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

科考

「不必多禮。」眾士子、尤其是八卦的那幾人忐忑間,見為首之人淡然開口,方才暗自鬆了口氣。

同時又忍不住自省,背後語人是非,實違聖賢之教,等科考結束,一定面壁思過足日才好。

另一邊,宋欽柔被秦衍拉著俯身拱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還不忘朝秦衍遞去感激的眼神。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雖然沒有禮來禮去的習慣,但是小命在前,還是不要因為個性突出,被男主注意到才好。

然而人類雙標的本性,讓她心裡這樣想著,站直身子后儘管垂著眼眸,還是忍不住用餘光打量她筆下的男主。

那人腳踩黑緞長靴,沒有任何花紋;一身正紅官袍,領口和袖口綉鸞銜長綬;腰束四指寬琉金錦帶,佩雕花水蒼流蘇白玉;墨發半挽,垂在雙腿腿彎處。

哪怕這副裝扮在大梁比螞蟻還常見,但落在他身上,就顯得清冷矜貴和高不可攀起來。

「生人勿近」這四個字,宋欽柔設定時只能靠想象,但親眼見到顧望瑾時,才知道這個詞的真正含義。

哪怕隔著十米遠,甚至連他那臉都沒看清,宋欽柔都覺得脊背逐漸起了陣陣涼浸浸的寒風。

太可怕了,這製冷效果,比空調還管用。宋欽柔忍住扒拉雙臂取暖的衝動,收回想看他長相的想法,暗暗在心裡吐槽。

看來她筆下的兒子翅膀已經硬了,完全不受她控制,為了小命她還是早點考完早點回家,遠離這個危險分子才好。

「諸位,為期三日的考試還有半柱香開始,規矩想必爾等早已心知肚明,本官就不在這裡啰嗦了,願爾等都能不負寒窗,本官很期待一月後的殿試。」

危險分子旁邊的陸大人話落,眾人又齊刷刷俯身行禮表示明白。

宋欽柔隨大流的同時,不由想給自己一巴掌,當初為了遵從「明禮守教」的大背景,她設定文人言行舉止一板一眼,不容差錯,真正實施起來,她腦子裡只有「麻煩」兩個字。

「時辰已到,貢院門開,諸位請入吧。」

見陸大人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諸士子互相遞交眼神,確定兩尊大駕是讓他們先進的意思,加上期待多於敬畏,有膽大者直接朝兩尊大駕拱手一禮,正身率先而入。

於是乎,被夾在士子洪流中的宋欽柔,只能裝模作樣效仿秦衍動作,卻按耐不住不服勁,轉身進院時沒來得及收眼白,直愣愣撞上了兩道分明無波無瀾、卻異常冰冷淡漠的眼神。

「!」

一瞬間,她感覺雙腿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一步。

「連兄?怎麼不走了?」腦子一片空白之際,還是秦衍略顯關切的狐疑聲,才讓她從極度驚懼中回過神。

「……我沒事,走吧。」宋欽柔勉勉強擠出一抹笑,知道裝手傷沒用,為了避開男主果斷改變策略,乾脆利落對秦衍道。

秦衍果然沒多問,點頭負手先走,宋欽柔跟上的同時,不由在心裡慶幸還好給秦衍的人設是鋼筋直,才不至於多八卦她的異樣。

清冷型男主果然可怕,敲鍵盤寫他眼神一凜擊退反派,那叫一個氣勢十足、暗爽連天,這下穿成反派親身體驗,那種頭皮發麻、雙腿打顫的感覺還真特么刺激。

「連兄,三日後見。」雖說她小說里沒改革前的科考設定,存在不細細搜查士子的bug,但太過順利踏入貢院的宋欽柔,還是有些發懵。

不脫衣搜查也就算了,怎麼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擺擺手讓她進去,這也太不真實了吧?

疑惑歸疑惑,考慮到自身男裝被成功隱瞞,宋欽柔微微鬆了口氣。

記得小說里,本來負責每一屆科考前期審查、後期閱卷的主考官是貢院院丞,可今時不同。

憑空冒出了個顧望瑾,半路截了本屬於院丞的位子。

如今的貢院院丞秦敬澤,屬於與丞相黨對立的外戚黨,性格又心胸狹隘,忽然風頭和功勞被政敵頭子搶走,能心無芥蒂才怪。

照大梁律法,科考若出現有人帶武器入考場行刺、或是冒名頂替作弊的情況一旦被發現,首當其倒霉的是主考官。

換句話說,出了紕漏也不關貢院的事,秦敬澤這個給顧望瑾打下手的,自然不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幹活,出現懶政怠政的現象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其實她陰差陽錯沾了秦敬澤不負責任的光,才白白撿了一條命嗎?

