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影為誰去

隻影為誰去

飛蓬恢復意識時,眸子里有幾分驚訝。

先前,被他吸收的靈光化作朦朧煙雨,籠罩了神魂,能清晰感受到無盡七情六慾,被一點點拆解成他可以接受的景象,再挾裹他的魂魄、封印他的記憶,重新身臨其境。

無數次領略龍陽的人生,飛蓬不得不耳根發紅的承認,重樓成了自己唯一的錨點。因為重樓的存在和他對於龍陽的態度,自始至終都給了自己違和感,這是沒記憶的龍陽絕對不會有的,提示著飛蓬自己身份有異。

於是,在做出各種不同選擇后,恢復意識的飛蓬深深呼出一口氣,徹底打破幻境。

然後,他便瞧見了酆都,下意識便拱手行了個禮:「多謝前輩援手。」

「不必,我只是還因果罷了。」酆都倒是坦然一笑:「我想,你也不會沒懷疑。」

飛蓬默默點頭,沒吭聲。

酆都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怪伏羲嗎?」

「晚輩不敢。」飛蓬淡淡說道。

酆都的笑容更多了幾分真切:「不敢,卻不是不會。不過,你也確實大膽。」他眉宇間露出玩味和好笑:「這麼多年,能看見伏羲氣急的機會,真是太少。」

「但自從你誕生,便皆和你有關了。」說到這裡,酆都輕輕嘆了一口氣:「飛蓬,你當真以為,沒有伏羲首肯,我再想還清因果,敢私自把煉化七情六慾、六界五行都絕無僅有的珍寶,便這麼送給你?這可是完全違背了伏羲貶你輪迴的目的!」

湛藍的眸子閃動了一下,有明亮的光芒一閃而逝,其中滿含躊躇。飛蓬抿了抿唇,小聲問道:「那師父還在生氣嗎?」

「氣是肯定還在氣。」酆都忍俊不禁:「但他已經算是默認了,只要你好好利用這份機緣。什麼時候藉機走出自己的道途,你便可以回神魔之井去了。」

飛蓬明白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接近三皇境界?」

「對。」酆都拍了拍飛蓬的肩膀;「伏羲看著冷,卻是再護短不過了。他或許是真不高興你違背天規,但比起天規終究是你的性命更重要。只要你有自保之力,那死劫便迎刃而解。到時候,只要你不違底線,他雖不會贊同,可也不會再阻撓。」

飛蓬的嘴角忍不住揚了揚,然後又抿了回來:「那龍陽之事,還會再發生嗎?」

「不會了。」酆都很篤定的回道:「從他坐視我將這個機緣給你,便不會再篡改你輪迴轉世的既定天命。以你的氣運和因果,大多數情況,當是波折不斷卻最終安康的命格。」

他挑起眉頭,意味深長說道:「當然,有魔尊守在人間,波折怕是也不會多大。不過,本帝當真是覺得,伏羲之所以趕在你醒來前就走,恐怕是擔心自己見你才醒過來,就急急忙忙又入輪迴,會再次生起氣來。」

聽懂酆都的調侃,緋紅從飛蓬的耳根爬上臉頰。他算不上惱羞成怒,可也是難得羞赧,乾咳一聲便轉移話題:「神界怎麼樣了,前輩知曉嗎?」

「這個…」酆都的笑容頓時一僵,轉頭就召來了容琦:「來,你跟神將說說,最近六界最大的笑話是什麼。」丟下此言,他迅速溜了。

被丟下的容琦:「……」他臉色一苦,飛蓬似乎也明白了什麼,神情沉重起來,這令容琦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搬來椅子坐在了飛蓬對面。

聽了神界的巨變,飛蓬怔忪了好半天,然後慢慢低下了頭。他始終沒說話,但是容琦分明瞧見,對方的手握緊成拳,那力度即使是修剪圓潤的指甲,也會陷入到掌心裡刺破皮肉。

「你…沒事吧?」容琦遲疑著問道。

飛蓬垂眸搖了搖頭,披散下來的長發晃了晃,遮掩住他此刻的表情。

「鬼界事務繁多。」心裡明白飛蓬現下大概更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容琦算是善解人意的主動告辭:「我先走了,回見。」

他才出門,就撞見一個人,正是後土。這位土魔神顯是匆匆,行了個禮便推開了院落的門:「飛蓬,出事了!」

容琦若有所思的站定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踏步離開了。飛蓬閉關也有一段時間了,後土前來自不是為了天魔族之事。

