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大人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格麗蕾絲坐在了房間正中央。

她乖乖巧巧盤腿坐下，兩隻圓溜溜的黑珍珠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原來是門的地方，空蕩蕩的全是白色的房間里只有她這一抹杏色。

「你就這樣打算一直坐在這裡嗎？」奧斯維得走了進來，他的聲音里有點無奈，「格蕾，現在還是早上。」

「可是已經是第三天了！」格麗蕾絲有些不滿的反駁，她回過頭瞪視了一眼她的兄長，她換了個坐姿，抱著小腿把小腦袋枕在了膝蓋上，繼續一眨不眨盯著前方。

「好吧。」奧斯維得無奈的回答，有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起，格麗蕾絲一看，奧斯維得坐在了他的身邊，他也學著格麗蕾絲的動作，兩條修長的大腿被他環住，他六隻眼睛對格麗蕾絲彎了一下，「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兄妹兩排排坐，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眼巴巴看著前方。

身後的門突兀的發出吱呀一聲，兩人回過頭，一個肉乎乎的快要把皮都撐爆的長條狀身影艱難的從門的那頭擠了進來。

「這裡這裡。」格麗蕾絲歡快的對它招招手。

蟲蟲一扭一扭的，幾乎看不見它的腿，它像是貼著地面摩擦過來的。

它慢慢挪到了格麗蕾絲身邊。

格麗蕾絲伸出一隻手攬著它，當然她一隻手是完全環不住的，小姑娘手臂都伸長了也只能環住蟲蟲周長二分之一不到。

「你也是來這裡陪我們的嗎？」她友好的問。

蟲蟲嘰——嘰——的回答著。

「那謝謝你哦，我最喜歡蟲蟲了。」格麗蕾絲咯咯笑著，她撒嬌似的把臉埋進蟲蟲的表皮上蹭了蹭，那一塊立刻凹陷了下去。

奧斯維得有些奇異的看著兩個不同物種突破了文化語言的界限達成了親切交流的一幕，他失笑的想他的妹妹開心就好。

有時候有些事不想明白才能活的更輕鬆。

蟲蟲嘰——了一聲，格麗蕾絲點了點頭然後一本正經的嘆了口氣。

「它在說什麼？」奧斯維得看著這幕有點稀奇又有點想笑。

「它也有點擔心大人啊。」格麗蕾絲轉頭捏了捏蟲蟲白花花的身體，她看著蟲蟲又嘆了口氣，其中還夾雜著微不可察的一點擔憂。

「蟲蟲擔心的都瘦了呢。」她心疼的看著蟲蟲不停竄動的口器。

奧斯維得抬眼看了一眼某蟲肥的流油快要把皮膚炸裂的身體沒有說話。

「你是在笑嗎？」小姑娘不滿的鼓起臉，用力的鼻息把她垂到額前的髮絲吹的亂晃。

「沒有哦。」奧斯維得無辜的回答。

「哼。」格麗蕾絲轉過身，直接把大半個身體靠在了蟲蟲身上。

奧斯維得看著那個凹下去的一大片努力憋著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心在慢慢下沉。

「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呢？」格麗蕾絲趴在蟲蟲身上喃喃自語。

奧斯維得安慰似的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放低聲音輕柔道：「只要沒到大人說的十二點第三天就都還沒結束哦。」

格麗蕾絲看著有點想哭，但她抿了抿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當你格外在意時間的時候你會發現等待的時間變得尤為的漫長，你的心情也隨著約定時間的到來而緊繃到了某一個高峰。

「我去看一下時間。」奧斯維得扯出一個笑來，在他背過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緊繃到是不能給格麗蕾絲看到的地步。

他推開了門，踏入了客廳，心臟跳動的快要炸裂，只需要一個抬眼他就能看到大人特意為他們找出來並教他們讀懂的時鐘。

高掛著的時鐘金色的底部邊框進入他的視線。

奧斯維得全身的血液開始奔涌，耳膜出現裂痕。

時鐘的大半部分盤身還是闖進了他的眼睛，奧斯維得卻覺得鐘盤上的數字在他眼前旋轉，視線跟著心跳都有些發矇的白。

終於，他抬眼的動作結束，整個時鐘還是進入了他的眼睛。

奧斯維得大腦里發出一聲嘯叫，眼前剎那全部變成黑暗，他只覺得身體在瞬間全部失控，四肢已經支撐不起他碎裂的心臟了。

他在恍惚間覺得自己還是那個被牆內貴族打得血肉模糊扔在了城門口的奧斯維得，在那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大腦為了麻痹痛苦而產生的幻覺，父神依舊拋棄了他，他也從未到過那榮光之處。

