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秋風誤

無端秋風誤

半路上,重樓眸中的冷意絲毫沒有消融的痕迹。相反,他視線中的殺意依舊是凜冽之極,弄得被救走的雲天青、夙玉一時不敢吭聲,只能擔心的看著昏厥的飛蓬。

可就在這時,他們幾個都聽見了一道聲音:「重樓,速歸!」

「地皇陛下?」魔尊皺了皺眉,腳步稍稍一頓。

神農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帝俊管手下的本事簡直了,伏羲氣得不輕,現在正暴打帝俊呢!」

「天帝也回來了?」重樓的表情有點兒一言難盡:「他現在是什麼態度?」

神農「嗤」的笑了一聲:「飛蓬被貶輪迴又怎麼了,縱然有所矛盾,他也還是伏羲唯一的弟子,也同樣是我和女媧教養長大的。」

「他們幾個敢這麼干,何止是打伏羲的臉?」神農的聲音很冷,直到說到此處,才轉而有了笑意:「倒是你,殺人誅心的本事見長啊,把伏羲想做的全搶了。他又不想殺了那幾個,以至於便宜了他們,不就只能揍帝俊了嘛。」

重樓的臉色頓時好看了很多,連帶著環住飛蓬的手臂也不再那麼緊:「那飛蓬的傷勢…」

「咳。」神農的聲音多了尷尬:「我和伏羲這次去混沌,花光了所有積蓄,才擺設好復活女媧所需的陣法。」

雲天青和夙玉悄悄交換一個眼神,不出意外聽見了魔尊「哼」了一聲:「本座知道了,不指望你們倆,我也不回魔界了。地皇要是真在乎飛蓬,別來打攪我就好。」說完,他斷去聯絡,手上掐了幾個法訣,幾人周圍俱被雲霧覆蓋。

一時間,哪怕是神農,隔著魔界也找不到重樓了。他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但唇角卻勾了起來:「重樓啊重樓,你可要抓住這次機會。」

飛蓬的傷勢確實很重,但要是重樓願意選擇最快速也代價最大的救治之法,那哪怕有死劫在,伏羲也不好再為難什麼了。

說著,神農添了一把火,蒙蔽了剩下的天機脈絡。當伏羲把帝俊揍完丟去妖界,順便把幾個妖族元老通通變成原形,也一溜全扔進去,轉頭想給兒子療傷時,錯愕的發現他找不到飛蓬了。

「師兄的傷勢…」趕了好一會兒路之後,夙玉和雲天青勉強克服了因魔尊狠辣手段而心生的戰慄,小聲問道:「是不是很難治療?」

讓他們有些驚訝的是,重樓對他倆的態度竟然還算溫和:「嗯,普通的魂魄傷勢,多用天材地寶就行了,神魔兩界都不缺,再不濟鬼界也有相應的寶物。」

「是因為煉魂陣嗎?」雲天青的眼珠子轉了轉,立即猜測到。

重樓微微扭頭,眸色深沉如夜色:「不錯,煉魂煉的是魂魄本源,飛蓬是傷了根基。」

夙玉輕輕捂住嘴,美眸里流露幾分淚意:「我要是拿著生機寶石先去封神陵…」

「來不及的。」重樓輕輕搖了搖頭:「他們準備太齊全了,封神陵確實是句芒的別居,可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況且,你們是以人族靈力去尋飛蓬魂魄,才能誤打誤撞找到正確地點。」

重樓現在也是心有餘悸:「他們設下的陣法正是針對神魔的,若你先去封神陵,沒有望舒劍召喚常羲,飛蓬怕是壓根撐不到句芒趕過來。而我,哪怕從混沌趕回來,若無雲天青撞擊遮天陣,也很難那麼快捕捉到天機變化。」

同樣,哪怕是伏羲,也只能等飛蓬魂飛魄散,只剩下被煉化的神血孤零零懸在半空中,才能感應到不對。

夙玉這才鬆了口氣,可美目里的淚水還是落了下來。

雲天青一言不發的思忖著,半晌后,在重樓帶著他們落下雲層時,冷不丁問道:「本源有限,若是受創,是不是得以另一份本源彌補?而正巧魔尊你是火,我這師兄是風,風火相生。」

