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素華正在人群中張望，似乎在尋找李湘湘，李湘湘悄悄走到她的身後，扯著她的衣衫，兩人退到人群後面。「妹子，公社的革委會派人來抓秦孝先了。」

「他都瘋了，還抓他幹嘛？」李湘湘心裡冒火。

「這些人才不管他瘋不瘋，每個月都來一次的，把人抓去遊街示眾。」馬素華也是一臉恨意。

李湘湘眼中神色深下來，彷彿有巨大的渦旋在旋轉，她打量四周，革委會開來的一部破紅旗牌吉普就在不遠的地方。頓時李湘湘來了主意，向那吉普車靠近，此時所有人都忙著看熱鬧，沒有人注意到李湘湘。

吉普車中沒有人，李湘湘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小刀，籠在袖口裡，迅速朝車胎插去，霎時小刀沒入兩三公分，抽出來時，只聽嘶的一聲長響，那輪胎瞬是就癟下來。

雖然聲音有些響，但是比起嘈雜的人聲沸語，這點聲音微不足道。

李湘湘以同樣的方法，插穿了其他三個車輪，然後走向秦孝先家門前。

兩名□□正拖著秦孝先出來，秦孝先雙手反綁，臉上有明顯的巴掌印，衣服上也沾滿灰塵，李湘湘沒有上前阻攔，此刻不能硬碰硬。

上了車后，□□這才發現車胎都癟了，頓時怒火萬丈，向車窗外吼道：「是誰幹的？是誰幹的？」

眾人哄堂大笑，沒有人理睬。

從老鷹溝村到公社不遠，半個小時可以走到，□□在書包廠給公社打了電話后，便將秦孝先押走了。李湘湘悄悄跟在後面，一直到了紅星公社前的大院子里。

在這裡還有其他十來個被抓的人，每個人都聳拉著頭，脖子上吊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地主、富農、□□，等等。

李湘湘偷聽，革委會組織了當地中學生來參觀，以用批判黑五類份子達到教育中學生的目的。

革委會的牛主任坐在講台前，向學生一個個地介紹被批判的黑五類，每介紹完一個，便有學生便向他們投擲石頭，打得頭破血流。

秦孝先站在最後，牛主任介紹他是「被腐蝕的壞分子」，這樣的人應該被死死踩在腳下，永遠不讓他們翻身。

介紹到最後，牛主任半志昂揚，口水噴濺，李湘湘混在學生中間，她的面孔顯年輕，扎著兩條羊角辮，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李湘湘摸著口袋中的手機，調出虎嘯的鈴聲，將音量調到最大，一時在附近的中學生聽到，先是面面相覷，但立刻四分五散。

其他人不明所以，見到有人倉惶而逃，也都跟著一起跑，革委會的人和老師攔都攔不住。

「老虎來了。」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然後其他人也都跟著一起喊，「老虎來了。」

大院中亂成一團，在台上的幾名革委會領導人物也都坐不住了，在民兵的護送下逃之夭夭。

李湘湘衝上前去，解開秦孝先背後的繩索，抓住他的手正要逃。這時，其他被抓的人突然向她跪地求情，李湘湘也管不了對方是不是真正剝削過窮人的惡人或是壞人，全部解了繩子，讓他們逃命。

「我們快點走。」

李湘湘拉著秦孝先向大龍山裡逃，大白天的不能回村，權宜之計是先躲到山裡。

兩人躲在一個山洞中。

「秦孝先，天黑了我回村拿點東西，再準備一些乾糧，等明天我們最好離開這裡。」李湘湘感到懊惱，才到手的副廠長職位飛走了。也罷，秦孝先如果繼續留在這裡，他至少還要經歷十年的苦難。

反正，帶著秦孝先去哪裡都能生活，也不一定要留在老鷹溝村。

李湘湘也想好了，這年代沒有身份證，只要偽造一張介紹信，秦孝先就可以在別的地方以其他人的名義生活。

但是秦孝先卻搖頭了。

「你聽得懂我的話？」

這次秦孝先沒有搖頭，眼神一直凝固在李湘湘的面孔上。

「你沒有瘋對不對？」李湘湘抓住他的手。

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蓋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這好像是默認了。

「那你和我說話行不行？」李湘湘拚命搖他。

他不動，也不看李湘湘。

半晌，李湘湘凝視他道：「我明白了，你認為我是壞人，想害你是不是？」說著，李湘湘吐出一口氣，在秦孝先的心中，他對一切人都懷疑，都是壞人。「算了，我們才認識幾天，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好人呢。」

李湘湘也不再說話，靠著石壁休息。

等到夜色黑透，李湘湘起身去村中，秦孝先也起了身，李湘湘攔住他。「你別去，如果被村民發現你，說不定會把你送到公社。」李湘湘有點不明白，既然秦孝先沒瘋，他為何不離開老鷹溝村呢。

山道崎嶇黑暗，但幸好李湘湘對大龍山的路徑很熟，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明。

兩旁一片蛙鳴聲，不時便有青蛙跳在李湘湘的鞋子上，李湘湘打緊了心，大龍山中藏有許多毒蛇，而且還是罕見的劇毒蛇，所以要嚴加註意。

李湘湘折了一根樹枝在路旁抽打，所幸路上平安無事。

眼見到了村子，李湘湘扔掉樹枝，向前面快速衝過去，十來個小時肚子沒塞過東西，正餓得發慌，先進屋去找東西填肚子。

忽然腳下一軟，李湘湘一愣，不等她反應過來，腳踝上一痛，低下頭一看，一條土褐色的蛇從腳邊溜了過去。

這是腹蛇，雖不如眼鏡蛇、金環蛇劇毒，但毒性也是非常強烈，這種蛇喜歡在屋前屋后徘徊，還喜歡進入家中，常有咬人事情發生。

霎時疼痛鑽心，李湘湘抱著腳坐倒在地。

眼前人影一晃，身邊便多了一個人。「李湘湘。」

聲音很輕，也非常動聽，李湘湘抬起頭去看他，夜色中他的五官一片模糊，但李湘湘還是認出來。「你的聲音很好聽啊！」不知怎的，李湘湘說出了這句話。

這是李湘湘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原來瘋爺爺的聲音這樣好聽。

「你怎麼了？」秦孝先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慮。

「我被蛇咬了。」李湘湘的聲音微弱下來。

秦孝先看著四周，這時夜深人靜，他趕緊脫掉李湘湘左腳的鞋子，將褲腿捲起。借著朦朧的光線看，腳踝處有兩處冒血點，這應該是蛇咬過的牙印。

他低下頭，嘴唇便覆蓋在那傷口處用力吸吮，每一吸口他便吐出一口血，一連吸了十多次，直到吐出來的血是鮮紅色。

「李湘湘。」

此時李湘湘早暈厥過去，秦孝先替她穿好鞋子，抱起她向自己家中走去。

屋裡被翻得一團亂，秦孝先無暇理睬，抱著李湘湘鑽入床底，然後一起進入地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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