時間顯示是12.30。

他被拋棄了。

細小的、微弱的哭聲傳來，奧斯維得恍惚中回過神，他的瞳孔擴散，半晌才發現那個哭泣的身影是他的妹妹。

他想說他們被拋棄了，但是看到格麗蕾絲流淚的眼睛頓覺的嗓子干啞，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大人。」格麗蕾絲抬起淚流滿面的眼睛，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已經打起了哭嗝，發出的聲音細弱又微不可聞。

「大人他是不是出事了？」她揉著眼睛用哭腔問，「他沒有按時回來是不是受傷了？我不想要他流血......」她撲到了奧斯維得懷裡。

嘰——嘰——的尖銳的聲音響起，把兩人嚇了一跳。

門那端叫的可以說是撕心裂肺的聲音還沒有停。

兩人慌慌張張跑過去，就看見蟲蟲對著出現在牆面上的什麼瘋狂的扭著身體，看見他們來之後大擺著身體，意思是讓他們看牆面。

不久前還是一片慘白的牆面突然出現了黑色的什麼，規整的按著順序排列，應該是文字。

奧斯維得和格麗蕾絲對視一眼。

他們看不懂。

蟲蟲應該也反應過來什麼了，他一邊嘰嘰叫著，一邊對著他們側著身體，它先是抬起幾條短短的腿，晃悠了幾下立馬抬起了更多的腿，到最後它整排的腿都抬了起來，因為沒有穩住重心，它肥碩的身體直接砸在了地板上，沉悶的一聲響。

兩人倒是側重不同但都懂了。

「所以是大人他還需要點時間才能回來對嗎？」格麗蕾絲抹掉了滿臉的眼淚，大人還能給他們發消息說明沒有受傷，小姑娘即刻破涕為笑。

「......奧斯？奧斯？」她不解的抬頭看向了她的兄長，她的兄長從剛才開始就有著莫名的不對勁，整個人都飄飄悠悠的。

「......沒事。」

「你是哭了嗎？」格麗蕾絲有些疑惑的問。

「沒有啊。」奧斯維得帶著笑揉了揉她的頭髮，「我怎麼會哭呢。」

他又看了看牆面的白底黑字，印在他血紅一片的眼睛里頗有點晦澀不明的味道。

「你該去睡了，格蕾。」

「可是......」

奧斯維得看著她，「如果你現在不睡，明天萬一大人回來的話你在睡覺怎麼辦呢？」

小姑娘撇撇嘴但還是點了點頭。

她在離開的最後掃了一眼還面對著牆的奧斯維得，他有些變長的髮絲垂下遮住了他的表情，整個臉部滿是陰影，格麗蕾絲莫名覺得有寒意涌了上來。

應該是錯覺吧......

她這麼想著，喊上蟲蟲關上了門，把房間內的一切留給他的哥哥。

......

「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呀......」格麗蕾絲低下頭，她數著自己的髮絲喃喃出聲。

「今天還準備繼續等到晚上嗎？」奧斯維得給她披上了一條毯子，收著腿坐在了她的身邊。

格麗蕾絲點頭，估計是數著數著她自己已經混亂了，她一把扔了抓在手心裡的頭髮，哀嘆一聲裹著毯子躺了下來。

她在顛倒的視線里看向了奧斯維得，「這都第十天了啊......」她忍不住嘟囔著。

蟲蟲把自己團成一大攤縮在了靠牆那裡，它聽到了格麗蕾絲的話，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叫，像是在無奈。

