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共忘機

陶然共忘機

離開虛空,腳踏實地踩在魔界的土地上時,重樓深深鬆了口氣。他拭去嘴角的血,先以魔識掃向遠方。神農投去一眼,眉宇間露出了幾分滿意。

原來,在長老院小心護法下,葵羽、滄彬和一眾神族高手已集體墮魔成功,還給自己起了個嶄新的族名——天魔族。

作為魔尊的重樓放下心來,嘴角勾起幾分笑意來:「天魔族雖不好對上神族,但鎮壓妖界、處理魔界內部,綽綽有餘了。」

「嘿。」神農笑著拍了拍重樓的肩膀:「你去給他們說兩句吧,本皇就不管了。」

重樓點頭,飛身向前。魔界如今按照地域,可分為幾大板塊和板塊間零零散散的區域,大板塊基本上被幾個魔界大族佔據,一些小族要麼依附於大族,要麼生活在邊邊角角之處。天魔族新加入,需要進行新的地域劃分。

魔界長老院一番商討后,終究由魔尊親自拍板:「傳令下去,魔界按地域和現今最強的種族,正式分為八大國度,即龍眾魔、夜叉魔、乾達婆魔、修羅魔、迦樓羅魔、羅剎魔、緊那羅魔、天魔。國主爭奪之戰,由長老院親自監督,務必保證公平公正、實力至上!」

他頓了一下,又笑:「若有族人能攻克最後關卡,晉級為元老境界,又或本身以天級九重達到元老戰力,可對長老院提出挑戰,由各位自行決定派誰前去考驗。」

包括新加入的葵羽、滄彬在內的眾魔紛紛點頭,重樓才放心去療傷了。此刻,他也顧不上是否奢侈了,直接用上無數各種天材地寶、療傷聖葯,以治療被天帝造成的傷勢。

但哪怕如此,重樓依舊用了不短的時日,也就錯過了葵羽一念之間做出的決定。在飛蓬輪迴幾年後,她悄悄來到鬼界,分裂自己的部分魂魄,寄託了全部的情思,投入輪迴之中。

飛蓬這一世,其名龍陽,乃亂世中的小國姜之太子。神農設下的封印,確保不會被各界強者看透神魂所在,可隨著龍陽的長大,外溢的精純靈力,還是引來人間妖魔修鍊者的覬覦。

這一日,古姜國太子初長成,第一次出宮便帶著小他五歲的妹妹龍葵,走街串巷體悟民生。此時,魔界之中,重樓恰好出關,瞧著赤霄等幾位好友臉色冷硬送上來的消息,他的臉色亦跟著變糟了。

「天帝封印整個神界,非元老級別戰力根本就無法離開,九天他們又不敢冒大不韙下界?」重樓赤色的眸子里全是怒意:「也就是說,飛蓬在人間的轉世…完全沒有任何保護?!」

見眾魔紛紛點頭,葵羽、滄彬更是抿唇不語的樣子,重樓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他氣急的想要破口大罵,但又堵在嗓子眼裡。

那是天帝伏羲所為,既然飛蓬不是為了救女媧攫取功德而下界,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飛蓬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受這樣的折磨?!那擅離職守、造成損失的原因,很明顯站不住腳。

「二十萬多萬年,飛蓬對神界之功,明眼人都心知肚明…」魔尊低低喃語,語氣冰寒之極:「究竟是為什麼…」

重樓百思不得其解,葵羽、滄彬卻無聲無息對瑤姬幾人搖了搖頭,示意大家不要告訴重樓眾人私底下的推測。

若當真是因為神魔不能相戀,那重樓知道了,定然會找上天帝。可天帝能把飛蓬貶落輪迴,對於害神將動了不該動心思的魔尊,又怎麼會手下留情?這個結果,絕不是飛蓬願意接受的。

正如後土傳信時所說,飛蓬明明已做到了最好,只是動心都主動接受了懲罰,便絕不會為了個人情誼背叛神界立場。這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還是天帝太過嚴苛了。

