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班后,許是周五的原因,交通格外擁擠,而四人相約的地方還選在人流量最大的外灘某餐廳,何鱈奈擠地鐵時險些被人流擠走,她無奈地放慢腳步。
望著長長的每一組排隊,何鱈奈在想要不等下趟。於是,車廂門打開后,她只是看著前面的人拚命往裡擠,自己卻慢慢走上前準備等下一趟。這時,兩名打扮時尚的年輕女子因擠地鐵時有碰撞,互相擠不上地鐵索性吵起來了。其他下樓梯的乘客趕忙過去勸架,何鱈奈看了一眼,冷漠地走向另一扇車門前等待。
兩個年輕女子吵得越來越凶,開始互相動手推搡砸包。何鱈奈望了一眼那邊聚集的人潮,面無表情又轉回視線看自己手機。四人群里說三人已到,何鱈奈知道她又要最晚出現。這時,一個電話打過來,顯示是媽媽。何鱈奈面無表情但還是接起電話。電話那頭說:「鱈奈,你這個月出門都要打扮好看點,我。」沒等她媽媽說下去就被何鱈奈掛斷電話了,她知道又是催她找男友的事。緊跟著她姐馬上發來信息問幹嘛掛斷媽媽的電話。何鱈奈看了眼還在那吵架的年輕女人敷衍地說地鐵上聽不清。姐姐於是說:老媽今天幫你去算命了,算命先生說你這個月就會出嫁!(算命情節均為迷信,我隨手寫的,現實生活中請勿相信)
何鱈奈像是聽到這一生最好笑的笑話,反問:你信嗎?
姐說:我當然也很吃驚啊,我沒去就老媽自己去的。她說算命先生把你其他情況都算對了!她都沒和算命先生說你在國外讀書,他竟然都測出來了!
何鱈奈問:他是不是還說現在有什麼髒東西絆住我的姻緣,讓你們給點心意他就會幫忙清除障礙呢?
姐說:人家只收了正常的算命錢,沒多收。
何鱈奈問:老媽有問嗎,如果這個月我沒結婚那費用給退嗎?
姐發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繼續說:老爸老媽趕緊拜託了媒婆,剛問對方,人家媒婆就說很多在上海打拚的我們家鄉人在找對象呢。現在馬上就給介紹了一個條件很好的男人。
何鱈奈從沒相過親,姐繼續發消息說那人很有錢,如果嫁給他,妹妹根本不用工作。何鱈奈說太有錢的很高傲太花心;姐又說那人也有缺點就是有點瘦矮,何鱈奈說那更不用考慮了,她喜歡高的。然後任憑她姐還在那發簡訊,何鱈奈根本不理會。
等何鱈奈到餐廳時,靠窗邊坐著三個大美女,一個黑色長直發配著高貴典雅的紫色襯衣搭配白色闊腿褲,一個黃色捲髮配著性感的黑色及膝連衣裙,一個黃色長直發配著清純的白色拖地長裙。全餐廳好多人的目光聚集在那一桌。何鱈奈深吸一口氣,知道只要和她們三人走一起,總能引來不小的視線聚集。
黑色長直發的女人最先發現晚到的何鱈奈,她的五官精緻,明明偏圓的臉龐應該偏向可愛,但她就是一眼就能讓人發現的知性美女。她的眼睛變成好看的彎月,朝何鱈奈揮了揮手。何鱈奈加快步伐走到餐桌,坐到她身邊。唐愢茗俏皮地埋怨道:「老何,你看看都幾點了?」何鱈奈像個孩子一樣狡辯說:「想讓你們三位人民教師先交流下嘛。」
身穿露肩黑色連衣裙的黛蕪綻說:「你也應該當老師,工資高還假期多。既然在學校里工作,幹嘛不應聘老師啊?」何鱈奈看著黛蕪綻脖子上的黑條,總覺得露肩黑衣再加脖子上黑條的設計真的很性感,她說:「圖書館管理員工作也很好啊。」
「但工資又不高,而且看你時間都緊巴巴的,不像我們時間自由。」黛蕪綻說。
何鱈奈轉移話題說:「好餓啊,我們開始點餐吧。」
唐愢茗也看起菜單。
一身白的之絮冉溫柔地問黛蕪綻:「你今晚沒課啊?」
黛蕪綻說:「嗯,今天周五我調休。」
