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喬兮的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她的眸中涌動，讓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好看的弧度。

她又點進郗辰的主頁，仔細的盯著那句「停！不許人肉！不許網暴！」的微博瞧。

數日來，積壓在她心頭的鬱氣和陰霾似乎隨著對方的這條微博一掃而空。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喬兮不覺得自己會有對方的這份大度和包容，儘管對方剛給她怒氣沖沖的回復了一個滾。

「屠龍的少年不能變成惡龍。」喬兮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小巧的臉頰上浮現出笑意，「確實是個不錯的好少年。」

「是啊。」白琳的眸子里閃著意味不明的光，她輕輕的感慨道：「你知道嗎？這是郗辰出車禍后發的第一條微博。不是向社會公眾報平安，也不是指責肇事司機還有你，而是首先讓粉絲們停止對你的網暴和人肉。」

喬兮眉眼含笑，她也感受到了這份沉澱淀的善意。

儘管郗辰發這條微博，根本就不是對她進行原諒與和解，而是在阻止自己的粉絲們以暴制暴，不要從無辜的旁觀者變成同樣殘暴的執刀屠夫。但喬兮還是從中感到了滿滿的感動。

那是一種對於出類拔萃、明辨是非的正直少年的感動。

雖然明辨是非與正直這兩個詞語聽起來簡單，但真正做到卻是很難。尤其是，對方自己還是苦主。

喬兮眉眼彎彎的將手機還給白琳，無意間瞥到了對方桌面上的背景。

那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子，穿著一身黑色的高領毛衣，單膝的半蹲在小巷口，溫柔的喂著一群流浪貓。

「咦，你也在用郗辰做手機背景？」喬兮詫異的問道。

「成天被你安利他，我也不自覺的對他有好感了。」白琳羞赧的笑道，將手機揣回兜里：「尤其是經過這次，我對他是徹底路人轉粉了，便也拿他的照片當了手機桌面。」

「挺好的。」喬兮清亮的眸子里煥發出奕奕的神采，她拍了拍白琳的肩膀，笑道：「這個好少年確實值得粉一粉。」

「嗤。」娃娃臉在旁邊譏笑了一句，「郗辰就是蠢的，他發這條微博，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粉絲呢。」

***

醫院的病房內，郗辰漫不經心的倚著床頭坐著，眉眼精緻佚麗。

他穿著病號服，左腿打著石膏，卻不顯得頹散，反而有種病態的驚艷感。

助理豆豆瑟瑟發抖的捧著個手機站在病床前，和郗辰保持半米遠的距離。

手機里開著外放，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正在裡面咆哮，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幾乎要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可以想象，這名男人現在是有多麼的生氣。

「我是讓你發微博給粉絲報個平安，讓你安撫一下為你焦慮擔心的粉絲們。順便再賣個慘，曬個病房照，趁著所有人都在因為車禍同情你的時候，好好的吸一波粉。」

「可你呢？你發什麼【停！不許人肉！不許網暴！】，你粉絲辛辛苦苦等你這麼久，捧著手機替你祈福和禱告，為你睡不好覺、吃不下飯的，結果就等來這麼個東西？？」

「你是不是被車給撞傻了？！」

「你要是腦子被撞壞了，趁著人在醫院，趕緊去拍個CT請醫生幫你檢查檢查！」

隨著電話里男人愈加高昂憤怒的音調，戰戰兢兢的豆豆胳膊也越來越抖。

郗辰好看的眉頭輕輕擰起，有些不悅地望了過來，然後好看的薄唇輕輕張開，說道：「艹！傻逼罵上癮了不是？把電話給我！」

「郗哥，王哥正在氣頭上，你別跟他吵。」豆豆小聲的提醒道。

「叫魂吶！罵夠了沒有？」郗辰長手一伸，已經撈過了手機：「爸爸後來不是又發了一條報平安的微博嗎？並且嚴格按照你的要求，發了病房的自拍，你還要爸爸怎麼樣！」

電話那頭噎了一下，接著聲音更加抬高了八度。

「你那叫什麼自拍？我讓你賣慘，你現成的打著石膏的腿不拍，你拍空蕩蕩的輸液瓶！我讓你憔悴一點，哀傷一點。你倒好，你眼角含著淚但是嘴角卻帶笑！」

「還有你明明剛脫離危險，剛從昏迷中醒來，可你看看你自拍那生龍活虎、精神煥發的樣子，像是一個重傷未愈的人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裝病！我是讓你賣慘虐粉，不是讓你不合時宜地賣笑！」