所以,無論真相是什麼緣故,自飛蓬被天帝逐落輪迴,都註定神界現今軍心盡散。此為定數,無法更改。只是苦了留下的九天他們,面對精銳戰士十去□□的局面,不得不絞盡腦汁。

「你們覺得是什麼原因?天帝適才否認了,說他沒讓飛蓬攫取功德。」重樓思索許久,還是打算集思廣益。

伏羲親自把飛蓬貶謫,如果不是為了救世功德,那緣由絕對是無法宣之於口的。不然,也不會用「擅離職守、造成損失」這種,怎麼看怎麼假理由糊弄各界眾生。

可現在在這裡的人,對自己、對飛蓬都是生死之交,哪怕立場敵對,亦不會出賣朋友的機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讓大家不要透露真相的葵羽,自己委婉揭開了謎底:「也許,是觸犯天規?」

「得什麼天規,才能讓天帝放棄他一手教養的弟子,讓一個他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孩子,陷入輪迴直至魂飛魄散?」重樓搖了搖頭:「飛蓬又不可能像溟禹那樣動凡心。」

滄彬總算明白了葵羽的用意,幽幽敲了一句邊鼓:「也不是沒可能的,若是犯了由天帝欽定的天規,比如神魔相戀,那天帝是誰的面子都不會賣的。」

「不可能!」重樓翻了個白眼:「以飛蓬的責任心,他怎麼會對敵人動心?根本就連這個念頭都不會生出來!所以,你們這說法壓根不成立,合該第一個排除,簡直是無稽之談!」況且,飛蓬接觸最多的魔就是我,連我都看不上更別提別魔。

很好,真相擺在面前,被第一個排除。滄彬、葵羽和瑤姬、赤霄、女嬌、驕蟲、女丑無語凝噎,都不想再搭理他了。

「咳,我要去人間。」重樓越想越擔心飛蓬出事,他抖抖袖子,以空間法術從魔宮拉了一張桌案過來,桌案上堆了一大摞魔族的公務。

在大家吃魔的目光下,他淡定自若的推了過去:「喏,交給你們,我去人間護著飛蓬。」

丟下此言,重樓瞬間跳入空間裂縫,將身後的咆哮聲拋下了——「混蛋重樓你給我們滾回來,我們去護著飛蓬不行嗎,你根本就是躲懶!」

空間裂縫中,重樓微微勾了勾嘴角,但他的目光分明是落寞的。對於好友們暗示的意味,重樓並非不懂。

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別人以為他和飛蓬是一見如故,重樓自己卻深知,他和飛蓬本就是以敵對身份相交的。

那個初見時看似耀眼奪目、實則暮氣沉沉的少年,身上自始至終都背負著神族的重擔,又怎麼可能愛上,最初便點破了他實質的最具威脅的敵人呢?

他們之間,是摯友是知己是勁敵,卻註定了友情以上、愛情不滿。而自己已經收穫了彌足珍貴的信任,又哪裡還能奢求更珍貴的愛情呢?這永生之命,終不可能十全十美。

來到人間之後,重樓到處走動,希望能找到飛蓬的轉世。他倒不是沒給神農傳過信,但神農的回答讓重樓無奈極了。只因神農設下的封印是針對元老及以上,也刻意照顧了先天生靈們,以至於沒有留手。

如今,竟是連神農自己,都尋覓不到飛蓬下落了。只因封印藏於魂魄深處,有人族肉身隔離,神農自己尚且無法感受到。

可神農也提點了重樓一點,他設下封印,目的是確保各界強者,任何辦法都尋覓不到飛蓬神魂所在。但飛蓬多年修鍊的本能,會讓他的魂魄下意識吸納靈氣,又因不懂修鍊功法而外溢出去。

這等趨勢將隨著飛蓬轉世的成長愈演愈烈,到成年將會迎來巔峰。這樣的體質,在人間,將是靈力充沛極適合修鍊的,可也是極其適合妖魔修者的補品。

重樓聞聽后,對神農的不靠譜徹底絕望。他乾脆斷去和魔界的聯繫,孤身遊走天涯,多注意靈氣充沛之處。餘下多時,一直沒有消息,他反倒是鬆了口氣。既然連他這個魔尊都找不到,其他勢力只怕就更難了,飛蓬轉世起碼現在還沒出事。

可終究還是出了事情,就是龍陽成年當日,靈氣竟無聲無息的大規模溢出,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就引來了諸多垂涎三尺的小妖魔修之流,沆瀣一氣設下一個結界,籠罩了整個王宮。

