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聽見皇后承認和寧王密謀刺殺薛懷瑾,這個神秘的聲音似乎心滿意足,不再說話,消失不見。
寢宮之內,頓時又陷入一片沉寂,彷彿剛才那一聲又一聲的話語,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皇后卻長久地不能回神,她癱坐在床榻上,木獃獃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醒過神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而雙手更是因為一直無意識地抓緊被子而感到酸痛。
她再次喊人,這一次終於有人進來,是平日伺候慣了的小宮人。後者手裡拿著一盞宮燈,映照出她滿臉溫柔的笑意。
她走到榻前,見皇后一臉慘白,不由驚道:「娘娘這是怎麼了?」
這明亮的燈光、還有小宮人的笑,好像突然把皇后的心思從過往抓回到現在。她看著那宮人,鄭重地問道:「你方才,可聽到什麼聲音?」
宮人詫異搖頭,「奴婢什麼都沒有聽到呀?」
「娘娘可是聽到了什麼?會不會是做了噩夢?」
說罷,又自己喃喃地道:「平日這酸棗仁湯都是十分管用的,怎麼今日皇後娘娘半夜醒了?」
皇后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小宮人,見後者不似作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心裡的無限疑惑壓了下去。
也許方才,只是自己的幻覺?或者只是一個夢?
不過,這酸棗仁湯恐怕真的有問題了。
皇后吩咐:「明日一早,把給我熬湯的人叫來。」
小宮人答應著,扶了皇后重又躺在榻上,把燈籠就放在離鳳床不遠的地方,自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但,無論是小宮人還是皇后,都沒有發現,就在坤寧宮寢殿的屋頂上,此時正趴伏了兩個人。
聽著下頭終於沒有了動靜,其中一人低聲道:「陛下,您可聽清楚吧?」
另外一人低聲嗯了一聲,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他正是當今皇上,而方才說話的自然是薛侯爺。
此時,就見一人翩然飛來,輕輕地落在房頂上,對皇帝道了一聲「陛下恕罪」,便抓住他的手臂,再次飛起。
皇帝只覺得自己彷彿突然長了翅膀,在冷風呼呼之間,須臾便落在地上。
這人把他放下,又飛上房頂去把薛侯爺帶下來。
幾人悄無聲地走出老遠,皇帝回頭看了看,見坤寧宮只剩下隱隱的一個影子,這才道:「你們隨我去勤政殿。」
勤政殿中,此時還是燈火通明。彷彿一點兒也沒有被濃密的夜色浸染一般。
皇帝坐在龍椅上,不聲不響地看著薛懷瑾。
後者不閃不避,就這麼任他瞧著。
半晌,皇帝才開了口,這話卻是向著薛侯爺問的,「你可知罪?」
「臣知罪。」薛侯爺向來崇尚識時務者為俊傑,當下也根本不加辯駁,跪下道:「但是,臣設計讓懷瑾假死,也是為了讓皇后失去警惕。」
「這不是,都說出來了?」
不僅僅是承認寧王就是刺殺薛懷瑾的幕後主使,而且還順嘴承認了宸妃之死另有隱情。
這話,和皇帝同在房頂上的薛侯爺自然也是聽得清清楚楚,但是皇帝不說,他也就聰明地不再提起。
身為發小,他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
一個老婆設計殺死另外一個老婆,而且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過,這任誰都接受不了。
皇帝大概是需要時間來消化,也需要決定到底如何處置皇后。
畢竟皇後身后還有王太師,這些年來皇帝雖然一直在轉移前者的權利,但是還沒有完全成功。此時若是動了皇后,說不定王太師反而會鋌而走險。
那麼這麼多年的布置,說不定就都要功虧一簣,這是薛侯爺也不願意看到的。
皇帝見薛侯爺如同以前一樣,承認錯誤總是如此自覺,也不由得罵了一句,「你這滑頭!」
揮揮手,讓薛侯爺起來。
皇帝心裡有一個問題,卻覺得難以啟齒,想了半天,終於道:「那個,懷瑾是你的兒子嗎?」
薛侯爺料想對方有此一問,呵呵地乾笑了幾聲,「不是。」
所以,這是另外一條欺君之罪了?
皇帝看了看薛侯爺,覺著即便是自己提出來,也無非就是多受幾個頭而已,也沒有多大意思。
他乾脆轉而看向薛懷瑾,皇帝的神色就有了幾分探究,「你還有一個娘親,在江南?」
「是。」
「那能否請過來,容朕一見?」皇帝說話的時候,有些奇怪的客氣和小心翼翼,這些神情而後語氣原本不應該在他身上出現的,畢竟九五至尊,試問天下除了皇太后,還有誰能夠讓他如此?
