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魔界連幼崽都是兇殘的。
圓滾滾的幼崽像個球一樣,實際上卻可以伸出小翅膀和小爪子,長得倒不能說是不好看,就是有點……奇形怪狀。
那隻軲轆過來的崽子被小魔王拎起來教育,然後像是皮球一樣甩開了。江折柳默默地看著「蛋」在地面上彈了幾下,不太甘願地滾走了。
真是一個為難人的物種啊。
還沒那顆蛋徹底消失在眼前,江折柳就被小魔王強硬地握住了手,拉著他回到荊山殿。
聞人夜很不高興。他從江折柳說出想要離開魔界的念頭時就開始心慌和焦慮,明明目前是在安全的環境和狀態之下,他也覺得自己的原型蠢蠢欲動,尖牙發癢,連眼睛都有些灼燙地火焰化。
這是他控制不住的,難以在短暫時間內自行抑制住。他一邊不高興,一邊又怕小柳樹看到擔心,便什麼都沒說,不打算今夜留下。
聞人夜的精神狀態雖然不穩定,但對於江折柳的態度卻一直都維持在一個水平線上——把他當成需要小心保存的易碎品。
一直到了荊山殿內,聞人夜才慢慢地鬆開手,查看了一下對方有沒有被自己捏紅,確認沒事後才壓著他的肩膀讓對方坐下,然後一言不發地給他脫下外披,卸去錦靴,莫名散發出一股賢妻良母的氣息。
自江折柳醒來后,雙方雖然情深意篤,彼此心證,但總在這種事上有摩擦,短短几日之內,已經是第三回生悶氣了。
戀愛真的好難談。一千多歲才迎來初戀的江仙尊輕輕嘆氣,按住了對方的手。
聞人夜的手背被他按住了,他盯著對方修長的手指,盯著圓潤通透的指甲,還是沒有說話。
這隻手不像曾經那樣蒼白,但依舊發冷,這是江折柳自己的體質問題。觸感冰涼地壓在聞人夜的手背上,沒什麼力道,但就是能壓製得住他。
總是仗著我喜歡他,做一些讓我難過的事。聞人夜盯著他的手指,沉默地想。
「小魔王哪裡不開心?」江折柳抬手扳過他的臉頰,「來,讓我哄哄。」
成熟男人自然不會因為意見分歧就跟年輕的戀人計較。他有時還會覺得對方生悶氣的樣子很可愛,只是再可愛也不能放著不管,從前還可以等他自愈,現在估摸著自愈不了,萬一想得鑽進了死胡同出什麼事,誰賠他一個這麼可愛的道侶呢?
天底下覺得魔尊可愛的也只有他一個了。
江折柳經歷得多,就算有些小的情緒起伏,也是一個轉眼就冷靜下來了,絲毫不會被影響到行為處事。
聞人夜與他的眼眸對視,目光沉進對方漆黑的瞳眸間,半晌才道:「你不要離開魔界,好嗎?」
江折柳唇邊的微笑稍稍一頓,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湊近他,盯著對方道:「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不是。」聞人夜固執己見,「你本來就身體不好,折柳,你要對自己的病有正確的認識。」
江折柳的重修進度只有百分之一,若非如此,他現在就該拿凌霄劍抽他一頓,或許一下子就能把小魔王的腦殼打醒。
「是你對我的狀況認識不足。」江折柳平和地道,「我真的好很多了,可以替你分擔很多事。」
這些車軲轆話來回說了很多遍了,兩個人各說各的,誰也聽不進去。
這可能就是彼此性格都比較強勢所造成的碰撞吧,但因為雙方又都彼此喜歡,才將這種碰撞造成的傷害壓到了最低。
聞人夜沒說話,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只不過他的判斷本就基於八十年的幻覺和自欺欺人上,只能讓他一個人堅定不移地相信。
小魔王低下頭,手裡還握著對方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睡覺吧,我去玄通巨門那裡探查一下有沒有別的異狀。」
