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城(12)
行遠甩出一個雲板,那雲板迅速地在空中變大數倍、邊緣發生彎曲,又變幻成一個手掌的模樣,朝著白笙壓了下去。
那雲板上還纏繞著一圈淡淡的金光,一看就是佛家那些老禿驢搞出來的,最是克制妖力。
白笙不由得眼神一肅,也顧不得再訴說什麼衷情了,轉身就跑。
然而行遠因為世安劇烈排斥他、心神激蕩之故,在雲板上施加的法力也比素日里多了許多,眼看著那雲板已經像個巨大的金鐘般,要把她給罩在裡面了——
忽然有個人出現在白笙身後,抬臂撐在她頭頂。即便被那雲板發出的金光燒去了半隻臂膀,他依然傾盡全力使勁拉了她一把,然後帶著她消失不見了。
雲板重重的砸在地上,將青石地板砸得四分五裂,碎石四濺,嚇得其他白家人又是一陣尖叫。
行遠伸手收回雲板,一臉忐忑又擔憂的看著世安。
世安也不看他,一言不發的轉頭就走。
行遠趕忙追上去,捉住她的胳膊:「別聽那妖女的。我跟她沒關係,也根本不認識她!」
世安斜了他一眼,涼涼的說:「她可是說要讓你記起她、愛上她的。這還叫沒關係啊?」
「那是她故意離間你我,你忘了牧家父子嗎?」
行遠見她神色疏離,急忙之下竟吐露出真心話來:「世安,這些時日以來我待你如何,難道你竟沒覺察到嗎?」
這些時日以來,他待世安自然是很好的。幾乎是她指東,他就絕不打西,事事依著她。
再想到反目成仇的牧家父子,世安的心軟了下來:「好啦,我也就那麼隨口一說……」
白蕭在他們身後高聲道:「大妖,求您抓住白笙后,將她就地處死,萬萬不要再讓她禍害別人了。」
世安頷首,算是應下了。
走到庭院中的時候,恰好看到狼妖來稟告:「大妖,都擺平了。」
世安隨他走出去,看到阿刁和打鐵鋪的阿鐵站在一起,而阿鐵手中正拿著一堆冷鐵器。鐵刃上反射出來的光芒看著很肅殺,令人生畏。
正是她讓阿刁去找阿鐵的,畢竟白府守衛手中的鐵器大多出自他之手。看來戰鬥結束得如此之快,應該大半是阿鐵的功勞了。
世安誇讚道:「阿刁、阿鐵,還有狼妖你們……都做得很好。你們先去白家看著他們,把被他們關押迫害的小妖們一一放出,我和小和尚去去就回。」
眾妖都恭敬地應下了。
世安施展了一個疾行妖術,很快就到了那扇破舊的黑門前。
她伸出手想敲門,但又遲疑了。
這條巷子依然很安靜,一如他們初來時的那樣。但這條巷子里瀰漫著的霧氣,看上去比之前薄了不少。
世安就這麼獃獃地站了一會,然後有些茫然的問:「你看到了嗎?救走白笙的人是……良畫吧?」
一次好說,兩次就難以隱瞞了。而且事到如今,也沒了再隱瞞的必要。
於是,行遠嘆息道:「確實是良畫。」
「可他當初為何要收留我們呢?還待我們那樣好,那樣熱心腸。」
世安有些難過地說:「他為什麼偏偏站在我的敵對面呢……恰恰在我已經把他當成朋友之後?」
在前世,世安在做妖皇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的。因為虎族大多喜好獨居,不喜聚集。
成為妖皇之後,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人、覬覦妖皇之位而給她遞戰帖的人、一心保命誠惶誠恐待她的人都不在少數,但真心待她的朋友卻是比較少。
重生這一世后,她初遇良畫,便覺得這人有些隨性洒脫,還挺合自己脾性的。又在他家白吃白住了幾日,心中早已把他當做了朋友。
在妖界那邊的夜市上看到稀奇新鮮的小玩意兒,也順手買了下來,準備解決白笙之後,回來贈給他來著。但如今……
破舊黑門忽然無聲自開,良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姑娘、小師父,你們回來啦?請進來吧。」
行遠握住她的手腕,謹慎地帶著她往前踏了進去。
庭院里那些綠意盎然的木架子、生機勃勃的蓮池、鮮活的蟲鳥……都不見了,空蕩蕩的。
世安胡亂心想道,是因為良畫受了重傷,所以無法維持這些景緻了嗎?他可是被小和尚的法寶灼去了半條臂膀啊……
一想到這裡,世安心裡就有些不好受。
可等走進屋內時,他們卻驚訝地看到——良畫的兩條臂膀都在,身著乾淨布衣,長身玉立,滿眼笑意。
……一如初見時。
世安不禁暗自懷疑的想,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良畫伸手邀他們坐下,親自為他們泡茶、放好點心,神色照常道:「要事可辦完了?」
他又笑著對行遠說:「小師父可是答應過我的,要給我講講那並蒂蓮的故事來著。」
