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久別重逢的小青梅很是熱情,進門飛撲到病床旁送了程簽一個擁抱,還叭叭親了他兩下臉。
她不是一人來的,在她後頭跟進病房來的是兩個身材精壯的男子。瞧見床邊情形,兩人雙眼一眯,本來就挺凶的長相被凜冽的眉峰逼出殺氣來。
程簽:「……這兩位是?」
「別管他們。」韋寶姝渾不在意地一擺手:「Earl不放心你嘛,覺得咱們這種青梅竹馬的關係太危險了,就讓家裡的保鏢跟來了兩個,吩咐他們要是看到你對我有什麼不軌的行為就一拳敲暈你。」
程簽:「……」
大妹夫你可真夠意思。
韋寶姝說著話,笑嘻嘻地湊上來動手動腳:「簽簽哥哥你這腿怎麼了,薅起褲子來我瞅瞅?聽乾媽說你不能走路了?怎麼回事啊?」
程簽被門邊的那兩位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又被小江大夫探究的目光盯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腳亂地推開韋寶姝的手腕:「你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久別重逢的小青梅開心得沒邊了,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迫不及待地開始獻寶。
她拎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來的,哼哧哼哧提到床邊來解開密碼。程簽探頭去看,一箱子裝得滿滿當當。
「簽簽哥哥,這都是我給你帶的禮物!」
「這是從乾媽那兒順來的Almas魚子醬,我拿了三罐,忍痛分給你一罐。」
「這是我去北極玩的時候給你裝的,一瓶純正的冰川水。」
……
一箱子禮物,韋寶姝一樣一樣往床上擺。
程簽從她進門后親親抱抱開始,一直處於懵逼狀態,眼下才堪堪緩過神,「這麼大行李箱,你自己提過來的?」
他視線往身後倆膀大腰圓的保鏢身上瞄了眼:這麼不會事兒?
「可不!」韋寶姝氣得錘了錘行李箱:「Earl小心眼,不想讓我給你帶禮物,還把司機保鏢都交代了一遍,讓他們別幫我提行李,說『夫人自己累了就會放下了』。」
「簽簽哥你不知道!我原本給你準備了三大箱禮物,提不動,只保住了這一箱吃的,自己一個人哼哧哼哧背過來的!他們誰也不幫我提!」
程簽心裡有點感動,一時又覺得姝姝走了兩月就把人家忘到了腦後的自己有點不是東西了。
然而小青梅下一句又把他的感動逼回了原位:「Earl雙標狗!他外邊那麼多女同事女秘書,女商業夥伴,自己彩旗飄飄,卻連我有個青梅竹馬都要管!哼,我專門氣氣他!」
哦。
原來是靠著一口陳年老醋當動力的。
秀恩愛秀到這種人憎狗嫌的程度,程簽面上虛偽地笑了笑,感慨了聲「感情真好」,心裡卻瘋狂地嫉妒起來。
——當年和我玩過家家,我當爸爸她當媽、拎個娃娃當寶寶的小青梅已經秀了好幾年恩愛,而他自己這邊才剛剛攀上一棵鐵樹。
一棵從不開花的真鐵樹。
死皮賴臉追了一個月才堪堪能互道早安晚安的那種。
程簽一眼又一眼地瞄著小江大夫,指望從她臉上看出點好奇、在意或者吃醋的神態來。
卻什麼都沒有。
規培生們已經先走一步了,眼看著今天的針灸做不完了,江知妍蹲在沙發旁、給他取了針,把針灸包收整好,客客氣氣道了別。
「程先生,我先走了,下午三點以後再過來。中午你要是有想吃的菜就發我簡訊上,不發的話,我就自己搭配了。」
「別……」
程簽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小江大夫就只剩了一個背影了,去客廳跟孫桓交待了兩句。
