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為力,仍有愛意
公司里規定員工盡量輕聲敲門,最好敲三下,這樣才顯得禮貌。
顯然,這樣毫無章法,隨意用手掌拍門的聲音,是葉箏獨有的標識。
幾乎是一瞬間,江流和陸羽都臉色蒼白。
而葉箏也不是會老實等裡面的人說請進之後才會進的,短短一秒內就推開了門。
房內的三個人一眼掃過去盡收眼底,葉箏的視線最後落到了一張陌生的美麗面孔上。
下意識地想要問陸羽她是誰,但是想到兩人現在的關係,葉箏詢問的視線硬生生轉到了江流的方向。
「她是?」
他和陸羽從小到大都在一起,認識的人有極大的重合,僅僅是分開了一段時間,陸羽和江流身邊就出現了新面孔,這讓他有一種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他世界的真實感。
江流不知道如何介紹她的身份,猶豫了一下,被陸羽親自接過話茬。
「這是公司里來的新員工。」
自從葉箏出現,陸羽的目光便無法抑製得彙集在他的身上,牢牢地被釘子釘住一樣,彷彿他頭頂有一束隱形的聚光燈。心臟在劇烈跳動的同時,卻也有一些虛弱。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江流說這是他媽媽喜歡的女孩子,也表明自己願意與她交往的意圖,但是對上葉箏,他卻只能說她是員工。
即便葉箏就站在那,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故意撩撥他的心弦,但是陸羽卻已經覺得眼眶在發熱,雙腿發軟,差些就能跪下,心如刀割。
「我不止是新員工啊!」
清脆的女聲綿軟,林娉婷仍舊帶著她那標誌性的盈盈笑意在三個男人中間,安然自若,不大滿意陸羽的介紹,開玩笑一般細數。
「我還是學長的學妹啊,仰慕者啊,忠實的新下屬啊,陸伯母的小棉襖啊……」
江流望著天花板,豪華的吊燈快讓他晃暈了眼,但是他也不想看到那兩人的眼神會是何樣的……
「是嗎?……你好。」
葉箏愣了一下,似乎花了很大力氣才消化完她話中的內容,儘管他多麼遲鈍,也能知道這個女孩不是普通的員工。
說起來,他剛才在辦公室外聽到員工們議論什麼老闆娘……原來就是面前這女的?
他應該開心的,上輩子被囚禁於暗室,不見天日的每一天,他都希望陸羽能夠放棄他,對於他自己來說,選擇面前這個女生也是更好的決定,就當是為了陸羽未來的人生著想,葉箏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夠再干擾他的情感。
但是某種被背叛的感覺卻又無力地吞噬著葉箏的氣力。
一直都是對方為了他與其他人的接觸而瘋狂地嫉妒,葉箏也是第一次知道,看著仍有愛意的人,與其他優秀的人站在一起,無比登對的模樣,竟然會是這樣的感覺?
他不住地,也有些懷念陸羽的粘人與無理取鬧,像是一種甜蜜的煩惱。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你是?江總的朋友,還是學長的?」林娉婷並不知道三個人各自的心思,只感覺到他們之間僵硬的氣氛,主動朝葉箏伸出手緩解緊張。
「江流的,我和他是高中,大學的同學。」葉箏沒握她的手,只是抿了一個笑。
陸羽低著頭,保持緘默,緊握的拳頭內,指甲卻像是自虐一樣不斷地摳著掌心,血痕淋漓。
和阿箏一起度過高中,大學歲月的,不止江流,還有他啊?阿箏是忘了他嗎?亦或是當真不願意提起自己?與自己有半分干係?你怎麼能,這麼無情地否定他們僅存的回憶?
「那你今天來是為了見江總?不如我和學長離開,把辦公室留給你和江總敘敘舊吧。」林娉婷自以為善解人意,也足夠體貼,但是一時間三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她不僅是把自己和陸羽綁在了一塊,也打斷了陸羽好不容易注視葉箏的機會。
「不了,我們經常見,不用敘舊。」
江流連忙一擺手,陸羽卻投來一個涼涼的眼神。
能夠隨時隨地想見阿箏就見的人,真是讓人嫉妒啊……
「我來公司是因為,當初註冊崢嶸的資金有我的一小部分,雖然不多,但是你們江總說我有權來巡查一下工作,你們公司的業績越好,我得到的分紅也就越多嘛。」
葉箏說起錢,嘴邊忽然掛上嘲弄的笑意,累極了一般,倒在辦公室這張柔軟的皮質大沙發上,往後微仰。
他記得,這張沙發上,也有過他們纏綿的痕迹。
陸羽自看到葉箏以來,眼中浮現的一點點光亮,都在此時此刻黯淡下來。
他以為是阿箏忽然的到來,是因為對他的一丁點思念。
林娉婷露出得體的微笑,真心實意地感謝葉箏。
「謝謝你當初幫學長,學長果然很能幹,沒有辜負你呢。」
毫不知情的林娉婷,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大的殺傷力。
當初葉箏把所有錢都給陸羽支持他的事業時,一句謝謝都沒要,今天的林娉婷又是以什麼身份,為陸羽向他道謝呢?