重樓的腳步頓時停駐,他回過頭來,淡淡的笑了一聲:「雲天青,飛蓬這一世落於瓊華,我也算常來常往,你確實是聰明絕頂。聰明人都知曉,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對吧?」

「情之一字,原來連神魔也不能免俗啊。」雲天青天不怕地不怕,調整過來后,哪怕面對魔尊,竟也是半點怯意都無,反而帶著幾分訝異、新奇和洒脫:「不過,既然你是為了師兄好,那我也就不說了。」

他和夙玉跟隨重樓走近,才發現此地正是封神陵。只不過,重樓是直接落入了裡頭,而此刻裡面已經有人在等待,他們定睛一看吃了一驚,這怎麼和門派內的雕像那麼相似。

下一瞬,兩人的疑惑就被解答了——

「重樓,飛蓬怎麼樣了?!」

「靈魂本源受損。」

「妖界!本玄女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九天怒而拍桌,句芒的桌案直接化為齏粉。

重樓靜靜看著這一幕,等好友冷靜下來,才開口道:「九天,句芒呢?」

「來了。」身後傳來聲音,又多了兩位神,正是句芒和夕瑤。

重樓將飛蓬放了下來,緩緩向後退了幾步,任由他們施展法術,九天站在旁邊,擔憂又抱有一線希望的等待著。

「果真是本源受損。」過了一會兒,夕瑤臉色蒼白的鬆開手。

句芒臉色則是鐵青:「魔尊,恕我直言,若非是你親自救了飛蓬,我神界十有八九會以為,暗魔將與妖界勾結暗害神將。」

「這也是他們幾個的意圖。」重樓面沉似水:「本座也不想解釋什麼,我決定開戰。」他臉上露出一抹冷笑:「反正,他們本就是想脫離魔界統治,但技不如人好些次了,這次更是犯了本座禁忌,難不成還指望本座既往不咎嗎?」

九天深吸了一口氣:「行,這是你妖魔兩界內務,本玄女再生氣也不會插手。你自己小心,莫要小覷了妖皇帝俊和妖君瑾宸便是。倒是幻瞑界,你打算如何?」

「一個小小妖界,最強者不過地級,先被青竹設計,再被自己效忠的對象暗中出賣,哪裡值得本座親自處置?」重樓嗤笑一聲:「你瓊華派不是打算雙劍飛升嗎,雖然是一條錯誤的飛升之路,但本座建議你不要管了。」

他瞧著九天,眸中是諸位好友難得一見的森然:「飛蓬輪迴為瓊華派大師兄,本就是為了幫你扭轉瓊華派錯誤的理念。現在,他不僅失敗了,還險些搭上了自己的命。九天,你不覺得,你反而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句芒和夕瑤呼吸聲一滯,原本正為了真相驚訝的雲天青、夙玉,更是被凝滯的氣氛弄得快要喘不上氣。

「重樓,從飛蓬輪迴開始,你就再也沒了之前的壓制和收斂,手段越來越狠辣了。」好在九天回答的很快,帶著幾分疲憊和無力:「飛蓬這次出事,確實是我思慮不周。我難辭其咎,你想要如何,就直說吧。」

重樓走上前去,將飛蓬重新抱了起來:「收斂?唯一一個制約我,讓我會認真考慮,自己如何做才能顯得不太過毒辣、不會被過於忌憚的人,不在身邊了…」

「這就像是一條繃緊的鎖鏈,有朝一日斷了…」重樓緩緩收緊手臂,始終沒有抬頭:「我是在遷怒你,我也知道這很不講理,但我並不想再和你們講道理。」

他驀地一笑:「因為此前二十萬年,飛蓬已經為神族付出太多太多。可你們在他哪怕入了輪迴之後,也還是在拿神界的事情為難他。」

此言一出,句芒、九天和夕瑤盡皆無言以對。

重樓還在繼續:「九天,我並不打算向你要什麼,哪怕我要救飛蓬,確實得付出極大的代價。本座只是通知你一聲,妖界再蕩平一次,易如反掌。等我救下飛蓬,將他再次送入輪迴,等他奪得救世功德,也等我恢復實力…」

