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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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大人,辛苦啦。」

熟悉的收卷指令下來后,深感人生圓滿的宋欽柔,暗自長吁一口氣,不僅看顧望瑾順眼很多,甚至還主動笑吟吟和他打招呼。

顧望瑾眼皮子都沒抬:「……」

依舊吊著臉,一副和全九州都有過節的苦大仇深樣。

上司不說話,下屬自然也要保持沉默,所以他負責承接答卷的姜懷景,自然也不會應聲,只是頗為意外的看了宋欽柔一眼。

這反應,也在宋欽柔的意料之中。

真是白給他設定了那張顏值爆表的臉。

宋欽柔撇撇嘴,並未因此影響到自己的好心情,若非還沒徹底遠離顧望瑾的視線範圍,她都想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收拾好東西大搖大擺跨出這個破地方。

不是她慫,而是顧望瑾這個人設太完美,文化高腦子強,最可怕的是內力深厚且強悍,以防那兩狗男人又挑刺,宋欽柔果斷決定低調做人。

反正最奇葩的科考都熬過來了,等遠離貢院,她就徹底自由了。

如是想著,宋欽柔整理好儀容,起身抖抖袖子,拂去並不存在的灰塵,雙手自然向後延伸,活動活動筋骨,正要推門,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她轉身,抬眼看向頭頂懸挂的鐵鉤,鉤尾垂著一根不知用什麼材質做成的細線,線身還嵌著尖銳的倒刺,在透過窗子照入的夕陽映襯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好傢夥,到底誰這麼有才,才能做出這麼個鬼東西!

宋欽柔暗暗倒吸一口涼氣,難怪她說唄綁著衣領和髮絲,腦袋稍有低垂、整個頭皮都有種針扎的感覺,原來全都拜這些不易察覺的倒刺所賜!

她記得當初學「懸樑刺股」這個成語,結合東漢孫敬和戰國蘇秦的典故,表達夜以繼日、廢寢忘食的刻苦精神,旨在激後世奮發向上、積極進取。

但這個倒刺,簡直就是黑化版的「懸樑刺股」。

看來古人狠起來,完全沒她這個作者什麼事了。

宋欽柔摸著下巴暗暗思儊完,本想抬手有所動作,不知怎麼的,條件反射就想到了顧望瑾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算了。她輕嘆一聲,默默把手收了回來,心底有無數憤憤不平,礙於現實,只能放棄。

先不說她有沒有能力承受毀了考室設施的後果,她就算把這個毀了,能把所有的都毀了嗎?

估計她前腳剛出貢院,後腳就能被那幾個狗男人給追回來。

至於下場,宋欽柔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首先肯定是一堆引經據典的之乎者也,先把她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批判個遍,目的就是給最後用匪夷所思的刑法定罪她做鋪墊。

因為一時的氣不過,要是把小命搭進去,就太不值得了。

這裡雖然是她前世敲鍵盤創造出來的,但如今置身其中,就必須遵循所有的規範,否則遲早沒有好下場。

此道理,不僅適用現在,去了哪裡都如此。

無力改變,那就只能接受,聖人都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何況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升級流網文中的那些穿越者,可以靠一己之力唯我獨尊,改變天下。她抱著手機熬夜追的時候,只覺蘇爽豪氣,但真正落到她頭上,只想幽幽吐出四個字。

都是扯淡。

——

貢院外,祁韻很早就從客棧趕過來,找了一處最顯眼的位置,胳膊彎處還搭著兔毛斗篷,只等自家少爺一出來就給她披上。

雖說如今已立了春,但少爺自小體弱多病,經常煨葯,之前還受了驚嚇,加上三日科考,要是再受寒,傷了身,別說老夫人責怪,他自己就先慚愧死了。

臨近酉時,貢院外等候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乏很多富家官宦,停著華貴輦轎或馬車,眼巴巴盯著大門口,或急切或殷勤,似乎把全家希望都放在朱紅門扇打開的那一瞬。

有京城名流,自然就存在祁韻這種外鄉人士,沒有深厚的財力和物力,哪怕最先過來,也會被有錢有勢的人一擠再擠。

性格張揚者,可能會懟回去,但只能蜷縮在角落的祁韻,一則不想得罪人,讓宋欽柔為難,二是本身性格使然,受了委屈、再情急也會打碎牙和著血往肚裡咽。

「門開了!」

人流洶湧中,不知誰眼尖最先察覺到風吹草動喊出聲,緊接著,那扇恨不得被盯穿的門縫越來越大。

「公子!這裡!」

有人率先看到期盼已久的希望,一邊招手一邊大叫,其他人也跟著激動道:「終於結束了,阿遠快過來,你祖母還在門口等著你的好消息呢。」

「啊這,勇兒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在裡面累不累?哎呦這三日可急死我了,你爹今日都沒去陳員外家上工,為的就是給你好好慶賀一下。」

「秦公子?!」

諸如以上的話,在祁韻耳旁不斷落下,羨慕敬仰的同時,哪怕被涌到角落,他墊腳都要伸長脖子、透過人流死死盯著門口。

不過最先看到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宋欽柔,而是一身素白長衫、面色冷凝的秦衍。

「連兄還未出來嗎?」

顯然,秦衍也看到他了,好在那些達官貴人也嫌人多,接到自家公子后噓寒問暖幾句便快速離開,因此他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來到了角落。

