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伏第三天，毛豆在店門外捧著冰西瓜啃得帶勁。

隔壁洗車店的高壓水槍「滋拉拉」的，水霧飄了絲到毛豆身上。

「你傻子啊？外頭那麼熱你給老子進來。」姑姑曾思淼的聲音被玻璃門擋住，隔絕了平時的潑辣殺傷力。

毛豆嘴唇四周被紅西瓜汁兒掛了一圈，丟了瓜皮到店門口的垃圾桶內，她拉開了那扇貼了豎寫了「思田豕正」四個字的門進屋。

曾思淼扯了張紙給她擦嘴，「吃完了是吧？吃完了給老子寫作業喲。暑假都十來天了，書包都沒見你打開過。」

她自己踩在門口小馬紮上，一邊晾著紅色腳趾甲油一邊吃瓜，瞟了隔壁洗車店一眼，「喲，又換人了？」

「這個月換了第三個洗車工了。」毛豆說完頭就被能思淼敲了下，「沒見學習你這麼上心呢。」

坐在空調下舊沙發上的等待著客人上門的三位家政阿姨也和思淼一起向外探頭，隔壁店的新洗車工正好提著水槍走到車尾。

「喲……」家政店註冊的學歷最高阿姨齊娟舔了下牙縫，「女的。」說完瞥了眼曾思淼。

「瞅我幹什麼？你以為是個女的老子就往上撲？」曾思淼吐瓜籽時發現那個女汽修工也透過玻璃看著她，顯然，她對曾思淼不感興趣，眼神落在她踩在小馬紮上、脫離了塑料拖鞋的腳后迅速挪開了。

「還挺好看。」已經被第九家客戶投訴的魏阿姨嘴巴快，「鵝蛋臉大眼睛，腿長腰細，就是屁股小了。幹活兒頭髮還不紮起來就披著，是不怕熱呢還是想勾搭男人呢？看年紀……不到三十歲吧？」

「你可長點心吧魏阿姨，一會兒客人來你千萬管住這張嘴。」曾思淼店裡幾十個家政阿姨里，就數魏阿姨嘴巴最大。剛去客戶家幹活不到三回，就和左鄰右舍都熟悉上了，還把自己服務的這家老頭子得了前列腺炎、老太太被年輕小夥子騙了八萬塊的事全數抖了出來。

這次約上門的客戶已經不是頭一遭來了。前面有五位阿姨都被投訴辭退，理由還不重樣：

第一位阿姨有狐臭，這是生理硬傷，是曾思淼大意了。

第二位阿姨做飯口味太重，說了幾回她也不改，客戶實在難以下咽只好要求換人。

第三位嫌棄客戶家的貓掉毛，甚至趁著客戶不注意踢了貓一腳。曾思淼去調查，這位在鄉下養貓養狗多年的阿姨倒是委屈，「那貓偷蝦吃，我就輕輕踢了一腳。」這是沒摸清貓奴的客戶需求，也是活該。

第四位阿姨最活該，因為她自作主張地要給客戶介紹男朋友。曾思淼也想開了她，畢竟入職培訓時她千叮萬囑過：千萬收起你們的媒婆心，不要管人家的私生活。

第五位阿姨嘴巴嚴實、喜歡小動物，做飯口味也清淡且樣貌穿著體味樣樣都合格，但她丈夫突然生病，幹了不到三天就辭職了。

看在錢的份上，曾思淼和那位從沒打過照面的客戶電話約定今天再約三個阿姨任她面試：

齊阿姨雖然擁有自考大專學歷，但是她做飯難吃。魏阿姨大嘴巴，估計也是陪跑選手。

只有坐在沙發中間不發一語、吃東西也不發出丁點聲音的王牌阿姨徐阿姨最上檯面：老上海知青，做飯好吃，為人細心又有距離感。就是一點不好，她也挑客戶。她老伴去世幾年，孩子定居別的城市，家政只是她打發時間、賺點閑錢的兼職罷了。