妖魔結界內,已是血流遍地——

龍陽見勢不好,將妹妹龍葵護在身後,艱難抵禦各方的攻擊。他不通修鍊之法,只能以本能駕馭四周靈氣,時不時被妖魔撕下血肉,然後便有更瘋狂的妖魔撲上來。

再說重樓,他來到本源人間,便受到天道限制,甚至無法大幅度跨越距離趕路。一刻鐘前,重樓發現極強大的靈氣,便不再顧忌天道壓制,全力趕路前來。

打破結界時,龍陽的身影已是搖搖欲墜。那酷似飛蓬年少時的臉,令魔尊的表情一滯,他面上先浮現心疼,然後便化為一片驚怒:「爾等找死!」

沒給恐懼求饒的妖魔半分機會,他出手就是空間碾壓。超越人界力量上限的招數,使得所有妖魔的身體和魂魄盡數變為齏粉,慘叫聲此起彼伏。

與此同時,一道驚雷在天空中炸響,霹靂閃電應聲而下。重樓悶哼一聲,後背上登時多了道道血痕。

可是哪怕如此,他依舊沒有停手,硬生生將所有妖魔趕盡殺絕。重樓甚至還動用了血緣追溯法術,遠距離用法術滅殺對方的親緣好友,為飛蓬的轉世之身解決了未來被妖魔報復的可能。

龍陽有些困惑的看著雷光下的重樓,抹了一把臉,細聲安慰叮嚀了受驚的妹妹幾句。

龍葵乖乖點頭,提起裙擺跑向外面,直奔王室藏葯的地方。

等重樓扛過全部雷罰,抬眼便瞧見了龍陽微笑的臉:「多謝兄台相救,過來療傷吧。」他手上有著姜國最好的療傷葯,還拿著用來包紮傷口的布縷,年幼的龍葵則端著清水。

「也好。」或許是龍陽這一刻的微笑太像飛蓬,也可能是龍陽這一刻的眼神太過赤誠,明明有治癒靈術能很快治好自己,但重樓鬼使神差的沒有拒絕。

他靜靜的坐在龍陽身旁,任由這位在人間算得上身世高貴的太子,動作輕柔清洗、包紮自己的傷口。

「你一直在看小葵,是不是認識她?」一片靜謐中,重樓的傷已被包紮好,龍陽冷不丁的開口問道。

重樓將複雜的目光從龍葵臉上收回,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只道一句:「未免日後還有類似之事發生,你便將此物貼身帶著吧。」他將施加了靈力的玉佩,用一根紅繩穿好,套在了龍陽頸間。

但在轉身時,重樓又忍不住瞧了龍葵一眼,才抬步離去。這一去,他身影便頗顯寂寥。

「那我不問小葵了,我們以前是不是也見過?」見重樓身影陡然僵住,龍陽眨了眨眼睛,他臉上露出一抹飛蓬對重樓才有的明亮笑容,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了重樓的衣袖:「今日一番大戰,頗有收穫,不妨我同醉一場?」

迎著回頭的重樓震驚又帶著渺茫希望的眼神,龍陽摸了摸鼻子,有點兒羞赧道:「我只是覺得…我就該如此和你說話…」其實,他平日里真不是個多熱情的人,更別說,面前這個人雖然救了自己,可也明擺著不願意與自己多加往來。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重樓深吸了一口氣,狀似恢復沉靜,他瞥過好奇的龍葵,輕聲道:「你最好先把令妹送回去,順便安撫一下你的父母…」頓了頓,重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在城外涼亭備酒等你。」

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重樓和龍陽一起喝酒。酒是重樓釀的,

氣氛雖然不冷不熱,但雙方心情中的輕鬆一眼便知。就在先前,重樓已經將前因後果告知了龍陽。

「輪迴就輪迴唄,有友如你,這輪迴對於飛蓬,只怕也不如何可怕了。」讓重樓哭笑不得的是,龍陽極其洒脫,笑言一句道:「下一次來,我請你喝人間的酒,雖不如神魔,但也算別有滋味。」

重樓輕輕點頭,其眉宇間一派鬆緩的笑意:「你是打算自己釀嗎?」

「當然,我喝了你親自釀的酒,要請你自然也要自己動手。」龍陽洒然一笑:「對了,你跟我說了那麼多,好像沒提到我妹妹?」

重樓無奈的笑了笑:「今日我就算不現身,你也不會出事。龍葵的存在,本就是有人為你準備好的犧牲品。」葵羽的部分魂魄與所寄情思,在飛蓬轉世遇上危急魂魄的危險時,自會爆發開來,將所有敵人滅殺,將飛蓬神魂帶回鬼界。

