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Chapter 23

韋寶姝要來觀光游的消息,就如同在程簽枕頭旁邊點了個炮,他知道遲早要炸,什麼時候炸卻不清楚。

程簽也有辦法。他從韋寶姝的朋友圈裡搜颳了一張近照,發了條朋友圈。

——姝姝,歡迎回國。

剛發出去就多了幾條評論,一水兒地詢問「姝姝回國了?」。

京城的富二代們幾乎都是一個圈子,一伙人玩了這麼些年,互相之間都挺熟。

程簽挑了兩條回完,扔開手機,知道未來半個月會有各路哥哥姐姐請韋寶姝到家裡玩玩/帶出去逛街/喝茶/看看時裝秀,她就抽不出什麼空當來禍禍自己了。

程簽確實怵她,怵得厲害。

畢竟這小祖宗打小就是程家全家認定的兒媳。

程家和韋家淵源挺深,從爺爺的爺爺那輩起就是故交。

程父是南方沿海一個小漁村來的,高考恢復后的頭幾年一舉考上了北大。那時正是國家醫療行業向下逐級發展、朝著規範化改革的時候,程父瞄準了時機,一路走得順風順水。

而他的老家Z市,當地人親緣和地緣深厚,要是誰發跡了,保准先回家鄉建房修路,然後帶著老家的年輕後輩們往大城市走。

一人發跡,遠親近鄰拖家帶口都能富貴起來。

又趕上當時政策好,老家出門從商的人挺多,天南海北,互相提攜。

韋家是做家居行業的。韋先生眼睛刁,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房地產行業剛剛起步的時候,韋先生就已經瞄準了高檔家居和個性化定製,超前了好幾步。後來又跟上了環保建材的潮流,賺得盆滿缽溢。

韋寶姝是韋先生的老來女,被父母和韋家幾個哥哥寵得如珠似玉,倒是女承父業,自小愛好建築設計和室內裝修。

程簽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哪兒招了她的眼,打八九歲開始,韋寶姝的夢想就是:「我要和簽簽哥哥結婚!!!給他蓋一座大洋房!!」

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這份執念更是變本加厲到「我要給簽簽哥哥生猴子,給我們的兒子女兒建湖心別墅」的地步了。

百折不撓,越挫越勇。

韋寶姝倒追了十來年,到了她大學,程簽幾乎要認命的時候,這個喊了他十幾年「簽簽哥哥」,一口一個要嫁給他的小青梅——跟一個英國佬火速扯證結婚出國備孕了。

呸,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程簽不是什麼念舊的人,被朋友圈笑話了倆月,就把這位小青梅忘到腦後去了。只偶爾看到她朋友圈秀恩愛時,心頭會浮起那麼一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現在好了,他剛剛相好自己的對象,程咬金又從半道殺出來了。

程簽趕緊把韋寶姝的朋友圈和INS翻出來看。

英國人不算開放,她嫁的老公原本是個挺含蓄的愛爾蘭小哥,卻沒能耐住媳婦厚臉皮的耳濡目染,兩人秀的恩愛從幾年前的手拉手海灘漫步,變成坐在南極冰屋裡穿著大花襖子吃著烤海豹肉激情打啵了。

程簽看得辣眼睛,平時沒怎麼關注過她朋友圈,這會兒一條挨一條地翻。

韋寶姝上一條動態更新時間是兩個月前了。

——想爸爸想媽媽想要回家……異國他鄉,難過[痛哭]

程簽搓著下巴想,好端端地想回家,這是離婚了?吵架了?還是冷戰分居了?

大妹夫你怎麼關鍵時刻掉鏈子!

彼時他剛收到小江大夫的日行一晚安——從知道他買下了新藥專利之後,江知妍就養成了每天在微信上問個早安晚安的習慣,兩人的革命友誼朝著情侶的方向穩步推進中。

程簽卻隱隱覺得自己要涼。

完了完了,照小江大夫這麼個知難而退的性子,要是知道他還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肯定要把他拷上死刑架了。

——如何能把「我有個小青梅以前喜歡過我好多年,但她後來跟別人結婚了我早就把她忘了。現在她又回國找我,可能離婚了也可能沒離,但我對她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這件事含蓄又自然地透露給小江大夫知道,程簽為此愁了一晚上。

刷了兩部電影愁到凌晨的時候,程簽一蒙被子破罐破摔了。

管它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

小三甲醫院的設備寒酸,血外科只有兩台數字減影血管造影機,斥巨資買入的,每天只做三台檢查,剩下的時間都要留給手術室做支架和搭橋手術用。

程簽為了做這個最貴的造影檢查排了四天隊,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小三甲和B市醫療水平的差距,想把小江大夫挖去自家科研部的心情快要壓不住了。

造影結果出得倒不慢,第二天上午拿到的片子,江知妍知道他沒那個記性,自己去影像科領了片子帶上樓。

「支架內顯像看不太清楚,但你看這裡,當初幾乎堵死的腓動脈和脛后動脈向外擴展了幾毫米,能照到血液流動了,橋內後生的狹塞也明顯減小了。」

兩張黑白片子,江知妍對準陽光舉著,教程簽怎麼看片子。苦於學生太笨,眯著眼睛瞅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出來。

倒也沒什麼關係,程簽能看懂她嘴角的微笑就夠了。

他清楚小江大夫這樣的醫生,病人病情沒有好轉,她一定是最上心的一個。他來這兒一個月,藥方從最開始的五副一療程變成了三副一療程,每喝三副葯,江知妍就要給他調整一下方子。

