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產(下)
雖然鄭氏想著幼子可能是去做正事了,心裡還能好受了一些,畢竟好男兒的眼界也不能只局限在家中,但是就連在城南書院的次子都趕回來了,世澤卻連消息都沒有,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一不注意就可能一屍兩命,
同是在東廂,對面的產房走幾步就到了,老太太進三兒媳婦產房的時候,穩婆正滿頭大汗的忙活,幫著紀氏穩定呼吸,紀氏現在已經停下了用力,卻還保持著雙手拉著系在床頭的緞帶的動作,杏白的裡衣已經被汗水整個浸濕,可以想象的出剛剛她是多麼痛苦。
看到這樣的情景,鄭氏更是直接皺了皺眉頭,她也看不出現在這種情況是好是壞,雖然她生育過三兒一女,但是每次都利落的很,根本沒有遭過這些罪,之前紀氏生長孫女如意的時候,她還誇過三兒媳婦像她一樣省事呢,怎麼也沒想到明明是二胎卻比頭胎的其他兩房要兇險這些多。
紀氏現在是身心俱疲,不僅是身子上,心裡也是十分苦楚,老大家的暫且不論,因為那個根本也比不過,大嫂薛氏有孕的時候,大伯哥一日十二個時辰有十一個時辰都陪著,剩餘的一個時辰不是正在街上給薛氏置辦物件就是在去置辦的路上,總之那兩個的感情是自小培養的,好到讓人嫉妒,她們根本也比不過。
除卻大房,單說二房和三房,紀氏以前以為自己是贏家的,二伯哥是個書獃子,生活中整一個悶葫蘆,每次但凡府上起了什麼波瀾,只要是吳氏參與,不管責任在不在她,最後二伯哥都會親自收拾自家媳婦,每次有這事兒她院子里都會討論好久,多是嘲諷。所以,紀氏心裡是極其看不起吳氏的,像這樣的夫君嫁了與不嫁有什麼區別,偏偏吳氏還當那是個寶,被責罰了這麼多次,說起自家夫君還是一臉的與榮有焉,紀氏心裡更是不屑。
但是今日這事兒卻狠狠打了她的臉面,自家夫君沒有正經差事,卻到現在還沒有人影,甚至今日晨起出門的時候連個話都沒留,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更令紀氏難受的是,剛剛她聽見外面動靜二伯哥竟然已經回府了,城南書院距離沐府可算不上近,看時辰應該是一接到消息就飛奔回來了,這樣兩相一對比,紀氏心裡就更不是滋味。
紀氏越想越覺的難以接受,聽見開門聲,紀氏趕緊轉過頭,不過讓她失望了,進來的是婆母,身下一陣陣痛,紀氏的眼睛也澀澀的,已經乾裂的嘴唇輕啟:「娘。」
紀氏咬牙強忍著疼痛,眼眶紅紅的,一臉的委屈,鄭氏一看就知道兒媳婦的想法,心裡不禁湧出了些許憤怒,這都什麼時候了,箭在弦上,不全身心生產,還有時間胡思亂想,深吸一口氣,鄭氏按下心裡的火氣兒,天大地大生產最大,不管怎麼樣,人命關天。
想到這裡,鄭氏嘆了一口氣,走到產床旁,溫聲說道:「你這孩子都到這種時候還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現在呢,把孩子好好生出來是你最大的任務,」在三兒媳這邊,鄭氏今日是把自己這麼些年積攢的所有耐心都給用完了,一個個的都不省心,不,也不能這麼說,像她大孫就乖巧的很。
「娘,」紀氏很委屈,她生子的時候,夫君竟然不在身邊,尤其身邊還有對比的,心裡自然更不是滋味。紀氏剛及笄就嫁給了沐世澤,今年才不過桃李年華,未出嫁之前在家中是極其受寵的,出嫁之後生了沐家第一個孩子,比上面兩位比她還大上幾歲的嫂嫂更爭氣些,在婆母面前也甚有臉面,她一直自認為比起僅有夫君疼寵的大嫂,還是她更好一些,怎麼今日她反而落了下乘呢。
當然,紀氏有這樣的感覺不是一日兩日的了,不然也不會因為今日這一件事情就全部爆發出來,近半歲以來,夫君都很忙碌,鮮少關心她,雖然夜夜宿在身邊兒兩個交流卻不多,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女子的心思最細膩也最敏感,她現在想讓婆母為她出頭,起碼把夫君拘住才行。
要是這樣的心思被鄭氏知道,她肯定甩袖就走,且不說兩人之間有嫌隙肯定不是一方的過錯,就說現在這樣的情況,肚子里孩子這樣兇險,什麼事情不得孩子出生之後再說,那孩子的性命開玩笑就不是一個母親能做出來的事情,慶幸的是,鄭氏沒有通心眼,只當紀氏是矯情,根本就沒往其他方面想。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孩子平安的生下來,其他什麼都不要想,事關孩子萬不可任性,」鄭氏說道,之前開導紀氏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三兒媳一旦陷入自怨自艾之中,外人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就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娘,三郎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我想見他一面,」紀氏哭喪著臉,提著要求,她正在經歷生死瞬間,夫君竟然沒有趕回來,在這些事兒上她是三房最弱勢的了。
