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約定 1

沉默素來能顯露出一種看不透的玄妙，在不同的境遇下，沉默會給人以不同的感受。高哲的默然不語，在王新雨看來，這既可以算是「認同」，也可以算做是「反抗」，而在這種氛圍下，「反抗」的概率顯然更大一些，於是，他耐下性子抬高聲音，繼續問高哲是否和龍虎兄弟的死有關，一遍又一遍。而高哲似乎是認準了自己的道道，不管王新雨說什麼問什麼，他的兩隻眼只是呆愣愣地看著地面，不發一言。被高哲的「拒不合作」惹得心頭火氣，王新雨幾次發狠抓住高哲的胳膊想將他暴打一頓，卻被楊建及其手下攔住，楊建攔著王新雨，沖著高哲說龍虎幫的人販賣搖頭丸什麼的事兒已經暴露了，事實擺在眼前，你卻拒不悔改，難道真得等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才會低頭認罪么？然而，即便楊建和王新雨說再多柔軟或者強硬的話，高哲只是低頭不語。

你這人還真跟茅坑裡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啊——王新雨和楊建用手指著高哲，恨得牙痒痒的，卻又無可奈何。兩人費了半天勁，都是口乾舌燥，精疲力竭。最後看實在搞不定高哲，一商量，不下狠招是不行了——高哲，你不是想跟我們杠上一陣子么？那好，我們就看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吧？知道打人是不行的，王新雨和楊建一合計，便對高哲展開了「疲勞戰術」，叫進手下來高強度地輪番審問高哲，從心理和生理給予他巨大的壓力，不給高哲絲毫喘息的機會。

兩個小時，四個小時，十個小時……縱使定力不錯，可每當困意襲來，王新雨和楊建的手下都能想辦法讓高哲清醒過來，時間久了，也讓高哲感到疲憊不堪。當眼皮沉重地開始打架，腦袋也無意識地向兩側歪去，想要睡卻又睡不了，高哲堅定的意識漸漸潰敗下來。他望著雙眼熬得通紅的王新雨和楊建不斷地悶頭抽煙驅趕困意，卻堅持著不肯離開，心知這一次王新雨和楊建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他，一時間有點不知如何示好。他其實一直擔憂王新雨或楊建叫來他弟弟高衝來審他問，如果高衝進來看到他這副模樣，定然會極其衝動地對他動手，若是那樣，就算是被打得半死，他高哲也是不會投訴他親弟弟的吧？然而，王新雨和楊建並沒有這麼做，讓高哲從心底感到欽佩。說實話，從被帶進市局后，他的心裡就沒有間斷過地產生過離開此地的奢望，是會有人來救他的吧，他樂觀的想，就算是阿康，若是少了自己這樣的敵人也是會感到無趣的吧？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可是，如果不自欺欺人的話，他能怎麼辦呢？玲玲，小龍蝦，他們都是不可能出手救他的吧？

「高哲，給我把眼睛睜開——」看高哲的頭又一次垂下，審問高哲的警察小李一拍桌子，將手裡的記錄本砸向高哲，就是他自己，都已經連著喝了五杯咖啡提神了，可卻還是阻擋了不了困意，想著活動活動還能精神些，他故意吼得很大聲。「你要是不老實交代，想睡覺，是門都沒有!」

你們就折騰我吧？高哲抬頭看了小李一眼，嘴角微動，卻依然沒開口。可是，他的目光卻不再專註於地面，四下移動了半天，鎖定了他座椅右手邊不遠處的牆壁。不讓我睡過去，那我暈過去總行吧？想著，他不理會小李說了什麼，迅速起身向右跑去，將頭對準那雪白的牆壁，衝過去——「咚」高哲的整個身體迎上牆壁，最先撞到牆壁的是頭，發出沉悶卻又踏實的聲響，高哲只覺得眼前一黑，本能地向旁邊栽倒。他高哲並沒有用全力撞，也沒有用要害去撞，因為他只想暈過去，並不想真得被撞死！然而，這僅用了三成力的一撞雖然讓他眼冒金星，頭破血流，卻沒能讓他如想象般那樣暈過去。白撞了？高哲愕然，不假思索地想再次撞牆，但這時候，王新雨和楊建等人已搶上前來死死地按住他，不再給他撞牆的機會。

正在拉扯之時，訊問室的門被從外面推開，東方宇寒著一張臉走了進來，看高哲掙扎著作勢還要撞牆，把王新雨和楊建的衣服都給扯爛了，臉色更難看了，他沖著王新雨他們厲聲喝道，「你們幾個都給我站一邊去，這小子想撞牆就讓他撞好了，撞死了這世上倒也少了一個禍害！」他的臉上帶著些許疲憊，可眼神卻犀利異常。

聽到東方宇的聲音，王新雨和楊建帶人立刻退到一邊，東方宇會在這時出現倒是他們沒想到的，特別是高哲，看到東方宇的突然出現，頓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自處。剛才撞得那一下雖然沒有用盡全力，卻還是撞破了頭皮，有血流了出來，高哲乍聽到東方宇的聲音，不敢抬頭面對，心慌意亂之下，只知道用手去捂傷口，這一捂，指縫間都是鮮紅的一片，倒更誇大了傷勢。

「你們先出去吧，讓我跟他談談——」東方宇看著可憐兮兮的高哲，表情雖然嚴肅，可心裡卻不是滋味。如果當初自己不是選中高哲作天使，那麼高哲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高家也應該是和諧快樂的一家吧？說起來，高哲變成現在這樣他是應該負有責任的。在王新雨出門前，東方宇囑咐他去找個醫生先給高哲處理下傷口。當然，高哲的傷不算嚴重，東方宇看到高哲的指縫間都在流血，原本以為傷口得縫上幾針，可醫生檢查過後卻說沒有大礙，說只要給傷口消消毒並上些葯很快就能好。待醫生給高哲處理好傷口走出門去，東方宇看著耷拉著腦袋的高哲，異常頹廢，眉頭立時皺了起來，一拍桌子，「高哲，你能給我解釋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么？」想到高哲已經很久不與自己聯絡，亦不再給自己傳遞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甚至，他還跟自己玩起了失蹤，東方宇就是想心平氣和的說話也難了。眼下，他不想追究之前的事，只想弄明白一件事，「你老實跟我說，你在**中已經陷入多深了？龍虎幫那兩個頭目的死究竟跟你有關係沒有？」雖然是市局領導，可他仍然無法事無巨細、面面俱到，無法時刻得到關於高哲的消息，這一次，要不是從他女兒東方茗兒那裡聽說了高哲涉嫌謀害龍虎兄弟被拘審問的事，他也不會這麼晚出現在這裡？

「不要管我陷入多深了，如果我說我本不想變成這樣的，你信么？東方副局？」嘴邊扯出一抹苦澀的笑，高哲自嘲似地說著，面色卻顯得格外凝重。

東方宇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詫異，印象中，高哲從沒有叫過他一聲「東方副局」，在他面前從來都是說些「老傢伙」「老狐狸」等沒大沒小的辭彙，可現在的高哲，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改口呢？縱然平日里很多人這樣叫他，可這個「東方副局」從高哲的嘴裡叫出來，卻讓他覺得兩人分外生疏，讓他心裡極為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