只怕是自己應重樓之請,在鬼界多留意飛蓬的狀態,故將飛蓬被天帝篡改天命、受盡七情六慾之苦告知重樓,如今重樓做出了反擊。就是不知,能讓土魔神這般焦急,是個什麼情況。

神將在鬼界的府邸里,府邸的主人拍案而起:「你說什麼?!」

「是,你沒聽錯。」後土滿臉的苦澀:「不周山再次傾倒,是祝融、共工、太子長琴、鐘鼓和慳諛所為。」

飛蓬喃喃道:「明明是最低等的水虺,卻憑一己之力修成通天徹地的應龍,龍族在意慳諛的資質不足為奇。在神界大亂的情況下,鐘鼓親自帶他去本源人間閉關,意圖突破到元老,倒也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鐘鼓,他再是懶散,也沒道理護法的時候睡著,導致慳諛閉關的波動造成水患。」飛蓬一條條分析:「仙界觀察到這一點,發覺解決不了,便上報給神界,這個沒什麼嫌疑,龍族現在可是我神界麾下。」

他的眉頭緩緩凝起:「接近元老境界的波動,現在又是多事之秋,長老團派祝融、共工與長琴前去處理水患,似乎亦是沒有錯誤。但終究打亂了慳諛的閉關,導致他內息混亂、掀起萬丈波瀾,無奈只好出手鎮壓。」

後土也點了點頭:「偏偏,鐘鼓在這等要命時候醒了。為了護住慳諛能順利晉級,他自要擋住祝融和共工的攻勢。可除此之外,長琴也極難對付,」

「音攻本就是混戰里很難解決的。」對此,飛蓬很是贊同:「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提醒長琴裡頭的是誰。正巧鐘鼓比較懶,又是緊急情況,能動動嘴皮子就解決,他當然會直接傳音,沒多餘空處去想長琴用盡全力被打亂,會否直接山崩地裂。」

說到這裡,飛蓬驀地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冷冽而冰冷:「呵呵,可見幕後之人對鐘鼓頗有研究。而讓鐘鼓昏睡過去,必然有同境界之人插手,你且查鳳主瑾宸的下落!」

「另外,再查查魔尊當時在人界何處,本將總覺得和他脫不了干係。」飛蓬幽幽道:「要知道,在場之人盡數背負因果,共工因當年因果,多年來本就不升反降,天罰清算下丟了性命,是在所難免。」

飛蓬的聲音越發冷凝:「他正好擺脫我族水魔神之位,導致我族氣運不全。同時,慳諛、長琴作為直接當事人,此一戰背負因果,還受到天道直接降下天罰,一個境界衰退、一個貶落輪迴,皆徹底無緣元老境界,可算斷了我族未來兩員大將。」

「更甚者,祝融現在也身受重傷,短時間無法出關。」飛蓬不得不讚歎,而讚歎的同時也有些咬牙切齒:「魔尊這何止一石二鳥,這簡直牽一髮而動全身,何等妙計也!」

後土神情微妙的思索了片刻,最後還是經不住好奇的問道:「為什麼是魔尊,不是風主呢?」

「這樣環環相扣的連環局,需要的洞若觀火的大局觀,還有對人心的精準推斷。」飛蓬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回道:「鳳主瑾宸水平不夠,重樓倒是手到擒來。而且,重樓一直以來都看長琴不順眼。」

那一霎,後土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口,忽然就覺得很累。

飛蓬還很不解:「怎麼了?」

更累了。後土面無表情的鬆開手,直接轉移了話題:「天魔族的事……」

「我已經知道了。」飛蓬苦笑了一下:「我適才也在想,如果滄彬沒走,他代替滄溟前輩頂上水魔神之位,也未嘗不可,左右他現在修為也不錯了。但現在卻是…」

他抿住了嘴唇,低語道:「大家誤會了,我其實也誤會了,我也以為師父的人選是我。」不然,鬼帝酆都為何趕在重樓來到自己面前時,將自己丟入輪迴井?他是真以為,師父生氣的想要放棄自己。

「我倒是覺得,這是危機,也是機遇。」後土溫聲道:「飛蓬,一直以來,你的存在讓神界內部過於安穩了,現下雖軍心盡散,但那只是你沒回去。既然陛下並無棄你之意,那你早晚能回來。在此之前,給大家一點兒壓力未嘗不是好事。」

飛蓬眸中的光亮了一下:「夕瑤尚在,六界之內,重樓也只能是元老戰力。」

「沒錯。」後土笑了一聲:「我走了,你保重。至於長琴,我會留意的,等他第一世過完,就送到你府上。」飛蓬精神不錯,似乎七情六慾影響不大,有他教導想必長琴也能保住。

飛蓬目送後土離開,嘴角卻流露一抹苦笑。

有些話,後土並未說出口,可聯繫到龍陽一世,作為妹妹誕生的龍葵,自己還不至於自欺欺人。自己輪迴,玉衡軍所屬難免心有不滿,滄彬看似冷靜,實則極其重情,受玉衡軍影響並不意外。但最初振臂一呼的人,怎麼會是葵羽呢?