「便是神魔兩界正式開戰的時候,帝王道,本座勢在必得。」魔尊微微一笑,眉宇間卻儘是冷冽的戾氣:「而神界失了軍心,要是你因為瓊華連累飛蓬出事的消息要是再傳出去…呵,你還是回去想想,怎麼才能輸得不太難看吧。」

現場鴉雀無聲,只聞魔尊帶走神將時的風聲。

良久,句芒乾巴巴的喚道,這回是凝重了許多:「副帥。」

「唉。」九天只能苦笑:「飛蓬從來不是重樓的軟肋,他是重樓的逆鱗。哪怕是被遷怒,我也除了受著,沒別的辦法。」

她說著,笑容更苦:「更何況,重樓說的也沒錯,是我太沒用了。飛蓬輪迴后,也得為神界操心,就連那麼多年積攢的天材地寶,亦是為了求燭龍出手送給了人家,根本就是完全靠著飛蓬一個人撐著。」

「消息若傳到神界去,我怕是什麼戰力都組織不起來,除了完全不認識飛蓬的飛升者。」九天自嘲的笑著,整個人死氣沉沉的,甚至都沒注意到現場還有兩個外人在。

夕瑤實話實說:「九天,別妄自菲薄了。這麼大的壓力,你好歹能堅持住啊,要是換了別人…」

「早就崩潰了。」句芒也苦笑:「蓐收也許統軍能比你強,但大局觀不夠,也沒你們幾個一貫以來對族人的珍惜意識。祝融他們幾個就更別提了,打架還行,統軍從來都只擔著名頭。」

九天長嘆一聲,總算恢復了一點兒元氣。她招招手,便將夙玉和雲天青拉了過來。稍稍檢查了一下,九天便擰起了眉頭:「妖族那幾個老傢伙出手太狠,你們幫我看看。」

夕瑤上前檢查了一下,也是搖頭:「獻祭心頭血給望舒,你這門下精血早已耗盡,要不是重樓輸了一道靈氣給她,早就撐不住了。」

「這小夥子也同樣,靈劍合一的消耗太大了。」句芒鬆開手:「不過,我倒是有些辦法,能保住魂魄,延壽一些年。你們可以安排一下後事,下一世九天會安排人接引你們,並且能恢復此生記憶。」

這兩個小輩目前還是凡人,不是自己打破既定命數者,必遭天譴。是以哪怕有辦法幫,他們幾個也無法出手去救。

雲天青洒脫不羈的很:「那好啊,就多謝祖師和兩位大神了。」他已深深傷了師兄的心,再加上即便延壽也命不長久,瓊華就不必回去了,免得徒惹傷心。

經歷過這等驚心動魄,夙玉也看開了許多,文文靜靜道:「我也如此吧,多謝諸位。只是接引便不必了,下一世看機緣,有緣自會再見。」

九天無奈的嘆了口氣:「行吧,我總不會虧待你們。」她將瓊華派最根本最完整的功法,打入雲天青和夙玉腦海里,見兩人陷入頓悟,方抬眸看向句芒:「便交給你了,讓他們的魂魄變強一些,這樣不管怎麼選,都多半能有個好結果。」

句芒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神魔即將大戰,再顧不上人間,想來會多出妖邪之輩,正是射日弓出世之際。也正好能為雲淵的魂魄,尋個歸處。也算全了飛蓬當年暗中尋來雲淵魂魄,交給自己蘊養時所言讓此子日後復甦,助九天渡過情劫的囑託。

反正以雲淵作為射日弓之靈的功德,若投生為人胎,功德恰好能彌補父母陽壽。九天門下的夙玉、雲天青救了飛蓬,雲淵又自認欠了九天,那以他轉生用不上的功德救下他們倆,想來是不會有意見的。

待九天、夕瑤離開后,句芒便喚醒了射日弓上的雲淵。縱然有女媧的保護,多年下來雲淵的意識也磨滅了許多,若非歷代射日弓之主多斬妖除魔,有功德蘊養,只怕他撐不到被飛蓬尋覓到下落。