這種神情和身份的極度不匹配,看起來是如此詭異。
薛侯爺心裡暗暗嘆息一聲: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痛失愛人、又和愛子失散多年的可憐人罷了。
於是回答道:「臣,這就接她過來。」
「好,好!」皇帝看著薛懷瑾父子,想問什麼,但是又不敢問,一時之間就頓在了那裡。
薛懷瑾道:「臣與娘長得並不像。」
所以,即便他是宸妃和皇帝的兒子,他現在的娘,也不是宸妃。
皇帝自然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原本帶著希冀的臉色突然一下子就灰敗起來,渾身也虛弱無力,揮手道:「你們回府吧,今日這事不要和任何人說起。」
薛侯爺父子答應一聲,躬身告退。
兩人走出宮門的時候,月亮的光芒已經黯淡,而東方也出現了一條銀白的細線。
薛侯爺從心裡呼出一口氣來,「天要亮了!」
薛懷瑾也看著東方,附和道:「是啊,天要亮了!」
他們母子多年的冤情就要得到昭雪了。
回侯府的時候,兩人並沒有騎馬,而是坐了馬車。這完全是為了薛懷瑾的安全考慮,畢竟在某些人的認知里,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半道上,薛懷瑾撩開帘子看了半天。薛侯爺覺得奇怪,也從帘子的縫隙望出去:顧府的大門越來越近。
薛侯爺笑眯眯地道:「你可是挂念顧姑娘?」
事到如今,薛懷瑾也不想瞞著了,便點了點頭。「上回見面,還是五六日以前了。」
薛侯爺看他一眼,突然吩咐道:「停車!」
馬車應聲而停,薛侯爺叫了車夫來吩咐幾句,車夫便跑去了顧府門口。
薛懷瑾笑得開懷,「多謝父親。」
薛侯爺故意嘆了一聲,「你呀,做起別的來理智冷靜,怎麼一碰到女孩子,就這麼羞澀靦腆的?」
正說著,便見一紅衣少女急匆匆地從顧府出來,四處瞧了瞧,看到他們的馬車就好是眼睛一亮,疾步奔過來。
薛懷瑾透過馬車的窗戶看她,見她明媚的笑臉如同初升的朝陽一般,照耀得人心頭暖烘烘的。
那小太陽一直從這他奔過來,在馬車前停下,一眼就看對上了他的眼睛,便再也移不開。
薛侯爺搖了搖頭,認命地下了馬車,請顧念上去。
「那侯爺怎麼辦?」
薛侯爺甩了甩自己酸痛的腿,笑呵呵地道:「我這精力太充沛,就走回去疏散疏散。」
「你快上去,有人和你有話說。」
顧念咬著嘴唇,紅了臉。最後還是對薛懷瑾的想念佔了上風,乖乖地上車去了。
四目相望,兩人同時開口,「你還好嗎?」
隨即相視一笑,又是異口同聲,「我很好!」
馬車已經碌碌行駛,薛懷瑾黑漆漆的眼眸看著顧念,見她彷彿比前幾日更好看了些,便假意道:「原來,失去了夫君,你也沒有怎麼傷懷嘛!」
「別胡說,對你不吉利!」顧念神色一變,手指點在薛懷瑾的嘴唇上。
卻不知道自己此舉已經是間接承認了對方就是自己的夫君。
薛懷瑾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目光之中似乎大有深意。
顧念頓時恍然大悟,發現自己辯駁的方向似乎不對。本人已經是羞紅了臉,垂頭囁嚅道:「你又不是我夫君!」
話音漸漸低下去,腦袋恨不得縮進脖子里。
薛懷瑾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顧念這個古怪精靈的女孩子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
而這個時刻終於到來的時候,他的心裡滿滿地都是歡喜。
與此同時,還充斥一種莫名奇妙的悸動,他不由自主地朝顧念湊過去,眼看著那美麗明艷的臉龐越來越近,而顧念似乎有所覺,乖巧地閉上了眼睛。
偏偏有人煞風景,「主子,侯府到了!」
是車夫!
車中兩人同時被這聲音驚了一跳,尤其是顧念,眨巴著大眼睛,看向薛懷瑾的目光有些驚慌,就像是一隻無辜的小白兔看著大灰狼。
薛懷瑾嘆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伸手在顧念的臉頰上捏了捏,只覺得觸手滑膩,就似那剛做出來的嫩豆腐一般。
他心頭一盪,說出的話也是極盡纏綿。
「莫著急,等著我!」
說罷,便再深深看了顧念一眼,下車去了。
顧念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不由怒道:「誰著急了!」
隨後,又想起某人那滿含深意的眼神,到底又是羞紅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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