她為天帝義女,論尊位神界無人敢不敬,何必放棄一切、激怒天帝,也非得去魔界?唯一答案便是為情,正如自己為重樓和師父大吵一架,終被貶落輪迴。葵羽永墮成魔,必然是為了自己。

可從葵羽誕生至今二十多萬年,自己竟是一無所覺,那這情又當如何償還?飛蓬無聲的吐出一口氣,眉宇間一片為難。

魔界,魔宮

重樓輕輕撫摸魔劍,語氣帶著幾分嘆息:「歡兜長老是否責怪本座,不該讓共工叔叔負責此事,害他以己身隕落為代價,算計祝融、長琴和慳諛、鐘鼓?」

「非也,這些年,共工始終被神界監視,因果償還不清,實力不得寸進。」歡兜眸中有痛苦,還有傷感:「他偶有機會和我等聯繫,雖不訴苦,吾等又何嘗不知道他苦?」

他定定看著重樓,聲音又輕又淡:「我們倒是要感謝魔尊,你此計,總算讓共工徹底解脫了。我只是代兄弟們來問問,共工接下任務前,有無留下遺言和…遺物。」

「沒有。」重樓搖了搖頭:「不止沒留下遺物,本座答應為他招魂,哪怕因天罰失去修為境界、曾經記憶,也會保他一步步修鍊回來。結果,他魂魄沒有反應。」

歡兜的臉色頓時變了,重樓接著說道:「然後,本座讓大祭司佔了一卦,占神族氣運是否完整。」他輕輕一嘆:「大祭司吐血受傷,目前療傷去了。」

這下子,歡兜的臉色算得上勃然色變了:「天帝早有準備?」

「不,如果他知道,就不會讓慳諛和長琴落到那樣的下場。」重樓冷冷一笑:「但反擊很快,他引龍淵部落捕捉長琴一半的魂魄,封入劍里充作劍靈,斷絕了長琴輪迴之路,在天道之下搶回了長琴泯滅的下場。」

重樓撫摸劍鋒,指腹微微用力,在自己手指上劃出一抹傷痕:「除此之外,他還把慳諛交給了人族公主女魃。不周山倒,是人族損失最大,因果自然也要彌補給人族。」

「只要在壽盡前完成,起碼境界不會丟失,輪迴投胎后尚且有迴旋餘地。」重樓悠悠然道:「很顯然,這世間只有天帝不想管,沒有他不知道的,本座比起他還是差得遠了。」

歡兜蹙起眉頭,想了片刻后問道:「女魃,她當年耗盡靈力、纏綿病榻,再加上人祖隕落,令人祖元老再無續命機會,不是早就該入輪迴了嗎?」

「是呀。」重樓微微一笑:「酆都當年攔截照膽神劍,讓飛蓬一番警惕落了空,間接害死女媧娘娘,自是有愧於心。他私底下攔住女魃、嫦娥的魂魄,給了她們鬼修之法,算是為人族留了底蘊。不過,既然容琦能發現,那想必也瞞不過其他界主,只是都心念人祖,才沒拆穿罷了。」

歡兜嘴角狠狠抽搐了幾下:「魔尊,你還有什麼秘密瞞著吾等的?」

「也沒什麼了。」重樓莞爾一笑:「女魃、嫦娥只是元老,還因為已是鬼修之身,不能隨意回到人界,哪怕日後有威脅,也得人祖復活,所以本座沒放在心上。此外,若說瞞著諸位的…」

重樓想了想,平靜說道:「共工叔叔的魂魄,既然天帝還需要以他擔當水魔神之位,偏巧他境界全損,那想承擔水魔神命格,必然要有所特殊布置。當年被飛蓬帶回去的,封印了五魔獸的五靈珠中,水靈珠想必正好適用。」

「是故,本座前不久布了個局,打算掀起大規模神魔大戰,戰時聯繫神界那邊新發展的耳目,鬧出亂子讓水靈珠流落人間。」魔尊勾起嘴角:「這樣,可借人界隔膜,阻擋神界氣運的流通,為真正的大戰做個鋪墊,還沒來得及告訴各位。」

歡兜的表情一言難盡:「耳目,魔尊你確定不是神界灑下的魚餌嗎?」

「當然不是。」重樓淡淡說道:「還記得驚鴻吧,他離開神界前,打傷了當年將靈華之事捅出的幾位神修出生的神官,讓他們重傷掉階,難以再任神官之位。」

歡兜驚訝的瞪大眼睛,似乎是想明白了。

「本座後來,可是孤身去那幾人的家鄉布置了一番。」雖被飛蓬往死里算計一把,但重樓從未打算放棄帝王道:「時隔多年,這幾個人在此番神界動亂后,總算願意改投本座麾下了。」