但即便如此,雲淵的意識也只能清醒很短時間。好在這段時間,已足以讓他聽懂發生了什麼。

「我去!」他立即便答應了下來,哪怕轉世非是自己,哪怕轉世后強行出現,只能堅持一時半刻,屬於自己的意識就會徹底泯滅,雲淵也想再真正見見九天。他要將兩人曾經的遺憾徹底消弭,更要助九天成就真正毫無破綻的元老境界。

句芒便將雲淵的存在告知了夙玉和雲天青,知曉只是引兩方血脈借腹生子,便能延壽些許年,他倆稍微商量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當雲淵轉世的父母。

再說重樓,他帶著飛蓬又悄悄回到瓊華派,才入了自己空間之中。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幻瞑界如何處置,他要看青竹的打算。另一方面則是飛蓬先前才待在瓊華派一段時間,少有人想到他會帶飛蓬再次回來,正應了燈下黑之說。

來到春滋泉的分支里,重樓將飛蓬的魂魄放了下來,只見靈力一點點融入,卻始終沒多少變化,意識亦沒有蘇醒。

不過重樓倒也不意外,春滋泉雖能滋養,但飛蓬傷了本源,這裡又只是分支,能讓傷勢不惡化,便已是算不錯的效果了。

他想了想,本身魔魂脫離軀體,呈現紫金色的魔魂上,護體紅光被瞬間散去。重樓放下所有防禦,一點點貼近飛蓬的神魂。

然後就聽見「茲茲」之音,肉眼可見的金色從重樓魂魄一點點剝離,被明顯不清醒的飛蓬神魂快速吞沒,那正是重樓的本源。隨著魔魂的色彩緩緩變暗,春滋泉分支的水花開始翻湧,靈氣不停湧入魔魂。

以重樓完好無損的境界和意識,自是控制著自己一邊吸收靈氣滋補本源、一邊輸出己身本源之力,不至於一下子被削弱太狠。於是,飛蓬黯淡無光的神魂,便以非常均勻的速度漸漸恢復著。

很快,春滋泉的靈氣便是全無,重樓立即帶著飛蓬的神魂換了地方。也幸好他空間里九泉俱全、靈氣充足,不然只怕是真的撐不到飛蓬傷勢治癒。

療傷持續了很久,說來也巧,飛蓬傷勢穩定的時候,正好是外頭傳起「升仙」鬧劇之時。重樓隱於虛空,饒有興趣的看著入了魔的玄霄,一隻手颳了刮下巴。

當年他只是一時興起,才給了玄霄一本心法,沒想到玄霄能練出魔性雛形。這也就罷了,修鍊九天賜下的功法,還能好端端轉修魔道,並未直接爆體而亡,此子不論運勢還是資質,都算是很不錯了。

這麼想的重樓,並不知曉玄霄能熬過入魔的關卡,靠的是那一日眼見雲天青、夙玉與自己分道揚鑣時的那份不甘、那份怨懟、那份失望。這些負面情緒化作火焰,點燃他心中執念,這才由道入魔,在心法的驅使下將神修功法化作魔功。

「九天,你的門人越來越差勁了,連入了魔都看不出來。」瞧著幻瞑界血流遍地,最後雲天河幾人與玄霄撕破臉,玄霄反而退讓一步,壓下夙瑤后率瓊華派離開幻瞑界,重樓卻是笑出了聲:「現在,玄霄一個半魔,幾乎要成了掌門。」

九天的身影在他身側出現,表情有些淡漠:「細枝末節罷了,何必在意。你來此,不也是為了逼問幻瞑界之主,查出飛蓬身份究竟如何泄露的嗎?我們還是去辦正事吧。」

事關飛蓬,哪怕傷勢已穩定,重樓面上的笑也瞬間斂起。他點了點頭,與九天一道踏入了幻瞑宮中。

此時,柳夢璃的接任儀式剛剛結束,前任妖主嬋幽心神俱疲,正叮嚀女兒幾句就打算沉睡,卻忽然發現宮內空間被驀地凝滯住,心頭頓時危機感大起:「誰?!」

「本玄女九天,代天帝陛下來此,向幻瞑之主詢問一事。」九天現出身影,神色肅然立於半空中。

嬋幽的臉色從凝重變得沉重,她給自己的妖將使了個眼色,奚仲心領神會,立即擋在了柳夢璃幾人身前。

「見過九天玄女。」嬋幽上前一步,行了個禮,苦笑道:「玄女來訪之意,在下心知肚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希望莫要連累我的族人。」