他站起身想走,可惜沒能走得了,被對方的手指軟軟地牽著,沒怎麼用力,但他也甩不開,他不捨得。
「睡覺?」江折柳問他,「只允許我一天清醒四個時辰么。」
聞人夜困惑地看著他,似乎覺得四個時辰已經非常了不得了。他甚至覺得對方太過於消耗精力了,會影響到身體復原。
有一種困,叫小魔王覺得他困。
「要我怎麼證明給你看。」江折柳耐心道,「你才能相信我沒有那麼脆弱?」
聞人夜遲疑地看著他,似乎想不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就在兩人對視的這個瞬間里,深紫色的左眼色澤突兀加深,隨後「騰」得一下化為了紫色的魔焰。
火焰飄出一縷鮮明的痕迹。
這是王族本來就擁有的特徵,不會痛,但卻昭示著聞人夜對自己的控制能力在下降。
江折柳眉心一跳,猛地攥緊了對方的手,隨後又在情緒逐漸緩和時慢慢鬆開:「……什麼感覺?」
聞人夜是注意到對方視線變化時,才意識到左眼火焰化的,他抬手捂了一下眼睛,魔焰從指縫之間穿插著燃燒,看上去並沒有溫度。
「……沒有感覺。」
沒有感覺才讓人害怕。
江折柳沉默半晌,道:「按人族修士的經驗,你這種情況,要麼解開心結,要麼用清心類道術強行維持穩定……我不知道對魔族來說,解決方法是否有差異,但我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
他握住聞人夜的手腕,將他的手拉開了,看著飄飛的魔焰變化深淺。
「荊山殿不是在困住我,本質上,他是在困住你自己。」
江折柳嘆了口氣,慢慢地道:「你給我的自由和信任,也是在放鬆你心中的緊張壓迫感。聞人夜,你能不能相信我,我真的沒那麼嬌弱了。」
他的念頭還是很難更改,即便江折柳的話可以一時動搖他,但卻不能拔除對方根深蒂固的思想。
小魔王的眼睛不能快速地自控恢復,但緩慢恢復還是可以的。聞人夜收斂了一下飄飛的魔焰,隨後才看向對方,開口道:「我相信你在慢慢變好……但我還是先離開,等魔族形態壓回去,就來陪你。」
連小柳樹柔軟的床都不能阻止他離開的想法了。
太慘了,簡直是新婚夫夫久別重逢,結果被迫分房睡。慘得難以形容。
江折柳也覺得非常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但他脾氣上來,根本不想放這麼一個情況不穩定的魔尊出去。他握緊對方的手,就是不鬆開,然後把他拉到了床上,語氣嚴肅地道:「不許走。」
好傢夥,看著跟他要強取豪奪似的。
他很少有這麼認真的語氣。聞人夜微微一怔,然後就被香香軟軟的小柳樹撲了滿懷。
!
這是什麼待遇!
全魔界的大魔可能都在夢中夢見過這一幕,白月光,硃砂痣,夢中情人,一劍能擋百萬師的江仙尊,毫無防備,充滿眷戀地撲進自己懷裡。
啊……想想就爽,簡直能激發魔族慕強而又尚美的原始欲.望。
聞人夜有點愣住了。
他也是第一次有這麼厲害的待遇。他被小柳樹壓著肩膀摁倒,被對方霜白冰涼的長發滑過耳畔。
天靈體散發出淡而柔和的氣息,伴著江折柳身上的冷梅香,勾著人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對方的長發柔順地垂落,不經意地觸過他的臉頰。聞人夜抬眼看去,對上江折柳的目光。
小柳樹有點生氣了,微微有些惱火,看著他的視線也不似尋常時平靜柔和,而是帶出一些不容拒絕的情緒。
他畢竟曾經也是在修真界說一不二的人,就算表現得再溫和,骨子裡也還是有些強勢性格存在的。
「你給我個機會。」江折柳道,「我證明給你看。」
證明……證明什麼?