丟出這個重磅炸彈,重樓站起身來,微笑著把一摞魔務揮手丟到歡兜懷裡:「聽完本座的計劃,長老總該也給點兒鼓勵給本座吧?」

「你要去人間找飛蓬?」歡兜木著臉:「我記得,上次是赤霄他們幫你處理的。」

重樓撫了撫魔劍,淡定自若道:「是啊,現在他們都撂擔子不幹了,正巧長老主動送上門來。」

「魔尊請便。」知道自己要是不答應,重樓這貨絕對幹得出來設個結界把自己困這裡的事情,歡兜終究還是鬆了口,但還是抱有最後一線希望:「七情六慾不易化解,神將轉世時間可能未定。要是魔尊找不到人,還請儘快回來。」

重樓的回答是擺了擺袖子:「不,我要釀酒。放心,這次量會比較大,諸位這些年的辛苦,本座可都看在眼裡呢。」

歡兜吸溜了一下口水,這次沒再糾纏。

但事情真能如重樓所想嗎?就在飛蓬打算入輪迴的前一日,有人找了過來。此人是玉衡軍曾經的戰士,飛升者出生被選入玉衡軍,磨練一段時日後自動退伍,像這樣的人在神界還有不少。

「見過將軍,您讓我們留意的那幾個人,動了。他們在悄悄打聽五靈珠的存放地點,特別是水靈珠。」來人笑嘻嘻的稟報:「您真是英明啊!」

飛蓬緩緩點頭:「不要掉以輕心,以魔尊的手筆,用在他們身上的筆墨,想來只是表面功夫。」同樣是占卜,飛蓬算出了結果,也發覺了神族氣運的完整和長琴命運的改變,這令他鬆了一口氣。

「水靈珠處加強戒備,決不能被人搶走。」若共工回去了,說不準重樓真有辦法化腐朽為神奇,飛蓬不打算讓此事成真。

來人若有所思:「您是說,接下來的神魔大戰,魔尊的目的可能在於水靈珠嗎?」

「非也。」飛蓬笑了:「重樓雖不是貪心的魔,卻是個胃口大的魔。這說是一明一暗,卻可能都是他目的所在,所以爾等才都不能放鬆警惕。罷了,本將手書一封,你帶回神界交給長老團,讓他們將五靈珠…在戰前轉移到幽都來。」

他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本將也聯繫後土,讓他利用五靈相生,做幾個假的還給長老團,然後請夕瑤前去設幾個陣法,本將這裡也有幾個殺陣。」

師父自視極高,哪怕神魔大戰神族已經落入下風,也不會出手。若夕瑤力有不逮,也許重樓真能潛入神界。到時候,他要是親自取五靈珠,必然會因此鎩羽而歸。

「魔尊真可憐啊。」飛蓬的屬下嘆了一聲,被飛蓬笑罵一聲趕出了門。

接下來,飛蓬便再次投入輪迴。

重樓在得到容琦的通知后,放心發動了神魔大戰。飛蓬轉世開始不會流露靈氣,只要自己十年內解決,自然趕得及前去。而且,沒有飛蓬統兵的神界,想必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重樓信心滿滿的發動了戰爭,卻不知曉對他知之甚深的飛蓬,因無法徹底判斷他的目的,乾脆就來了個一鍋端,只留了幾個假貨和一堆困陣、殺陣給他。

此刻,飛蓬重臨人間,而古姜國早已湮沒在歷史塵埃之中。但這一次飛蓬的出生,依舊很是高貴。

等重樓此番大戰軍隊收穫不小,他自己灰頭土臉從神界離開時,秦國已一統天下,秦皇嬴政有長子扶蘇,如今已是小小少年。

花園裡,扶蘇一身溫潤祥和的氣質,正在彈琴為其父嬴政的統一大業慶祝。一曲畢,嬴政輕笑點頭,而後父子倆又說到了政事。

這時,二人的見解不同體現無遺。最後,看著父親拂袖而去,扶蘇頗為落寞的站在原地,信手彈起琴來。

半途中,他忽然眼神一凝,看向一個角落,在發現空無一人時,不由皺了皺眉。

猶豫一下,扶蘇起身走過去戳了戳,卻仍然是什麼都沒有,不由面露不解:「為什麼我總覺得有個很熟悉的視線在看呢?」

扶蘇卻是不知,就在他手指觸碰的地方,狼狽的重樓正臉色複雜的站著。他看著扶蘇一步三回頭,離去時都滿是疑惑的樣子,倏爾展顏一笑。

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飛蓬你的轉世還能感受到我。既然這麼熟悉於我,那我的行動被你料到,豈不是只能怪我自己?重樓忍俊不禁的搖了搖頭,眉宇間的鬱氣悄然散去。