九天冷冷說道:「所以,你承認消息泄露是你所為?」

「如果我說不是,玄女相信嗎?」嬋幽笑容更苦,眸中卻一派坦然。

九天的眸色閃了閃,幽幽道:「瓊華派方圓千里之內,各方門派並無能耐看破神將轉世之身。唯獨你這小妖界時常移動,而夢貘一族天生便有異術,能通過夢境竊取情報,你雖只有地級,但確實有這份眼力。」

「神將被妖界算計之事,確與我幻瞑無關。我願放開識海,任玄女搜魂,不論事後如何,都不會有所怨言。」嬋幽深吸了一口氣,轉頭道:「夢璃,你聽著,從今往後,幻瞑界決不可再聽妖界號令,更不得攙和進妖魔紛爭之中。」

才回到幻瞑界沒多長時間,柳夢璃對有些事並不知曉,哪怕接受了完整傳承,一時半會也摸不透彎彎繞繞。

她只知曉搜魂的下場,十有八九是魂飛魄散,那雙眸子里登時都是淚,握緊了拳頭,就要從同樣繃緊的奚仲身後站出來。

可是,不等她做什麼,慕容紫英一隻手把雲天河往後按了按,自己則上前一步,行禮並輕聲問道:「敢問祖師,這是為何?」

「紫英,你聽過玄震之名嗎?」面對自己門下難得心地清正的小輩,九天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一些,而且嬋幽的態度也讓她心裡有了底。

慕容紫英心頭一驚:「我瓊華派當年內定的掌門?夙瑤掌門和玄霄師叔的大師兄?」

「玄震乃我神界神將轉世,當時是受我所託來瓊華,想要逆轉雙劍升天之事。」九天淡淡說道:「以血祭一界生靈之法飛升,神修一脈不收,還要受到天譴,本玄女受天規所限不能下界,只好請託恰在輪迴的好友。結果,飛蓬身份暴露,被妖界幾個老傢伙算計,險些魂飛魄散。可他此番轉世前,天機分明蒙蔽過了。」

此間透露的意味,聽懂了的人如慕容紫英、韓菱紗和柳夢璃紛紛後背發涼。

神界做好一切準備,才讓神將轉世,而轉世原因是瓊華派內部出事需要扭轉。結果,神將這一去差點就沒回來。

現在找到幻瞑界,但幻瞑之主說不是自己所為,不惜讓神魔高層搜魂,顯然是真的無辜。

這種種線索無疑表明,瓊華和幻瞑的紛爭只是一個局,便為了讓九天玄女去請神將飛蓬幫忙。

幕後人耗費這麼多,不惜傷及無辜、沾染因果,更是辛辛苦苦將所有人的心理活動與選擇都計算出來,也要拿下神將性命,這裡頭的水實在是太深了。

可現場也不是誰都能聽懂的,沒聽懂的一臉懵,比如雲天河:「那為什麼懷疑幻瞑界,有證據嗎?」

九天投來一眼,眼底滑過異彩。此子身上有燭龍之息,看不破前生後世,也不知是如何得了燭龍青眼。但看在燭龍的份上,她還是頗有耐心的答了。

「因為別人沒這個能耐看破飛蓬真身。」九天頓了頓,眼神飄向虛空:「只要此事非你所為,天帝便不會追究。可其他人若有他事,便不是我能管的了。」

嬋幽聽明白了,這下子不再是臉色沉重,而是直接血色盡褪,同樣表情的還有妖將奚仲。

「我知曉,請您動手吧。」嬋幽對著九天所看的虛空處,躬了躬身。

重樓走了出來,表情冷肅之極:「本座也不至於欺負妖,若不是你,本座給你治療好,幻瞑界亦不會有失。日後若想另投明主,瑾宸那邊本座可以給你兜著。但若是你所為,明日六界就不會有幻瞑界了!」

