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鳳辭塵的目光落在那堆極品靈石之上,他嘗試著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動彈不得。
顧嶼見了,立刻把那堆閃亮的石頭塞進鳳辭塵手裡。
靈石里遊離的光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最後變成灰色化為粉末從鳳辭塵的指間滑落,而鳳辭塵散亂的白色長發則以更快的速度轉成黑色。
不過十幾秒,他的臉色便緩和了許多,回頭見到顧嶼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不覺眉頭微蹙,抬手打算幫他將傷口治好。
顧嶼卻也看出來鳳辭塵雖然好轉了些,但是依舊虛弱,這時候若還要給自己治療傷口必然會給阿辭增加負擔,於是他不經意地把受傷的胳膊往旁邊一避,攙著鳳辭塵站起來后,面不改色地從自己的衣服上扯下布條,熟練地纏繞在自己的傷口處暫時止血。
「咱們先走吧。」陸爻見兩人都沒有大礙了,這才鬆了口氣道。
鳳辭塵聞言,淡淡地抬起頭指了指前面。
陸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兩名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男人率先從安全通道里走出來,而且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大群穿著灰色制服的人。
這群人的制服制式和警服類似,也有同樣的帽子和臂徽,只是臂徽上的圖案是兩把交叉的利劍拱衛著中間的紅五星圖案,不屬於人們熟知的任何官方徽紋。
更為奇特的是,這群穿制服的人腰間別的也不是槍械,而是制式相仿的長劍,看上去倒像是等待接受檢閱的儀仗隊。
不過這些人紛紛拔出長劍以後,那股凝為一體的磅礴氣勢卻能讓人清楚地認識到,這支神秘部隊手裡的長劍絕對是飲過血的。
走在前面的兩人看著清瘦,但是目光矍鑠,步伐穩定,見到一片狼藉的地下停車場表情也十分淡然,唯獨在看到地上兩具皮囊枯骨的時候神色微微動容。
「這位前輩,晚輩是清一派門下陸爻,這兩位道友都是被這隻吸血鬼殺害的,與我們無關。」陸爻見兩人表情不好,立刻上前去解釋。
一般來說,執刑使的實力還要在裁決使之上,而且也更不好打交道,陸爻並不想跟這幾個人起衝突。
最重要的是,他認得這兩人身後的那支隊伍,那是國家專門處理超自然事件的靈修執事,他們在現場擁有最高制決定權和緊急處置權,他們是國家權力在玄門的具象,玄門眾人在面對這些靈修執事的時候就像普通人面對警察,必須配合執法。
陸爻也是聽師門前輩提起過靈修執事的存在,但是還是第一次跟這個神秘群體正面接觸。
那兩人聞言,淡淡地掃了陸爻一眼:「我們知道。」
隨後他們就開始指揮身後的兩名三級執事開始清掃戰場,將那兩具看不出原狀的屍體裝入裹屍袋收殮,檢查地下停車場的監控並去監控室清理監控內存。
「它是你們殺死的?」其中一名執刑使圍著朱利安看不清形狀的屍體轉了一圈后,回頭詢問。
陸爻乾咳一聲,正要回答,那人的視線卻冰冷地瞥了他一眼轉而落在鳳辭塵身上。
鳳辭塵用拳頭抵著唇角輕輕咳嗽了兩聲,他抽出手帕不緊不慢地擦乾淨了嘴角的血跡,隨後才淡淡地看著那人:「是。」
那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對我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你什麼意思?」顧嶼聽出這人話裡有話,面色冷峻地反問。
「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配合我們的調查。」那人倨傲的目光掃過鳳辭塵和顧嶼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收回了視線。
「如果我說不呢?」鳳辭塵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神態溫和得像是在和某個闊別已久的故友敘舊。
「主動配合和被動配合,可是有區別的。」那人冷哼著威脅。
他的同伴對鳳辭塵一行人沒什麼興趣,倒是注意到了落在地面上的那根暗黑權杖的存在。
「我勸你最好不要碰那個東西。」鳳辭塵見那人要俯身去撿權杖,漫不經心地把手裡染血的手帕丟在地上。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了鳳辭塵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選擇用手去觸碰那根權杖,而是從旁邊的執事手裡拿過一個塑料盒子,隔著手套將權杖裝進裡面。
「請吧。」開頭講話的那人見鳳辭塵三人還站在原地不動,語氣也越發地不耐了。
顧嶼緊緊地抓住鳳辭塵的手腕,面無表情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就要撥打電話。
「這附近的信號都被屏蔽了,你打不出去的。」鳳辭塵見狀,輕聲提醒他。
顧嶼手上的動作一頓,死死地咬著后槽牙不語。
但是這兩個人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阿辭被他們帶走的。
