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心轉意

葉箏頓下筷子,對上母親憂鬱的眼神,一下子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都過去了,他不想因為自己傷害更多的人。

「以前我說和陸羽分手了，但是其實沒分，騙你的。」

「這段時間我一直住在他家。你別急,我現在已經和他分了，所以搬了出來。」

「這次是真的,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家長也見了。」

他說得風輕雲淡,寥寥數語就將他們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個清楚。

除了回憶時候的苦澀，葉箏心底也對隱瞞自己的母親而感到愧疚。

他不算個孝順的孩子，上輩子就是個叛逆少年,打架喝酒抽煙,而且陸羽的掠奪又佔去了他太多的心神，直到他成年之後，也總是沒有機會回家,寬慰一下已經漸漸年長的母親。

上輩子他死的太早,沒能給父母最後的分別，他甚至不敢想,自己死了之後，父母是如何地以淚洗面,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輩子他重生過來,雖然活到了二十三歲,但是工作還沒穩定,私人感情又一團糟，他別說孝敬父母，就是讓他們寬心也難以做到。

但是現在好了，他擺脫了兩輩子都籠罩在他上方的，名為陸羽的陰影，他不該再為陸羽而活，而是為自己，為父母，為了其他仍舊愛著他的人而生活。

葉箏苦笑著放下筷子，口中咀嚼的美食味如嚼蠟，令他作嘔。

因為他想到了，有陰影在的地方，也說明有陽光。陸羽是陰影，但又何嘗不是他的陽光呢。

過多的信息量顯然一時半會兒難以消化，葉媽媽在聽到第一句時，早已經驚訝地撂下了筷子，保持著驚愕，聽完之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垂下長滿皺紋的眼睛。

不難想象，作為母親的她，心底會掀起如何的驚濤駭浪，又恨鐵不成鋼，又憤怒，也有疑惑，不甘，心疼……像是打翻了調味瓶一樣，五味雜陳。

「你……」葉媽媽想要像以前教訓他的那樣，開口訓斥他幾句，但是瞥見葉箏在低頭的那一剎那，落進飯碗里的一滴淚，忽然如鯁在喉。

她要自己的兒子和同性戀人分手，也是為了他好，但是如果陸羽的離開，反而對葉箏是莫大的傷害，她不可能會忍心，活生生地將他們拆散。

葉箏從小就皮，不愛待家裡，就愛往外面跑，帶著小孩兒們鬧，不管多遠多危險的地方都敢去，小小年紀就跟個小大人一樣老成和自以為是。

小時候她沒少打孩子，雞毛撣子都打脫了毛，但是她從來都沒有看過葉箏的眼淚。

永遠，他只是咬著牙忍受，不服氣地哼聲，倔強的表情好像無論什麼都沒辦法擊敗他。

這滴隱藏了太久的淚，終於在母親的面前落下。

葉箏有一種釋然的解脫感，卻也感到麵皮發熱，為自己的軟弱而恨鐵不成鋼。

對上滿面愁容，不知如何是好的葉媽媽，葉箏硬生生睜大了自己暗淡的雙眸，若無其事地笑著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您今晚這肉燒得真不錯，我可得多吃幾塊兒，待會兒爸回來就要跟我搶食了。」

以往，葉媽媽一定會惡狠狠地打掉他的手，訓斥他沒禮貌，但是這一次，她卻什麼都沒說。

葉箏知道，自己的坦白，並沒能讓媽媽安心。

他裝作吃得很香的樣子，一邊刨了口飯，一邊說著，目光卻一直放在菜盤子上，不敢對上葉媽媽的雙眼。

「這樣挺好的啊，您不老是希望我找個女孩兒嗎。這次聽您的，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我就找什麼樣的。」

陸羽可以，他也可以。

沒有誰缺了誰，就一定生活不了的。

如果他媽媽喜歡，只要不是脾氣很糟糕的女孩，他想自己也願意接受。起碼，他能對得起自己的母親。這是葉箏目前能想到的，補償母親的辦法。

葉媽媽拿起筷子，卻沒動筷，只是淡淡說，「找個你喜歡的。」

「您喜歡我就喜歡啊。」

葉箏說得不甚在意。心中卻很清楚，自己不會再喜歡哪個女孩兒了。就像陸羽說的那樣，世上沒有能比他更愛自己。

瞧他那兒不把女孩和婚姻當回事的模樣，葉媽媽一撇嘴，「你不喜歡人家女孩子的話，我勉強你，難道不是在禍害別人家姑娘嗎？你個小混蛋，還不如你和小羽倆人互相禍害呢。起碼他對你是真好，你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陸羽照顧葉箏那細膩勁兒，連身為親生母親的自己都自愧不如，況且那孩子從相貌，身世，教養，學歷，談吐性格，各個方面來說……她都沒得挑剔。

她心裡也沒底，哪兒還能找到一個這麼愛自己兒子，能夠忍受他這樣脾氣的人？

葉箏看出她心底斤斤計較和比較的想法，抹了把嘴，露出一個笑。

「晚嘍，陸羽有新對象了。」

葉媽媽一擰眉，「怎麼會？按照你說的，你們分手也沒多久啊，這麼快就有新對象了？」

「家裡安排的吧，剛來他公司上班。」

聽到這裡，葉媽媽不屑地切了一聲。

「這算哪門子對象啊？不就是相親和硬塞嘛，沒有感情基礎的啦，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分手的，但是在小羽心裡，你肯定比那女孩子重要啊。」