聞人夜的腦子有點短路,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要證明他身體恢復得好。但他此刻的目光完全被小柳樹氣得發紅的眼角吸引了,挪不開視線。
他的肌膚很薄,本來就白,有點情緒波動就很容易看出來,生氣時的狀態跟弄哭時的狀態不太一樣,比哭的時候更有活力,顯示出鮮活的生機。
但哭的時候其實也很好看,嬌氣的要命,碰哪兒都要低低軟軟地哼一聲,好摸得很。
聞人夜的腦子開始不受控制了,他的理智拚命往回拉,沒拉住,一邊盯著對方一邊開口拒絕道:「不想證明給你……」
這話說得語序有點亂,明顯是想拒絕但是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江折柳蹙了下眉,抬手捧住他臉,無奈道:「你……咱們說話前能讓腦子先和嘴商量一下么?」
聞人夜遲鈍地反應了過來,剛想重新拒絕一下,就被懷裡的小柳樹低頭親了一下。
……!
完了,又忘記要說什麼了。
魔尊大人被親得有點晃神,他忽然覺得戀人凶一點、強勢一點也沒什麼,這也太幸福了。
他的唇冰涼柔軟,觸上來時還帶著情緒,素齒合起,咬了他一下。但力道實在太輕了,感覺像是勾.引一樣,慢慢地摩擦著唇瓣。
江折柳主動親他的次數不多,像這次這麼認真的更不多。聞人夜按捺不住,想要從對方手中拿回主導權,隨後就被他舔了一下。
……舌尖好軟。
濕漉漉的,很輕柔,帶一點試探和生疏感。
小魔王如果有一個表明幸福值的狀態欄,那麼此刻這一欄一定在瘋狂漲滿。
這是什麼待遇,神仙待遇啊。
聞人夜被對方柔軟的舌尖舔了一下,徹底忍不住了,他環抱住撲進懷裡的小柳樹,按住自投羅網的對象,掌心從他瘦削的肩膀和脊背線條撫過,抬頭吻了回去。
什麼吵架,什麼意見分歧,什麼生悶氣,還有什麼控制自己,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在喜歡的人在懷裡,還主動親他,還舔了舔他。
受不了,這誰能受得了。
江折柳才剛剛壓倒他,準備採取些手段讓小魔王體會到他的厲害,事情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被對方按在懷裡親了過來,又凶又難耐,讓他喘不過氣。
他顯然沒辦法發揮出他的厲害。
江折柳被對方尖尖的利齒咬破唇角,每次都讓他磨得唇瓣紅腫。他狼狽地後退,坐在小魔王的腰上,躲開了對方那種略微疼痛的親吻方式。
他的眼角更紅了,不止是氣的。
江折柳抬手碰了一下被咬破的地方,專屬任性再次發作,盯著他道:「你不許咬我。」
影響他發揮。
明明是他先撲過來的,也是他先湊過來接吻的,但對方就是把這種話說得底氣十足。
聞人夜哪有辦法,他把這個人放在心尖上,自然只有點頭答應一個結果。
但兩人都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聞人夜此刻的狀態是不穩定的,他有時幾乎自控不了形態的變化。
這是一個相對危險的狀態。小魔王的人形態和半魔體還算好對付,不會把人弄壞,就算有一些魔族的特性,也並沒有特別恐怖,但如果他在裡面的時候突然變成了原型的……那個什麼,就是真的三天下不了床了。
因為三天也夠嗆能拔.出.來。
生命對於繁衍的嚮往可是很強烈的。
江折柳自己覺得自己非常行,也沒有顧慮到這一點。他坐在小魔王的腰上,對方的腹肌邦邦硬,不是很舒服,但好在身體比例和線條都很好,至少賞心悅目。
江仙尊強硬地、不容拒絕地,脫掉了他的衣服。
他這次必須讓小魔王醒一醒,讓他知道自己已經非常可以了,不用再像個玻璃瓶子似的捧在手心裡。只不過他思來想去,只有這個方法最容易讓對方聽話上鉤,讓對方親身體驗。
希望這次不會起到反效果。
江折柳按下思緒,將脫下來的衣服放到一邊,手心貼上對方赤.裸的胸膛,隨後手指一頓,停在他心口的一道劍傷上。
魔族的恢復能力很強,聞人夜身上只有這一道傷。
看上去,這道劍傷已經非常陳舊了,按照魔族的能力是可以復原的,既然留了下來,就說明是小魔王自己不想恢復。