也不知道原主怎麼想,如果不是湊巧遇到顧望瑾當主考官,今天她可不就得交代在這嗎?

心思百轉千回間,別說來不及看院內布置,就是秦衍說的話都沒聽到。

「……啊,好。」不得不說,鋼筋直也不全是優點,就比如現在,見秦衍乾脆利落轉身走人,宋欽柔才從走神中回過神,條件反射胡亂點頭相應。

隨後,看著充滿濃濃書香、嚴肅陌生的貢院,她:「……」

一時間有些風中凌亂。

……哥你好歹告訴我接下來怎麼辦再走啊。

「我這個破記性!」

尬站了一會,猛地反應過來低頭看向腰間,扯出差點被她遺忘的木牌,看了眼上面剛勁有力的字體,再抬眼看向閣樓的牌匾,確定無誤后抬腿上階。

還好她對官方文字的設定是小篆,作為中文學子要是不認識,那就太丟臉了。

「這位公子,請隨我來。」剛進門,宋欽柔很自覺把木牌遞給守衛,守衛認真看過後,官方微笑朝她示意。

「……多謝。」都到嘴邊的「謝啦」,硬是被她想起這是古代給吞了回去。

「顧大人。」宋欽柔剛離開,一道頎長紅影便負手進來,看清來人後,眾守衛忙端端正正拱手行禮。

「嗯。」他頷首回禮,目光掃視一圈確認並無異樣后,淡聲道,「此三日有勞諸位,若有逾矩之人,絕不姑息。」

聽到前半句,眾守衛受寵若驚,一邊感念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如此親切,一邊精神飽滿拱手應承後半句,「大人放心,屬下明白!」

另一邊,坐在三面白牆、一面桌案的狹小空間里的宋欽柔,還不知道好巧不巧顧望瑾就來了她這個考場,此刻的她,正笑吟吟忙著收整桌面,營造良好的睡覺氛圍。

像筆墨這種可能會侵染衣服的存在,就應該被挪到桌角,卷子和答紙這種乾淨的存在,最適合鋪平墊桌面,再把袖子捋平,長發拽過來墊臉,簡直不要太舒服。

做足準備工作后,宋欽柔心滿意足的埋頭閉眼,開始腦補一覺起來就可以解脫、說不定還會穿回去的美好生活畫面。

什麼美男,就是一毒男,不就是白了他一眼,至於用那種針扎似的眼神看人嗎?真是心比針眼還小的男人……等等,針扎?

「嘶——」

啊的痛呼伴隨著驚起還沒喊出來,對上剛吐槽的那雙眼神,雙唇連出聲都顧不上了。

當然,她睜大眼睛看顧望瑾時,顧望瑾也蹙眉看向她:「……」

一陣無言,還是顧望瑾身旁的青袍官服少年解釋道,「未到休息時辰,擅自閉目,有違紀律,念在初犯,賜『懸樑刺股』。」

「……什麼股?」有了第一次對視的經驗,外加聽到的這些話信息量太大,宋欽柔反射弧出奇在線。

那人顯然沒有要理她的意思,只向顧望瑾請示,「顧大人,此處罰您意下如何?」

顧望瑾收回目光,神色近乎刻板,「按規矩便是。」

宋欽柔還有些懵,但直覺告訴她這兩人的對話肯定沒什麼好事,「兩位大人,我、不,為何要處罰學生?」

她一沒作弊,二沒大吵大鬧影響別人,怎麼就有錯了?

此刻她完全忽略了,小說前期各種政策的非人缺陷,其中就包括科考必須全程保持清醒這一點。

換句話說,二十一世紀的高考不想寫可以趴著小憩、在最後半個小時提前交卷,但大梁科考不可以。

不管士子肚裡有沒有墨水。

「褻瀆考卷,擅自休息,此舉不敬,更違考紀。」

似是嫌打擊不夠,顧望瑾抿唇繼續補充,「前人刻苦求學,尚有『懸樑刺股』之佳話,身為大梁後生,如此告誡,也不算冤了你。」

丞相大人都發話了,青袍少年自然不敢多言。

他轉身向後側示意,隨從得令上前,無視宋欽柔強烈想反抗、卻無法反抗的表情,扯下牆頂的繩索,和她衣領的特製紋線綁在一起,隨後不知怎麼動作,把她半扎的發尾也綁了上去。

做完這些,隨從朝兩位大人拱手一禮后,不著痕迹退下。

「你若再犯,按街刑處置。」顧望瑾本著循規蹈矩、從不法外開恩的人設,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若上交白卷,亦是如此。」青袍少年忙著跟上那人的身影,還不忘繼續補刀。

宋欽柔:「……」

媽的想說髒話。

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要寫出了這麼一群專坑她的不孝子?