她真是想不通，既然自己兒子心裡也難過，怎麼不去挽留一下。

「你有沒有要求過複合？」

「沒有……」葉箏撓撓腦袋，搖頭。既然陸羽提了分手，證明這個決定是他考慮過的，他才不會覺得他是像自己一樣衝動才說的氣話。

既然人家說的分手是認真的，他再去挽留多丟份兒啊？！他可是個大男人，委屈巴巴地挽留他會讓他感覺自己娘們唧唧的，別人還以為他多離不開他呢……雖然這也是事實。

葉媽媽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最初的反對，現在竟然變成了不甘。

「從小你不挺喜歡搶東西的嗎？不管是別的小朋友的玩具，還是什麼的，怎麼現在長大了，搶個人都不敢啊。切。」

被葉媽媽的嘲弄給激起了鬥志，葉箏一拍桌子，反駁道。

「我這不是拉不下面子嘛！而且，要反對我們的可是您啊，當初分手我想了一大堆，裡面也考慮了您的意見啊！」

「說是這麼說，可我現在就是看不得我兒子難過，也看不得別人搶走小羽。」葉媽媽偶爾也會像個孩子一樣有著少年心性。

陸羽從小就來家裡吃她做的飯，和葉箏同吃同住，葉媽媽心底早就把他當做了半個兒子，現在要是看這麼優秀的孩子和別的女人結婚，她還倒有點可惜了。

「您這個同意得也太晚了吧，馬後炮一樣，況且，就算我願意去找他，爸爸也不同意吧。」

葉箏嘆了一口氣，壓根沒忘記，之前自己出櫃的時候是怎麼被親爹給揍得一塌糊塗的，身上花花綠綠的淤青可倆星期都沒消，心疼得陸羽和他做的時候都不敢用力。

「找我？我早下班了，玄關處聽著你們講話呢……」

葉爸爸的聲音忽然響起來，葉箏的心跳差些停止跳動，僵硬地轉過身子去看向自己的爸爸……

……

第二天再來崢嶸的時候，葉箏做了一晚上的心理準備，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台詞。

既然爸媽都同意了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試一試……就直接去見見那傢伙，問問他還想不想在一起吧，要是他不想……

葉箏磨了磨牙，還真的有些難過。

臭不要臉的死混蛋，折磨了他兩輩子，現在竟然說放手就放手。當初他身邊這麼多美女姐姐都被他逼走了，好傢夥，這個混蛋現在竟然自己找起了女朋友？！

正在他內心無數次地咒罵陸羽這個背信棄義的負心漢時，江流驚訝地抱住了他。

「你來了？」

「陸羽呢？」葉箏探頭探腦地環視四周。

江流煩躁地告訴他，「陸羽去美國出差了，公司所有的事都推給我了……哎哎，你去哪裡啊！」

葉箏一眼都沒看江流，一邊轉身匆匆離去，一邊回復。

「訂機票啊！」

出個屁的差，分明就是在逃避。

什麼時候出差不好，偏偏在老子改變心意的時候出差……

葉箏自己平時經常和陸羽出去旅遊，對於外出倒輕車駕熟，但是來到美國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不免陌生，問路和找人的效率都不高。

出發的時候江流就沒告訴葉箏，陸羽具體在哪兒，當然，這也是因為他自己不知道。

以了解國外客戶行蹤的理由為借口，江流正在努力套陸羽的具體位置，但是卻沒能立即得到回復。

沒有方向的葉箏在酒店裡鬱悶地休息了半天。

他不愛待在房間里，打算出門逛一下，順路去了附近區里的酒吧。

沒想到外國就是開放，葉箏剛坐下點了一杯酒就被一個男人搭訕了。

葉箏自己不覺得自己是彎的，只是因為陸羽他才變成同性戀的，要說別的男人他還真的沒興趣，腦子裡也壓根不覺得自己有這麼搶手，有男人和他搭訕就是為了勾搭他，還以為是外國友人想和他友好交流呢。

磕磕絆絆地用自己有些生澀的英語與男人交談起來，葉箏也有些緊張，生怕自己聽不清對方的英文而豎起耳朵來仔細聆聽，堪比他高考做英語聽力一樣。

他這副模樣令面前這個高大的美國男人忍俊不禁，認為面前這個乾淨俊秀的東方男人十分合他的胃口，就連努力與他交流的模樣都顯得可愛極了。

這男人貼著葉箏坐下，終於像是伺機而動的獵人，悄悄伸出了獵槍，將手搭在葉箏的肩膀上。

這個舉動對於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之間顯然過分親昵了，葉箏說服著這是外國人熱情，是他們熱情的表示，但是除了陸羽之外的人，貼他這麼近，還真的讓他身體上有些不舒服……

聊了沒有幾句，美國人就一直和酒保說話，要免費送酒給葉箏喝。

葉箏不好意思推脫，猛地喝了幾杯之後，才發現這人很奇怪，似乎是想把他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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