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城(11)
再次走入喧鬧的夜市之中,世安卻興緻缺缺,神情漠然了。
因為剛才,她好像看到了一個影子。
行遠見狀,便指著道路兩旁那些精怪們開的小鋪子,想盡辦法講笑話逗她開心。
他瞧見一隻大鵝在「鵝鵝鵝」的叫,就故作懷念地說:「也不知道遇到的那隻雞菩薩,是否順利孕育齣子嗣,賣出蛋殼了?」
「雞菩薩」這個稱呼成功的讓世安想到剛入妖界時,見到的雞飛狗跳那一幕,便忍不住扯開嘴角微微笑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狼妖不禁在心裡感嘆道,看來大妖的面首也不是那麼好做的。
不過……能哄像大妖這樣美麗又強大的妖族開心,應該也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情吧。
行遠忽然看過來,狼妖心下一凜,趕忙把視線從世安身上挪開。
因為妖界易出不易進,故而此次守在邊界的老樹怪並沒有說什麼,也未加阻攔,於是一行人很順利地踏入了白牧城的那一側。
然後,他們直奔那片小林子中的白府而去。
世安還不忘跟阿刁說:「等捉到白笙,就把她的皮剝下來給你做兔毛大衣穿。」
也好幫她報被迫當取暖玩物之仇,以及……挑唆妖道把自己剝皮抽筋之仇。
阿刁感激地看著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
白府外。
白色高牆下、緊閉的紅色鐵門前,數位妖族正手持各種武器,嚴陣以待。
世安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綉坊的阿秀。
那夜大鬧綉坊,雖然她向世安供奉了妖力,但供奉的妖力微弱不說,世安也看得出她並非真心想供奉,故而之後就也沒再找過她。
但現如今既然在這裡遇上了,那就不得不另說了。
世安觀察了下,發現那些手拿武器的妖族手中,拿著的似乎都是鐵器,便偏頭交代了阿刁幾句,阿刁便立刻轉身跑遠了。
不等世安發話,狼妖率先沉聲道:「諸位,我等都是受牧老爺所託,前來帶白笙姑娘回去的。兩家既已結盟立契,那怎好私自毀約、背信棄義呢?」
這番話說得倒挺像回事,很是冠冕堂皇,一看就是經常經常說場面話的人。
世安立刻朝狼妖投去一個欣賞的眼神。
狼妖受到鼓舞,腰板越發挺直了些。
而阿秀則仗著人多,冷哼一聲:「就算你是牧府的人,那這位大妖可不是吧?她可是剛進城就在找白笙小姐麻煩了,若我們輕易放她進去尋仇的話,諸位……」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身邊眾妖一眼,繼續道:「會是什麼下場,大家自己心裡也都清楚的。」
還能有什麼下場?世安還真挺好奇的。
狼妖立刻道:「諸位莫慌!我們幾位兄弟正是承蒙這位大妖相救,才得以從被迫與牧府簽訂的死契中脫身。這位大妖不僅人美心善,還妖力高強。她聽說諸位與我們有同樣的遭遇后,便十分不忍心,定要親自前來解救諸位。」
這波誇讚來得猝不及防,誇得世安都有些心虛了。不過面上功夫還是要做到位的,不能辜負了狼妖的一番說辭,於是她努力學著行遠的模樣,做出了個慈悲的微笑來。
說來也巧,這對峙的兩方陣營中,恰好有兩個妖族是同宗兄弟。
他倆用族中密語溝通了會之後,白府那邊那個便激動地說:「我兄長說確實如此,那牧老道做的符篆已被盡數銷毀。兄弟們,這位大妖真是個活菩薩啊!」
行遠:活菩薩?這好像是我的台詞來著。
狼妖趁熱打鐵道:「這阿秀為了發不義之財,又買賣了多少妖族和人族,這筆賬大家心裡也是清楚的。你們真的要相信這個無恥之徒嗎?」
這個事情其實白牧兩家都是知情的,守衛們自然也都見過那些見不得光又極其陰損的買賣,一時無人再說話了。
阿秀氣急,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扭轉下風向,但無意間瞥到世安正眼含威脅的盯著她,便又慫了。
世安懶得再等,揮手道:「沖!給我抓到那白笙!」
狼妖第一個響應,怒吼著撲向就近的一個妖族。那妖慌忙用手中冷兵器作以抵擋,與狼妖鬥了起來。
其他妖族也紛紛對打起來,但無一例外,他們都自動避開了世安和行遠,也不知是知道他倆實力超群,還是提前約定好的。
世安縱身躍到想逃跑的阿秀面前,截住她的去路,一手鬆松地掐在她脖子上:「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比較好呢?」
阿秀立刻撲通一聲跪下:「大妖饒命,我也是被逼無奈!不如此做的話我會沒命的。那白笙就在府中,大妖去找她便是!」
見她這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可憐模樣,世安也沒有大發慈悲饒恕了她,而是說道:「你那綉坊殘害同族、掠奪別人妖力,我沒一把火燒了它,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仁慈。等我收拾了白笙,再回頭來收拾你。你若敢逃跑——這團火焰自會一點點的把你燒成渣。」
說完后,世安在她肩頭扔下一縷紫色火焰,然後暴力打穿了眼前的大門,又一腳踹開它,大步往前走去。
行遠適時地又在她身上貼了幾張紙蓮花,然後才牢牢地跟在她身後。
「白笙,快給我出來!」
世安邊走邊喊,也不擔心她再跑。畢竟在牧府內、白府外的動靜都那麼大,她也應該早有準備了吧?