程簽抻長脖子望著她出了卧室門,坐回原位,長長地嘆了口氣。
追人真的好辛苦好辛苦好辛苦啊。
「這誰啊?」
韋寶姝藏到門邊,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回頭跟程簽咬耳朵:「簽簽哥你從哪兒找的小護工?還挺好看的,現在護工都要看顏值選拔的么?」
江知妍今天不用坐診,便沒穿工作的那身白大褂,辨識度一下子少了很多。
「嘖嘖嘖簽簽哥你過得不錯啊,吹著空調好吃好喝,還有美女護工放在身邊飽眼福,難怪一直留在這邊不肯回B市。」
韋寶姝嗶嗶了一堆,又眯起眼打量程簽:「不過你養病還找這麼好看個護工做什麼?簽簽哥你可不能犯錯誤啊,調戲醫護人員會被拘留的吧?」
程簽一顆聖女果堵上了她的嘴。
*
程簽發小很多。要是不論情誼,單拿「從小一起長大」當成篩選條件的話,他的發小雙手加雙腳都數不過來。
韋寶姝恰恰是其中最糟心的那一掛。
世人總說青梅竹馬是最難以割捨的異性|友誼,也難怪,像「少爺年幼時有過一段女裝癖的青澀時光」這樣的程氏秘辛,當了十多年特助的孫桓就不知道。
韋寶姝雞零狗碎的禮物拿了一堆,壓箱頂的是她千挑萬選、跨了半個地球扛過來的幾件女裝。
「Surprise!」韋寶姝拿著幾身大花裙子朝程簽兜頭罩下來:「Matthew家凱特王妃同款女裝!這個設計師特大牌,平時從不對外製衣,上次在Earl姐姐的生日趴上看到他了,好像玩嗨了,現場扔了幾十張購衣券,我給你搶了三件!蕾絲!刺繡!蝴蝶滾邊!」
程簽的微笑僵在臉上。
要是同個性別的發小,互相之間還知道給對方兜著點臉面,青梅竹馬不能。
打韋寶姝進了這道門起,孫桓就「被迫」聽起了少爺糗到沒有下限的童年。
「那時候我、簽簽哥,還有歸家幾個小孩,都是一個大院里的,大家湊在一起玩過家家,搞男女反串。程簽哥哥被逼著穿了一次女裝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自己拿乾媽的裙子偷偷穿了好幾回。」
「他初一時交了頭一個女朋友,一個特別愛臭美的校花!你猜是為什麼?他就為了跟人家一起逛街,光明正大地買女裝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少爺的糗事多多少少需要些膽量,孫桓邊聽邊小心翼翼地暗中觀察著,只等少爺露出暴跳如雷的表情后,他就立馬滾回自己房間去。
暴跳如雷的表情沒等著,孫桓只覺得自家少爺看韋小姐的表情,像是想給她灌兩斤啞葯。
越來越不稱職的孫特助壯著膽子聽了半小時的程氏秘辛,笑成了狗尾巴草。
程簽面無表情地癱在沙發上給小江大夫發簡訊。
他苦中作樂地想,幸虧小江大夫現在不在,糗不糗的,關起門來也沒多大事。
程簽:【小江大夫,今天不好意思呀,你上午的教學任務是不是沒弄完?不然下午你早點帶著規培生來?我爭取把那丫頭打發走。】
江知妍:【沒事,多陪陪朋友吧。今天我去別處查房。】
程簽咬牙:【別吧,其實我覺得我腿有點疼。】
江知妍很快回復:【哪條腿?什麼時候開始的?】
程簽:【左腿,你走以後就開始疼了。】
江知妍心往下沉了沉,心說難道是上午手抖的那一下,針刺破主要靜脈了?
針灸刺破血管的事挺常見的,有時是刺破毛細,有時會擦到靜脈。毫針極細,即便傷到血管,留下的也不過是離針就能癒合的不值一提的小傷口。
但記起程簽家族遺傳的抗凝缺陷,江知妍又有點拿不準了。
程簽渾然不知道她腦子已經轉過這麼多道彎了,他自覺自己這話說得特感人。
你一走我就腿疼——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腿就不疼——小江大夫你就是我的葯啊!
