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003.
洛華宮原身是西宮,也是前朝皇后的居所。
只是前朝末帝寵幸男皇后,致使奸佞當道終國滅,為世人所不齒。
祖皇建國之後,改建了皇宮,原來的東西六宮都擴大了一倍,又在乾元宮正後方開闢了中宮鳳儀。
自此皇后居中宮,其他嬪妃居東六宮,而原本的皇后居所西宮卻一直被荒廢,直到良妃進宮,今上才讓人重新規劃建造了宮殿,西宮主宮也被改名為洛華宮。
也正是因為有這段曾經的歷史,良妃受到獨寵的時候,才格外惹人忌憚。
葉煊有些諷刺的翹了翹嘴角,在心中嗤笑:只可惜這位「禍國妖姬」現如今瘋瘋癲癲的,還需要通過凌虐施暴的手段才能平靜下來。
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問題呢?
或許是麗美人生下八皇子開始?又或許是在父皇越來越少來洛華宮之後?
葉煊不記得了,他只知道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生活就變成了災難和地獄。
每次以為自己會死,卻又重新睜開眼醒過來,有時候是在洛華宮,有時候是在太醫院。
他的母親褪去了惡魔的外衣,又變回柔柔弱弱的樣子,抱著他落淚,跟他訴說自己的凄苦,撫摸著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哭著念著他父皇的名字。
一次兩次,父皇會來看他,次數多了,認定了這個兒子就是「先天」體弱多病,就不再來看了。
再後來,越貴妃生下了小九,他記得很清楚,那個孩子的生辰剛好跟他的滿月時辰是一天,九月二十六。
說起來,也快到了……
葉煊突然停住腳步,微微有些怔愣的抬頭:今日,是他生辰?
八月二十六,是了,就是今天。只是他已經很久沒過生辰,忘記了。
葉煊低下頭來,下意識的攥了攥手,被袖子里的紅珊瑚扇墜一咯,恍恍然的回過神來。
清和。
「謝玉舒。」葉煊呢喃了一下這個名字,不知怎麼的有些想笑,心情也莫名好了起來。
他突然覺得這或許是個禮物也說不定。
洛華宮離鳳儀宮有些遠,又在路上耽擱了好一會,葉煊返程的時候就過了巳時,等他從偏門直接進了自己的寢宮文淵殿,離午時也就差兩刻鐘時間。
文淵殿在洛華宮西方偏僻的一角,原來只是一個放書的地方,前邊的院子栽了不少的樹,環境幽靜。
葉煊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來這裡待著,看書也好,發獃也罷,這就像是他心中最後的一塊凈土,光是站在這裡就覺得心情難得舒暢。因此在挑選寢宮時,他沒有任何思考就搬來了這裡。
跟其他皇子不一樣,葉煊對吃穿住行沒什麼要求,他打通了兩間耳室,就在文淵殿住了下來,一住就是五年多。
文淵殿內伺候的人並不多,加上泰安滿打滿算也才五個人,一個是半瞎行動不便的老嬤嬤,一個是負責洒掃的啞女,其他兩個就是打雜的,平時就乾乾守夜的活兒,連進內殿的資格都沒有。
泰安是他舅舅送進來的心腹,比他大一些,也是教他習武的人,身份雖然走了內侍監,但很多東西都不能深查,葉煊自己又喜歡安靜,所以平常殿內都沒什麼人走動。
今日卻有些不一樣,他還沒到門口,就敏銳的聽到裡面壓低的說話聲。
「青藍,你快將東西收拾好,等會殿下就要回來了。」這是老嬤嬤的聲音,嘶啞難聽的很。
青藍則是那個啞女,她並不是天生不會說話,而是被灌了葯。泰安是從井裡把人撈起來的,當時整個人都有些痴傻,身上還有一些傷,連手臂骨頭都是錯位對的,半夜發熱差點就死了。
也不只是毒/葯傷了腦子,還是水泡久了,這人救起來后不僅啞了,耳朵也不好使,反應更是遲鈍。
陳嬤嬤連喊了她幾遍,才得到她咿咿呀呀的應和。
「仔細著些。」陳嬤嬤告誡了一句,扭頭又不滿的對另外兩人道,「你們兩個手腳麻利一些,可別摔壞了東西,也別留下什麼痕迹,要趁殿下回來前,把這裡都清理好。」
「明白嗎?」她提高了點聲音,語氣有些嚴厲。
「是。」兩道聲音一前一後的響起。
葉煊皺起眉。
陳嬤嬤是他母妃帶進宮的,小時候一直照顧他,對他的性格很了解,而且平時青藍一個人就足夠將殿內收拾好了,按理說她不會讓其他人進來才對。
泰安悄無聲息的扒著門縫往裡瞧了瞧,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表情遍了變,連呼吸都重了一些。
「主子。」他小聲喊了一聲,擋在門前似乎不想讓他進去。
葉煊臉色一變。
他猛地推開門,果然就看到滿室的狼藉。
門口的置物架倒在地上,上面的花瓶四碎在地,一樹四季海棠被踩了一腳焉巴巴的躺在淺淺的水痕上。
「……」葉煊原本因為紅珊瑚扇墜變好的心情瞬間宕到谷底,十分惡劣。
他幾乎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將這裡變成了這樣。
自從他搬出宸嬌殿——也就是洛華宮主殿之後,他十天半個月的才會去拜見他母妃一次,而每次去總會被這麼鬧一番,鬧到文淵殿來是第二次,時間隔得太久,他差點都忘了。