一個月的時間,病歷已經記滿了兩本,認真到苛刻的地步。

她說病情好轉了,那就一定是好轉了。

江知妍:「栓塞穩定后,可以配上藥材熏洗和針灸,效果會更快一些。」

程簽靠著床頭坐著,看著她屈膝蹲下給他施針。

半下午的陽光很暖,美得他心裡冒泡。大老爺們了,那一包粗的細的毫針一點也引不起他的恐懼,程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細瞅。

江知妍被他打量得有點不自在,視線避開:「你看什麼?」

程簽挪著上身,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看了她一遍,找出了不同。

「小江大夫,你是不是修眉了?」

江知妍:「……對。」

興許是女孩子都喜歡被人注意到外形上的細微變化,江知妍原本垂著眼睛給他做消毒,聽到他這麼說時眼睫輕輕眨動了一下,泄出一聲笑,聲音溫和得幾乎不像她。

「家裡來了個小姑娘,非要給我修眉練練手,就由著她胡鬧了。」

程簽早把自己劃歸到江家人的圈子裡了,問得直接:「誰啊?」

「大伯家的女兒,在我那兒暫住半個月。」

程簽:「那以後別讓她胡鬧了,你原來眉形更好看。」

江知妍呼吸斷了半拍,沒再回應。

她手法嫻熟,進針很快,往往是一針刺到了穴,程簽才延後地感受到輕微的針刺感,痛感很輕,像被蚊子鬼鬼祟祟地叮了一口。

刺的穴位一點點地往上走,她指尖摁著他的腿,像帶著電,隨針尖一起輕飄飄地鑽了進去。手指似在撩撥,點一下這裡,點一下那裡,又很快游開,沒一下肯落在實處。

程簽右腿挪了挪,肌膚貼著她手指輕輕蹭了兩下,又很快退開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又去盯著江知妍看,俯視的角度,她額前小小的美人尖愈發撩人了。

程簽喉嚨痒痒:「小江大夫,你們醫院平時不讓化妝么?」

江知妍分出了點心思跟他說話,「沒這個規定,只規定不能化濃妝,不能戴太顯眼的首飾,別的沒有要求。」

程簽:「那怎麼從沒見你化過妝?」

江知妍反問:「你在醫院裡見過幾個醫生化妝的?不是規定不讓,是沒時間,化個妝要早起一個鐘頭,有那功夫不如多睡會兒覺。」

她說完,程簽有幾秒鐘的時間沒吭聲,自己坐那兒笑了會兒,連帶著小腿一起晃。

江知妍怕偏針,停了動作:「笑什麼?」

程少爺的土味情話一茬接一茬:「我成天光顧著看你了,還真沒注意別的醫生化不化妝。」

臉皮薄的小江大夫懶得搭理他了,開始給身後幾個規培生講課:「大家看,下巨虛穴是一個主治下肢痿痹的穴位,進針後用捻轉補法,穴位深一寸到一寸半,下針不要猶豫,一次刺到位,要深且穩。」

程簽彎腰湊近,盯著自己的腿瞧:「穴位深一寸半是什麼意思,針要刺穿我一半小腿那麼深?」

江知妍做事最怕分心,淡淡回了句:「想知道就去翻書。」又接著給規培生講:「三陰交主調和氣血,通經活絡,也是要直刺一到一點五寸。」

程簽抽著她下針的間歇插話:「你怎麼背下這麼多穴位的?」

江知妍:「學中醫都要背的。」

程簽:「那像我這種零基礎的,要是靠死記硬背,多久能背下來?如果中醫能開幾個速成班就好了,總說後繼無人後繼無人,那麼多想學中醫但考不上中醫藥大學的人,其實可以作為發展對象的,對吧?——嘶!」

江知妍被他分了心,一針刺得深了,針還沒提起,血絲就滲出了些。雖然只是扎破了小靜脈,卻已經能算做她職業生涯里唯一一次小型醫療事故了。

江知妍鬱郁:「你話真多。」

程簽骨子裡的二哈血統又開始作祟:「沒事沒事,我血多,一滴半滴的不礙事。」

身後幾個規培生默默停下了做筆記的手,統一翻開查房記錄冊,在上邊寫道:

——16:10到16:20,主治醫師與病人聯絡感情。

被規培生摸摸按按半個月以後,程簽已經修鍊出把他們視若無物的本事了,在任何時候都能屏蔽掉身後七八個規培生,享受跟小江大夫兩個人的「獨處時間」。

他用行動向這些來蹭課的規培生們傳達了一個意思。

——天天跟著我媳婦幹嘛!找你們自己老師學習去!

而程簽聊的話題也一點一點變黏糊了,逐漸散發出了戀愛的味道,可這層若有若無的味道被掩蓋在他的話嘮屬性下,江知妍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察覺。

等她講解完穴位,程簽又開始叨叨:「你手心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發燒了?」

江知妍:「沒有,別亂動。」

程簽憂愁:「你別是帶病上班吧?我這兒有體溫計,你等會兒。」

16:21,主治醫師和病人聯絡感情的時間還沒有結束,走廊里一陣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傳了來。

房門沒關,一個年輕姑娘像陣風似的飛了進來。

薄薄的杏色毛衣裙、裸色小外套配同色長筒靴,連頭髮都是奶奶灰里挑了絲紫。

一身縞素,探個病探出了奔喪的即視感。

一進門就開開心心叫喚:「簽簽哥哥!我來看你了!!!」

程簽借著「你好像在發燒」的理由,爪子即將要貼上小江大夫的額頭了,被這一聲驚得縮了回去。

程簽:「……」

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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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治療老寒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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