之後,重樓自然留在了人間。

有一日,夕陽西下,暮靄紅隘,扶蘇在品茶。重樓隱於空間夾縫瞧著他,彎起的唇角有著淡淡的笑容,但臉色陡然一厲。

只見扶蘇瞪大眼睛,面前有幾隻突如其來的血色飛蟲,正撲向完全處於獃滯狀態的他,似乎是被嚇到了。

「哼!」魔尊冷嗤一聲,從虛空中走出,他眉心迸射出一團紫金色的火焰,將其焚燒殆盡。這魔火自不是易於之物,燃燒的不止是毒蟲,還燃燒了因果線,反噬毒蟲之主。

等他回過頭,卻是有些意外。扶蘇眸色微亮,並無畏懼警惕的看著自己,滿滿都是好奇與求知慾:「敢問兄台,剛剛那是什麼?」

本打算擊暈扶蘇,讓他能凝神靜氣、好好休息,平復一下心情,重樓的心裡升起幾分好笑:「自然是想吃你血吞你魂的妖魔鬼怪,小公子害怕嗎?」

「有你,不怕。」扶蘇幾乎是本能答道,話音剛落,他自己都露出意外之色。

重樓卻是笑出了聲:「你才布局坑我,現在又盡說好聽話,倒是吃定我了?」

扶蘇不說話,扶蘇一臉無辜,扶蘇和重樓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之後,重樓妥協了。

於是,當夜孤燈昏暗,扶蘇躺在床上睡得相當踏實,重樓則隱去身形坐在床邊,他眼神凝視屋內無聲無息蔓延的各色霧氣,唇角彎起一個冷漠的笑容。

「呵,得到嬴政這個千古一帝的龍氣庇佑,還敢打飛蓬神魂的主意?」魔尊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如此痴心妄想、貪心不足,不如就都別回去了!」

他反手一抓,只見霧氣暴動著蜂擁後退,依稀可聽哀嚎求饒的聲音。但重樓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冷笑一聲,揮手間空間碾壓,周遭所有不該出現之物,一招下盡數化為塵埃。

「唉,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只派出小角色來試探。」解決的過於容易,重樓想到先前在神界的經歷,竟有些意猶未盡的失望。

他轉頭戳了戳熟睡的扶蘇的臉,語氣帶上些笑意:「只怕我要在這裡多留段時間了,飛蓬。」

話音才落,重樓面露一抹訝異,只見扶蘇眼睫毛微微顫抖,睜開的眼眸有著初醒的迷茫,但不多時就清醒了。

他側頭一看,地上多是濕漉漉的水印,不由揉了揉額角:「辛苦你啦。」

「哼。」重樓站起身來:「還不快梳洗,你等會兒還要去見你爹吧。」

扶蘇很快便穿戴整齊,清淺一笑:「我不問你是誰,反正感覺很熟悉很放心,作為謝意…」他的眼眸雖不再是藍色,但重樓只覺得裡頭還是盛滿了一望無際的天,空曠而豁達:「我總覺得,你會喜歡喝烈酒,那你有特別喜歡的口味嗎?」

「你自己猜去。」重樓挑起眉頭,給扶蘇出了個難題。

扶蘇倒也不在意,從這以後,他孤身時對於時常倏爾出現在各種地方的攻擊以及毫不客氣燃燒一切的魔火,表現越來越鎮定自若。

只是他經常為重樓準備好各種口味的烈酒,晚上放在桌案上。待一覺醒來,酒水都沒了,偶爾更會連酒瓶一起消失。扶蘇當即心領神會,這便是對方特別喜歡的。

於是,下一次扶蘇再送上的美酒,就會從瓶裝變成壇裝,而重樓豪飲時的笑容,也愈加燦爛。

可這樣的生活終有盡頭,這一日,扶蘇一臉淡定的對重樓說,自己婚事已定。

「你喜歡那個姑娘嗎?」重樓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嬴政賜婚的對象是誰。

扶蘇搖了搖頭:「只是目前最合適,父皇很為我考慮了。」

「那就恭喜你了。」重樓垂下眸子,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除了他自己,沒人知曉這杯酒有多苦澀。雖是轉世,但靈魂也是飛蓬,與他人有婚約,足以重樓酸澀。