「阿辭不想跟你們走,」顧嶼戒備地看著對面的人,提高了聲音堅定道,「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清楚。我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什麼來歷,你們也沒有權利帶我們走。」
「沒有權利?」那人像是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冷冷地笑了幾聲,隨後朝附近還在拉警戒線拍攝現場的執事招了招手。
那名執事立刻小跑著過來,啪地行了個禮:「風教官。」
「給他們現場簽一份逮捕令。」風教官冷笑道,「保證整個流程合理合法合規!」
執事聞言,立刻熟練地從自己隨身背著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張蓋著紅色印章的逮捕令,用嘴咬開筆蓋,埋頭看著手裡的逮捕令含含糊糊地詢問鳳辭塵:「叫什麼名字?」
顧嶼抓著鳳辭塵的手腕的力氣變得更大了。
鳳辭塵看著堅定地站在他前面將他死死地在身後的顧嶼,又看了看顧嶼胳膊上還在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輕嘆了口氣,抬手伸向對面的執事:「借一下你的筆。」
那名執事這才抬頭看了鳳辭塵一眼。
這一眼,就讓他嘴裡咬著的筆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了。
他下意識地把手裡的筆遞給鳳辭塵。
「阿白。」鳳辭塵接過筆,撓了撓阿白的下頜。
阿白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張嘴又吐出幾顆極品靈石。
看著鳳辭塵手裡那幾顆閃爍著美麗光芒的靈石,風教官和他身邊的那人眼神都亮了,兩人對視了一眼,更加堅定了要把眼前這個人帶走的想法。
鳳辭塵哭笑不得:「不是這個。」
「嗷嗚?」阿白眨巴眨巴金色的大眼睛,又吐出一個長方形的黑色皮質證件。
那證件有些像警察的警官證,但是封面卻是一個黑白陰陽魚的圖案,外面是一圈金色的緞帶圖案,圖案下面五顆金色的五角星排成一行。
「那是!」風教官驀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鳳辭塵手裡的那本教官證。
他手裡也有一本教官證,但是封面上只有一顆金星。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一顆星是一級教官,而五顆星......是靈異司八部總教官?
國家靈異司一共有乾、坤、巽、兌、艮、震、離、坎八部,每一分部下轄天、地、玄、黃四分部,每一分部下又有金、木、水、火、土五門,這五門之下的小隊教官便是他的頂頭上司,屬二星教官。
以此往上類推,五門的一把手便是三星教官,四分部的一把手是四星教官,至於靈異司的總教官,因為一直只聽說過有這個職位的存在但沒有見過真人,很多人都認為這個人其實並不存在。
鳳辭塵不意外地看到了對面兩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一邊用借來的筆在手裡教官證空白的簽名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邊淡淡地開口:「雖然他們把這東西送給我十來年了,但是我一直沒有打算要接受這個崗位。」
說話間,他已經把自己的名字簽好。
顧嶼站在他身前和這兩人對峙的時候鳳辭塵才意識到,當他決定要自己親自跟在顧嶼身邊庇護他成長的時候,就已經註定逃不開和世俗的權力打交道。
既然這樣,倒不如好好利用。
鳳辭塵的字寫得清雋端修,十分好看。當他寫完最後一筆后,那本教官證上的五顆金星亮了一瞬,隨後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自己貼身攜帶的執事證或者教官證微微一燙。
就連一開始咄咄逼人的風教官此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鳳辭塵手裡的教官證是如假包換的真貨,上面既然選擇了眼前這人成為總教官,而且十幾年都一直等著他而不是另擇他人,就說明他們一定有非鳳辭塵不可的理由。
其餘人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鳳辭塵幾人。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陸爻對著擋在前面的幾人指了指鳳辭塵手裡的總教官證,那鼻孔朝天的驕傲模樣與剛才謹小慎微的形象天差地別。
鳳辭塵倒是微微勾起嘴角,這小孩兒雖然腦子不大好使,卻是個真實爽直的人。
在場的幾十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不約而同地對著鳳辭塵敬了個禮:「見過總教官。」
就算以前沒見過,經過了今天他們也都認識了。
顧嶼極快地反應過來,見前面的執事紛紛讓出一條路后,立刻抓著鳳辭塵的手攙扶著他找到了被他停在角落裡的超跑。
所幸的是,他的那輛車雖然被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碎石砸到了車門的位置,但是跟其他已經被戰鬥波及變成廢鐵的汽車相比,又好上了數倍不止。
