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污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實總會和「事與願違」四個字相關。
「等等,」眼見把食盒放下、一臉高冷的陌生男子轉頭就走,宋欽柔好脾氣問道,「我能問一下……之前那位公子呢?」
男子看向她,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深沉,「私授士子,違反大梁律令,被秦大人發現,待明日處罰。」
「同硯如此問,是認識他么?」見宋欽柔有些訝異,男子揚唇露出白牙,笑得一臉疑惑不解。
宋欽柔只覺得有些頭皮發麻,連忙搖頭道,「沒有,就只是好奇。」
她是對小少年的狀況有些難以置信,但不會因為相貌產生的好印象,就一股腦為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辯解,何況還是牽扯到大人物和科考律令。
別說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士子,就算她位極人臣,在沒有了解事情全過程之前,為了謹慎還是少說少錯。
畢竟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河呢,顯然無法實現寫小說時憧憬的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惜與權貴唱反調的壯志豪情。
不僅是因為她沒有能力,更多是對世態炎涼的無奈,和對袖手旁觀和冷眼相待的麻木。
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位小少年外表看著單純,能被那位秦大人盯上,本身也無辜不到哪裡去。
旁人或許會被秦大人的外表蒙蔽,但宋欽柔這個創作者心知肚明,那位外表儒雅、實則一肚子壞水的秦敬澤,到底有多難搞。
她的大綱中,連宋是所有壞角色中第一個掛了的,俗稱炮灰反派,那個秦敬澤是背後boss的手下,屬於重要反派,是朝斗白熱化階段的關鍵人物。
不僅心狠手辣、坑人不眨眼,還無情無義,生死關頭連親人都可以捨棄的那種,是沒有理由的壞,完全讓人同情不起來。
至於終極反派,具體還沒敲定,本來打算細捋大綱的,奈何喝口咖啡提神都能觸電,這該死的神仙運氣,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擁有吧。
「這樣啊,」也不知男子心裡想的什麼,和眼神坦坦蕩蕩的宋欽柔對視,也沒發現什麼,只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在下還有職責在身,就不打擾同硯了。」
「好。」宋欽柔對那道離去的身影也笑,忍住懟回這股陰陽怪氣的衝動。
她吸氣呼氣再吸氣,如此循環往複后,才讓心頭沒那麼隔應。
「可惜還是老三樣,宋欽柔加油,熬過今天就解脫了!」
打開食盒,雖然對改變伙食有一定的期待,看到裡面的「三白」也不算太失望,一邊伸手拿出饅頭放嘴裡啃,一邊如此自我建設。
不管科考有多詭異,等明天過後就徹底自由了,哪怕再也回不去,她也能放平心態安穩下來,前提是離這些各懷鬼胎的角色越遠越好。
他們愛朝斗慢慢朝斗,最好鬥個群魔亂舞、你死我活,只要她不參與,遠離尚寧這個是非之地,完全可以明哲保身,混得風生水起、活得瀟洒自如。
與此同時,貢院牢房內。
頗顯黑暗陰沉的空間,用黑磚砌成,沒有任何裝飾,牆壁四周懸著幾縷幽暗的火光,隨著人影輕微晃動,在這初春之際,平白襯得比寒冬還陰冷。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主位旁,一身青袍的少年長眉擰起,眼神銳利如刀尖,狠狠刺向下方面容渙散、一語不發的謝意。
正是給宋欽柔派過飯的那位姿容清俊、長相秀麗的溫柔少年。
此時的他,雙膝跪在冰涼黢黑的地面上,褪去那身綉著翻雲滾邊的靛青外袍,只穿了一件裹身的內衫,愈發襯得他單薄消瘦起來。
那張被宋欽柔磕的俊逸容顏,大部分都沾染了灰塵,右頰還有一道艷麗的疤痕,不斷往外滲著猩紅,加上那雙蒼白的薄唇,狼狽臟污,宛如惡鬼。
唯一正常的,就是他垂在身後的長發,用青帶一絲不苟的半束著,由於目前雙腿跪地,如黑緞般散在地上,發尾處異常乾淨。
「小人無話可說,只出於簡單的嫉妒而已。」他垂著眼眸,良久才輕啟唇瓣,聲線既沙啞又艱澀,緩緩吐出這兩句話。
「冥頑不靈。」姜懷景滿面都是失望的閉眼,片刻睜開眼,眸中一片平靜,「顧相,是否還要再查?」
「不必。」主位上的顧望瑾,一身素白寬袍,比起正紅官服,把骨子裡散發的那份生人勿近,顯現的更為淋漓盡致,「按律令處置。」
「下官明白。」姜懷景頷首一禮后,看向下首充滿死寂的謝意,「謝意因私,作惡考室,險些讓秦同硯無法正常應試,此舉實乃大逆,依大梁令,判處刀刑,以儆效尤!」
所謂刀刑,就是凌遲的別稱,宋欽柔的設定里,喜歡用「X刑」來命名刑罰,比如頂著墨型掃大街十年,被無數人指點唾棄,這叫街刑。
而千刀萬剮這種陰損殘酷的刑法,就叫做「刀刑」,從犯人的腿根部開始,先切一片,再把頭皮掀開,然後是全身,總共三千六百刀,直至最後一刀才讓犯人咽氣。
這種變態的設定,完全是為了突出改革前的弊端,在宋欽柔的小說里並沒有具體實現在哪一個角色身上,然而現在……這種血淋淋的殘酷,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真實上演著。
「多謝大人。」謝意像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不僅沒有絲毫的懼怕,反倒是恭敬俯身,朝主位上的兩人翻手貼地、額頭重重貼了下去。
怎麼看,都有種在心如死灰的前提下,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甚至於,在他磕完頭起身時,唇角還帶著一絲絲顯而易見的笑。
彷彿還是當初那個給參考士子負責派飯的靦腆少年。
姜懷景似是有不忍:「……」
然而事實如此,謝意又供認不諱,他再痛心疾首,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把他拖下去,在施刑前看好,不許提前自盡了。」
「是!」很快一旁等候的健壯獄卒上前,像拖抹布一樣,把人順頭髮提溜拖往右側的甬道里。
那個方向,是貢院最臟污腐爛的地方,就連最窮兇惡極、死性不改的罪犯也會嚇到腿軟,連連求饒,可整個過程,哪怕頭皮傳來撕扯的劇痛,謝意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甚至連呼喊都沒有,就被拖走了,等待科考過後的死刑。
據說在那間牢房執行刀刑的犯人,被地獄下了咒,咽氣后直接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顧相,此事全是下官的疏忽,辜負了聖上的信任,也愧對寒窗數載的秦同硯,還請顧相降罪。」
直到再也看不見獄卒的身影,姜懷景才從恍惚中回過神,跨步從主位走到顧望瑾正前方,作勢就要掀袍下跪,卻被一把幽冷給擋住了。
「此事錯不在你。」顧望瑾收回玉扇,負手從主位上起身,對上他慚愧不解的眼神,頓了頓道,「謝意只是一個幌子。」
幌子?