何鱈奈點完菜后說去趟洗手間。待何鱈奈走遠后,之絮冉湊近唐愢茗和黛蕪綻說:「我啊,之前有次不小心在國際交流處看到鱈奈的履歷表,她和我們其實不一樣。」
唐愢茗不明所以,問:「什麼不一樣?老何和我們不一樣是什麼意思?」
之絮冉說:「鱈奈不是說本科也是在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讀的嗎?說是不出名的地方大學,是那個哈伊馬角對吧?反正留學生中選的比較偏的那個農業化很強的城市,其實她是專升本。」
黛蕪綻有點不悅,問:「你這什麼意思?瞧不起大專畢業的嗎?我也是大專畢業,真不是成績差,我當時想著我們那種落後的小鄉下讀個專科也就夠了。」
之絮冉說:「黛黛,你的還是正規的。鱈奈讀的是夜校。」
唐愢茗一臉不可置信。
黛蕪綻說:「國外很多學校不知道我們中國大學還分全日制,非全日制的。所以,按你這麼說,應該是真的。」
唐愢茗緩了緩神,說:「老何也沒拿這事故意騙我們,我們沒問過她啊。」
之絮冉說:「我想說的是,黛黛,你說她為什麼不申請做老師這個問題。雖然她在國外找工作沒限制,但國內不一樣,很多崗位對非全日制有帶有色眼鏡,就像老師這個崗位。」
黛蕪綻說:「真的沒想到,我一直以為我們四人中不光我年紀最大,來自最貧窮的鄉下,學歷最低,原來老何的原本學歷比我還低啊。」
唐愢茗聽著很不悅,說:「老何以前怎麼樣我說不了什麼,但是她能一個人在中東國家專升本,再讀研,還在人家石油大國的首都工作過,很厲害了好嗎?她現在在圖書館工作挺好的啊,她性格喜靜,不擅長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處理才不去申請老師這種崗位,別說的她很差才不去當老師。」
之絮冉溫柔地說:「所以啊,我都沒告訴過你們這件事。」
另一邊,一家日料店裡,伊學融和其他同事笑盈盈地互相進酒中,這是員工不多的一次聚餐,全是中國籍員工。三樓電腦室管理員史雄山對伊學融說:「怎麼每次聚餐何鱈奈都不來,好清高啊。」
伊學融一邊給史雄山倒酒,一邊說:「我們都愛喝酒,她又不喝酒的人,來了也無聊啊。」
史雄山不放棄,繼續說:「但她跟我們都不熟啊,工作都將近兩個月了。」
伊學融說:「她和我熟啊!你搞笑啊,我們都呆在自己的崗位上做事,當然和其他辦公室的不熟。而且她一個女孩子,幹嘛要和你一個大老爺們很熟?」
全場都笑了,一樓大廳辦借書卡的周文社取笑道:「敢情雄山對人家小姑娘有點上心啊。」
全場笑得更歡了,史雄山臉上掛不住,忙否認真不是。
何鱈奈回到座位,三人心照不宣轉移話題,黛蕪綻說:「我爸媽催我結婚了。」
之絮冉問:「那帶你家小奶狗見過父母了嗎?」
黛蕪綻說:「沒呢。」
唐愢茗問:「他比你小多少啊?」
黛蕪綻沒回答,何鱈奈說:「但道冶亮看上去比你大。」
黛蕪綻笑著說:「阿亮最喜歡別人誇他成熟,顯得比我年紀大。」
何鱈奈笑了笑,繼續吃飯。
唐愢茗問:「那他父母你見過了嗎?」
黛蕪綻回答:「他爸媽在老家,雖然沒有真的見過,但他經常和老人家視頻,所以我和他爸媽視頻上見過好幾次了。」
唐愢茗又問:「那他爸媽介意你比他們兒子年齡大嗎?」
黛蕪綻說:「我男朋友那邊更窮,他家總覺得高攀我了。他爸媽都說聽兒子的。」
之絮冉說:「那挺好的啊,發言權決定權都在兒子手上。」
黛蕪綻問:「你和你家小胖子富二代怎麼樣了啊?」
之絮冉回答:「別抬高他了,和糖糖比哪算哪門子的富二代啊!」
唐愢茗說:「你家蘭旭航還不好嗎?家裡開個小廠自己還在其他公司當程序研發員,對你還好,這條件真的不錯了!」