「此事卻不是幻瞑所為,還請魔尊動手吧。」嬋幽闔上眼睛,放開了所有防禦。

半晌后,重樓撤開了手,他掐了個法訣,一道靈光打入化為原形的嬋幽體內,並丟下一堆天材地寶。

「收著吧,柳夢璃可暫代幻瞑主位。」重樓語氣平淡的說道:「等嬋幽好了,你幻瞑界不妨再做決定,本座的承諾始終有效,建議你們慎重考慮。」

妖將奚仲抱起嬋幽,沉聲回答:「魔尊教訓的甚是,少主執掌幻瞑之權期間,我族絕不會再涉及妖魔兩界爭端。」

特么的,妖界那幾個老東西派人拉攏幻瞑的時候,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他們這次被暗魔將算計,也沒見有妖提醒啊!

更別說,還因為神將被他們算計,害幻瞑被神魔兩界關注,要不是妖主當機立斷,玄女和魔尊查明真相又還算講理,幻瞑界非得完蛋了不可。

「走吧。」重樓看向九天,因為飛蓬傷勢好轉,心情倒是好了一些,竟有精神提點了一句:「瓊華派逆天而行、沾染因果,你念舊情無妨,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九天長嘆一聲:「紫英,你不要回去了,瓊華派結局已定,孤身在外留一脈道統即可。」丟下此言,她隱了身影,竟已遠去。

「望舒劍、羲和劍都還在瓊華呢。」雲天河怔怔看著韓菱紗,又轉頭去找慕容紫英:「要不…紫英你別去了吧?我去把望舒劍奪回來。」

慕容紫英站在那裡,陷入了沉思。

重樓也不想久留,只是看著雲天河和他背上的射日弓,眸中有焰色連連閃爍。燭龍之息遮掩前世今生,但他境界遠比九天高,倒是看出了一點兒門道:「你打不過玄霄,一起倒是有可能。」魔尊嗤嗤一笑,甩手而去。

有句芒為了九天的情劫保駕護航,雲天河是絕對死不掉的。至於慕容紫英,跟著去多半也不會出事,歷練歷練方能為九天留一脈道統,大不了日後再立派唄。

這麼說的重樓並不知曉,後來慕容紫英改名紫胤入了別派,機緣巧合收了太子長琴半魂為徒,倒是成了伏羲棋局裡,推動樂神長琴恢復的一枚重要棋子。

接下來這些天,重樓又繼續給飛蓬療傷。讓他有些失望的是,飛蓬始終都沒有醒過來。直到瓊華派舉派飛升之日,飛蓬的手指忽而一動,重樓本對外頭髮生的事情毫無興趣,見狀倒是激動起來。

他攬住飛蓬開啟一動空間裂縫,外面的聲音頓時傳了進來,正是玄霄、夙瑤和雲天河幾人已大打出手。

飛蓬的嘴唇頓時嗡動了起來,重樓立即傾耳去聽。其實,對於飛蓬竟對這些只相處了一小段時間的人如此在乎,他心裡是有些醋意的。

可在聽清了飛蓬所言后,重樓滿心的醋意都沒了,只余恍然大悟,只因飛蓬在說:「九天…我想明白了…瓊華…立派…地點錯了…猰貐…黑鰻藤田…生機靈源…已散…有不測之難…我此劫…也是…」

是哦,瓊華派立派之地有點兒問題,居然選在了令猰貐死去的黑鰻藤田遺址上。此地運勢已失、靈源漸散,雖因瓊華派斬妖除魔有所功德,助長靈氣滋生,可也如無根之水,如今已是二十萬年,難怪瓊華派眼見著要完了。

這麼一說,到底還是瓊華派運勢太差,才連累了飛蓬。下次看見九天,還是再揍她一頓好了。

說巧也巧,重樓才在心裡這麼想過,九天便來了。

只見她自空中緩步而下,目光從瓊華派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冷聲道:「天帝有命,瓊華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燒,隕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東海漩渦之中,囚禁千年!」

又望向天河三人,語音中稍稍舒緩,揚聲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慕容紫英、雲天河、韓菱紗雖為瓊華弟子,心中卻存清明善念,故可免去此劫。」