可重樓也知道,只要飛蓬還在輪迴中,此事就無法避免,自己只能接受:「作為送你的新婚之禮,我便將此地所有妖魔鬼怪解決吧!」

扶蘇沒有任何意外,他只輕輕一笑,點頭道:「雖然我內心清楚,這對你不過小事一樁,但話還是要說的,保重!」

重樓深深看了飛蓬的轉世一眼,將曾給龍陽的玉佩塞到扶蘇手裡:「此間事了,你帶著玉佩不要摘下,便不會再遇到不該出現之事。我亦不會再出現,免得嚇到你的新婚妻子。」

「哦,待你登上皇位,怕還不止一個女子呢。」扶蘇怔怔瞧著重樓身影瞬息消失在原地,卻又有一言傳入他耳中:「不過,那些妖魔鬼怪多是隱藏於汝父後宮,明日大概形勢大變,你早作準備吧。」

目送重樓離開,扶蘇久久不語。

再說重樓,他來到不遠處那個奢華大氣的宮殿內,只聞大床搖搖晃晃,隱忍淫靡之音正從紗幔里傳出來。

倏爾出現在室內的重樓,對此視若不見,甩手便是一道驚雷,只聽見一聲怒吼:「誰?!」嬴政幾乎瞬間就套上外衣,但他在看見紅髮紅眸、頭頂雙角的來人時不由面露驚異。

身後雪膚玉貌的女子臉色驟然慘白,語氣也顫抖不已:「…魔尊。」

「妖王璘裳,龍鳳混血,新晉元老境界修為,本就為六界難得。」美人如斯,可重樓卻語氣冷凝、殺意凜冽:「但你已得了人皇嬴政龍氣庇佑、實力大增,卻還是貪心不足!。

他一字一頓,銳利的眉眼邪氣遍顯:「這些日子,打飛蓬神魂主意者,大部分都是你的人!本座殺了一批批棄子,本就是警告,可爾等居然還敢糾纏不休!」

璘裳知道不好,第一反應是狡辯:「六界實力至上,動手的可不只是晚輩,只要是在這裡的妖魔鬼怪,哪一個沒有動手?再說,他一個永遠也回不來的神將,您又何必留戀?啊!」

「汝等找死!」森寒殺意隨炎波血刃攻擊而出,璘裳只得全力以赴應對,但暴怒的重樓哪怕同樣是元老戰力,也不可能是她能擋住的。

不過一招,璘裳就已變成原形、倒在地上。

嬴政瞥了一眼,抬眸面色冷然發問:「龍氣庇佑是何含義?」

對於嬴政對枕邊人的冷漠微有驚訝,重樓倒是來了興緻,實話實說回道:「人間千秋輪迴,汝為此世千古一帝,自有龍氣凝聚盤桓。各族若有幸,得你真心信任寵愛,方可得到永久性龍氣庇佑,此為氣運!」

頓了一下,魔尊嗤笑一聲:「在同等實力之上的對決,得人族始皇龍氣庇佑者,必受天道偏愛!當然,本座覺得,敗者只能說是還不夠強。」

嬴政臉色先是一黑,然後又恢復平靜,在璘裳從期待變成絕望的眼神下,他溫和謙遜卻殺機難掩一笑:「不知道在下可有榮幸知曉,我身邊有多少此等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之屬?」

「天道公平公正,誠意才換真心,也就是說,你後宮這些小傢伙,可都是對你動了真情的…」重樓唇角微微上揚,意味深長道:「妖魔愛俏,並非虛言,你不管是長相還是威風,都很合妖魔的眼緣。」

可嬴政不為所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可不想枕邊之人,皆是虎狼之輩…」他拱手一禮:「故而,就麻煩魔尊了,聽此女的意思,你實力高強,而且和她們似乎有舊怨?」

「舊怨?是也不是。」重樓啞然失笑:「也罷,本座就給你這個面子,廢功力留那些蠢貨一命,你自行處置便是!」

他抬手,將所有妖魔鬼怪盡數拉來。

嬴政不顧這些曾經纏綿的男男女女,此刻是多恐懼的求饒,只淡漠的看他們被廢去所有力量。

但終了他還是一愣,只見重樓對著最後一個不慌不亂的少女挑眉:「你是青丘的?以完璧之身強奪龍氣,哈,女嬌倒是給了本族不少稀奇古怪的秘法!」

嬌媚的少女揮手竟然換了容顏,如果說之前是紅顏禍水,現在就是玉貌仙顏,她躬身一禮:「尊上過獎,屬下好歹也是魔族在外暗探之一,只是神將一事雖上報,卻沒有回應。」

抽抽嘴角,重樓不過頃刻就瞭然點頭:「本座在此,你報上去了,自當無需反應。你可以走了,至於嬴政與你之事,日後再有糾葛波瀾,也和本座無關!」

少女再度行禮,她抬眸對臉色鐵青的嬴政粲然一笑,才起身離去:「幻境無傷大雅,不過春夢一場,倒是多謝陛下龍氣。自此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汝人族發展至今,對女子頗有小瞧之意。」重樓略有好笑的搖了搖頭,側頭對嬴政道:「但日後…」