鄭氏皺皺眉頭,要是知道世澤去哪裡了,還用等到現在,「世澤那邊我讓你大哥去尋,你先專心把孩子生下來,」鄭氏耐著脾氣又說了一通。
紀氏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她都這樣了,婆母還向著她自個兒兒子,連個承諾都不肯給,她命真苦呀呀。
鄭氏皺眉,他是理解不了紀氏所想的,雖然說老三不在是說不過去,畢竟紀氏情況兇險,但是要說有多不對也是沒有的,畢竟紀氏早產發生的突然,一時之間找不見人也是理所當然,鄭氏可完全沒有往別處想,畢竟幼子每日回府,就算再晚也會去合福堂說一聲。而且,在鄭氏心裡紀氏這邊頗有些自作自受的成分在,就是原本的同情也大打折扣,所以看到紀氏一直這樣……
「紀氏,」鄭氏厲聲喊道,本來就是急性子,能耐著性子和一個小輩說這麼些已經是極限了,「孩子是你與世澤的,他可是盼了好久了,要是你一意孤行,我也不說什麼,但凡是你出了意外,我沐家定會儘力給你置辦喪禮,」說完之後,鄭氏就出了產房,這是今日她第二次被紀氏氣的出產房,胸口都是鬱氣,很不舒服,剛剛的話她就是故意說的,這老三家的根本就是不刺激不行,至於結果還得再看。
鄭氏出了產房,穩婆正等著她呢,鄭氏知道她是個什麼意思,轉了轉手裡的佛珠,說道:「要是必須,保大人,」說著示意了下採蓮。
採蓮會意的遞給了穩婆一個荷包,要她更盡心一些。
穩婆眼鏡閃了閃,笑著接過了荷包,還打量了一下鄭氏,她也算是附近有名的穩婆,接生過的大家小戶不計其數,要說像鄭氏這樣的婆母還真是少見,竟然說危難之中保大人,之前那些個婆婆哪個不是含蓄告訴她保小。不過這樣也對,做人也不能壞了良心,這樣想著穩婆進了產房。
產房裡的紀氏聽到婆母的話,直接愣住了,是啊,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夫君已經盼了好久了,要是孩子出了意外,可怎麼能行,而且這次的事情還有她的原因,夫君一定得埋怨她,而且憑什麼她就要出意外,死了可什麼都沒有了,這樣想著,穩婆進來了。紀氏直接抓住了穩婆的手,「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穩婆驚喜的發現這位夫人有了鬥志,心下欣喜不已,要說生了這麼久,她已經有些乏了,主要是產婦一直心不在焉,這生孩子了都敢這樣,實在是不要命的節奏,穩婆心裡誹謗,但是無計可施,這眼看著就要被砸招牌,穩婆只能宣布了難產,請了家裡人進來,現在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太太只要配合著我用力,問題就不大,」穩婆連聲安慰。
紀氏狠狠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產房裡面就開始新一輪的生產,紀氏聲音尖利其實並不好聽,但是鄭氏鄭氏還是站在門口,等著消息,手裡的佛珠越轉越快,彰顯了鄭氏心裡的不安,今日怕是他們沐家的受難日,一家三個兒媳,竟然有兩個被宣布了難產,大兒媳那邊已經平安度過了,只求裡面這個也能母子均安才好呢。
越是等待,時間過的越是慢,鄭氏覺得自己已經在產房門口站了挺久了,裡面還是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出來。
終於,紀氏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卻沒有聽見孩子的哭聲,鄭氏心裡一咯噔,緊緊攥住了手裡的佛珠。
正在這時候,產房的門打開了,穩婆抱著個襁褓,臉上喜氣卻有些不自然。
鄭氏迎上去,掀開襁褓,孩子小的可憐,正嚶嚶嚶的哼唧,原來不是沒哭是她們根本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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