話里的深意完全沒被領會,陰差陽錯的,也算是得到了程簽想要的結果。
江知妍:【稍等,我吃完飯馬上過去。】
她對病人一向最上心,飯吃了七分飽就又回了住院樓。一路上,腦子裡已經推演了好幾套靜脈出血的處理方法。
病房門沒關,那兩位保鏢先生不知道去哪了,孫桓也不在。
卧室門大敞著,江知妍走到門邊看了眼,病床上躺著的不是程簽,已經被鳩佔鵲巢了,韋寶姝睡出個大字來。
江知妍輕輕帶上門。
關係親密到能摟能抱能親的青梅竹馬呵,占著床睡個午覺,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介意的事。
心裡的滋味卻有點怪。
病房就這麼大,她繞了一圈找到了程簽。
男人坐在陽台上的一張高椅上。他坐姿一點都不好看,彎腰駝背二郎腿,什麼毛病都有,萬幸是身材骨架都夠漂亮,撐出來的頹廢樣子也好看。
江知妍還沒走近,煙味就飄入了鼻。
她皺眉:「程先生你怎麼在抽煙?」
程簽原本睡眼惺忪,一聽這聲立馬清醒了,手忙腳亂地把煙給掐了。
「小江大夫你來這麼早?……咳,我戒煙戒半年了!這半年頂多抽了兩盒,才剛點起來這麼一下,就被你逮住了。」
垃圾桶就在旁邊,裡邊有早上的果皮紙屑,煙頭倒還真沒有。
不聽醫囑的病人江知妍見得多了,想他應該是今天一聽病情好轉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江知妍沒難為他:「來客廳吧,我看看你腿。」
「那……能不能搭把手?」
程簽朝著她伸出手,徹底不要臉了,哼唧了聲:「我腿麻了。」
小江大夫盯著他的爪子沉默了五秒鐘,到底是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拉他起來了。
哎嘿嘿美人柔荑溫香軟玉。
程簽不動聲色地蹭了一把,枯成干枝的心一下子逢了春,開出花來,美得冒泡。
他抓著江知妍的手假裝費勁地站起來,進卧室看了眼韋寶姝,把開到30度的空調關了,順便從衣櫃里拿了條毯子抖開,扔到了韋寶姝身上,動作並不算溫柔。
江知妍蹲在沙發邊檢查他所謂的傷腿,按著上午施針的位置找了半天,別說是皮下淤青了,連個針孔都沒找著。
程簽大半年不見光,不穿短褲,不出門,腿捂得挺白。江知妍蹙著眉仔細看了會兒,摸摸按按了一遍:「哪兒疼?」
程簽搖頭:「不疼了,給你打完電話就不疼了。」
對待病人一向嚴謹的小江大夫不知他的險惡用心,把這話當真了。為表愧疚,還送了他一套腿部掌根揉推按摩。
她掌心溫熱,用力勻稱,舒服得人能就地成仙。
程簽慢騰騰地想,得虧小江大夫在研究所,很少坐診,不然她天天給別的陌生病人這麼摸摸按按的,他不得醋死?
江知妍邊給他按腿邊叮囑:「晚上就可以配上藥材熏洗了,單方我一會兒給你寫好,下午讓孫桓先生去配藥房取葯,晚上把葯煎好以後……」
她忽的停下,問了句關鍵的:「知道什麼叫熏洗么?」
程簽:「泡腳?」
果然是不知道的。
江知妍忙把他的誤區扭回來:「不是泡腳,你這個病尤其要注意,不能拿熱水泡腳,十分鐘都不行,會加重血液阻滯。熏洗是用藥湯蒸騰起的熱氣熏腿的意思,等水涼下來了,才能把腳泡進去……」
程簽被韋寶姝叨逼叨了一中午,精神有點萎靡。這個點又是他平常睡午覺的點,困得睡眼惺忪,小江大夫綿綿柔柔的聲音跟催眠似的,程簽看她都成了重影,靠在沙發背上昏昏欲睡。
再聯想到他剛才坐在陽台上抽煙的頹廢樣,明擺著就是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
江知妍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程先生。」她吞吞吐吐,說得有點艱難:「我知道交淺言深是大忌,醫生和病人的關係,似乎只適合談談病情,不適合說其他的。」
程簽睡意飛走了:「什麼?」
江知妍避開他的視線:「但我覺得,我們已經勉強能、算是、朋友了,所以想跟你說兩句。要是程先生覺得我這話逾界了,你就當我沒說。」
程簽納悶:「什麼?」
江知妍視線朝主卧的方向點了點:「如果我沒有會錯意,這位韋小姐,似乎是有愛人的。」
她居然能有這個悟性?程簽連連點頭:「對對對!」
小江大夫是不是已經開始在意我了?是不是在吃醋?不然平白無故怎麼會想這個?
江知妍低垂著眼瞼,給他揉腿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有點走神。
「我也有發小,也有交情很深的異性竹馬,也能理解那種與對方兩小無猜默契滿分的感情。」江知妍抬眼觀察了下他的表情:「但青梅竹馬怎麼說也算是異性朋友,當對方有了家庭,就應該避一下嫌了。」
程簽的笑漸漸僵在臉上——這話怎麼聽著味兒怪?
她一句一句話說得遲疑糾結,百轉千回,程簽聽得雲里霧裡,最後一句總算吐露了真意。
「我覺得,」江知妍終於組織好話,抬起眼來直視著他,目露譴責,聲音微沉。
「不管是從道德層面還是個人原則來說,當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都挺不好的。程先生,就算你對這段感情仍念念不忘,也該考慮一下對方已婚的立場。」
程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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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簽:比「未來女朋友知道我有個小青梅」更糟的是什麼?
——她以為我跟小青梅曾經有過一段,多年來對這段感情念念不忘,並且如今還意圖當個插足人家感情的男小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