之絮冉笑了,說:「他確實對我挺好的,天天要和我視頻確認我沒其他異性朋友呢。」
四個女人都笑了,之絮冉問:「糖糖,權哥在英國的生意怎麼樣了啊?」
唐愢茗俏皮地眨了眨眼,不以為然地回答:「他工作上的事,我都不問的。男人嘛,要放養,別追的太緊,而是要讓他來追著我。」
何鱈奈笑著說:「瞧老唐,情聖級別的。」
四人互相一笑,唐愢茗說:「倒是你,老何,真的要趕緊找個男朋友了。」
何鱈奈說:「關鍵是真的沒遇見喜歡的啊。」
黛蕪綻說:「老何只喜歡高富帥那類的。」
還沒等何鱈奈反駁,之絮冉說:「就算不是很喜歡,你也要交個男朋友。」
唐愢茗附和道:「是的,談戀愛是門學問,又不是談一個就結婚。老何,你可以接受喜歡你的,試試談戀愛這回事,不要一聽到就抵觸。」
何鱈奈低頭專註於扒飯。
唐愢茗又說:「你今年30歲了,家裡人肯定著急。」
何鱈奈說:「確實啊,所以有時我在想要不學□□流租個男朋友回家。」
黛蕪綻說:「那然後呢?結婚的事呢?」
何鱈奈說:「就拖著唄,說不急。」
之絮冉問:「鱈奈,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那麼抗拒男人?」
唐愢茗問:「老何,你心裡嚮往的婚姻是怎麼樣的?」
何鱈奈放下叉子,回答:「我過我的,他過他的,但雙方家裡要見面時,互相捧個場秀恩愛。」
舉起杯子在喝水的唐愢茗差點吐出來,下結論說:「怪不得會想到租男友,這種相敬如賓的假裝幸福式生活模式。哎,真不知道你腦瓜子里想的都是啥!」
何鱈奈沒做答,三人見狀不聊男人又聊了聊教的學生那些事。
兩邊都將近10點散場,唐愢茗執意開車送何鱈奈回去,何鱈奈溫柔地笑著說不用了。餐廳門口,黛蕪綻和之絮冉的男友都早已等在門口。道冶亮開著摩托車載著黛蕪綻回去,蘭旭航開著奧迪車帶之絮冉回去,唐愢茗沒開去大學上課時專用的雷克薩斯SUV車,在外她喜歡開寶馬超跑。何鱈奈笑著和三人道別後走進地鐵。待熟人消失在視線,她臉上不再有笑容,表情冰涼。
她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她應該是四人中混得最差的。然而,很快,她甩了甩頭,別和別人比,她比10年前的自己好太多,不是嗎?
何鱈奈翻開錢包去取公交卡,駕照卻先映入眼帘。駕照還有半年到期,她不禁眼前浮現出在拿到駕照后,她也曾欣喜若狂地買了最便宜的代步車。漫遊在平坦的阿布扎比大道上,她卻和旁邊的欄杆相撞。質量堪憂的車馬上支離破碎,她花了買車時一半的錢修車,修完后再次上路卻在下車不久后收到警察電話說停泊不當要罰款。她露出一絲苦笑。
何鱈奈刷過公交卡,跟著黑壓壓的人流往地下層走。坐在嘈雜的地鐵上,她耳邊不時迴響起媽媽悄悄對阿姨說的話:就是啊,我們鱈奈是個怪人,和親戚們都不喜歡講話,我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孩子呢?在哈伊馬角的本科時中國同學A對B說:那個何鱈奈阿拉伯語和英語好有什麼用,都不跟我們玩的,一點也不合群。4月初她在上海找的第一份工作處C對D說:那個新來的何鱈奈我感覺好冷,不會和人打交道,不就是電視上說的反社會人格障礙嗎?
對啊,所以冷血如她,骨子裡根本就喜歡一個人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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