曾思淼收起腳，趿著拖鞋坐到她那老舊的電腦桌後繼續看電視劇，離客戶上門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毛豆也湊到後面來看，曾思淼白侄女一眼，「去做作業哦。數學考75分，語文85分，英語50分，你這小學三年級就考出了我高三的水平，我還要誇你是吧。」

毛豆嬉皮笑臉，「那下學期不去學校了，直接讀高三嘛。」

曾思淼抓起面前的一包面巾紙就去砸她，毛豆往推拉門那裡跑，正要躲開時身後的門被人拉開，店裡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馬靜？」

進店的年輕女人就是隔壁那家修車店的老闆娘，一般坐在店裡收銀台後面看電視劇，除了換零錢就很少和曾思淼打交道，「是我約的。」

馬靜穿著店裡的黑底橙條紋工作裝，手裡拿著個文件袋不住地扇風，「熱死了。前面五個都是我幫一個親戚招的，她都不滿意，我就當面來談談吧。」

怪不得死抱著曾思淼這家店找人，原來圖的就是知根知底。她指著面前三位阿姨給馬靜，「喏，坐下談，人都在這，你自己問吧。」

「我也問不出什麼。這裡是我親戚轉交我的幾張考卷，麻煩三個阿姨做完吧。一小時以內交卷，你們考試的這個小時每人補貼兩百元。」馬靜將文件袋遞給曾思淼。

三位阿姨同時伸長著脖子盯著文件袋，又互相看了眼，競技的氣氛已經初顯。

「搞這麼正式幹什麼？我們店裡的阿姨還需要她來出題考察？」曾思淼看了眼題目，發現了試卷每份五頁，前面四頁都是單選題和多選題，第五頁是小作文。選擇題無非都是「在做紅燒排骨時你選擇什麼調味料」或者「如果貓擋在廚房水池你會採取什麼行動」之類，那道要求寫作至少五百字的小作文題目倒是騷氣衝天：兩道寫作題任選其一，文體不限。

題目一：當紅燒魚做成了清湯魚時，該如何挽回？

題目二：如果我家母貓是只LGT貓。

曾思淼轉身就去複印手頭這份卷子，「等著，我也答一份，我倒要看看她怎麼給我賦分。」

「行……吧，回頭我和那親戚說一聲，也補你兩百。」馬靜說完坐在一旁開始玩手機，那意思是她要監考。

「別……這是我自己好奇，回頭我還要挑這上頭的題目給阿姨們培訓呢。」曾思淼把卷子複印好，分發給三個阿姨后，自己也坐在電腦桌后，「來吧，我計時了。」

三個阿姨忙從眼前的筆筒搶了筆開始貓在茶几前做題。

不同於她們先做選擇題，曾思淼先寫了小作文：

如果我家母貓是只LGT貓，那她肯定被人魂穿了。因為貓搞不懂LGT，只知道吃肉踩奶埋粑粑，以及到了特定時期亂叫一氣。所以為了它們的健康考慮，應該採取節育。

當然，如果你母家貓被一位LGT人士魂穿，則要分成多種情況採取不同的餵養策略：

情況一，母貓被L人士魂穿。這個簡單，您再去買一隻母貓來陪它即可。當然如果她擁有人的審美，不喜歡和貓談戀愛，就當我沒說。

情況二，母貓被G人士魂穿。我建議您通過像其出示gay圖片的方式先斷定他魂穿前的定位，是1是0還是0.5？斷定后再將這隻貓送進男澡堂飽眼福。雖然身不由己，然而有眼有珠。

情況三，母貓被T人士魂穿。這個處理起來相對棘手，因為我的答題時間有限，此次不贅述。考完我會度娘的。

不過總而言之，哪怕被人魂穿，母貓還是母貓。可最需要擔心的是您自己，請保護好您個人的隱私，不要被貓撞見一些尷尬的場面。

寫完小作文後她簽上自己的大名，戴上耳機繼續看電視劇。侄女毛豆一臉崇拜地看著曾思淼，「小姑，你真厲害，寫作文這麼快。」

「那是。」曾思淼往牙縫裡嗑了粒葵瓜子，心裡對這位客戶卻越發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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