祁韻搖搖頭,澄澈的眸子里多了幾分焦急,「我一直在這裡候著,沒有看到我家少爺。」

「再等等,我看過連兄的木牌,考室較遠,想來耽誤也不足為奇。」秦衍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略微沉吟一番安撫道。

「好。」祁韻點點頭,對於秦衍的話,連家上下,尤其是老夫人和兩位小姐,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

「祁韻,秦兄,你怎麼也在這裡?」

就在祁韻暗暗打量秦衍面色,猶豫要不要恭喜一番的時候,耳旁落下這道由遠及近、略顯意外的聲音,讓他習慣性抬眼看向來人。

「少爺。」見到熟悉的身影,祁韻一起懸在嗓子口的那可心,終於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雖說貢院是大梁聖地,有皇城司的直接護持,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少爺真出了什麼意外,他也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我說,你家少爺好不容易熬出頭,你不替我高興就算了,眼眶這麼紅,你是想幹什麼?」

有人在外面等著自己,瞬間給了宋欽柔一種依賴和歸屬,一雙顧盼神飛的秋水杏眸彎成月牙,走近后見祁韻一副激動到想哭的表情,頓時感覺額角拉下幾條黑線。

又不是生離死別,情緒至於這麼波瀾起伏嗎?

這個祁韻,怎麼比她這個名不副、但貨真價實的女子還愛激動。

「沒有沒有,我這是高興……」

被自家少爺這麼說,祁韻頓時有些心慌,眨著眼努力把淚水憋回去,手忙腳亂就要解釋,卻被宋欽柔淺笑著打斷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好餓,先回去再說好不好?」

我再也不想看見這個鬼地方,實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當然最後這兩句話,她只能想想,不敢真的說出來。

還是那句話,在沒有離開顧望瑾的勢力範圍前,為了身心健康,最好還是謹言慎行,小心為上,免得又橫生枝節。

實在是「懸樑刺股」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面積太大,不屈服現實不行啊。

「哎好。」祁韻連忙應聲,見宋欽柔把手唔在嘴邊、不斷哈氣取暖,有些懊惱,忙上前把斗篷撐開給她披上,「是我的疏忽,竟忘記給少爺這個了。」

「還是你有先見之明。」兩人正要離開,反射弧又不在線的宋欽柔終於發現,似乎從剛出來就見秦衍臉色不對勁。

「秦兄,你怎麼了?」不會和她一樣,也被施以「懸樑刺股」了吧?

不應該啊,她給秦衍的設定,明明是勤奮好學、刻苦堅持的學霸形象啊。

秦衍:「……」

他艱難的搖搖頭,猶豫片刻還是打算把到了嘴邊的原委吞回去,「在下無事,勞連兄費心了,回去罷。」

丟下這番話,也不管身側的兩人什麼反應,垂眸斂去瞳孔深處的晦暗不明,再睜眼時,一派靜如止水,頷首一禮后,率先負手遠去。

宋欽柔一頭霧水,對秦衍的反應有些迷:「……」

秦衍不是鋼筋直男的屬性嗎?不像男主喜怒不形於色,尤其是少年時期,完全把任何心情都寫在臉上,這才導致為官后吃了不少暗虧。

這些岔子,還是顧望瑾幫他擺平的,所以後來秦衍才死心塌地追隨這位手段高明、心繫天下的少年丞相。

就連把原主五馬分屍,都是秦衍親自上陣,當輔斬官,眼也不眨專門宣旨、親自把連宋送往黃泉路的。

在小說里,讀者眼中、包括她自己都覺得秦哥這股滿腔熱血、獻身事業的鐵面無私精神,在大是大非面前,實在太值得千古傳誦了。

畢竟貪墨民脂民膏、強搶民女的狗官人人喊打,哪怕和清官秦衍有自小一起念書的同窗情誼,果斷割捨也不足為奇。

何況還是秦衍親自收集貪污證據,全方位輔佐男主消反派,在文本設定中,不僅沒有無情無義,還顯得十分明辨是非、善惡分明。

但有朝一日,創作者變成貪官還沒長歪的少年時期,雖然還沒作死,但看到秦衍這個送原主上路的同窗,宋欽柔的心情還是十分複雜的。

不過這些彎彎繞繞都不是重點,最讓她不解的是什麼時候,秦衍也變得忽明忽暗,高深莫測,完全和「危險分子」貼近了?

想不通的宋欽柔,索性不再絞盡腦汁,無奈搖搖頭,收回緊盯那道漸行漸遠身影的目光,看向欲言又止的祁韻道,「走吧,我們也回去。」

「嗯嗯。」祁韻很順從的點頭,跟上自家少爺那道欣瘦單薄的雪青身影。

「顧相,謝意一事,是否派人告知秦同硯?」

貢院外人潮散盡,門內褪去正紅官袍,著雪衫白袍、懸雕花雪松流蘇佩玉的顧望瑾執扇行近,身側姜懷景有些拿不定主意問。

「你安排便是。」他眼尾微動,身形頓了一下,冷聲答道。

「好,下官還有一事。」姜懷景年輕清俊的面容,逐漸覆上了一層憂色,從寬袖中掏出信箋遞了過去。

「引蛇出洞,收效頗顯,下一步還請顧相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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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貪官的求生日常(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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