「賣慘賣慘，動不動就說賣慘，有什麼好賣的？不就是腿骨折嗎，我又不是截肢了，過倆月就好了，有什麼好渲染的？」郗辰不耐煩地說：「而且我都發了自拍照報平安了，粉絲們會理解我的。」

「理解個屁！你報平安的是第一條微博嗎？！」手機里的中年男聲憤怒的吼道：「醒來后的第一條微博，和第二條補發的微博，這兩者的意義能一樣？！」

「這誰讓我醒來以後就正好看見她們在網暴呢？」郗辰無奈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哦！粉絲們為你祈福和禱告你都看不見，你就看見她們網暴和人肉是不是？！」

「你看看你微博里用的那三個感嘆號，什麼『停！不許人肉！不許網暴！』你還祈使句用上癮了不是？你這就差指著粉絲的鼻子罵了！」

「換你辛辛苦苦的等著自己的偶像醒來，為他焦慮的吃不好睡不好，結果你偶像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指著你鼻子罵，你傷心不傷心，你生氣不生氣？！」

「做錯了本來就要改正，有什麼好生氣傷心的？」

「好！」電話里的經紀人王哥繼續咆哮道：「她們是做錯了，可她們是為了誰？不還是為了你嗎？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崇拜你，她們會做出這些失去理智的行為舉動嗎？」

「正是因為她們是為了我，我才會讓她們停下。」郗辰坐直了身子，烏黑的眸里泛著深邃的光，「我是她們的偶像，我應該引導她們成為更好的人，而不是讓她們從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變成面目可憎的劊子手。」

「你可拉倒吧！」電話里的王哥說：「說白了，粉絲和偶像就是顧客和商品的關係，她們負責掏錢消費，你負責給她們提供合乎她們心意的作品和人設。你還真把自己上升到精神導師的高度了？」

郗辰沉默著不說話，疏朗清雋的眉頭緊緊的蹙到一起，可見此刻心情是有多麼的不悅。

電話那頭放緩了語調，王哥嘆了口氣，悠悠的說道：「我也不是說你做個正直善良的人不對。只是你可是苦主，你這樣會被人說聖母的你知道么？現在聖母可不是什麼好詞。」

「我只知道，做錯了事自然有法律和法規去評判和懲罰。」郗辰認真地說，臉上的表情藏著一抹堅定：「粉絲們沒有權利去實施人肉搜索和網路暴力，她們這樣做，和那個私生飯又有什麼區別？」

「行吧，我說不過你。」經紀人在電話那頭長長的嘆了口氣，氣憤道：「總之我告訴你，你是個流量，你不是那些有咖位有演技的實力派，也不是那些有背景有人捧的二代。你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都是粉絲和營銷。」

「現在因為車禍受傷，你手上的很多工作都要延遲，很多本來屬於你的代言和劇本也都要被攪黃。」

「你再得罪了粉絲，流失掉一波願意替你搞風搞雨的狂熱粉，你接下來準備靠什麼吃飯？」

「傷好后，我會好好努力的。」郗辰目光沉沉，語氣里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到時候你給我接什麼戲我都拍。」

「總是說的這麼好聽。」經紀人嘟囔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外面傳來一陣嬉鬧聲，郗辰朝窗外看去。

醫院樓下，幾個小孩兒呼啦啦地從大廳衝出來，正跑來跑去的在草坪上踢著皮球。他們雖然都穿著病號服，但活潑的小臉上都洋溢著歡快和燦爛的笑容。

陽光從窗玻璃照了進來，將冰冷的病房鋪上些許暖意，也將郗辰的髮絲鍍上一抹金暉。

郗辰面部的線條柔和了幾分，他伸手擋住眉間的陽光，肌膚蒼白得有些透明，可唇色卻極其艷麗。他舒展雙臂，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擰緊的眉頭隨之疏朗的舒展了開來。

「你以為我就想一直做個好人么？我也很想從道德高地走下來，做個輕鬆自在的普通人甚至是壞人啊。」

「可是，」他輕聲笑道，「誰叫我是偶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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