「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除了用』溫柔鄉』挑撥離間,還能玩出點新花樣來嗎?這都幾……」
世安瞟了眼面容年輕的行遠,把「百年」字咽回去,繼續道:「這都多少年了,你瞅瞅你那點出息,真是讓人作嘔!」
庭院內種植著不少青草、野菜和喬灌木叢,牆角還種著一片胡蘿蔔地和地瓜,除此之外幾乎未見其他花朵。
這哪裡像是個城主的宅邸,不如說是以務農為生的大戶人家。只不過相比普通農家來說,白府內的這些綠植作物都含有靈氣罷了。
世安心想,這些東西果然是小兔子們的最愛。但就是這樣的食草動物,城中百姓怎麼放心讓他們來做半個城主呢?
順著青板石階往上走,進入大堂,只見屋內或站或坐著好幾個人。
世安飛快地掃了一圈,基本都不認識。除了那位我見猶憐的白蕭小姐,還有被擁簇在正中的白笙。
而根據世安和那幾個人的神色,行遠很快就判斷出了到底哪個是白笙——那個身穿一青圖白袍,面容無辜可憐、神情卻明顯逐漸恐懼起來的女子。
世安把手指捏得咔咔作響,滿身戾氣的走向白笙,卻被人給攔住了。
她都不用出手,僅靠身上釋放出來的強大妖力就把那些人給一一彈開了,而且即使有人從背後偷襲她,也被行遠貼在她身上的紙蓮花釋放出來的淡淡金光給灼燒到了手,慘叫不已。
更有甚者,也都被行遠給輕鬆放倒了。
其他白家人也試圖護著白笙,但世安沒興趣陪著小兔子們玩耍,就乾脆利落的用妖術把他們都掃到一邊去。
除了白蕭……因為她自己默默走開了,一點也沒有要幫自己親妹妹一把的意思。
世安順利地走到白笙面前,盯著她嘖嘖嘆道:「白笙啊白笙,你肯定沒想過會有這天吧?」
此時白笙周圍已經無人可依,只是她臉上除了恐懼外,居然還有絲不解的神色。
不僅如此,她還小心而疑惑地問:「請問大妖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世安不禁眼角抽搐了下:難道就她一個人重生了,眼前這白笙竟是個新的、沒有了前世記憶的白笙不成?!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向行遠,卻見小和尚臉上頭次出現了異常擔憂的神情:「世安小心!」
一股夾雜著不詳氣息的妖風忽然從她身前襲來,世安立刻身體後仰,來了個千斤頂穩固身形,又用雙手借勢在地上一按,倒翻了個跟斗后才皺眉看過去。
只見那白笙手持一張黃紙,上面還殘留著些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得意道:「就算你重活一次又怎樣,依然無法改變你的命運!」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她也重生了?
世安寒著臉,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再給老娘說一遍試試?」
行遠如閃電般沖了過來,一把將世安攬入半懷,連聲問道:「世安,你沒被傷到哪兒吧?你有沒有事?說話啊?」
世安緩慢地搖了搖頭,怒視著白笙。
那股妖風不知道刮到了哪裡,只聽有人痛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還有人痛喊道:「救命啊,我的手在潰爛!」
白蕭恨恨道:「白笙!你怎能對家人如此歹毒?他們可是一直在努力幫你啊,你有沒有良心?!」
世安也一臉厭惡的盯著白笙:「你對我下手倒也罷了,可這些都是你的家人、族人,你也真能下得了狠手?」
白笙大笑不已:「他們怎配得上說是我的家人?最多可以說算是同族而已。不過嘛……看來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忽然轉而面向行遠,無辜可憐的模樣忽然變得風情萬種,對他喚道:「阿遠。」
什麼?阿遠是什麼鬼??他認識白笙???
世安驚悚又憤怒的瞪著身邊的小和尚,大力掙開他的懷抱。
然而行遠卻又把她拉了回去,冷漠道:「你認錯人了吧。」
白笙卻認真地說:「阿遠……無論在哪裡,我都一定會讓你記起我、愛上我的。」
世安仔細回憶了下,雖然前世那妖道也叫行遠,但那白笙只喊妖道是「道長」,而不是「阿遠」,那麼小和尚跟妖道應該沒有干係。
但是白笙明確說要讓他愛上她……莫非這小和尚竟是她那諸多舊情人之一?
感到世安劇烈的抵觸動作,懷中的赤蓮也開始發燙,行遠總覺得她被那白笙莫名其妙的話給影響到、馬上要離開自己了,便索性把她牢牢地困在懷中,又滿臉寒冷的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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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噫,小和尚你殺氣好重。
行遠:別怕。
世安:我當然不怕。可若你失手打死了她,那我還怎麼報仇啊?
行遠:……或許,你可以鞭屍或補刀?
世安:我擦,說好的出家人慈悲為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