掌門夙瑤無法接受,玄霄更是陡然變色。

九天與他爭辯了幾句話,最後還是動起了手。

三兩下制住玄霄,夙瑤卻已不甘的高叫起來:「娘娘!我輩確實心懷妄想,希冀以凡人之力,修得仙道,縱然這一切有錯,可本派數百年來,斬妖除魔、護佑世間,難道就毫無功德,竟要落此下場嗎?」

「善惡行止,本無人界、妖界之分,妖不為惡,為何殺之?」九天肅然搖頭:「各界生靈平等,瓊華派因一己貪念,屠戮幻瞑界,又與邪魔何異?欲成神成仙,必先修人道。」

夙瑤面色一悚,額頭汗水涔涔而下,身上如同失去了全副氣力一般,隨著精力一同消散的,還有幾十年來奉為圭臬的東西,最終是緩緩走到九天玄女面前,頹然跪倒:「夙瑤知錯,甘心受罰。」

九天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罰她囚於東海漩渦五百年後自入輪迴,卻看向尤自不服、冷笑不絕的玄霄,意味深長的說道:「但若你們此行是為成魔,倒是能舉派成功。魔界不似仙神,有那麼多講究。」

嗯,成功是肯定能成功,可一過保護期,怕是除了你這個凡身入魔的奇才,我別的門下就被魔當零食給啃了。而且,我門下全部成魔,我就要變成六界最大的笑話了。

九天心裡直直搖頭,猛地一拂袖,瓊華派便被天火包裹,門中弟子更是各個都被她打入東海,原地只留下夙瑤和玄霄。

而後,九天又轉向天河等人:「天火即將落下,雲天河、韓菱紗、慕容紫英,你們三個速速離去吧。」

結果沒說幾句,雙方便為瓊華派下的山民爭執了起來,見雲天河他們非要問個究竟,九天生了怒意,卻聽身旁玄霄猛地狂笑起來:「哈哈哈!難怪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果然是無情無義,草菅人命!堂堂神界,令人齒冷!」

九天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時間竟分外懷念起擅長對付熊孩子的飛蓬來。

自己已查清,那些山民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覆在山民身上的心魔。如果不是暗魔將藏得夠好,她一定要把她活生生撕了!那丫頭竟派心魔潛入人心,花幾百年時間,讓瓊華派一代代弟子進進出出間,被引出魔念。

偏偏凡俗修者的魔念太淺,自己隔著界膜自然發覺不了,現在哪裡好意思說?不過,天火一旦落下,便會燃燒靈力和靈識。山民只是魂歸鬼界,那些心魔卻是各個都逃不掉,也算扳回一局了。

但九天心中種種彎彎繞繞,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執念深重如玄霄,更不會是三兩句話就能說通的。只見他恨聲長笑:「蒼天棄吾、吾寧成魔!」此言一出,他奮力掙紮起來,想擺脫九天法力的束縛,面容上已儘是癲狂之意。

「玄霄!」九天神色不變,高聲喝道:「你現下心魔已成,我本該取你性命,如今先將你打入東海漩渦最深之處,我自回天庭復命,另稟天帝,再議生殺!」

唔,無關飛蓬的事情,陛下一貫行事很慢。這段時光,應該足夠玄霄徹底入魔,這麼好的苗子,重樓怕是不會放過的,也算一條生路。待他知曉所有,有朝一日戰場再見,還敢和自己為難,那再清理門戶也不遲。

九天運轉靈力,把玄霄、夙瑤連同羲和劍,都丟向東海。玄霄似恨似痛的狂笑聲遙遙傳來,終被捲雲台上呼嘯的風聲所湮沒,再也不聞。

做完這一切,九天正要轉身離去,忽聽見天河又急問道:「等一下!你還沒有告訴我,要怎樣才能救山下那些人?!」

「天意難違。」九天瞅他一眼,目光中頗有感嘆之意。這麼柔軟的心腸,究竟是哪裡被燭龍看中了?