「大恩不言謝。」龍陽再次道謝,舉杯將杯中最後一點酒一飲而盡:「是你出手,才保了我兄妹性命。」

重樓笑意更深:「你果然聰明絕頂。」若是葵羽這個後手爆發,那救的也只是飛蓬的魂魄,轉世之身龍陽和作為後手的龍葵,都會成為過去。

此後數年,龍陽多有約重樓在人間相會。有一次,龍陽沒禁住龍葵的懇求,將其帶了過去,這讓重樓有些微妙的不爽。

當然,他很聰明的沒有直接體現,而是看向龍葵,其一臉正色、語氣嚴肅:「你為公主,當有足夠的威儀手腕,不妨先從最簡單的酒量練起,以後也好幫你哥哥。」

年少的龍葵自不如葵羽那般老練,被重樓幾句話便哄得搶著喝酒,沒一會兒就在兄長懷抱里徹底醉倒了。

「重樓…」龍陽苦笑:「下次我盡量不帶龍葵過來,行了吧?」

重樓滿意頷首,眼睛里卻有著光:「你總得給我賠禮。」

一盞茶后,龍陽以堪比飛蓬全盛時期的速度朝著重樓直接撲了過去。躺在亭子里的龍葵更是可憐,活生生被噪音吵醒,一個激靈便從亭子邊滾了下去,幾乎是「哇」一聲哭了起來。

龍陽苦著臉,硬生生把重樓手中的七弦琴搶了過來:「夠了,你瞧瞧周圍,放過這天可憐見的草木吧,全枯萎了!」

重樓倒是一臉鎮定,還沒忘記把龍葵扶起來,把帕子塞在小姑娘的手裡,微笑著示意她擦擦臉。

面對重樓的微笑,龍葵不知為何後背一冷,哭聲頓止。她小心的看了重樓一眼,接過帕子乖乖擦臉。

「飛蓬可真是辛苦了!」龍陽幾乎□□了一聲:「算了,我再教教你。」

然而,事實證明了某魔天生就是個琴道白痴。

龍陽親手教導重樓彈琴,可直到他從少年變成青年,某魔還是琴痴。同樣的動作,龍陽之曲令人心曠神怡,但重樓卻堪稱殺傷力繞樑三日不絕。

唯一值得拍手稱道的,大概就是重樓沒有彈走調,每個拍子都在點上,就是效果過於激烈。

「大概是靈氣屬性的問題吧。」龍陽忍著耳朵被摧殘的痛苦,安慰自己的好友:「或許是魔力腐蝕性太強,普通材質的琴負擔不了。」

重樓深以為然頷首:「那我要學斫琴。」他抖抖手,丟出一堆靈氣充足的材料,興味高昂道:「我們可以做好多把琴,一個個試。」

總有一天,他要能做出一把飛蓬可以在神魔之井在混沌隨意彈奏的琴,這把琴同時也要能承受的了自己的魔氣。

「……」龍陽幾乎眼前一黑,心想他為什麼要受這個罪,現在自盡了換本體上可以嗎?

但後來龍陽瀕死之際再回想起來,也得輕笑著承認,重樓的存在是他漸漸沉重的成長之中,唯一的私心與唯一的信任。在重樓面前,他只是一個朋友,而不是要背負日漸衰落的姜國重任的太子。

最終,重樓的琴藝終究是有了起色,在驕陽之下,龍陽露出鬆了口氣的樣子,而龍葵在旁邊鼓掌,難得笑得溫柔又捉狹:「這次,草木終於沒有枯死!」

被重樓抬頭瞪了一眼,溫柔靜雅又古靈精怪的龍葵竟然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只留一句話道:「王兄,記得落日前回去哦,今日的奏章還有需要你批閱的!」

龍陽寵溺的看著她跑遠的身影,眸中卻有幾分傷感。妹妹並不知曉姜國最近面對的困局,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只希望自己最後能護得住她吧。

重樓冷哼了一聲,但接下來他們的相處因為沒有龍葵在場,反倒是更加親近。

在聽龍陽毫不避諱說起姜國困局,可話里話外全無寄希望於自己幫忙的意思,重樓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不打算讓非人間之力影響戰局。」重樓抬手一點,便有一張羊皮紙落下:「此為鑄劍之法,對你如今為人族的處境或許有用。」