顧嶼把鳳辭塵扶到副駕駛的座位上后,陸爻見他胳膊上的傷口勸道:「你手上有傷,要我來開車嗎?」
顧嶼看了他一眼:「你今年多大?」
「十七。」
「連合法拿駕照的年紀都沒到。」顧嶼扯扯嘴角,坐到駕駛的位置上。
陸爻有些失望地把自己塞到後面的座位上。
法拉利哎,他真的好想上手開一開。
「需要我們派人送您幾位嗎?」另外一名教官一邊暗自慶幸著自己剛才的態度還算不錯,一邊湊上來殷勤地詢問。
至於一見面的時候那清冷倨傲的神態已經全然不見了。
「不必了。」顧嶼不冷不熱地拒絕了,然後發動汽車,超跑的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繞過了地上的大坑,一溜煙地開出了地下停車場。
酒吧外面方圓千米之內都被官方拉上了警戒線,所有看熱鬧的人群都被驅散,不少層層武裝的警員和協警還在勸說想要湊過來看熱鬧的群眾趕緊撤離,可能還會發生二次爆炸。
沒錯,官方和靈異司在最短的時間內就統一了口徑,稱此次事故是由於汽車自燃爆炸引發,目前不能排除會發生二次爆炸的可能性,所以必須暫時撤離附近街區的遊客和居民。
所以當顧嶼開車出來時,外面的街道上基本上沒有什麼人,部分媒體還沒有趕到,早到的一家媒體正在採訪路邊的當事人。
外面封鎖的警員看到有車開出來,正要上去詢問,就看到自家上司對他做了個閉嘴放行的動作,立刻就停下腳步,拉起黃色的警戒線將這輛價值不菲的超跑放出去了。
黑色的超跑一路慢吞吞地沿著街邊開。
鳳辭塵又開始低低地咳嗽起來。
顧嶼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他按捺住心底的煩躁情緒溫和問道:「阿辭,要不要去醫院?」
鳳辭塵微微搖頭:「回家。」
黑色的法拉利一拐彎,往二環的方向開過去。
晚上的B市經常容易堵車,但不知道是不是顧嶼的運氣好,一路上他竟然一個紅燈也沒有等,順順利利地開回了鳳辭塵的宅邸。
阿巽早早地已經準備好了葯,鳳辭塵剛一跨進家門,阿巽就端著煮好的中藥過來了。
顧嶼注意到,好像每次他們回來的時候阿巽都會提前知道,不是恰到好處地來開門便是為鳳辭塵準備好湯藥點心。
「你怎麼了?看上去臉色不太好的樣子?」秋綰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飄過來,關心地詢問。
陸爻把她帶到旁邊,嘀嘀咕咕地告訴她事情的經過。
鳳辭塵愁眉苦臉地捧著葯碗,猶豫了許久才捏著鼻子一口氣把葯喝下去。
顧嶼及時地把手裡的夾心軟糖遞過去。
鳳辭塵直接張開嘴。
顧嶼愣了一秒后立刻把糖餵給鳳辭塵。他的手指無意中碰到鳳辭塵溫軟的下唇,立刻像是挨了火燙一樣收回自己的手。
他把手背在身後偷偷地摩挲著指腹的皮膚,彷彿那上面還殘留著溫柔的觸感。
雖然鳳辭塵表示自己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是顧嶼還是堅持要攙扶著他回房間躺下。
「你今天太辛苦了,好好休息吧。」顧嶼乾脆把小熊糖罐放到鳳辭塵的枕頭旁邊,就像哄小朋友一樣哄他。
陸爻和秋綰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選擇走(飄)出房間。
「過來一點。」鳳辭塵斜倚在柔軟的蘇綉靠枕上,指了指顧嶼布滿了乾涸血跡的雙手。
顧嶼的手掌被木盒的茬口刺出細密的小口子,傷口裡頭還扎著不少木頭的碎屑,再加上他左胳膊的傷口,看上去竟然比大戰一場的鳳辭塵還凄慘些。
顧嶼安安靜靜地把胳膊遞過去,看著鳳辭塵解開他隨意地纏繞在自己掌心的布條,低頭仔細地幫他挑出扎在肉里的木刺。
鳳辭塵的動作很輕柔,輕柔到顧嶼感覺不到分毫疼痛。儘管對於他而言,這樣的小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阿辭。」顧嶼的嗓音低沉。
「嗯?」鳳辭塵沒有抬頭,繼續幫他處理傷口。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顧嶼抿了抿嘴角,還是沒忍住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阿辭是個十分溫柔的人,對所有的人都十分耐心。但是顧嶼卻能感受到,阿辭對他和對旁人是不一樣的。
阿辭對待旁人雖然溫和,但卻帶著難以察覺的淡漠疏離,而對他卻好得完全沒有任何隔閡。
鳳辭塵手上的動作微微一停,抬眸看了他一眼,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因為你是靈御啊。」
這算是什麼答案?
顧嶼有些不滿足這個答案,但是面對著鳳辭塵臉上的笑容他又不忍心繼續追問下去,於是便換了個話題。
「阿辭,你能收我為徒嗎?」顧嶼問,「我想跟你學玄門法術。」
我也想站在你前面保護你,這句話是顧嶼心底的想法,但是他說不出口。
鳳辭塵這次倒是真的笑了,那笑容像是帶著幾分期待已久的釋然,他沒有追問原因,只是點了點頭:「好。」
「那......」
「不過我不能收你為徒,」鳳辭塵抬眸看著他,在顧嶼的臉色變得失落之時補充了一句,「但是我可以代師收徒,你願意做我的師弟嗎?」
「願意願意。」顧嶼立刻點頭,做師弟當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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