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周舟其實是第一次喝酒，她剛剛看見桑遇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就心下暗想，自己不能跌份，所以硬著頭皮裝作會喝酒的樣子。結果沒有想到，神啤酒，神黑糯米酒，一點都不好喝，而且腦袋都喝暈了。
現在從火鍋店裡面出來，吹了點風，周舟就感覺頭更暈了。
桑遇扶著她問，「你頭暈得厲不厲害，想不想吐的？」
周舟現在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她能聽到桑遇說話的，但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回什麼話。
她盯著桑遇看了半天，終於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想喝水。」
她們現在位於美食步行街，周圍的商鋪倒是挺多的，桑遇扶著她到了一個甜品店，將她安置坐下，然後去櫃檯買東西。
「我要杯檸檬蜂蜜水。」桑遇記得蜂蜜水好像是有一點解酒的功效的。
但是周舟喝醉酒了一點都不老實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晃晃悠悠地摸到了台階，也不管地上臟不臟，直接就在台階上坐下了，然後兩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捧著自己的臉，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就像是在啄米的小家雀一樣。
桑遇是保證她在自己的視線裡面的，因此見到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台階的地方，沒有起來瞎晃，便也放心了一點。
身後慢慢出現聲音，現在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冬天夜色來得早，因此甜品店也一早就亮起了燈。周舟聽到腳步聲，看到有影子從身後印過來，慢慢拉長。於是她便從迷濛中清醒了一點，抬起頭往後面看過去。
周舟努力瞪著眼睛，好讓自己可以看得明白，於是那人就在她的眼中一點一點的清晰起來。桑遇一手拿著打包好的蜂蜜水，眉目輕柔，快步走到她的跟前，接著蹲了下來，把手遞到她的眼前，說，「走了。」
周舟抬頭，仰著脖子看著桑遇，眼睛一眨，先是笑了一笑。桑遇原先是覺得周舟喝酒不上臉的，這也是眾人早的時候認為周舟酒量好的原因之一。但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的後勁發作了，桑遇看著她，發現她面色開始發紅了，像是染了胭脂一樣。在往上是她的眼睛，瞳孔亮如點漆，映著光芒，映著——桑遇。
周舟嘴唇微張，嗓子裡面有灼灼漫出來的酒氣，「你怎麼來得這麼慢啊，我都等了你好久了。」她頓了一下，看著眼前的人，嘴巴突然一撇，整個人頓時看起來委委屈屈的。事實上，周舟是真的委屈，再次開口時，尾調都帶著一股撒嬌的哭腔，「我等了那麼久，等一個人來接我，都沒有人帶我走，沒有接我……」她竟然開始哭起來，抽抽噎噎的。
母親的咒罵、毆打、黑暗的衣櫃……那些藏著痛苦不堪的回憶，周舟每每想起的時候，都會覺得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被一併剝奪了一樣，讓她喘不過氣來。
桑遇看著她，她知道周舟的意思，她並不是在等現在有人來接她，她只是想起以往，想起以前的事情。
桑遇想起第一次見到周舟的時候，那年夏天，她一早就知道了母親要將自己領養的孩子接過來。難得的是，桑遇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排斥，她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她在自己的房間等著，聽到樓下傳來動靜，她立馬跑出門，下樓梯的時候又強迫自己鎮定。她看著那個女孩，母親牽著她的手，可是那個女孩卻好像是無法融入這個世界一樣，她的那雙眼睛清透，但卻彷彿藏著無數的秘密。
母親對著她說，「這是周舟，以後她就是你的姐姐了。」
桑遇突然後悔，她後悔自己當年為什麼不去抱抱這個沉默的女孩子。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難以言喻的巨力鉗制住了一樣，難以承受的重量壓迫心口。艱澀由喉管逼迫直至舌尖，桑遇下意識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然後捧起周舟的臉。桑遇對她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周舟視線慢慢聚焦，她好像恢復了一點意識，她笑道，「你來了啊。」
「嗯。」桑遇點頭，「我來了，我來接你了。」
——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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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知道的，老媽她以前給我說過，她說你小的時候過得並不好，還經常受傷。」桑遇將周舟往自己的背上託了托，「不過沒事了，那些都過去了。」
周舟現在直直犯困，她其實聽不清桑遇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她居然開始撒潑起來，「你好瘦，硌得慌。」
桑遇，「……」我還沒有嫌棄你重呢，你倒是嫌棄我硌你？
「那你還要不要我背的？！」
「不要了，你放我下來，我要自己走。」
「切，不背就不背。」桑遇把周舟放下來。
周舟腦殼不清醒，放下來了不想走路，直接走到路邊的花壇坐下了。
桑遇走過去，蹲下身子好得以平視她。桑遇捉了她小巧的下巴，問她，「怎麼又坐下了，你不是要自己走嗎？」
「那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才走。」
桑遇笑她，「你累什麼？都是我背著你走好不好啊？」