見嬴政眼神一凝,魔尊語氣帶上了一絲告誡:「作為人皇,汝入鬼界必走上修鍊之路,而在整個六界,女子為強者素來不少!」

「且實力越強、地位越高,便心性越堅、手段越狠,她們…從來都不容小覷。」丟下這句話,重樓身影也消失在原處。此番若非留下多年,嬴政行事風格確實對了他胃口,他還真不屑於管閑事。

可重樓卻是不知,自己給了嬴政一片新的天地,也讓嬴政並未留手。他拔劍刺死滿屋的妖魔,這份狠辣隨著妖魂落入鬼界,被酆都所知。

鬼帝詳問了前因後果,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為美色所動,不為舊情所擾,堅定而大氣磅礴,又與魔尊、神將多多少少有了點兒因果,嬴政或許是個合適人選。

而就在重樓徹底離開人界的那一霎,還在秦的扶蘇,竟是感受到了世間再無重樓的氣息。

他悵然若失的闔眸輕撫心口,幽幽嘆了口氣,語氣低沉只苦笑一句:「你連名字都沒有告訴我呢…」

不知不覺竟有幾滴清淚落下,扶蘇嘆息般喃道:「幸好縱然不記得,潛意識也還是記得你的…好像是叫…重樓…吧?我們…下一世…再見。」

遠離人界的重樓,此刻卻已來到了東海。不周山再次倒塌后,太子長琴未入輪迴便被分魂,慳諛則落入女魃之手,祝融亦被天道罰以水鎮壓於東海千年。女魃知曉后,帶慳諛來此陪伴祝融,也算和神族打好關係以待日後。

對於魔尊的陡然出現,祝融、女魃和慳諛無疑都是震驚戒備的。特別是祝融和慳諛,他們倆誰也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覺到當年那一行有人算計。

不過,見重樓當真沒有殺意,再加上前不久神魔大戰雖激烈,神界也還是守住了,火魔神也並無畏懼。他很坦蕩大方,以神魔之事無關人族請走女魃,慳諛主動去端茶倒水,不願離開祝融一步,生怕長琴的父神出事。

「重樓此來,是為私事。」重樓坐了下來,當著祝融的面,大大方方擺出一堆的材料。

他向龍陽學的不少,但最終要斫琴的材料蘊含太強靈力,想要成功終究是需要一個水平高的指導,作為太子長琴前身鳳來琴的創造者,祝融就很合適。

眼看重樓道明來意,祝融意外的看了重樓好一會兒,見人大大方方任由自己大量,不禁拍案大笑:「沒問題,魔尊既然願學,吾定不會藏私!」

「能看見一把以最頂尖之材料所斫之琴誕生,是吾等之榮幸!」他說著,還似笑非笑說了一句:「更何況,魔尊這琴也不是為自己所斫的,對吧?」

重樓拱手一禮:「沒錯。」然後,乘熱打鐵的提出了他還想進一步學彈琴的各種指法。

此時,見獵心喜的祝融正仔細檢查材料,並未看見身後慳諛瘋狂使眼色,便已經一口答應下來。

就在祝融和慳諛備受折磨的時候,扶蘇已英年早逝來到鬼界。

鬼界,鬼帝府邸。

早死一步的嬴政,被酆都稍稍考驗了一番,已收作記名弟子,以後有望轉為嫡傳弟子。現在,嬴政正一臉懵然的看著面前熟悉的鬼魂。

扶蘇的容貌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溫文爾雅又鋒芒不掩的黑髮藍瞳。這一次非是沒有幻境,但飛蓬破解幻境的速度,比龍陽那一世快多了,只是趕來時險些忘記解開偽裝。

是的,當年飛蓬再入輪迴,是為自己做了些許偽裝的。所以那些實力強的妖魔,才那麼晚找到飛蓬。重樓對此知而不在意,只因他本就打算殺雞儆猴,讓六界都不敢再對飛蓬下手。

解開偽裝之後,飛蓬抬眸看向鬼帝酆都:「恭喜前輩得收佳徒,可惜晚輩出不了見面禮。」

「你倒是貧嘴,這意思是讓本帝找天帝去要嗎?」酆都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拍拍嬴政的後背讓其驚醒:「徒兒,這是天界第一神將飛蓬,他本鎮守於神魔邊疆,因和魔尊私鬥導致魔族入侵神界,被貶謫輪迴。」