可眼見雲天河一步不讓,她還是做出了些許讓步:「你身具神龍之息與后羿射日弓,能否扭轉乾坤,由你自己而定!」

九天頓了一頓,神情肅然,鄭重說道:「若你執意為之,以凡人之軀貿然承受神器威力,定會付出代價,你且好好想清楚吧!」

她緩緩搖了搖頭,轉過身去,隨著天光慢慢升起,消失在雲層深處。但還沒回到神界,便猛然回過頭,震驚的神情溢於言表——那是雲淵的氣息!這一刻,九天的步伐比理智更快,轉瞬便回到了瓊華派。

殘陽西落,血染蒼茫,悲風呼嘯,寒意凌雲。沙地上,韓菱紗撲在雲天河身上,她手指顫抖,撫摸著那張熟悉的面容,眼淚已經流干,嗓子已經喊啞。在身後不遠處,慕容紫英黯然而立,臉上全是痛意。

九天匆匆落下來的時候,雲天河睜開了眼眸。

「天河!」慕容紫英和韓菱紗大喜過望。

但【雲天河】搖了搖頭,從地上站了起來:「抱歉,我不是他。」他的目光,凝滯在趕過來的九天身上。他清晰的看見,九天的臉上露出一系列複雜的情緒,有躊躇、有遲疑、有痛悔,還有幾分決然。

慕容紫英與韓菱紗這才發現有外人來到,轉過頭卻是一愣:「祖師/玄女?」

「雲淵。」九天啞著嗓子,喚了一聲。

雲淵笑了,明明是雲天河的臉,他笑起來卻如爽朗如清風、眼神亦是炙烈如日光:「好久不見。」

「你…」九天快步來到雲淵面前,心卻是一點點沉了下去:「雲天河適才那一箭…」她的聲音竟是發抖:「代價是誰付的?」

雲淵微微一笑:「自然是我。」他近乎於貪婪的看著九天,將這久遠的容顏盡數刻在心頭:「當年我就該消失了,現在更是如此。」

「星塵之尺邀約,非我所欲。」雲淵笑嘆一聲:「我想,你後來應該猜到了。」

九天眸中已有了水光,卻還是點了點頭,勉力笑道:「你從來都很體貼,從來都很熱烈,也從來…未曾逼我。」

「我所求,只是你承認罷了。」雲淵笑容更深:「高高在上的神族第一玄女,願意承認愛上一個普通人族,這就夠了。這是我知曉你身份時,唯一的欲求。」

九天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雲淵…」

「放下吧,身為玄女,天規戒律你當以身作則,此情存心、不負相遇,足矣。」雲淵張開手臂,給了九天一個擁抱,笑容里全無哀傷,只有祝福:「神魔大戰將臨,保重。」

雲淵鬆開九天,向後退了幾步。點點金光從他體內逸散,傳入九天的神軀內。適才那一箭是雲天河所出,代價卻是雲淵來付,功德他自然分了過半,此時以當年與九天結下的因果,盡數傳了過去。

「雲淵!」九天的淚水再抑制不住的狂涌而出,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二次哭得那麼狼狽。

但云淵的意識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是雲天河。他一臉懵的站在原地,求助的看向了慕容紫英和韓菱紗。

這兩位剛剛聽了半天,已是大致明白過來,心知對九天最大的安慰大概就是拉走雲天河了。於是,他們對九天躬身行了個禮,趕忙把並無大礙的雲天河給拖走了。

「別哭了,擦擦眼淚。」重樓總算開了一道空間裂縫,從裡頭鑽出來。

這會兒他也不好意思揍九天了,反而訕訕笑著,遞了一塊手帕過去:「雲淵挺好,你眼光真不錯,可惜有緣無分。」

九天哭著踹出一腳,把他踢回了空間里:「不會說話就閉嘴,你繼續給飛蓬療傷去!」

重樓:「……」他委屈極了,回空間就抱著飛蓬訴苦:「我好心安慰九天,她居然還踹我。」

炎波血刃當時躺在池子里,作為守衛通過裂縫傳來的聲音,也算聽完了全場。聞聽此言,神器之靈忍不住在池子里翻了個水花,心想九天脾氣真好,這麼扎心的安慰只是踹了一腳,她就應該對魔心捅一刀才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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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安慰不如閉嘴.jpg

哪怕重樓並不是直男,他的安慰也就對飛蓬才是滿分,換別人那是砸場子的效果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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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三重飛]流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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