「可能就今天？」

格麗蕾絲背過身去，「......你每天都這麼說。」

奧斯維得輕輕拽了一下她的發尾，表情有些無奈。

叮鈴——

清脆的一聲響起。

兩人一蟲明顯一愣，動作表情前所未有的一致，抬起頭，脖子咔咔的轉過來，滿倆的不可置信。

「啊——」格麗蕾絲伸手指著門，嘴裡只發出了混亂的音節。

蟲蟲想爬起來結果被它的尾巴絆倒，整條蟲砰的一聲又躺了回去。

奧斯維得想爬起來可能因為腿麻差點又坐了回去，他同手同腳的往門那走。

格麗蕾絲趕緊跟上，結果她踩到了毯子的一角，整個人摔倒直接滑了過去，她反而比奧斯維得先一步到達終點。

兩人一臉蒙逼在門那裡對視一眼，這時候掙扎半天的蟲蟲終於也趕了過來，兩人一蟲完成了世紀性的會面。

「......開、開嗎？」格麗蕾絲磕磕巴巴問。

奧斯維得先是搖頭后又點頭，他伸出手，結果止不住的顫抖，他尖銳的爪子碰到了門。

期待了很久的門終於在他們面前打開。

一個身影直挺挺倒了進來。

「啊啊啊——」格麗蕾絲沒忍住捂著嘴開始尖叫。

奧斯維得上前一把接住，兩個身影都倒在了他懷裡。

「......先進去。」懷裡的司樂睜著渙散的眼睛，氣若遊絲的說。

格麗蕾絲看到他垂下的傷痕纍纍的手，眼淚無法停止的就下來了。

奧斯維得一咬牙，他單手把司樂抱了起來，另一位就委屈一點被他拉著衣領拖著，連忙往家裡走，格麗蕾絲一邊哭一邊關門，摟著蟲蟲不停的打嗝。

他先把司樂放在了最近的沙發上，「水——」他沖著格麗蕾絲喊。

「大人？大人？」他輕聲的怕驚擾司樂似的喊了兩聲。

司樂一身的汗，臉色慘白，嘴唇發著青，滿是乾裂的死皮，眼眶都感覺凹陷了進去泛著不對勁的紅，他的目光還是有點渙散的，視線都對不齊奧斯維得的臉。

格麗蕾絲慌慌張張捧著一杯水跑了過來，因為手抖，杯口不斷的有水滴濺出。

奧斯維得小心的把司樂扶起半躺在他懷裡給人餵了水，抿了口水，司樂看著好受了很多，連氣息都平穩了多少。

「......還、還記得我我給你說過的葯嗎？」他喘著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詭異的高溫，奧斯維得一邊喊著失禮一邊用額頭貼了上去，果不其然的滾燙一片。

「當然。」他立刻點頭。

「我、我不要緊......咳、咳咳......」司樂捂著胸口，盡量笑了一下，「別忘了那些......消炎的退燒的給他用......他已經燒了很久了......」

說著說著司樂慢慢閉上了眼，聲音也越發的微弱，他看上去快是要昏迷的虛弱。

「......我就睡一會。」他喃喃自語，「......就一會。」

他最後對著小姑娘的方向儘可能笑了一下，想伸出手卻又沒力氣，還是格麗蕾絲主動握了上去。

「對不起啊......」他聲音愈發的輕，兩人不得不把頭湊過去。

「明明說好......三天的，我食言了......」

他都已經閉上了眼，思維也在昏迷的邊緣，兩人還是聽清了司樂的最後一句。

「......對不起啊。」

「不、不要緊嗎？」格麗蕾絲壓抑著她的哭嗝，眼淚還是嘩嘩的流。

「把葯拿過來。」奧斯維得說，然後他輕輕的把司樂放了回去，在格麗蕾絲找藥箱的時候拿著一條沾濕的毛巾一點一點慢慢擦乾淨司樂臉部的臟污。

他做的認真又細緻，像是世界上只有這件事是需要他完成的一樣。

把葯艱難的喂進去之後兩人才鬆了口氣。

格麗蕾絲捧著他傷痕纍纍的手心眼淚又下來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呢？」她帶著哭腔問。

奧斯維得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嘆了口氣，「讓大人先睡吧。」

小姑娘摸著眼睛點了點頭。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投給了一直躺在地上的那位，格麗蕾絲看向了她的兄長。

「......搬進房間里吧。」

給進房間里的那位也喂完葯后，兩人再一次來到了沙發旁邊。

格麗蕾絲盯著司樂慘白的臉色把頭埋進了奧斯維得懷裡，奧斯維得摟著她嘆了口氣，但是他看向司樂的表情全然是送了口氣的。

不管怎麼說，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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