那是三年前,新一輪的秀女進宮,儲秀宮熱鬧了好一陣,已經和謝家大郎定了親事的伯陽郡主開賞花宴,眾皇子皇女都受邀在列,葉煊自然也是去了的。
晚上回宮太晚,他母妃直接讓人燒了他一箱書籍,陳嬤嬤攔都攔不住。
他母妃說,「你不要爭,什麼都不要爭,父皇才會來看我們,才會喜歡我們。」
然而事實上,那天他的父皇,梁國的陛下,他翻了新秀女的牌子,並且在十個月後又給皇族添了一位公主。
帝王薄倖,他母親始終參不透,為了挽回那微薄的愛,把自己折磨的不像人樣,也把他折騰的夠嗆。
葉煊第一次對他母親露出了他潛藏了許久的冷漠,或許是那一下給予良妃帶來了深遠長久的心裡傷害,如此三年,良妃再鬧也沒有來過文淵殿。
僅僅三年。
葉煊臉色陰沉下來,攥在袖子里的手幾乎要將那截棉麻布料撕碎。
泰安當即就察覺到他情緒不穩定,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
門口的動靜將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去,陳嬤嬤微怔,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回來的這麼早,卻動作很快的跪了下去,順便拉了一把呆愣的小啞女。
「殿、殿下!」
殿里被陳嬤嬤支使的到處轉的小太監驚呼了一聲,腳軟的「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兩個人頭抵著地,眼觀鼻鼻觀心,瑟瑟發抖一句話都不敢吭。
雖然這位七殿下沒什麼幺蛾子,平時接觸的不多,遠遠看著也像是脾氣溫和好欺負的樣子,但主子就是主子,一個發怒就能隨意讓他們腦袋搬家。
更何況他們先前才見識過素來溫柔的良妃發怒的樣子,保不齊這位七殿下也是一樣的。
兩人都有些怕,屏氣凝神的跪在那裡,不過一會就汗濕了衣服。
「我母妃來過了?」葉煊的聲音卻很冷靜。
安安靜靜的殿內無人敢搭話。
葉煊聲色俱厲,「本皇子在問你們話!」
他很少拿皇子的身份壓人,一句呵斥丟下來,除了泰安,連陳嬤嬤都忍不住抖了抖。
「是,是。」兩個小太監忙不迭的點頭。
陳嬤嬤趕緊嘶啞著嗓子補充,「娘娘只是想殿下了,今日是……」
「算了。」葉煊打斷她的話,不想再聽下去,他已經厭倦了解釋。
扭頭直接往外走,離開前冷冷看了一眼想要起身的泰安,「別跟過來。」
「……是。」
葉煊大步往外走,直接出了洛華宮,他頭也不回的跑到冷宮邊僻靜的宮牆角,衝刺、起跳,攀上樹榦,再一個借力一蹬,利落的翻上了牆頭。
現在是換哨時間,而且一塊荒涼又有高聳的樹蔭遮蔽,幾乎是死角,他曾經跟著泰安從這裡翻出去找過舅舅。
然而他舅舅在軍營里,他們進不去,於是他跟著泰安逛了一次皇城的夜市,不過他們都沒帶錢,餓的灰溜溜的跑了回來。
葉煊嚮往著自由的生活,想要擺脫一切,為了這個目的,讀書習武都扛過來了,怎麼能就這樣功虧一簣呢?
現在還不行,我是皇子,成年或者成親后便可出宮建府,就這麼離開的話是徒留把柄,對以後的奪嫡之路不好。
冷靜。
葉煊在牆頭坐了一會,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他重新回到樹上,正打算要下去,突然瞟到一抹青色的衣角從牆角轉來,隱隱還能聽見環佩叮咚的聲響。
葉煊一怔,腳下一滑,頓覺得要遭,徒然的伸直了手瞪大眼,整個人直挺挺的往地上摔去。
唰——
衣袂翻飛,青衣少年破空而來,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抓住了葉煊的手腕,謝玉舒用力一扯,將他帶入懷中。
「別怕。」他笑容溫柔,眼尾的紅色淚痣漂亮的讓人挪不開眼。
然後一轉頭。
啪。
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狠狠抽在葉煊臉上。
葉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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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煊:我覺得你頭髮抽我那一下比我摔下去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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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坐過一個長□□亮姐姐的單車。
後來,我臉疼了一天(點煙說起從前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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