世安神情恍惚的坐下,隨手拿起一塊香霧餅就往嘴裡塞,卻被行遠制止了。
他將她手裡的糕餅放回盤子里,又將世安眼前的茶水放遠了些,說道:「良畫先生,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良畫垂眸看著桌上那盞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神色微動后輕笑了聲:「小師父此話怎講啊?」
行遠正色道:「我們方才不是剛見過么?那你應當知道我們的要事並沒有辦成,也該知道我們為何來此吧?」
屋內的空氣陷入了凝滯。
世安緊張地看著良畫的雙臂,又神情猶疑的看了眼行遠。
許久后,良畫坦誠道:「確實如此。」
雖然這只是簡單的四個字,但卻讓世安不再猶疑了。
她傷心又不解的問:「你怎麼會幫著白笙那個——」
她琢磨了下用詞后,繼續道:「你怎會幫著她?難道當日你邀我二人來暫住幾日,就是為了探聽我們的目的、好去保護她?」
良畫搖了搖頭,終於看向世安:「不是的。初遇時我並不知你們是來找她尋仇的,後來即使知道了,也並未打算插手的。」
「那你還去白府救她,不惜折斷一條臂膀?!」
說到憤怒不解處,世安索性拍桌而起,厲聲道:「若你還當我們是朋友,就把她交出來!」
良畫沒有太多反應,只是淡淡的看著她:「不行。」
「為何不行?」
世安努力的看了又看,依然無法感受到他身上有何妖氣、他原形是什麼,也依然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妖力。
一般來說,妖族若是看不出對手原形,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不是妖族。二是對方比自己更強大,強大得能完全收斂自己的妖氣,猶如凡間的掃地僧一般。
想到阿刁曾對她說過,「小心,白笙有個很強大的幫手。」
世安不由得心生警惕,納悶道:「你到底是什麼妖?」
「哈哈哈,你居然把他當朋友?你不怕他會死嗎?」
白笙從內室走出來,風情萬種,艷麗逼人。雖然她面容沒變,但神韻卻跟之前那無辜可憐的模樣大相徑庭,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
「世安,你還沒吸取教訓嗎?」
白笙繼續輕聲說道:「你所在意的,終將都是一場虛幻。你只能是一個人,永永遠遠都是如此!」
這兩句話猶如平地炸雷一般炸在世安心頭,將她的心炸得鮮血淋漓。
行遠神情震怒的站起身,將手腕上的佛珠取下擲向她,喝道:「去!」
白笙正在得意,來不及閃躲,被那串佛珠正中心口,吐出幾口鮮血。
行遠斜睨著她,臉上儘是不屑神情:「妖孽,休得妄語!」
良畫依然靜坐著,甚至把世安沒喝的那杯熱茶端起來,頗為悠然自得的輕啜了幾口,好似一點也不關心白笙的傷勢。
這引起了世安的注意:「你是迫不得已才救她的吧?其實你一點也不關心她的死活?」
白笙聽了這話又急又氣,但她剛想說話就又哇的一聲吐出幾口鮮血來,身上的白袍子都被弄髒了。
良畫笑著點點頭,看向她的眼裡滿是誇讚:「姑娘還是那麼聰慧,一猜即中。」
世安驕傲的笑了,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初識那時候。
重新戴好佛珠的行遠瞧見世安神色,便接話道:「既是如此,你不妨將苦衷說出,我們也好商議下一步打算。」
良畫默默地看了世安一會後,才道:「好吧。姑娘你知道的,這白牧城的兩個城主剛商議結盟時,兩家夫人恰好同時有孕,故而兩家決定互換腹中孩兒……以表結盟誠意。」
這段話,在牧府那邊是聽牧老爺講過的。
見世安點頭,良畫便接著平靜地說:「而我,就是被牧家送出來的那個孩子。」
什麼!良畫居然是那麼糟心的牧家的……小少爺?!像他這樣乾淨洒脫的人,怎麼偏偏會有那樣的父兄?
世安望著他的眼神先是同情、后是震驚,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可牧家是人族,你卻說你是妖啊?」
行遠也提出了質疑:「把人族偽裝成妖族倒還好說些。但把妖族偽裝成人,應該很難辦到吧?」
※※※※※※※※※※※※※※※※※※※※
行遠: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良畫:……小師父你在罵我?
行遠:你是人還是妖,還是人妖?
良畫:……你果真在罵我!嚶~姑娘你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