還有這個變態的「懸樑刺股」,除非端正坐姿,否則頭皮和脖子都能被扯掉。

街刑是吧?有什麼大不了的?狗男人你贏了,本姑娘還真……怕臉上刻著字掃大街。

明顯剛不過的宋欽柔,自然選擇能屈能伸,不就是一張卷子嗎?

這就讓你們看看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新人類,是如何把古今中外的智慧結合起來折服你們。

打定主意后,宋欽柔先把答紙鋪開,再把筆墨備好,最後氣勢恢宏地掀開考題卷,正對上面密密麻麻的題目:「……」

臉有點疼。

早知道就認真修古代漢語那節課了。宋欽柔有些後悔,但有些字她還是認得的,連蒙帶猜大致懂了少部分的題目,是讓答「舉賢」「治水」「外交」等老生常談的問題。

這還不簡單嗎?她剋制住想笑的衝動,提筆開始胡謅起來:

「……這個舉賢,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都是因為受到排擠,沒有得到重用,所以朝廷,尤其是負責舉賢薦能的丞相大人,更要擦亮眼睛,協助聖上分辨清楚小人君子,懂?」

此處宋欽柔刻意強調「丞相」兩個字,頗有幾分掛著羊頭賣狗肉、故意隔應顧望瑾的意思。

時局不同,以前可以毫無負擔站男主,現在為了小命,何況她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要再順著死對頭,那才真是腦子有坑了。

「所以治水要注意疏通,還要修河道,築大壩,像退耕還林,退田還湖,退牧還草這些,都是非要必要的……我們的地球,需要藍天白雲和綠水青山,只有這樣才能保護環境,減少洪災,明白?」

「至於外交,就更複雜了。Today,weareaglobalvillage,全球一體化是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大清已經亡了,我們不能再閉關鎖國,否則席捲歐美的工業革命,會給19世紀帶來鴉片甲午辛丑等各種戰爭,致使民不聊生……」

洋洋洒洒寫滿答紙后,宋欽柔頓時有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感,連帶著久坐都沒覺得有多腰酸背痛。

「羲之大神的精髓啊,本姑娘真是沒白學,這麼輕而易舉就寫出來了。」

對著一堆慘不忍睹、彷彿狗爬過的粘膩黑團,宋欽柔一臉洋洋自得、十分沒有自知之明的想道。

狗男人,讓你看看爸爸我寫的有多好!

等找到回去的辦法,看爸爸不化身鍵盤俠教你做人,讓你明白這世間是多麼險惡。

「今日終考時辰已到,請諸位備好答卷上交。」

宋欽柔正腦補顧望瑾看她考卷各種驚嘆、隨後把她供起來的美好畫面,隨著一道呆板的聲音,冷不丁又看見了顧望瑾。

怎麼又是他?!

驚懼過後,她這次學乖了,雖然心裡的白眼沒停,面上卻保持著一副冷艷矜貴、傲然自持的神色,裝腔作勢十分熟稔。

顧望瑾唇角微抽:「……」

當然,這不是因為她的姿態,而是秉承目不斜視的人設,目光正對下屬收集的卷面,被一團一團、暫且成為字的黑糊給丑到眼睛了。

怎麼說呢,這些黑團,別說最基本的橫平豎直了,連信筆塗鴉都稱不上。

因為信筆塗鴉還能知道「塗」的是什麼,這張卷面,除了白就是黑,完全看不出來持筆之人所表達的內容。

身為大梁丞相,言行舉止都代表著文人士子,自小所接觸的都是「雅緻」和「端方」,從沒見過如此不成樣的……存在,實在是難以忍受、匪夷所思至極。

好在顧望瑾喜怒不形於色慣了,他忍住眉頭突突跳動,念在宋欽柔沒有再作妖,板著臉示意下屬給她解了懲罰后,面無表情一拂寬袖離去。

只看袖風,明顯感覺比上次用力了很多。

宋欽柔:「……」

誰又把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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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會交代不搜身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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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貪官的求生日常(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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