而她口中的辜負,在葉箏耳中,也顯得別樣刺耳。
「沒關係,反正我投資對了潛力股,有錢拿就對了嘛。」他像是個只知道錢的紈絝一樣,不甚在意地擺擺手,眯著酸澀的眼睛,向林娉婷彎起,「而且我相信有你這個老闆娘幫陸羽,將來我拿到的分紅也會越來越多,這是好事啊。」
說到好事這詞,他語氣微抖。
林娉婷被他說的害羞了,驚喜地抿唇,知道他是聽到公司里的說法了,但是顧及到陸羽就在一邊看著,她立即矢口否認,「沒有啦,你說笑了,什麼老闆娘,學長還沒這個意思呢……」
葉箏捕捉到她的用詞,不是沒有這個意思,是還沒,意思是遲早都會有的。
「他會喜歡你的,對吧?」
葉箏收斂了誇張的笑容和揶揄的語氣,淡淡地將話茬拋給陸羽。他原本是想把這人當空氣的,但是實在沒辦法。
陸羽身子一震,林娉婷也期待地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他要如何說呢?僅僅是要開口吐出「會」這一個字,都讓他的喉嚨像是拉過刀片一樣殘忍。
葉箏忽然笑了,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對林娉婷說。
「他這是默認了。你要知道,陸羽身邊從來沒出現過什麼女孩子,你是第一個……祝你們幸福咯。」
他的一句話讓林娉婷心花怒放,但是對於陸羽來說,卻猶如五雷轟頂。
「我想和你談一下,這個月業績的事情,我認為有必要讓你知情。」
陸羽壓低著聲音,艱難地說完,迅速拉著葉箏進了辦公室內的休息室。
葉箏晃神地看向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這抹微涼的溫度恍若隔世,讓他一下子不忍心甩開。
但是他不得不。
陸羽受傷地看向空落落的手掌,痛苦地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上掛了晶瑩的細碎淚珠。
「阿箏,別這樣對我……」
葉箏從上打量這個人消瘦的身影,以及尖削的下巴,以及他眼中濃郁的哀求,忽然湧起一種將他擁入懷中的衝動,細細撫摸他的脊樑,讓他能夠好受些。
他只能背過身,不看陸羽,斂下掙扎的眼帘。
他或許是有些過分了,但是陸羽就真的以為只有他痛苦嗎?
眼中只剩下葉箏冷硬的背影,陸羽幾乎要被折磨到崩潰,日日想念的人就在面前,他身上的氣味被放大了無數倍,如同催情劑一般,鑽入他的鼻腔,讓他無時不刻都要剋制自己擁抱他的衝動,但他卻連阿箏的正臉也看不到。
「你已經一點都不在乎我了?」
葉箏對他怨婦一樣的問話,頭都沒回,「我為什麼要在乎你?陸羽,要分手是你提的。」
陸羽不說話了,葉箏卻能聽到背後,低低的抽泣聲,像是受了傷的小獸在暗自哀傷,卻只能可憐地嗚咽。
只有在這人面前,陸羽身上一切光鮮的面具才會瞬間破裂,露出柔軟的情緒,不像個高高在上的掌權人,反而倒像是個世界崩塌了的少年。
是啊,現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葉箏煩惱地皺眉,立即轉身離去。陸羽的哭聲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致命一擊。
再多呆一秒,只要一秒,他就會不管不顧地拉下臉,把這人狠狠按在懷裡親個遍。
在他的身影在門板后消失的一瞬間,陸羽眼中彩色的世界,忽然變成了黑白。
而離開的腳步聲,似乎也與他分居那天的重合在了一起。
一下一下,在他的腦海中震蕩,敲擊著脆弱纖細的腦仁。
林娉婷看葉箏走了,關切地順著沒關上的門走進來,卻在看見陸羽的瞬間,僵硬地收回了一直露在面上的笑容,擔憂地問他。
「你…你怎麼了…」
「我很好。」
陸羽眼角的淚痕微閃,露出了一個像哭一樣的笑容。
他的阿箏走了,阿箏是真的不會愛他了。
……
「回來了?」
葉箏剛踏進家門,葉媽媽就迎了上來,身上穿著圍裙,拿著鍋鏟。
從陸家搬出來之後,他理所應當地搬回了家裡來,理由是自己支付不起房租租金了。
葉媽媽雖然嘴上罵著他不爭氣,房租都交不起,但是卻也希望他能回家住。
她半點都沒懷疑過葉箏的說法,畢竟她看過兒子發過來的地址,的確是在氣派的富人區里的房子,交不起租金也是正常的。
當初她還在詬病這孩子花錢太鋪張浪費了,一個小孩子竟然住這麼豪華的地方,搬出來也好,沒有地方比家裡還好。
葉箏沒告訴她,自己手上的銀行卡里,現在還躺著陸羽給他打過來的上百萬資金,雖然他也不屑於用就是了……
媽媽對他的照顧也一點不少,但是卻也無法和陸羽的相比,葉箏還是時刻感覺到心臟缺了一塊兒似的。
那個人可是連他一皺眉,或者一聲輕哼,都能時時刻刻關注到的。
「怎麼臉色這麼差?」葉媽媽看著如同喪家之犬的兒子,放下了鍋鏟,伸手一摸他的額頭,發現有些不對勁。
「是不是發燒了?糟糕,還真的要換季了,你快點晚上喝點沖劑預防一下。」
「沒事,我身體壯著呢,發燒是以前的事情,我以後不會發燒了。」
會守在床邊,徹夜照顧他的人不在了,他怎麼敢安心地生病呢。
葉箏虛弱地笑了笑,洗乾淨手,安安靜靜地上桌吃飯。
一向鬧騰的人變得如此安靜,心事重重。葉媽媽的心情也鬱悶起來。
「你爸爸還沒回家,你告訴老實告訴媽媽,你到底為什麼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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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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