飛蓬…重樓……想到生前之事,嬴政頓時若有所思。

飛蓬口出驚人之語:「哈,這些只是對外宣稱!」迎著嬴政望來的眼神,他輕輕一笑:「我下界的真正原因…嗯,為了我的安全,他應該在扶蘇大婚前去找你了吧?」

「果是為了魔尊!」沒想到自己猜得無錯,再看飛蓬眼中不加掩飾的情誼,嬴政驚異之中脫口而出:「不是說神魔不兩立嗎?」

飛蓬淡淡笑了笑,他瞥過面露微笑的鬼帝,一語雙關道:「所以,我才在這裡。」因為重樓和師父大吵一架,我貶謫輪迴;因為師父心軟,允許我煉化七情六慾,尋覓己身道途,所以我依舊留於輪迴。

昔日被重樓、飛蓬在混沌的配合默契閃瞎了眼,酆都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他揉了揉額角,轉移話題道:「飛蓬,你可知道,這一次神界差一點就徹底敗了?」

飛蓬臉色微微一動:「願聞其詳。」

鬼帝嘆息一聲:「兩族此番都頂尖高手盡出,沒有一個元老戰將級別留在本界。戰況焦灼之時,沒人想到魔尊會私自潛入神界…」

他看了飛蓬一眼,笑道:「當然了,重樓最後還是灰溜溜逃出來的,據說是因為一套以類似五靈珠之物為陣眼、還層層嵌套配合的殺陣?」

「咳。」飛蓬摸了摸鼻子,略過這個話題:「反正神界沒吃大虧,這就夠了。」

酆都忍俊不禁:「果然是你安排的,重樓真是太慘了,簡直是自己往你挖好的坑裡跳。」

「反正他也習慣了嘛。」飛蓬嘟囔了一句,眸中卻滿是晶亮的笑意,還有著些微狡黠和得意:「誰讓敵我對比太強烈呢,我們可是失去了祝融,還有快要突破到元老的慳諛和長琴,就只能另闢蹊徑了嘛。」

這麼說著,飛蓬卻不自覺又為下一次大戰思忖起來。

重樓有了防備,就不能再用現在的辦法應對了。神族精銳戰力不夠,可以以其他方法補足,比如各種戰陣,以及一個兵法超絕的統帥!也許,自己是時候再修書一封,讓神族高層放權於軒轅氏。

「本帝新收了開山弟子,但他實力太弱,本帝又無他現在階段的經驗。」酆都忽然開口,意有所指的說道:「便拜託神將暫停輪迴,幫吾□□一二!最好還能寫一封推薦信,讓他去神界向軒轅氏學一學。」

飛蓬眸色一閃,露出幾分謝意:「小事一樁,我先教教他,再去拜託軒轅氏吧。」

嬴政也是聰明絕頂,心領神會的微微頷首。

此後多時,飛蓬教導嬴政的同時,亦將自己所會的兵法總結成著作,甚至推導了各種類型的新型戰陣,最後一併交給了面色慨嘆的嬴政抄寫一遍,並讓他以討教為由,前去神界。

當然,飛蓬還沒忘記提醒嬴政,將這個消息在鬼界以隱秘方式傳開,確保鬼族、冥族都能知曉,好來個燈下黑。

在與嬴政相處的過程中,飛蓬和他關係也漸漸不再生疏。嬴政在猶豫了一下后,說出了自己當時和重樓的對話。

瞧著飛蓬臉上浮現的那抹淺笑,他頗為遲疑的搖了搖頭:「我當真不明白,你們到底是為何,感情…永生何必在意這個?」

飛蓬將一枚白子落下:「嬴政,你不是天生的神魔,但活個幾十萬年就會知道…一旦生命、力量、地位太過唾手可得,那在漫長的時間中便會什麼都不算了。」

「最值得珍惜的,往往會變成你現在這不屑一顧的感情。」神將的眼底一片溫柔:「有一個人能讓你無話不談,能與你下意識便開懷而笑,這是心靈的寄託,也是讓自己放鬆的方式!」

見嬴政不以為然,飛蓬也不生氣,他只是撂下一子、直搗黃龍,粲然一笑道:「你敗了,此局結束,你該和本將過過招了!」

嬴政的表情僵住,但迎面而來的璀璨劍光讓他不得不全神貫注。

白駒過隙,飛蓬鬆散一段時間后,又再次轉世。正巧,重樓也趕在此時達成目的、決定離開東海。

當日,祝融和慳諛喜極而泣,歡天喜地的把魔尊送走,轉頭就擺酒席大吃了一頓。值得一提的是,此後千餘年,愛琴如命似祝融,習慣聽琴如慳諛,都看見琴便會下意識打個顫。

※※※※※※※※※※※※※※※※※※※※

第一世龍陽(已結束)

第二世扶蘇(本章結束)

PS:請送上掌聲【熱度】和鼓勵【評論】,我謝謝大家喲~

下一章:自是有情痴書籍詳情頁上一章:陶然共忘機

[仙三重飛]流年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仙三重飛]流年記
上一章下一章

隻影為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