龍陽拿起一看,他眼露一道精芒,沒有道謝卻是粲然一笑,對重樓舉杯一飲而盡。為自己除掉那些妖魔,尚且要接天雷,更休提這等江山輪轉之事,他當然不會讓好友以身犯險。但對於這樣的幫助,也沒必要拒絕重樓的好意。

見龍陽接了下來,重樓唇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但很快他就笑容一僵,臉色更是冷厲起來,起身語氣略帶暴躁:「那邊出了點意外,我得離開一趟,你多加小心。」

鬼界,伏羲已大致處理完內亂帶來的影響,他修改了神族歷史典籍,抹去了其中葵羽、滄彬的痕迹,才動身來到鬼界尋酆都麻煩。

酆都對此倒是早有準備,任由伏羲把他狠狠教訓了一頓,只爬起來淡淡說道:「我會給飛蓬一個交代,但只是對他。說真的伏羲,我不認為你這次做對了,你明知七情六慾影響有多大,也還是強行改變天道命軌,讓飛蓬世世不得善終。」

如自己等界主和三皇,無一不是先天而生的靈魂,飛蓬、夕瑤、重樓亦是如此。輪迴中的七情六慾不同於自身,因為自己的七情六慾不管是冷漠還是熱情,皆是自己生成,但輪迴相當於將自己的魂魄蒙蔽。

在轉世死後,先天魂魄回到鬼界,會一下子被為人時的記憶淹沒。記憶里的七情六慾會強加給他們,這些以人族來算很正常,可對先天魂魄無異於毒藥。

輪迴的次數一旦多了,魂靈便會被徹底淹沒,再分不清自己是誰。一旦發生這樣的自我認知錯誤,那幾輪孟婆湯過後,曾經的力量和記憶,也就會被徹底忘卻,等同於隕落。

普通神族和神果乃伏羲創造,因為材料的緣故,算不上先天魂魄,對七情六慾的抵抗力,反而高于飛蓬。縱然飛蓬境界極高,但他被封印了靈力之後,連逼出七情六慾都難,又能堅持幾輪呢?

「縱然你能治療好自我認知錯誤,飛蓬的魂魄也會受到嚴重創傷,於未來便需要更長時間彌補。」酆都很是不解:「你究竟想做什麼?」

伏羲淡淡說道:「那也總比死劫無法逆轉好。」

酆都陡然一驚,能讓伏羲稱之為「死劫」,定然非是普通的死亡,而是連復活都沒有機會的:「飛蓬的情劫會釀成那樣的死劫?可重樓別說明顯無有此心,就算他有,也沒那個能力吧?」

「我占卜了無數次,神農以為我是為了女媧復活,占卜生機何處,才耗費心血到不得不閉關。」伏羲眸中也有幾分疲倦:「可我其實是為了飛蓬,耗費心血意圖扭轉大局,卻沒能成功。結果,還出了天魔族這攤子事。」

酆都還是搖頭:「你成功的前提是飛蓬的轉世能愛上別人,再經歷生離死別最後不得善終。但以飛蓬對你的了解,他哪裡會猜不到?我只怕,飛蓬的轉世是誰都不會愛上,這樣他死後所得的七情六慾,不可能有愛情相關的。」

伏羲的臉色微微一變,這確實是飛蓬會做出來的。

「你與其以人間七情六慾削弱飛蓬,讓他體悟愛情的滋味也不像是他那麼所想的甜美,最終主動放棄,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酆都語氣很平靜:「只要飛蓬足夠強,命足夠硬,死劫又能奈他何?」

此言令伏羲眯起了眼睛:「你要如何?」

「鬼界建立后,天道賜下一物,是給我日後神子的。」酆都微微笑了:「現在拿出來給飛蓬,也不算辱沒了。此物能煉化輪迴中的七情六慾,化毒藥為補藥,元老可用不止一次,先天生靈則堪用一回。」

伏羲的呼吸聲一急,若酆都所言無虛,那確實是足以打動自己了。

只因對於入了輪迴的先天魂魄來說,只要保持本心,再煉化七情六慾與人間記憶,自然能磨練意志、有所進步。甚至,七情六慾和所有通向三皇境界的道途都相關,鎮壓能走無情道、忘情道,破滅能走絕情道,放任能走入情道。