即便時隔多年,江折柳仍能一眼看出凌霄劍所造成的傷痕。這道傷蘊含著凌霄劍的氣息,破開皮肉,捅入胸腔,幾乎插.進了心臟。
這個深度難以估測,江折柳不知道是否真的傷到了他的心臟。
聞人夜越來越緊張了。
他看著對方冰涼的手指拂過心口上的傷痕,有一種不僅追星成功還把他變成了自己道侶的緊張感。他等了幾息,低聲道:「……怎麼了?」
「就因為這個?」江折柳摩挲著他身上的傷痕。
「也不全是。」聞人夜看著他道,「痴心妄想很多年,重新見到你之前,只覺得想報仇,一決高下。」
江折柳笑了笑:「一決高下?」
聞人夜莫名地緊張,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回答道:「對。」
「會有那麼一天的。」江折柳道,「給你打敗我的機會,堂堂正正的。」
小魔王反而緊張得很,按住了他的手:「這件事我都不想了,我只想你好好地陪著我,別再出什麼事……」
江折柳抽出了手,從容不迫地低頭解開衣帶,道:「可以想,沒關係。我也很期待會有跟你交手的那一天,魔尊大人?」
聞人夜被這四個字叫得喉頭髮緊,覺得自己那個禽獸的勁兒上來了。他好想做點不是人的事兒……
江折柳低下頭,墨眸平靜地看著他,目光帶著一點微不可查的挑戰欲。
「現在,」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們在這件事上,分個高下?」
————
這天晚上的事情,其實很難形容。
常乾連著守了三天,第一天晚上的時候,他在荊山殿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將刀鞘卸下來靠在一邊,準備聽著小叔叔跟哥哥決戰到天亮。
後來荊山殿里的魔氣失控了。
四面八方的魔氣都在主殿周圍盤旋,從中又慢慢冒出天靈體清淡悠長的香氣。兩者糾纏在一起,互不相容,亦不相讓。
常乾覺得他倆可能打到最關鍵的時刻了。
不過江折柳就算恢復的再好,也會輸給魔族的體質和對方的修為加成。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常乾就只能隱約地感覺到裡面有時斷時續的抽泣聲。他低下頭看著眼前的空地,想著完了,又欺負我們神仙哥哥,小叔叔真是太過分了。
但到了第二天晌午還沒哭完的時候,常乾就有點坐不住了。
……這,這不對勁啊。
禽獸也不能禽獸成這樣吧,真的把人折騰壞了怎麼辦啊?
常乾還年輕,守在殿門前進退維谷。直到他遇到來送葯的人蔘娃娃,才拎住了道童,找來了餘燼年。
餘燼年聽著聲兒也不敢進,他可是知道聞人夜現在腦子不好使的。醫聖閣下心一橫,將瓶瓶罐罐的葯和補充體力的玉瓶丹藥交給了道童,讓人蔘娃娃偷偷放進去。
在小余同志的幫助之下,常乾真就聽了整整三天的牆角。等到釋冰痕過來彙報事情的時候,才發現對方的神情非常一言難盡。
紅衣大魔被常乾拉住了,他看了看荊山殿門口,沒聽見任何動靜,又看了看一旁的蛇瞳少年。
「別進去。」常乾低頭捏眉心,好像受到了莫大的荼毒,「釋哥,你覺得我小叔叔人品怎麼樣?」
釋冰痕下意識地想到了魔界的形容詞,沒有思考地誇道:「非常霸道強橫,很有魅力。」
常乾扯了扯唇角:「我感覺他要把咱們魔后做死在床上了。」
釋冰痕身心俱震,獃獃地看著他,然後將跨入殿門的腳縮了回來,跟他一起蹲在了門口。
「……這可怎麼辦。」魔界所剩不多的、擁有腦子的選手簡直愁斷腸,「尊主這麼對魔后,是要被老牌魔將們指指點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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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柳:我想搞個大的!
三天後。
柳柳:……嗚。
搞事一時爽,事後兩行淚。(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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