因為桑遇笑話自己，周舟覺得很是不滿，說話的時候嗓門都大了一點，「你什麼意思？讓你背一下你就不願意了？你現在的意思是嫌棄我是不是？」周舟說著說著就站起身來，然後叉著腰，氣鼓鼓地，「像我那麼可愛的女孩子，你如果不看緊一點，就會被別人抓走啦，那樣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有些人酒量不好，醉酒後確實比較能展現出與平時不一樣的一面。
桑遇看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覺得好笑得很，但是也可愛得緊。
桑遇也站起身，看著她柔聲哄道，「好，那我們回家行不行，免得待會兒你就被抓了。」
周舟想說話，但是還來不及說，腳下踩著石子，一個不穩，又是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桑遇下意識就笑了，周舟聽到桑遇笑，就仰頭看她，然後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揪在她的腰帶上，「你怎麼這樣啊？我摔倒了，你還笑我？」
桑遇慶幸自己腰帶系得緊，否則非得當場被周舟給拽下來不可。她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掐在周舟的腰上，將她拽起來。
周舟這會兒又開始耍賴皮了，「我走不動了，你要背我。」
桑遇聽到這話，都快被她氣笑了，「不是啊，剛剛你不是還嫌棄我硌你嘛？怎麼現在又要讓我背了？」
周舟歪著頭，似乎是在想自己剛剛到底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大概是說過的，她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打著商量的語氣，「那這樣好了，你不用背我。」
桑遇，「嗯哼？」
「你抱我吧。」
桑遇，「……」
桑遇退後了一步，手背在身後，拒絕她，「不抱，背你都重死了，我抱不動。」
女孩子的體重是不允許被說的，周舟有點生氣了，她嘟囔著，「那平時換水的時候，看你那麼積極，憑什麼我你就抱不動了？我才幾斤！」周舟還做出一個虛抱的動作，「你怎麼就抱不動了。」
確實，有時候她們寢室的水都是寢室裡面的人自己去抬的。
桑遇在想，她肯定還沒有清醒過來呢，要是等她醒了，知道自己喝醉酒是這個鬼樣子，會不會當場掘地三尺？桑遇笑她，「水幾斤，你幾斤啊？」
「水就有幾斤。」
「那你呢？」
「我就有幾斤的幾斤。」
桑遇感覺要是再說下去，就跟繞口令一樣了。不過她倒是也想不到，周舟平時那麼溫雅的性子，喝醉了酒居然可以嬌憨成這副模樣。
桑遇看著她這副樣子，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問，「我如果背你回去，我有什麼好處？」
周舟步子搖搖晃晃的，桑遇怕她摔倒，在旁邊伸手護著她。
周舟臉頰有些微紅，她湊到桑遇的耳邊，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後抬手遮著嘴巴，似乎是怕被別人聽到一樣，她超級小聲地說，「我親你。」
桑遇一下子怔住了，她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她看著周舟，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瞳孔。這裡已經是到了她們住的小區樓下了，因為走的不是車行道，而且現在是晚上，所以附近並沒有什麼人經過，除了遠處風聲吹過在路燈下虛晃出來的樹影，一切都安靜極了。
「周舟啊。」桑遇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而柔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
「那你知道你在跟誰說這樣的話嗎？」
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風聲，以及彼此飄蕩在空中模糊的呼吸聲。
「知道啊。」良久的沉默后，周舟低聲說，「你是桑遇啊。」
她們兩人就站在那裡，久久都沒有動，每一秒每一分都格外沉重，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於出現了一種區別於風聲糾纏的呼吸之外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桑遇攏起自己寬大的兜帽，就這麼朝周舟壓過去，她問，「那，周舟啊，你是想要現在親我嗎？」
「嗯。」周舟點了個頭。
「為什麼親我？」她輕輕捧起周舟的臉，捧在自己的眼前，「真的只是因為想讓我背你？」
兩人緊緊相貼，四目相對，瞳孔深處倒映著彼此，溫度一點一點攀高，隔離了深冬的嚴寒。
「喜歡。」周舟抬手，撫上桑遇的脖頸，直至下頜，「是因為喜歡桑遇。」
被輕輕喚著名字的少女一愣，然後臉上忽然就有了柔和的笑容。桑遇趁著周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這樣靠了過去，勾住周舟的頸項，親吻上周舟還微微張著的嘴唇。她青澀笨拙地分開女孩的嘴唇，卻又不小心碰到對方的牙關，咬疼了舌尖。她們什麼都不懂，連接吻都笨拙無比。但沒有誰退開，她們感受對方，連帶著那些藏在心底的關於朦朧的愛戀一同共感。
一吻結束，桑遇輕輕靠在周舟的耳邊，問，「你是不是沒喝醉啊？」
周舟確實是喝醉了的，但不是那種醉得不省人事的醉。而是屬於腦子有點清醒，但是轉不過彎來，走路的時候感覺地是往下塌陷的這種醉。
周舟從齒縫間幾不可聞地說，「你猜。」
「什麼？到底醉沒醉啊？你就是故意裝醉耍流氓的是不是啊？」桑遇好似非要逼問出一個結果，連帶著眉宇間都有些桀驁。
周舟看著她有些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禁眼神變得柔和了些許，她沒說話，只是又接著湊過去，在桑遇的嘴唇上，落下了一個吻。區別於剛才的那個，這是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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