「你是打算拿此,抵消你欠飛蓬的因果?」伏羲實話實說:「那樣,反倒是足以飛蓬欠你良多了。」一旦得了此物,就等於三皇境界近在眼前了。

酆都苦笑:「當然不是只有我,是大家的。他們若非為了保我,也不必算計你和飛蓬了。」

「為什麼?」伏羲凝起眉頭:「有此物護體,你其實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吧。」

酆都苦笑更深,帶著伏羲來到輪迴盤前:「你自己感受。」

伏羲探出神識,然後如遭雷擊的悶哼一聲,身體向後速速退離,怒瞪酆都道:「你就不能說嗎?」

「不讓你自己試試,我說了你信嗎?」酆都長嘆一聲,幾乎想以頭搶地:「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輪迴盤內有一方真實世界在凝成。而且,還是輪迴法則為主的世界,想來那才是真正的鬼界,而不是現在這個盤古大陸碎片匯聚而成的地方。」

伏羲此刻已經全部明白了:「輪迴井本就是勾連輪迴盤,你修鍊輪迴法則,想入輪迴必須走輪迴井。於那方世界來說,根本就是最大的補品,祂會本能吞噬掉你,再化完整法則以出世。」

「對。」酆都唉聲嘆氣:「伏羲,你給我出個主意吧,這要怎麼辦。這個秘密,我已經捂了太久,生怕混沌那邊知道,會鬧幺蛾子出來,算計於我。」

伏羲想了想,道:「收一個神子,剝離你的法則感悟轉移給他,再赤條條去輪迴。」

酆都的眼睛里露出幾分驚訝,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個好辦法:「那我是要好好關注一下人選,培養個有借有還的徒弟。」

正在此刻,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這裡。他身上插著無數箭簇,肢體無處不是傷口,血肉模糊的魂象體現無疑,而發出的那聲急促的慘叫聲,更是瞬間驚動了伏羲和酆都。

「啊!」飛蓬幾乎是在恢復記憶的那一刻,便被龍陽的感情淹沒。

龍陽死的實在是太慘了,妖魔附身在敵兵之上,攻克了姜國。亂箭穿身的那一霎,神魂因妖魔之力有所蘇醒,卻巧妙留下了最後一絲神智,讓龍陽清晰感受到自己被啃噬分屍的痛苦,而充盈心頭的還有國破家亡的恨。

終飛蓬一生至今,都從未有過龍陽那樣的經歷和感情,他從未感受過這麼無力、這麼絕望、這麼怨恨的情緒。無處宣洩的痛苦和暴躁,讓飛蓬的記憶還停留在城破那一刻,失去妹妹的他本能駕馭靈氣,瘋狂攻擊四面八方。

若非龍陽彌留之際想起重樓,心裡還殘留最後一絲溫暖,若非飛蓬恢復的神魂還記得自己是誰,只怕他現在已經在鬼界大開殺戒。別看靈力被封,但飛蓬的轉世尚且能駕馭四周靈力,如今在鬼界更是如此。

幸好酆都見勢不好,迅速衝上前去。一縷靈光從他手中落下,融入到飛蓬體內。強自站在原地的身體總算放鬆,飛蓬向後倒了下去。

伏羲臉色發青的抱住兒子,有些後悔改了龍陽繼承姜國的天命,還在臨行前發覺重樓找到龍陽后,修書一封讓昊天使手段把重樓調走。結果,害的飛蓬轉世英年早逝不說,還在死前受盡了打擊。

「該。」酆都瞟了伏羲一眼,上前搶過飛蓬的身體,見伏羲恢復面無表情,才召來了他的副手容琦:「去,給神將安排一個府邸,讓他好好體會一下七情六慾。」

他還問伏羲:「你是怎麼把重樓調虎離山的?」

「昊天。」伏羲冷冰冰回了一句,心裡卻不是滋味。

也許酆都說的更對,有他的大手筆在,自己還是不要強求飛蓬忘記了。飛蓬轉世的天命無需再改,便讓他在自然而然的輪迴里,好好磨練己身、提高實力吧。只要有了半三皇境界,就算重樓當真有壞心,想來也傷不了飛蓬。

容琦瞧了一眼負手而立、面色冷硬的天帝,心裡不免為飛蓬嘆息了一聲,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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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琦,鬼王之徒,重樓好友,大家還記得吧?

也就是說,伏羲這次乾的好事,重樓馬上就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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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三重飛]流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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