷彿是來砸場的……

偏偏一不小心上了熱搜，差一點把「喪」字跟學校綁定。

大賽承辦方——校學生會集體表示很頭疼。

身為學生會會長的江祁更頭疼。

*

看到徐萌萌的第一眼，江祁覺得「歲月靜好」這個詞彷彿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認識徐萌萌的第十天，江祁覺得她真是白瞎這個名字了……

萌個鎚子，喪得一匹。

-把我全部的正能量分給你一半。

-剩下的一半用來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