姜懷景有些不明白,「所以顧相的意思是?」
「此事我會向聖上稟明,你不必憂慮過甚。」顧望瑾沒有要正面回答他的意思,手執玉扇掩在袖裡,眸色微冷,「走罷。」
「……是。」姜懷景還沒明白這位少年丞相在說什麼,卻沒有多問,只是跟上那道率先離去的白影。
雖然顧望瑾比他還小一歲,但高深莫測的城府,完全是他拍馬都趕不上的,此事他隱約能猜出幕後是誰在操縱,只是具體如何揪出那人,顯然無從下手。
看顧相這意思,就是心裡有譜了,他只負責無條件追隨便是。
——
在宋欽柔滿心期待下,很快到了科考的最後一門。
看著滿卷子上的問題,她還是原先的水平,勉強只認出讓回答和「整治貪污」相關。
她唇角微扯:「……」
忽然有種被內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這是在提醒她好好做人、不要步入原主的老路嗎?
吐槽歸吐槽,為了不被那兩狗男人又挑事,果斷裝模作樣研磨提筆,開始鴻篇巨製、發揮高考答文綜時的水平。
「……所謂貪污,就是有些官員,不顧人民群眾的需求,破壞和諧社會,或有對金錢的追求,也有對名利的渴盼,更甚兩者都有,這是非常可怕的心態。
……作為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們都要剋制內心的欲.望,不被一時的表象蒙蔽心智,才能創造美好新未來,造福子孫後代。」
落筆后,對著這堆狂草,依舊極度缺乏自我認知的宋某越看越滿意,剛把兼筆架在硯台處,腦中忽然閃過一抹靈光。
提起這幾天的憋屈,她就覺得渾身都不得勁,要什麼也不做就直接認慫離開,才不是她的風格。
於是乎,她重新拾起筆桿,好氣一揮手,刷刷寫下幾行字:
「顧大人,作人需謙,不需老思拒絕,拂人面者,汝若更不知悔改,識死理之性,則男女朋友不能相交;無友則不利於朝斗,則汝將輸,為政敵所控,時無事業,亦無妻兒,思之甚慘焉。」
所謂入鄉隨俗,即便穿的這是架空朝代,卷面吐槽還是接地氣文縐縐一點。
想法是好,實在慚愧,某人的遣詞造句能力真的很差,本來想秀一下的,奈何水平不夠。
只能根據瞎編亂造,把背過看過的古文改編應用寫上去,為的就是出一口惡氣。
至於創作的時候,因特殊劇情需要文言文,那當然簡單——
高科技產品的時代,現代古代文在線轉換器,太值得信賴了。
「今天就拜拜了,以後就江湖不見了,祝我發家致富,祝你閱卷不快樂,朝斗不順利……」
快樂還是不快樂?順利還是不順利呢?算了還是快樂順利吧。
我可不像你那麼冷心冷情,好歹也算我辛辛苦苦創作出來的人物。
打定主意后,她果斷把兩個「不」摸黑。
沉思一會,又用拙劣的技術,在最後畫了一個大大的狗頭。
「因吹絲挺。」端詳著……一堆啥也不是的卷面,她很不要face地挑眉給自己摁了個贊。
至於顧望瑾能不能看懂不重要,寫這些完全自嗨。
而且求生欲極強的她,特地沒有把字體寫的很乾脆利落,而是徹底隨心所欲,看著……和她中文字體的黑糊差不了多少。
而且她還特意挑了一處明目張胆的地方,才不給那些狗男人說她褻瀆答卷、不敬科考的機會。
小樣,你不知道怎麼做人,爸爸這就教你。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面對目不忍視、視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答卷,還能笑得一臉洋洋自得。
簡直比她以往在超市買飲料、颳了抽獎單發現「再來一瓶」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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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很空的架空朝代~
2、科考就要結束啦,哈哈哈撒花~
3、感謝支持的小天使們~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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